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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結]青梅竹馬虐戀情深追妻火葬場 《737201》完結江婉兮容暄

作者:由 情愫書苑 發表于 收藏時間:2022-04-03

完結

第一章相敬如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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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定遠侯府。

她嫁給了京城有名的定遠侯

但她知,他並不愛她

大婚當日,他掀開她的紅蓋頭,眼裡毫無半點男 女之情…

“日後,你我誰先遇到心儀之人,便和離。”

六年後,她得知自己藥石無醫那日他對她說:“我遇到喜歡的人了。”

“這些年,你對我真的沒有半分愛意?”

他看著她說“抱歉,我知你心悅與我,但也知我對你無意。”

他的話猶如一道驚雷,將她狠狠劈中。

“你…何時知曉的?”

“從一開始便知。”

從一開始便知,他只是選擇了視而不見。

這一刻,從未有過的狼狽與不堪讓江婉兮近乎窒息。

“原來如此……。”

江婉兮轉過身,慌亂離開。

“咳咳……”

淚水混著血跡染溼了她的衣裳。

她曾對和容暄一起生活滿懷憧憬,也曾想和他攜手相伴直至白首。

到最後,她才明白,這只不過是自己一個人的夢而已,現在夢醒了。

太陽照在身上,江婉兮卻覺得骨子裡都透著一股寒意:“娘,你……抱抱我吧。”

江婉兮靠在江母的肩膀上,慢慢的闔上了眼睛。

……

侯府,書房。

容暄狹長眼眸佈滿紅血絲,擰眉望著桌上未動分毫的酒壺發呆。

“主子,江府老夫人到訪。”

容暄猝地站起身,穩住虛沉的步子走去開門。

江母嗓音帶著大悲後的嘶啞:“明日,定遠侯可有空?”

容暄心一緊,莫名的不安如潮水般襲來。

“有空,母親有何事?”他穩著語調問道。

江婉兮母親抬起紅腫的眼眸看向他,一字一頓道:“那來送婉兮入土為安吧。”

江婉兮站在涼亭之中,雪一片片落在身上,化開在肩頭。

這場雪,似乎比往年任何時候都要大。

大街小巷掛滿了大紅燈籠,今日是守歲夜。

江婉兮有些恍惚地聽著遠處街角熱鬧的喧囂聲,耳畔卻迴旋著昨日大夫說過的話——

“半月有餘,已是強弩之末。”

掐指算來,她還有十四日。

一道低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怎麼在這裡?”

身穿玄袍的容暄走了過來,同她並肩站在涼亭之中。

江婉兮抬手接了片雪花,喃喃道:“下雪了。”

“天冷,你別凍著。”

聽著他溫柔卻不帶一絲男女之情的嗓音,江婉兮心頭湧上一抹惆悵。

她和容暄是世交之家,兩人青梅竹馬多年,六年前一紙婚書,結為夫妻。

他們,是家人,是友人,卻唯獨算不上愛人。

六年來,他們相敬如賓,從未吵過鬧過,亦如君子之交。

容暄待人恭敬,謙謙有禮,萬般都好。

唯一的缺點,大抵是……不愛她。

江婉兮將心中酸澀收斂,半晌才回應道:“你也是。”

正在此時,容暄的隨從金寶匆匆走來,在他耳旁低語了兩句。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容暄對江婉兮說道,與金寶一併離去。

江婉兮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新年快樂。”

……

入夜,子時。

府外的喧囂已漸漸的淡去,空曠偌大的定遠侯府卻依舊冷清。

桌上的晚膳熱了又熱,早已涼透。

江婉兮看著屋簷上被厚雪覆蓋的燈籠,神色蒼白有些空洞。

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房門被推開,容暄披著一身寒意進了屋。

他看了看江婉兮,又看了眼桌上的菜餚:“怎麼還沒睡?”

“想等你一同守歲。”

江婉兮說著,走過去接下他褪下的披風,上面陌生的胭脂香味縈繞在她鼻翼邊。

她當場愣住。

容暄向來是不喜胭脂俗粉氣,她也習慣素淨淡雅的打扮,從不用那些東西。

一時間,江婉兮的心彷彿被紮下根刺,將嘴中未盡的話嚥了回去。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抬手將披風掛好,背後傳來容暄的聲音。

“你還記得成親那日你我之約嗎?”

江婉兮動作一僵,手中的披風驟然變得千斤重。

她怎會不記得,他說過的每句話她都記得。

成親那日,他掀開她的紅蓋頭,眼神溫柔卻無半點男女之情。

“日後,你我誰先遇到心儀之人,便和離。”

江婉兮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緩緩轉身:“所以,你遇到了?”

成婚這些年,她總被夢魘驚醒,夢見容暄有了心悅之人,將她拋棄。

可每次醒來,她總會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安慰。

整整六年他都不曾離開,餘下歲月,他定會還在……

但直到這一刻,江婉兮才發現她錯了。

她看見容暄那清朗的面容,湧上一抹從未見過的情愫,隨即他點了點頭。

“是。”

第二章 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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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江婉兮又被夢魘驚醒。

容暄離開的畫面不斷的在她腦海中重演,那決絕的背影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睜開眼,整張臉佈滿了淚痕。

窗外一片漆黑,江婉兮蜷縮在床榻角落,消瘦的雙臂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膝蓋,坐到天亮。

起床後,她和往常一樣,親自去了廚房給容暄準備早膳。

只是今日,她還多了一件事——

收拾行囊,擇日離開。

整理過一番後,江婉兮發現自己在這裡生活了六年,除卻一些衣物首飾,能帶走的只有一個輕便包裹。

側廳,江婉兮剛布好碗筷,便看見容暄走了過來。

她故作輕鬆道:“待春節過完,我們便執婚書和生辰貼去官府印章吧。”

容暄執筷的動作一頓,眼底的情緒稍縱即逝。

“嗯。”

二人皆是沉默著用膳,再無一絲多餘聲音。

良久,江婉兮低著頭,斂去語間的苦澀:“若你早些告訴我,也不會耽誤你至今……”

容暄眸色微變,張了張薄唇似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緘默。

用過早膳,容暄如常去了德臻閣辦公,金寶跟隨左右。

院子裡有忙碌的下人,江婉兮卻依然覺得自己孑然一身。

突然,下人來報,吏部千金北茉來訪。

北茉是江婉兮多年好友,二人時常一同品茶賦詩。

熱絡一番後,北茉感嘆道:“我真羨容你,能嫁給容暄這樣好的男人,年紀輕輕便被今上封為定遠侯。”

江婉兮微微一怔,苦笑著未做任何迴應。

世人皆知容暄的好,卻無人知她的苦。

“婉兮,你也江要執著愛與不愛的,至少這些年他一無妾室二無通房,人是你的便好了。”

江婉兮扯了扯嘴角,一時間沒了繼續同她寒暄的心思。

北茉走後,灰濛濛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江婉兮想起容暄出門前未曾帶傘,她拿上傘出了門。

德臻閣。

透過雨幕,江婉兮清楚的看到容暄和一個嬌小的白衣女子站在屋簷之下。

那女子她認得,是京城中最大鹽商之女江環兒。

江婉兮握著傘柄的手攥緊了幾分,正要走過去,忽的看見江環兒拿著手帕擦拭容暄臉上的雨水。

容暄沒有躲開,更沒有絲毫不悅。

剎那間,江婉兮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她與容暄,不知多久都沒有這般親暱的舉止了。

江環兒不知說了什麼,容暄點了點頭,她便乖巧的轉身往德臻閣內走去。

江婉兮緊抿著唇,抬腿邁著沉重的步子艱難走過去。

“容暄。”江婉兮收斂情緒,將傘遞過去,“我來給你送傘。”

容暄看著她,微微蹙眉:“下著雨,以後這種事讓下人來即可。”

江婉兮看著江環兒離開的方向,輕聲問道:“她……便是你的心儀之人嗎?”

容暄蹙著的眉舒展開,坦然點頭。

江婉兮知道他沒有說謊,那帶著悸動的眼神騙不了人。

“容暄,環兒借到傘了,我們走吧。”

江環兒抱著一把油紙傘走來,看到江婉兮頓住了腳步。

“容暄,她是?”

容暄正要開口,江婉兮搶先應道:“故友,偶然遇上而已。”

容暄靜靜看著撒謊的她,清冷的眼眸中閃過複雜的情緒。

江環兒聞言,不失禮節的對著江婉兮笑了笑:“你好。”

江婉兮點了點頭,轉而看向容暄,“我先走了,改日再敘。”

說完,她轉身撐傘,一步步走進雨幕。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血從鼻腔慢慢滑過下頜。

她知道,自己只有十三日了……

第三章 胭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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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婉兮沒有回府,而是將血漬擦拭乾淨,獨自將她和容暄曾經一起走過的街頭小巷又走了一遍。

可無論走到哪裡,她發現記憶中的容暄永遠都是不苟言笑,歡喜的只有自己一人。

天色漸暗,江婉兮拖著沉重的步子回了府。

廳內,容暄看著她,一向溫和的神情帶著一絲不悅。

“去哪兒了?”

江婉兮垂眸:“雨太大,我回不來。”

容暄一怔,這才看見她身上還溼漉著的裙襬和鞋子。

“去給夫人準備薑糖水,再備好熱水沐浴。”

容暄對下人吩咐道,隨即將江婉兮攔腰橫抱起來,回了廂房。

懷中人清瘦如鴻羽,空蕩蕩的讓容暄臉上露出了詫異之色。

“怎麼瘦了這麼多?晚上讓廚房多準備些菜餚補補身子。”

江婉兮笑了笑:“你也一起,可好?”

容暄雙眸深邃:“好。”

傍晚時分,容暄說令牌落在德臻閣,要去一趟。

“我很快便回來。”他匆匆出門。

可過去兩個時辰,他卻依舊不見人影。

桌上的飯菜已冷,江婉兮心底升起一抹不安。

容暄從未對她食言過,難道是路上出了什麼事?

江婉兮心中一緊,連忙撐傘朝徳臻閣走去。

可到了徳臻閣,整個閣樓上下三層全是漆黑一片,空無一人。

江婉兮心慌不已,又去了與容暄常有來往的幾個世家問詢。

皆是杳無音信。

雨大如瓢潑,無助感近乎讓江婉兮窒息。

回了侯府,江婉兮無措的蹲在門口的石階上。

時間流逝一分,她的心臟就被江名的恐懼攥緊一分。

直到天明,一輛馬車停在府前,容暄從車上走了下來。

江婉兮懸著的心終於鬆懈下來,疲憊與委屈接踵而至。

“怎麼坐在外面?”容暄看到江婉兮,大步走來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到她身上。

“你……”江婉兮剛要說話,卻清晰聞到了披風上縈繞著的胭脂香。

她瞬間噎住。

又是那抹胭脂香,所以容暄才整夜未歸。

不是因為出事,而是去找江環兒了。

江婉兮倚靠著柱子站起來,伸手將披風還給容暄:“多謝侯爺,我不冷。”

容暄蹙眉看著她:“怎麼了?”

江婉兮壓下澀意,一字一頓道:“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整整一宿……”

容暄黑如深潭的眼眸之中有一絲波動:“突然有事不能回府,忘了與你說。”

江婉兮心臟一陣陣抽痛,仿若置身寒冰地窖。

她轉身往屋內走,不願讓他看到自己眼眶中的水霧。

只是才走沒幾步,她便感覺一陣氣血翻湧,喉間有腥味。

“咳……”

江婉兮拿著帕子掩嘴而咳,強烈的眩暈感讓她視線再次模糊不清。

藥……

她緊咬下唇,慌亂地在袖中摸索,想尋到藥袋。

好不容易摸到,卻因手抖無力,袋中的漆黑藥丸盡數灑落。

“你病了?”

容暄低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藥丸,眼神晦暗不明。

“滋補身子的罷了。”江婉兮從他手中接過藥丸,忍著疼痛鎮靜將藥放回袋子裡。

容暄一瞬不動地盯著她看了許久,才轉身離開。

“照顧好自己。”

聽著他隨風消散的聲音,江婉兮含淚將藥丸塞進嘴中。

嘴裡的腥味伴隨著藥丸的苦澀,讓她胃裡一陣陣灼燒。

前幾日大夫說過的話,再次迴響在她耳畔。

“頭疾已無力迴天,告知家人吧。”

第四章 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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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婉兮躺在床榻上,煎熬地等待腦中的痛意消散。

容暄回府不過一個時辰便又走了。

他說去處理公務,但實則作甚,江婉兮心如明鏡。

守歲過後便是慶新歲,出嫁女子都要回孃家拜年。

以往每年,容暄都會陪同江婉兮一起回江府。

今年卻只有她孤身一人。

江婉兮換了身衣裳,畫了個掩蓋病態的妝容,乘坐馬車回去。

算算日子,她也有好幾個月沒有回去看望母親了。

江府。

“婉兮回來了。”江母看見江婉兮,神色愉悅。

看著江婉兮身後空蕩蕩的府門,江母又問道:“容暄怎麼沒和你一起?”

江婉兮強撐著一抹笑意,故作淡然道:“娘,我跟他要和離了。”

母親神色一僵,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看著江婉兮,沉默許久之後沉沉嘆息一聲。

“想清楚便好。”江母將江婉兮輕輕抱住,亦如小時候那般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娘永遠在。”

簡短几句話,一瞬間擊潰了江婉兮所有偽裝的堅強。

年幼之際,父親隨鎮國將軍出征邊疆,戰死沙場,是母親獨自一人將她拉扯大。

母親知道孑然一身的不易與孤獨,才一直希望她和容暄好好過一輩子。

母親現在這般淡然,定是不想自己傷心……

江婉兮伸手抱緊母親,心底的苦澀止不住的湧出。

“娘,若您早知父親會走,您會選擇別的人生嗎?”

母親摩挲著江婉兮的頭髮,輕聲道:“若能先知,母親定會更加珍惜與你父親在一起的每一刻。”

夜深。

江婉兮躺在床榻上,回想著母親說過的話。

忽然,她心生了些許悔意。

後悔沒能在身體安康之時好好和容暄培養感情,認真告訴他‘我愛他’。

縱使,那只是她單方面的愛容……

翌日。

江婉兮和母親道別,乘坐馬車準備回侯府。

她已時日無多,最後的幾日她想再多陪陪容暄。

此時馬車卻突然停下,下人告知是車輪壞了,需要修理。

江婉兮無奈,只能中途下車往回走。

雨後的京城街道透著泥土的清香,陽光很暖,卻無法散去她心底的鬱結。

周圍人群來來往往,都是結伴而行。

無人如她一般,孤獨一身。

江婉兮喉頭江名有些發澀,她多想能在這樣的冬日暖陽下,和容暄一起走走。

突然,容暄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容暄……”

江婉兮心一顫,剛要出聲喚,卻看到容暄的另一側站著江環兒。

兩人並肩走著,刺痛了她的眼。

看著兩人邊聊邊往這邊走,江婉兮的心好似被倒刺刮過。

容暄突然抬眸,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江婉兮轉身躲進人群,落荒而逃。

拐角處,她慌亂之中不慎撞到了人。

“對不起……”江婉兮倉惶無措的道歉。

“婉兮?”北茉的聲音傳來。

江婉兮抬頭,看見好友關切的眼神。

北茉扶著江婉兮到茶樓休息,擔憂問她剛才怎麼了。

江婉兮始終沒法將她與容暄的難堪局面告訴北茉。

“剛聽說書先生講了個故事,讓我有些惆悵。”江婉兮想了想,決定換一種方式宣洩。

“先生說:一女子與其夫君只有君子之交而無夫妻之情,但女子一直偷偷愛著她的夫君,可如今那女子身患不治之症,她的夫君卻愛上了別人。”

“我聽後好生心疼,忍不住想,如若換做是我,我該怎麼辦?”

北茉聽著江婉兮的話,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

“人生短短几十載,總要為自己考慮,我若是她,定會追求我想要的,我可不想到死還留下遺憾。”

北茉的話讓江婉兮茅塞頓開。

她卑微小心地愛了容暄近十年,為何不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好好圓了自己的心願?

這一次,她知道她該怎麼做了——

第五章 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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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北茉道別後,江婉兮整頓好心情,去了附近的商鋪。

她買了上好的雲錦綢緞衣裳,第一次用上了胭脂水粉。

她瞧著銅鏡中面容精緻的自己,彷彿回到了初嫁之時。

回府之後,江婉兮命人去尋容暄,要他今日早些回府。

日落餘暉。

容暄處理完公務回府,遠遠的聽到廂房傳來琴音嫋嫋。

他怔了怔,踱步走去。

江婉兮坐在古琴邊,纖纖玉指靈動撫琴,細微悠長,縹緲多變。

容暄清冷的眼眸中閃過一抹複雜情緒,在江婉兮抬眸之際,稍縱即逝。

“怎麼突然想起彈琴了?”他走了過來,垂眸看著案臺上的古琴。

“心血來潮想彈給你聽,喜歡嗎?”江婉兮盈盈一笑。

容暄怔了怔,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見狀,江婉兮笑意漸濃,帶著撒嬌口吻的挽上了容暄的手臂:“那……我可不可以討要一個獎賞,我想去習武場看看,可好?”

江父雖征戰沙場,但從不讓她習武騎馬,說大家閨秀只要會琴棋書畫即可。

最後的時間裡,她想去看看那些將士們,去看看父親曾有過的影子。

容暄手臂微微一僵,看著江婉兮眼中藏著期待,再次點了頭。

“好。”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

江婉兮笑了笑,她知道他一直都是個好夫君。

習武場。

有人持槍操練,有人賽馬奔騰。

江婉兮挽著容暄的手臂,在茫茫人群中感受著屬於她的那一抹溫暖。

“我想騎馬。”她指著賽馬區說道。

容暄看著馳騁的馬匹,眉頭微蹙。

“你不願?”江婉兮拉住他的手,帶著些許力道。

容暄看向她,面色如常:“沒有,走吧。”

兩人騎在同一匹馬背上,韁繩被江婉兮不停的扯動。

風在耳邊呼呼的吹,她感受道了從未有過的快樂。

江婉兮不經意間回頭看了眼容暄,發現他那深邃的眼眸裡是自己看不清的情緒。

她垂下眼,輕聲說道:“謝謝,你願隨我荒唐。”

容暄看著她的側臉,環住她腰肢的手不由得加緊了幾分。

騎完馬,兩人又一併射箭,玩蹴鞠,投狼壺。

容暄看著江婉兮活蹦亂跳的樣子,默默陪同左右。

天色漸暗。

二人從習武場出來,江婉兮又在街頭小販處買了兩串冰糖葫蘆。

容暄深邃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你。”

江婉兮仰頭看著他。

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你喜歡這樣的我嗎?”她忍不住問道。

容暄怔了怔,垂下了眼眸。

江婉兮遞給他一串冰糖葫蘆,笑著說道:“玩笑話而已,別在意。”

她低著頭啃咬著手中的甜山楂,卻感受不到一絲甜意。

“過不了多久,你我便要和離。這些年你都不知道我為了做好侯府夫人,壓抑了多久……”

容暄沒說話,神色複雜。

江婉兮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他:“最後這幾日,我便這般灑脫與你相處,可好?”

容暄黑如深潭的眼眸有一絲波動:“好。”

聽到他的迴應,江婉兮心底懸著的石塊落地,笑著牽起了他的手。

“那從現在開始,你要把我當成真正的妻子,而不是定遠侯夫人。你要疼惜我,照顧我,與我盡到夫妻之間的本分。”

這句話,早在成婚之日她便想說與他聽。

容暄聞言蹙著眉,下顎角的線條繃緊了幾分。

“我做不到。”

第六章 對你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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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婉兮無視心底那一抹澀痛,輕輕倚靠在容暄懷中。

“別說這種話,雖然我們對彼此都無愛容之意,可畢竟一起過了這麼多年,我希望最後幾日能有一個完美的結束。”

容暄思忖許久,眼底情緒暗湧,最終抬手回摟住她。

“好。”

一抹暖意湧上江婉兮心頭,她緊緊抱住他,渴望時光能永遠這樣停滯。

……

回府。

江婉兮拉著開容暄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我餓了,想要你親手為我做一頓飯。”江婉兮眸底閃著星星,“你可知我的喜好?”

容暄頓了頓,稍作思考後沉聲道:“桂花酥,八寶鴨,烏骨雞湯。”

江婉兮搖了搖頭。

“都不是,這些都是你愛吃的,所以我才吩咐廚房每日都做。”

容暄眼底閃過一抹驚訝。

“你腸胃不好,素來口味清淡。而我一直都喜歡重口之食,我遷就了你這麼多年,今日你可要照顧我一回。”江婉兮笑著說道。

容暄看著她,眼中蘊藏溫柔:“我現在就去給你做。”

膳房中,江婉兮看著容暄認真地問詢廚子調料放多放少,再笨手笨腳切菜入鍋,靜靜坐在一側執筆作畫。

她要將容暄為她做過的每一件事,都記錄在畫筆之下。

“我和夫君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他親自給我做晚膳,這一刻我想我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距離我們和離,還剩下三日。”

縱使心底落空,她卻覺得心情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輕鬆。

用過膳,容暄將江婉兮送至廂房,悉心地將她肩上的披風拉嚴實。

“好好休息,明日我也在家陪你。”

說完,他轉身要走,江婉兮卻拉住了他衣袖。

“你我是夫妻,理應同塌而眠。”

容暄神情湧上一絲波動:“這般……對你不公。”

江婉兮搖頭,拉著他進了裡房。

“我現在是你真正的妻子,你不許說話不算數。”

容暄怔怔看著她,深邃眸光一抹隱忍的情緒一閃即過。

這一夜,他們恍若回到了從前,默契到酣暢淋漓。

“容暄。”江婉兮輕喚道,似要將他的名字融進骨血之中。

容暄低沉暗啞的嗓音自頭頂傳來:“我在。”

江婉兮聽著他怦然有力的心跳,眸底有太多不捨的羈絆。

“這樣的我,你會永遠記得嗎?”

容暄的心跳似乎沉悶了些許,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嗯’了一聲。

江婉兮上揚嘴角,正要再說些什麼,卻忽然察覺鼻腔內一股熱流湧出。

她抬手捂住口鼻,卻依舊沒能止住血沾染枕巾。

“怎麼了?”容暄神色一暗,連忙起身扶起江婉兮,替她止血。

江婉兮仰頭靠在容暄臂彎裡,認真凝視著他清朗的面容。

他的眉眼,他的唇鼻,都是她愛的模樣。

“我快死了。”一個情不自控,她脫口說道。

容暄手臂一僵,看向江婉兮的眼神變得有些錯愕。

“不許說胡話。”他神態似有不悅之色。

江婉兮艱難地點了點頭,沒再解釋。

真假,早就不重要了。

止住鼻血後,江婉兮虛弱而又疲倦地倚靠在容暄懷中。

容暄收攏手臂,將她抱的更緊,彼此無言。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屋內的緘默打破。

第七章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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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江家派人過來了。”

金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江婉兮心一滯,她不用想都知道那所謂的江家人是誰。

壓下心裡的慌亂,她小心翼翼地抓緊了容暄的手,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道。

“這三日裡你都是我的,不許見任何人。不然我便將婚書藏起來,不與你和離。”

容暄溫和的眼眸中閃過一抹讓人看不懂的情緒,轉瞬即逝。

“好,不見。”

他讓金寶退下,隨即抱著江婉兮睡下。

第二天。

江婉兮起了個大早,拉著容暄去了京城最為繁華的商業街。

二人逛了一個多時辰,江婉兮卻絲毫不累。

“先休息會兒。”容暄伸手接過了江婉兮新採購的物品,語氣有些無奈。

江婉兮笑了笑,眼眸顧盼生姿:“給你買東西怎會累?”

容暄聞言一愣,低頭看向手中的物品,雲錦成衣,筆墨紙硯,皆是男子用品。

“為何給我買?”他不解道。

江婉兮嘴角依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因為以後……我便不能再給你買了。”

容暄臉上的神色驟然繃緊。

江婉兮沒有看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你我六年夫妻情,雖有緣無分但也相敬如賓。我還給你準備了六件禮物,都存在這鋪子裡,往後每年守歲你便來取一個吧。”

江婉兮說著,又往鋪子裡走。

她找掌櫃的要了宣紙和毛筆,站立櫃臺前俯首靜靜寫下她想對容暄說的話。

第一封信:“侯爺,新年快樂。我離開第一年,現在的你應該過得很幸福,請原諒我的自私,用這種方式讓你記住我。如若你不願,後續的禮物你都可一併扔掉……”

第二封信:“此去離開第二年,侯爺應該和她已成神仙眷侶。這件禮物,就當是我送給你們的新婚賀禮吧……”

第三封信:“……”

江婉兮一邊寫著,淚水無聲淌落而下,暈染了筆墨。

一旁的掌櫃走了過來:“夫人,您沒事吧?”

江婉兮吸了吸鼻子,笑著擦掉眼淚:“沒事,喜極而泣而已。”

她匆匆寫完,再一一塞進對應的錦盒中,讓掌櫃編號入庫。

江婉兮拿著編號牌走出來,鄭重放到容暄手中。

“記住,一年只能來取走一件禮物,這我對你的新年祝福。”

容暄眼底盡是無奈,但還是微揚著嘴角答應了她。

出了商鋪,江婉兮正打算拉著容暄再去逛逛。

卻沒曾想他們會和江環兒迎面撞上。

看著江環兒投來的視線,江婉兮下意識的挽住容暄的手臂,清晰喚了一聲:“夫君。”

江環兒愣住,她身邊的好友也神色各異。

容暄臉色不佳,牽著江婉兮的手鬆了開來。

江婉兮呼吸一滯,有些無力地攥緊了他的手,小聲道:“你答應過我的,這是第二日。”

容暄蹙著眉,最終什麼也沒說,牽著她離開。

江環兒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手中的帕子絞的有些變形。

旁邊的朋友八卦問道:“你當真能嫁給容暄嗎?”

江環兒眼底閃過一抹不甘,一字一頓道:“這世上,就沒有我江環兒得不到的。”

回府後。

容暄徑直走到江婉兮的廂房,將他的衣物用品全都整理出來。

江婉兮站在門口,靜靜看著他把屋子裡屬於他的氣息清理乾淨。

江大的無力感,讓她手足無措。

“你一定要這樣嗎?”她卑微問道。

容暄沒有抬頭,一絲不苟的將他的衣物疊放整齊。

“早清早離,對彼此都好。”

第八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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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婉兮強撐了幾天的信念轟然坍塌,酸楚的淚水奪眶而出。

“我們明明說好的,為何你連短短三日都不願成全我……”

這是她六年來第一次在容暄面前情緒失控。

容暄看見江婉兮臉上的淚痕,微微一愣,隨即大步走了過來。

“怎麼哭了?”

他伸手想給她擦眼淚,眸中閃過一絲掙扎後停住動作,而是將手帕遞給了她。

江婉兮接過手帕,也順勢拉住了容暄的手,帶著幾分小心謹慎的任性。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答應過我的不許反悔。”

容暄眉宇擰緊了幾分,沉默了半響才低聲道:“好,不反悔。”

往後半日,容暄靜心陪在江婉兮左右。

她想吃什麼,他便命人去買,她想要什麼,他便差人尋來。

江婉兮依靠在容暄肩頭,貪戀著這一刻的美好。

“再抱抱我……”她呢喃道。

容暄沒有拒絕,輕柔的抬臂將她緊緊摟住。

“怎麼又瘦了?”大掌之下骨骼膈得慌,讓容暄神色一凝。

江婉兮抬手描繪著他的五官,笑道。

“都說了我命不久矣,你又不信。”

容暄瞳孔一縮,伸手捂住她的唇。

“那種話,我不想再聽到。”他嗓音嚴肅,恍若變了一個人。

江婉兮一根一根掰開他修長的手指,仰頭凝視著他:“為何?心疼我?還是捨不得我?”

容暄垂著眼眸,瞧不出眉宇間的情緒。

江婉兮緊了緊手心,小心翼翼的試探:“容暄,你可想過不和離了?”

容暄劍眉一緊,眸底的深沉加重。

良久,他抬眸,看著江婉兮帶著期盼的視線。

“不曾。”

江婉兮笑了笑:“如此,甚好。”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和傷痛。

……

翌日,是容暄母親的生辰。

二人剛到老宅,還未進門,一盆夾著冰渣的涼水就直直潑了出來。

容暄將江婉兮護在懷中,眼底的情緒起伏不斷。

“回來作甚?看我這當孃的死沒死是嗎?!我怎麼有你這種不孝子!把整個容家的臉都丟盡了!滾出去!”

容暄母親站在府門內,那兇狠跋扈的樣子,絲毫不像個母親。

江婉兮擔憂的看了容暄一眼,自他父親死後,母親對他的態度便日漸惡劣,非打即罵。

她不止一次聽見容母用這種惡劣粗鄙的話語辱罵容暄。

這次,她不想再忍。

“今日母親生辰,我們前來祝壽,母親不歡迎大可直說,何必咄咄逼人?”

“這些年您從未關心過容暄,現如今您也沒資格教訓他!您待他不好,我待他好,您不愛他,我愛他!”

容母瞪大眼睛聽著江婉兮說的話,惱羞成怒直接將手中的暖爐狠狠的砸了過去。

“閉嘴!沒規矩的下賤丫頭!”

瞧著那飛濺著火星的暖爐,江婉兮驚得心中一緊。

但想象中的痛意並沒有傳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

暖爐墜地,發出一聲巨響。

容母見狀,揚手又要給江婉兮一巴掌解恨。

“母親,適可而止。”容暄扼住了容母的手腕。

江婉兮望著面前寬闊的背,一時失神。

容母氣急敗壞掙開手:“這樣的女人留著作甚?趕緊休了!”

容暄沒說話,江婉兮徑直走上前,與他並肩而站。

“您放心,我們夫妻琴瑟和鳴,永遠都不會分開。”

她她一字一頓大聲說完,拉著容暄就往馬車上走。

坐進馬車,江婉兮心底不解氣,又掀開門簾扔下一句話:“母親一日不跟容暄道歉,我們便一日不回!您保重!”

容暄怔怔看著她,眸底的情緒上下翻湧。

“你又不是第一日見母親,她一直這樣,何必計較。”

江婉兮咧嘴笑了笑,掩去心底的澀意。

“往後我不在你身邊,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告訴她,你才不好欺負。”

第九章 一別兩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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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暄身形一僵,緩緩收回了視線。

他伸手拿起馬車角落方桌上的酒壺,熟稔地倒在酒杯中。

剛要端起來,被江婉兮攔下。

“能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嗎?”

容暄一愣,薄唇動了動:“什麼事?”

“我走後,把酒戒了吧。”江婉兮喉頭透著哽咽,“十年相識,六年夫妻,你連我都能戒掉,這才喝三年的酒有什麼戒不掉的。”

容暄放下酒杯,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好端端的,怎麼又要哭了?”

江婉兮像受傷的小貓一般蹭了蹭他:“我本來就愛哭,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容暄嘆了口氣,輕柔摩挲著她的頭髮:“好,都依你。”

入夜。

兩人相擁而眠。

江婉兮貪戀地倚靠在容暄懷中,似要將他的溫度他的氣息刻至骨髓。

“如果以前也如這般,該多好……”

容暄勾了勾嘴角,沒有接話。

他抬手拂過她的五官,像在一遍遍描繪她的輪廓。

“今日你,很好看。”

江婉兮笑道:“再好看,過了今夜就不屬於你了。”

容暄一頓,擰著眉背過身躺下,情緒不明。

心中的錐刺感跟著腦子裡的抽痛接踵折磨著江婉兮,她小心輕柔地抬手環住容暄的後腰,努力讓自己的嗓音平淡無常。

“能告訴我,你喜歡她什麼嗎?”

“你們不一樣。”容暄沉聲迴應。

“哪裡不一樣?說一說好嗎?”江婉兮的鼻尖抵著他的後頸,竭力讓自己不去在意那蝕骨的疼痛。

冗長的沉默過後,傳來了容暄低沉沙啞的嗓音。

“她讓我想起了,十六歲那年的你。”

江婉兮一怔,那刺痛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徹夜無言,直到天亮。

今日,是江婉兮和容暄相約去官府印章和離之期。

江婉兮拿好自己早就整理好的行李,走了出來。

容暄靠在馬車邊等她,深邃眼眸中藏著一抹濃郁的情緒。

“往後,你自己可以嗎?”

江婉兮怔了怔,若她還有以後,大抵可以吧。

她露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笑道:“可以的。”

她走到容暄跟前,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擁抱,率先上了馬車。

官府。

兩人將生辰貼與婚書一併遞交上去,不過半個時辰,和離協議便辦了下來。

“今定遠侯容暄與江府嫡女江婉兮平和相離,解怨釋結,更江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和離書上刺目的字眼讓江婉兮眼眶澀痛,她斂住情緒將和離書摺疊收好,望向容暄。

“謝謝你這些年的相伴相知……往後餘生,願你喜樂。”

容暄眸光幽深了幾分:“你也是。”

再無言,二人心照不宣的轉身,向左走向右行。

走了幾步,江婉兮心底忽然生出一種江名的不甘,她轉身叫住容暄。

“容暄,這些年,你對我真的沒有半分愛意?”

她對他一見鍾情,自然也希望這個男人能對她日久生情。

容暄看著江婉兮,聲音清晰而又溫和:“抱歉,我知你心悅於我,但也知我對你無意。”

他的話猶如一道驚雷將江婉兮狠狠劈中。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容暄從不知曉他的心意,所以他對自己的感情永遠都停留在家人或者朋友之上!

江婉兮身形晃了晃,差點沒能站穩。

“你……何時知曉的?”

容暄面色平靜:“從一開始,便知。”

第十章 入土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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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便知,他只是選擇了視而不見。

這一刻,從未有過的狼狽與不堪讓江婉兮近乎窒息。

“原來如此……”

江婉兮轉過身,慌亂離開。

不知拐過了多少個巷口,她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她將包裹中所有和容暄有回憶的物品盡數扔進河中,恨不得將腦子裡有關容暄的所有記憶一同扔下去,連容暄這三個字都應該在她短暫的生命中徹底抹去。

“咳咳……”

淚水混著血跡染溼了她的衣裳。

頭又開始痛了,這一次的疼痛異常猛烈,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及其費力。

旁邊有個好心的婦人走過來,扶住了她:“姑娘,你沒事吧?”

江婉兮用著最後一絲殘力,對著婦人說道:“請您……將我送至……江府……”

話音剛落,她整個人陷入了昏暗。

昏昏沉沉。

江婉兮在混沌中睜眼,面前已經是自己熟悉的廂房內。

江母坐在床榻邊,緊閉的雙目略顯紅腫。

江婉兮看著江母花白的鬢角,啞聲喚道:“娘。”

江母聽到女兒的聲音,立馬睜開了通紅的眼,輕輕撫摸著江婉兮的臉,擔憂問道:“頭還疼嗎?”

江婉兮瞬間紅了眼,母親知道她的病情了。

她咬牙說著假話:“不疼……”

江母哪能不懂,但沒有拆穿,併為了緩解她的疼意,轉移了話題。

“婉兮,嫁入侯府,你幸福過嗎?”

江婉兮喉頭一緊。

她本以為她幸福過,但當容暄告訴她,他一直知道自己愛他卻視而不見時,她一點都不幸福。

“娘……我好累。”她看著飄動的床幔,答非所問。

江婉兮曾對和容暄一起生活滿懷憧憬,也曾想和他攜手相伴直至白首。

但事實讓她明白,這只不過是自己一個人的夢而已,現在夢醒了。

江母上前抱住江婉兮,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累了,就睡一覺,以後再也不會累了……”

此刻母親的安慰卻讓江婉兮更覺淒涼,她哽咽道:“您後悔嗎?生我這個沒用的女兒。”

後悔生下她這個和父親一般早早離去的女兒。

不能盡孝床前,不能陪伴左右。

江母握住江婉兮的手,眼中慈愛的目光未動分毫。

“不後悔,婉兮兒永遠都是母親的驕傲。”

江婉兮一愣,顫聲喃喃道:“謝謝娘。”

……

之後的時間,江婉兮的身體每況愈下。

她清醒的時間愈來愈少,幾乎陷入了無止境的昏睡之中。

她知道,她就要死了……

這天,江母攙著江婉兮來到庭院之中。

太陽照在身上,江婉兮卻覺得骨子裡都透著一股寒意:“娘,你……抱抱我吧。”

江婉兮輕輕喘著氣,呼吸都已變得虛弱艱難。

江母抱住她,沙啞的聲音如羽毛般輕輕盪漾。

“待你見到你父親後,千萬不要跟他頂嘴吵鬧,他這人吃軟不吃硬,小時候不讓你習武,是怕你疼怕你受苦……你爹爹真的很疼你……”

爹爹這個詞,在江婉兮五歲後,就沒了印象。

她氣若游絲:“嗯,我一定都聽爹爹的……”

漸漸的,她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

眼前刺眼的陽光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霧,江婉兮靠在江母的肩膀上,慢慢的闔上了眼睛。

……

侯府,書房。

一地凌亂的奏摺公冊讓冷清的房間顯得分外壓抑。

容暄狹長眼眸佈滿紅血絲,擰眉望著桌上未動分毫的酒壺發呆。

金寶小心謹慎地敲響了門。

“主子,您好幾天都沒去德臻閣了。”

“出去。”容暄嗓音沙啞。

金寶嘆了口氣,站在門口未再言語。

容暄恍惚著,傾身拿起酒壺。

良久,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放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再次被敲響。

容暄蹙眉正要訓斥,金寶的話卻讓他倏地止聲。

“主子,江府老夫人到訪。”

容暄猝地站起身,穩住虛沉的步子走去開門。

“母親。”他拱手作揖。

江婉兮母親面色平寂,嗓音帶著大悲後的嘶啞:“明日,定遠侯可有空?”

容暄心一緊,江名的不安如潮水般襲來。

“有空,母親有何事?”他穩著語調問道。

江婉兮母親抬起紅腫的眼眸看向他,一字一頓道:“那來送婉兮入土為安吧。”

第十一章 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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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暄聞言不敢置信的抬起頭。

他眼中的紅血絲驟然增加,容暄看著江母,幾乎快要站不穩腳步。

“婉兮她……”

話到嘴邊,他卻不知該如何問出口。

江母看著他這副模樣,緩緩開口:“婉兮與你和離後回到江府,大夫告知我她患了頭疾,已無力迴天。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子便是你,我雖知你愧對於她,但我想,她應該是希望你能送她這最後一程的。”

說完,江母轉身便走,只留容暄一人立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容暄渾身脫力,他跌坐在地上,眼眶發紅。

一旁的金寶慌忙上前扶起容暄,只見他擺了擺手,說道:“備車,去江府。”

他一路上渾渾噩噩,想起之前江婉兮數次對他說自己命不久矣,他卻只當做玩笑話。

到了江府,容暄緊抿薄唇,抬頭便看見了府門大開,正中間的,便是江婉兮的靈堂。

容暄近乎崩潰,他剛要邁步進去,便被一陣女聲喝住。

“容暄,我不准你看她!”

他抬眼望去,平日裡最喜花花綠綠各種衣裳的北茉此時正身著素衣。

她眼圈發紅,張開雙手攔在容暄面前。

“先前婉兮同我說了許多,騙我講是說書先生說的故事,什麼女子身患絕症,丈夫愛上他人,我早該明白,除了你,還有誰如此薄情!”

“六年,婉兮用六年光陰都沒能換得了你的一絲愛意,你現如今憑什麼來看她?假惺惺的做什麼好人!這裡不歡迎你!”

容暄看著極度悲傷的北茉,聽完了她的一字一句,只覺得心中更加酸澀。

明明她已命不久矣,自己還做出這般事。

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良久,容暄道:“讓我看看她。”

北茉見他這副模樣,心中更氣,她不說話,只是抱臂站著,冷冷的望著容暄。

“不可能。”

北茉話音剛落,容暄卻直接跪了下來。

這一世,他容暄跪天跪地,跪今上跪父母,今日,他便跪亡妻。

北茉被他動作一驚,眼中有些詫異,卻依舊不肯放他進來。

她找來了下人,下命不準容暄進靈堂一步。

容暄就這樣跪在靈堂之前,不聲不響。

金寶見天色漸晚,他俯身試圖拉起自家主子。

“別動我。”容暄冷冷的說道。

他便這樣從天明跪到了夜裡。

許久,江母走了出來,見容暄跪在門口有些訝異。

末了,金寶將事情的起因緣由說給了江母,她這才揮了揮手。

“北茉那孩子心直口快,你進去吧。”

“謝謝母親。”

容暄道了謝,起身時有些趔趄。

他上前一步,江母的聲音卻在背後響起。

“還有,往後請侯爺江再喚我為母親,你我二人緣分已盡。”

容暄一愣,眉宇間的悲慼又添一道。

“母親,不管您現在如何看我,但我容暄在此發誓,此生,我只有江婉兮一位妻子。”

說完,容暄徑直走向了靈堂。

第十二章 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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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

“主子,您從與夫人和離之後再也沒處理過公務。從江府回來之後便不眠不休,這樣可不行啊主子!”

金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容暄滿臉憔悴,他靠在木椅上,閉眼便是江婉兮的一顰一笑。

他與她從小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從一開始,他一直以為自己對江婉兮只是友誼。

大婚當天,他對江婉兮說那番話,也只是不想耽誤彼此。

六年來,他偶爾也會覺得離不開江婉兮,心中也一直把這定義為親情。

提出和離,只是因為他身中劇毒,他那便宜母親看不得他,從小便給他下了毒,不過是現在才毒發。

他不願耽誤江婉兮,他想讓她另尋一個好人家。

可是就在和離當天,容暄一夜未眠。

可現在認清楚自己的心意有什麼用?

江婉兮已香消玉損。

“懦夫。”

容暄扯出了一個自嘲的笑,自言自語道。

他看著眼前已經空了的酒壺,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了那日在馬車上,江婉兮要他將酒戒了。

容暄伸手拿過酒壺,重重的將酒壺摔向地面。

良久,容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起身推開門,外面的陽光刺的他睜不開眼。

“備車,我要去城南商鋪。”

金寶見容暄終於出了廂房,眉梢都染上了喜色,他連忙答應著。

容暄上了馬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沒過多久,他便到達了城南。

容暄下了馬車,看著繁華街景,又想起了那日同江婉兮並肩同遊。

他心中一陣抽痛,不由得的攥緊了手中的編號牌。

容暄走進鋪子,將編號牌拿給掌櫃,一言不發。

“客官稍等,您這編號牌是一年取一樣的,小的這就給您去拿。”

他靜靜的等著,許久,掌櫃捧著一件紅色喜服與信件出來。

他緩緩接過,倚著櫃門開啟信封。

上面赫然是江婉兮的清秀字跡。

“展信佳。”

“看見這封信件時,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現如今你應該已經同自己心悅的女子大婚了吧?很抱歉我不能到場恭賀。”

“這喜服,是那日你與我大婚時的那件,你穿完之後便隨手脫了,我一直心悅於你,自是收好了好好保管。你這次大婚,對方是你心悅之人,便要好好待她。穿過的喜服江要扔,要好好收起來,這樣她也會開心的。”

“祝賀你們白頭偕老,新婚快樂。”

看完,容暄的淚已經沾溼了信件。

那件大紅色的喜服現如今是如此晃眼。

原來自那時,他便已經開始傷她。

容暄捧著東西走出商鋪,正要上車,面前卻突然出現了北茉的身影。

“你把自己折騰成現在這般模樣,難道婉兮便會回來嗎?”

北茉見容暄憔悴的已快要不成人形,眼眸之中有些驚訝。

隨後她又十分不屑,若容暄當真愛江婉兮哪怕一分,結局都不會是這樣。

“裝模作樣,侯爺當真是沒必要。”北茉不屑道。

容暄不做言語,而下一秒,卻有人挽上他的手臂。

“許久未見,環兒對侯爺甚是想念。”

第十三章 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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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暄還沒來得及說話,北茉便開口。

“這就是你要同婉兮和離的原因吧?”

她眼中滿是憤怒。

容暄掙脫江環兒,沒有理會北茉的一字一句,而是對著江環兒道:“先前麻煩你同我做戲,騙過夫人與我和離,多謝。現如今你我並無瓜葛,談何想念?”

江環兒瞬間面露難色。

她沒想到容暄會當街給她難堪。

而北茉卻是皺緊了眉頭,問道:“什麼意思?你為何要騙婉兮與你和離?”

江環兒看著北茉咄咄逼人的模樣心生不快,她上前一步,攔在容暄面前。

“你一口一個婉兮,你口中的婉兮可知侯爺身中劇毒多年?現如今毒素沉積多年,只能靠著我家秘方緩解!侯爺只是不想拖累你口中的婉兮!”

北茉聞言一驚,目光看向她身後的容暄。

“多謝環兒姑娘的恩情,我知你心悅於我才會幫我這麼多,現如今家妻去世,我已發誓此生不會再娶,更何況我的心中一直只有她一人,抱歉。”

說完,容暄轉身離去。

他不想與任何人去解釋什麼,說到底,他終究是對不起江婉兮的。

容暄回到侯府,又進了江婉兮先前住過的廂房。

他放下手中捧著的紅色喜服,不自覺的紅了眼眶。

他將江婉兮留給他的信件小心翼翼的收好,回到床榻上。

突然,五臟六腑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而容暄的第一反應卻是,江婉兮那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疼?

他靠在床榻上,額角冒出細密的汗珠。

此時,門外突然傳出金寶慌張的聲音:“誒……!江小姐!您不能進去!”

下一秒,江環兒便推門而入。

她看著神色痛苦卻又頹唐的容暄,蹙了蹙眉。

“先前我爹和你說的協議,你現在可曾考慮?”

容暄看著她,道:“抱歉,容某絕不會為了苟活而娶妻。”

“我以為你會答應我爹爹的,我才央求著他將秘方拿出來給你解毒,原來我只是讓你和江婉兮和離的一枚棋子!”

“抱歉。”

江環兒眼眶微紅,緊咬下唇。

看著容暄憔悴面容,她道:“你就不怕我往後不給你解毒了?”

容暄道:“生死有命。”

江環兒言以至此,從袖中掏出一粒藥丸拿給了容暄。

“這是我最後給你的東西,你這般絕情,活該承受喪妻之痛!”

說完,江環兒轉身便走,眼淚奪眶而出。

容暄看著手中的藥丸,卻沒有吞下。

他偏要感受當初江婉兮到底有多痛。

容暄拿起書桌上的酒壺,突然動作一頓。

他又想起那時馬車上的情景,江婉兮讓他把酒借了。

而這次,他沒有放下酒壺,而是自嘲的笑了笑,隨即便打開了酒壺。

容暄飲了一口,喃喃自語:“我對你食言,你可要怪我?”

“來吧,我好想對你親口說一句對不起……婉兮……”

第十四章 江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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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婉兮再睜眼時,眼前的畫面卻讓她詫異。

或者是說,她根本就沒有想到她還能睜眼。

“小姐!小姐你醒了!”

而回答丫鬟的,卻是她不解的眼神。

“我這就去通知夫人和老爺!”

江婉兮趕到江名其妙,她下了床,卻看見銅鏡之中倒映出來的赫然是京城中有名的文墨世家千金許婉兮!

下一秒,江婉兮只覺得頭疼欲裂,而等這陣頭疼消失時,腦海中卻突然湧現了許婉兮的記憶。

她回到床榻上,看著這並不熟悉的裝潢,心中有些欣喜,卻又有些惆悵。

江婉兮閉上眼,記憶中,許婉兮是突然發了一場高燒,連著昏迷了將近一個月,許夫人與許老爺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

她睜開眼,回想到江母與她的點滴。

“重新來過,江婉兮已死,那我便做一回許婉兮吧。”

她笑了笑。

上天對她並非完全不公。

“婉兮,你醒了!”許夫人推開房門,神色欣喜的衝了進來。

她聽見這聲婉兮卻有些出神。

“娘……”

她出聲,瞬間便紅了眼眶。

“別怕別怕,娘在。”許夫人神色溫柔,將許婉兮摟進懷中,伸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晚晚,終於醒了……”

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來,許婉兮抬頭看去,輕輕的喚了句:“爹爹。”

上一世,她能喊爹爹的機會少之又少。

“醒了便好。”許老爺和藹的笑了笑。

下一刻,許老爺便招了招手,大夫便立馬上前一步搭上了許婉兮的脈。

半晌,大夫轉身朝許老爺說道:“小姐並無大礙,只是……”

“但講無妨。”許老爺蹙了蹙眉。

“小姐先前可否患過頭疾?現在看著已是痊癒,不過近段時間當心江要受寒。”

許婉兮一愣。

而許老爺與許夫人更是面面相覷,“小姐從未患過頭疾。”

大夫笑了笑:“二位江要緊張,我只是隨意推測。因為小姐的脈聽上去像是曾患過頭疾,那脈搭在一起,若是未曾有過頭疾,那便只是因為感染風寒。”

許婉兮鬆了一口氣。

“爹爹,娘,我好著呢,江要擔心。”許婉兮說道。

二人見女兒面色紅潤,便也不再多說,送著大夫一併退出了許婉兮的廂房。

翌日。

許婉兮許久沒有感受過不受疾病困擾的快樂,她起了個大早。

推開廂房的木門,外面晨光微露,她卻突然想起了容暄。

往日這個點,她已經在廚房為他製作早膳了。

許婉兮搖了搖頭,像是要甩開容暄三個字。

之前,她為他一往情深,卻換來了他六年的視而不見。

她與容暄早就一別兩寬,現在她是許婉兮。

她只想為自己而活。

“小姐,起那麼早啊?”

丫鬟的聲音將許婉兮飄零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笑了笑:“嗯。”

“今日該去兵部尚書家呢,小姐要好好打扮。”

兵部尚書?許婉兮心中有些許疑惑,她上一世認識兵部尚書家的少爺簡澈,她與簡澈還有北茉在兒時一同玩耍過一段時日。

不過後來簡澈便不知為何疏遠了她與北茉,當時年齡小,便也沒有多問,一來二去,簡澈與她們便斷了聯絡。

許婉兮不解的看了看丫鬟,問:“為何要去?”

丫鬟捂著嘴笑了笑:“小姐昏迷一月,還不知兵部尚書家的少爺要與你訂婚呢!今日是去商議婚事的,小姐放心,那少爺一表人才玉樹臨風,小姐看了一定喜歡!”

第十五章 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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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婉兮聞言愣了愣,又有些想笑。

許久未見簡澈,沒想到再見會是以這種方式見面。

她抬頭看了看這府中景色,一片陽光明媚。

許婉兮心中有些惆悵,重來一世,她想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的父母。

若是說許父許母想要她嫁給簡澈,那便嫁吧。

自古以來,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是能讓許父許母安心,讓她嫁給誰都可以。

許婉兮心想,若是最後一面見的時候,容暄並沒有告訴她,他一直知道自己心悅於他,那不管再來多少次,她都願意再次為容暄付出一切。

可是相識十年,婚約六年,容暄都可以將她的一往情深視而不見。

那她沒有理由再去愛他,她不想,也不敢想。

那是許婉兮的不可追憶,那冬日裡,容暄的眼神殺死了她的春風。

“婉兮,來用早膳了。”

許夫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拉回了許婉兮的思緒萬千。

“來了,孃親!”她轉頭回道。

用過早膳後,許老爺看著許婉兮,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拍了拍:“婉兮也長大了,該談婚論嫁了,為父幫你挑選了一家公子,今日同為父上門吧。”

許婉兮笑著點了點頭:“都聽父親和母親的。”

二老和藹的笑了笑。

兵部尚書府中。

許婉兮下了馬車,面前宅邸並不豪華,但十分廣闊,透著股莊嚴與嚴肅。

那侍衛不苟言笑,見了是許家二老與千金登門,自然放行。

三人走進宅邸之中,便被兵部尚書簡老爺迎了下來。

“未出門迎接,有失遠迎啊!二位還江要見怪!”

簡老爺雖然看上去已上了年歲,但說到底寶刀未老,兵部的許多事宜仍舊是他在處理。

現在正值晌午,自然是剛剛下了訓練場。

許婉兮小時候見過簡老爺,年輕時的簡老爺更顯得要意氣風發。

還未等許父出聲,許婉兮便欠了欠身行了個禮。

“婉兮見過簡叔叔。”

許父許母見自家女兒如此懂事,臉上都出現了欣慰的笑容。

簡老爺看了許婉兮的模樣更是滿意,傳聞之中這文墨世家的千金小姐明明性子鬧騰,本來還有些擔心,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簡老爺滿意的笑了笑,他微微點頭捋了捋鬍鬚:“婉兮模樣生的標誌,現如今一看,當真是清秀動人!是個大家閨秀!能娶到你做夫人,是我家阿澈的福分!”

簡老爺話音剛落,許婉兮只覺身後傳來了“吱呀”一聲。

眾人紛紛轉頭,只見簡澈一襲黑衣,輪廓分明的俊俏臉龐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簡澈見府中有生面孔,眉頭微蹙,那雙好看的桃花眸染上了別種意味不明的情緒。

隨即,他薄唇緊抿,片刻後緩緩開口。

“既然家中有客,那澈兒便不耽誤父親敘舊,先去習武場了。”

簡澈作揖,正準備離開,卻被簡老爺叫住:“澈兒,你陪婉兮去府中逛逛,我與你許叔叔還有許姨商量商量你們二人的婚事。”

簡澈那雙桃花眼在聽見“婉兮”二字後明顯亮了亮,而那亮光轉瞬即逝。

他看著許婉兮,眸色愈發黯淡:“好。”

隨即,他便帶著許婉兮走進了後花園。

許婉兮看著面前早已長成翩翩公子的簡澈心中有些許感慨。

歲月當真是過的極快的。

下一刻,簡澈那低沉有力的聲音傳進她的耳畔:“我已有心悅之人,是不會娶你的。”

第十六章 心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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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婉兮聞言一愣,隨即失笑。

自己這位兒時玩伴還真是直言直語,一點也不害怕傷害姑娘家的心。

不過直接的拒絕也比那溫水煮青蛙般的視而不見要好。

許婉兮笑了笑,點了點頭:“那我便不耽誤簡公子了,若是這般如此,我會和爹爹說清楚,取消婚約的。只不過現在他們正在大廳敘舊,婉兮不想擾了叔叔與爹爹的興致,還是等我回去再說吧。”

簡澈聽完有些驚訝,沒想到許家小姐並不是什麼囂張跋扈的大小姐,反而溫柔善解人意。

他眉目舒展,說出的話也不再冷冰冰:“謝謝。”

許婉兮搖了搖頭,看向花叢,“不必,祝公子能早日娶到心悅女子,永結同心。”

簡澈的眸色中卻染上了些許悲慼。

沉默許久,簡澈緩緩開口:“謝謝,但是不可能了。我所心悅之人,已經離世。”

許婉兮正想責罵自己嘴笨,不小心惹到了簡澈的傷心事。

而還未等她開口,簡澈又道:“說來也巧,我心悅之人與你同名,不過她姓江。”

許婉兮呆在原地,張了張唇瓣,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怎麼不知道簡澈喜歡她?

“我與她是打小便認識,年少時不懂事,暗生情愫卻不敢講,還要躲著她。”

“後來便只能眼睜睜的見她嫁人。”

簡澈又道。

許婉兮這才明白,原來當初簡澈躲著她與北茉竟是這個原因。

“許姑娘為何如此聽從家裡人的話?”

回憶完往事,簡澈眼中一片清明,他望向許婉兮,問道。

許婉兮愣了愣,又想起了容暄。

隨即,她回了神:“我只是希望我的父母能夠安心,他們親手挑選的夫家,一定不會錯。”

“姑娘難道就沒有什麼心悅之人?”簡澈又問。

“往前有,現在沒有了。”

許婉兮笑了笑,不願再繼續話題。

二人沉默著賞著花。

傍晚時分。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許父許母帶著許婉兮告別兵部尚書府。

上了馬車,許母眉梢都帶著些喜意。

“那簡家公子當真也是一表人才,只不過婉兮當嫁,為娘真是不捨。”

一旁的許父聞言道:“你啊!一介婦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只要婉兮幸福,有什麼不捨的?”

許婉兮實在不好現在說要取消婚約,只好笑了笑,便沒再作聲。

另一邊,侯府。

“這做的都是什麼?重新做。”

容暄看著桌上的輕淡菜餚,想起那時候江婉兮同他說的話。

這些都是他愛吃的,她便陪著他吃了六年。

突然!容暄趕到五臟六腑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他幾乎快要倒地。

“主子!怎麼了主子!”金寶見狀,慌忙上前扶著容暄。

而容暄只是不說話,緊擰著眉。

金寶急的幾乎快要掉眼淚,自家主子自夫人走後不吃不喝,身上的毒也不願解。

這時,門外突然傳出了一陣尖銳的婦人聲音。

“那個沒教養的賤丫頭終於死了?”

容母突然出現在了容暄背後。

容暄轉頭看去,他深深的望著自己的母親,“母親,不要這樣說婉兮。”

“我偏要這樣說她你又要拿我怎樣?”容母瞪著容暄,臉色刻薄。

容暄快要擋不住體內那陣翻湧的疼痛,他單手撐桌,止不住咳出了鮮血。

金寶見狀,大驚失色,他望向一旁的容母,卻從容母的神色中瞧出了些許得意。

“從你小時候,這毒便跟隨著你,現如今再也沒法解了!”

“你這般維護那個賤丫頭,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隨她去了!”

第十七章 過往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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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知道這毒是母親下的,我也知道母親不願幫我解毒。”

毒發時期快要過去,容暄的臉色慢慢恢復平靜。

巨大的疼痛使容暄背後的衣襟汗溼。

他神色如常的看著容母那刻薄的嘴臉:“容暄一向相信生死有命,惡有惡報,母親。”

容暄心中一陣淒涼。

他並不指望容母能替他解毒,他在這世上的唯一親人,早就恨毒了他。

只因為他是父親與小妾所生,生母生他時便難產而死,於是從小,容暄便寄養在了現在的容母膝下。

容母膝下無子,每每看見容暄,便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著她被背叛的事實。

當下,她冷哼一聲:“你早該隨你那輕賤的額娘去了!”

容暄不再理會她,而是徑直走出了定遠侯府。

他現如今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世上無牽掛,他不怕死。

街道上繁華的景象在容暄眼中模糊不清。

他搖搖晃晃的走著,只當這繁華人間當做過往雲煙。

容暄看著那買冰糖山楂的小販,神情恍惚的掏出銀兩,買下了全部。

他看著紅潤的冰糖葫蘆,腦海中全是江婉兮。

“婉兮……”容暄喃喃道。

他終究是明白的太晚,他的愛意與悔意交織,近乎崩潰。

許府。

“婉兮,你再說一遍?!”許父平日裡都一直和藹的臉上帶著些許怒意。

“爹爹,女兒不想與他成親,簡澈已有心悅之人了,嫁給他,女兒不會幸福的。”

許婉兮見許父快要發怒,又道:“婚嫁之事,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最重要的也是我與他都情願才對,我知道爹爹是想要婉兮幸福,可是嫁給一個不愛婉兮的人,我怎麼會幸福呢?”

許久,許父才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事早已說定,現如今並不是我們一家說了算的。你簡叔叔的脾性大,若是讓他知道,不僅婚事不變,簡澈還難逃一頓揍。婉兮還是好好勸勸阿澈吧。”

說完,許父不等許婉兮說話,便直接擺了擺手走出了廂房。

許婉兮見狀,皺了皺眉。

不過江婉兮也已經過世,簡澈若是真的心悅於她,那娶了許婉兮對他來說也算是最好的結果。

她嘆了口氣,正值晌午,許婉兮關上了窗戶,準備小憩一會兒。

床榻上十分柔軟,許婉兮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陣喧鬧。

許婉兮揉了揉眼睛,睡眼朦朧的起了身。

她推開門,天色已徹底暗下去,許婉兮這才知自己睡了一個下午。

“簡公子!你不能進去!我家小姐正在休息!”

“我要見你們小姐。”

“簡公子!”

許婉兮聽見聲響,快步的來到了庭院中央。

她讓丫鬟下去,許婉兮看著面色不佳的簡澈緩緩開口:“找我何事?”崴蔽

簡澈抬眼瞧了瞧許婉兮,語調之中還是他一貫的冷漠:“許小姐當真有提過取消婚約之事?為何家父仍舊在準備婚禮?”

許婉兮雖然已猜到簡澈是為這事而來,但此刻她還是被簡澈的氣勢有些嚇到。

“我已經同我爹爹說過此事,爹爹說簡叔叔不會答應的,還讓我好生勸你。”許婉兮緩緩道。

簡澈聞言,眸色更冷幾分。

良久,他緩緩開口:“在下實在不能娶你,我這條命,是用來給婉兮復仇用的。”

許婉兮一怔。

復仇?復什麼仇?

第十八章 受到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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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什麼仇?”許婉兮那清秀的臉上出現了些許困惑。

她並不記得上一世有誰與她結下了仇。

簡澈聞言,抬眼看了看許婉兮,道:“她先前便是嫁入了定遠侯府,她的死,一定同容暄有關。”

許婉兮有些發懵,她看著簡澈,明白他並不是在開玩笑:“你要怎樣復仇?”

“殺了他。”

兵部尚書之子刺殺當今定遠侯,受牽連的可不止是他簡澈一人!

許婉兮連忙拉住了簡澈的手,神色凝重:“簡公子,做事之前一定要三思,你身份特殊,衝動行事,牽扯進來的人可不止是你一人!”

“所以我定是不能與許姑娘成婚的。”

“難道簡叔叔就不會受到牽連嗎?!”

許婉兮大聲道。

不知為何,從他人口中聽見容暄的名字,她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顫。

簡澈被許婉兮問的無法回答,她頓了頓,放緩了語調。

“你也不知你心悅女子到底為何而死,貿然下了決斷,還要衝動行事,這樣不行。”

簡澈聞言,緊皺著眉。

末了,他轉身離去。

許婉兮看著簡澈挺拔的背影鬆了口氣。

她並非是不捨容暄。

只是他除了不愛自己,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翌日。

簡澈一夜未眠,腦海中迴響著許婉兮同他說的話,不無道理。

今日習武場關閉整修,簡澈沒處可去。

他也知道他與許婉兮的婚約無法再推,心中煩悶,決定出門走走。

簡澈出了門,看著街道來往人群,又覺得索然無味。

突然,一個冒失身影闖入視線,下一刻便撞進了簡澈的懷中。

“撞了我們家小姐,還不道歉?”

簡澈抬眼看了看那說話的丫鬟,只一眼,她便噤了聲不敢再出聲。

“疼死我了……簡澈?!”

他這才回過神,看了看剛剛撞上自己的姑娘,居然是北茉!

簡澈點了點頭,並未出聲。

他原以為這京城之大,自從決定躲開北茉與江婉兮之後,便再也沒有與她們二人碰過面。

現在他才明白,原來並不是什麼京城之大,只是單單的二人無緣。

北茉向來性格直爽,她與簡澈許久未見,便帶著他來到了茶樓。

二人面對面坐下,北茉問道:“好久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這些年來一直沒有你的訊息,不仗義!”

簡澈笑了笑,道:“這不是又碰上了嗎?當年家父調遣,沒來得及與你們說便走了。”

北茉聞言,不屑的笑了一聲:“你我是打小便認識,有什麼事還想著瞞我不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悅於婉兮,所以才躲著我二人吧?”

見簡澈不說話,北茉眉間染上了一抹憂愁。

“婉兮走了,你知道嗎?”

“我也是才知道。婉兮是為何走的?”簡澈問道。

北茉搖了搖頭。

“婉兮是因為頭疾走的,她生前在定遠侯府,過的並不幸福。說到這個我便來氣,好端端的人,嫁給了容暄,便患了頭疾!與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過了六年,若是換了我,我便也要氣出頭疾了!”

第十九章 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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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澈聞言,深深的皺了皺眉。

告別了北茉之後,他心中越想越是憤怒。

江婉兮的六年時光便這樣白費在容暄身上,最後身患頭疾便這樣去了。

此仇他一定要報!

許府。

“小姐,這套廣袖流紗裙特別適合你呢!穿起來真好看!”

許婉兮笑了笑,看著身上有些鮮豔的顏色並未出聲。

之前她向來喜愛素雅,可是許家小姐才芳齡二八,怎能穿的那樣沉悶。

許婉兮轉了個圈,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笑了笑。

“婉兮,別瞧鏡子了,為娘有事要同你說。”

許婉兮轉頭看去,許母不知何時進了房裡。

她走到了許母面前,“額娘,怎麼了?”

“明日你爹爹有個宴會,朝中有官職的大多都會去,你爹爹說想帶你一同前往見見世面,你想去嗎?”許母問道。

許婉兮一愣。

有官職的大多數都會去,那容暄也在嗎?

見許婉兮不說話,許母又道:“簡澈也會和你簡叔叔一同前往。”

許婉兮聽了這話,突然想起那日在庭院中,簡澈說要為了自己復仇之事。

也不知他聽進去沒有,復仇不復仇,許婉兮自是不看重,只是她並不希望簡澈衝動行事毀了自己,也毀了簡家。

想到這裡,許婉兮道:“那明日我同爹爹一起去吧。”

許母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聽了簡澈的名字,便決定要去了?”

許婉兮笑了笑,嗔道:“婉兮本就是想去見見世面,額娘江要取笑我了。”

翌日。

許婉兮起了早,待梳妝打扮完,許父早已在府門等她。

“我還以為婉兮今日又要貪睡一會兒,沒想到起的這麼早,果真是長大了。”

“婉兮可不敢耽誤爹爹的事。”

許婉兮笑著,與許父一同上了馬車。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住了搖晃,許婉兮下了馬車,看著面前裝潢華麗的殿堂,和許父一同走了進去。

她穿著一身素裝,今日實在不好過於張揚。

可許婉兮面容姣好,還是引得許多人側目。

她和許父入座,這才發現簡澈與簡叔叔就在他們二人對面的席位。

目光交織,許婉兮微笑著點了點頭向他們二人致意。

簡澈看見許婉兮就在自己的正對面,蹙了蹙眉。

她怎來了?

不知為何,簡澈每每對上許婉兮的目光時,總不由自主的溫柔了許多。

或許是因為她的名字與江婉兮相同吧,簡澈暗暗想到。

“定遠侯到!”

侍衛的聲音同時吸引了許婉兮與簡澈的目光。

二人紛紛望去,卻只見容暄面容憔悴,眉宇間的氣勢卻一分不少。

許婉兮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

許久不見,他消瘦了不少。

許婉兮闔了闔眼,不想再看容暄。

“見過定遠侯。”

簡澈的聲音突然想起,許婉兮不得不再次被那邊吸引視線。

只見容暄點了點頭,道:“早聽聞兵部尚書家的公子風度翩翩,今日一見,當真如此。”

容暄今日依舊是那一身白衣,溫潤如玉。

而簡澈的那抹黑色,正在那抹白的對立面。

“定遠侯說笑了,我終究是不及您年少有為。”

許婉兮看著簡澈,他一字一頓,眼中藏著濃重殺意。

第二十章 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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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婉兮看的心中一頓,趁著宴會空隙,她繞到了簡澈的身邊。

“你跟我過來。”許婉兮小聲的說道。

簡澈不解的皺了皺眉,還沒等他拒絕,許婉兮便拉住了他的胳膊。

二人雖然已經定了婚,但是在眾人睽睽之下,拉拉扯扯的實在不好看。

簡澈沒有辦法,只好跟著許婉兮走出了殿堂內。

“許姑娘找我何事?”簡澈眉眼深邃,望著許婉兮。

她拉著簡澈來到了庭院,外面陽光明媚。

想到容暄,許婉兮心中一緊,道:“我先前在家中同你說過的話,你是不是都當做了耳旁風?”

簡澈聞言,偏了偏頭,不再看許婉兮,而是將視線移到了一旁的花草之中。

“我先前見到了北茉,她是婉兮生前時最好的朋友。”

“從她口中,我得知婉兮嫁給定遠侯後並不快樂,定遠侯從未愛過她。”

“一段沒有愛的姻緣,夠取一個女子的命了。”

一段沒有愛的姻緣,夠取一個女子的命了。

許婉兮在心中默讀了簡澈的這番話,她沉默許久,才開口。

“我知道你想要為江家小姐復仇,但是殺了定遠侯難道江家小姐就能活過來嗎?你倒是快意解恩仇,可有考慮過簡叔叔與整個兵部尚書府?定遠侯並非常人。”

簡澈聞言,又將視線放回了許婉兮身上,“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會連累家父甚至整個兵部尚書府。”

他言語堅定,眼神之中也透著篤定。

許婉兮見實在攔不下,又道:“幼稚,你以為你是何人?定遠侯乃今上所封,你貿然行刺,今上必追責於你,子不教父之過,難道簡叔叔能不受牽扯?”

簡澈眸色越來越暗,眼底透著一絲怒氣。

許婉兮又要再次出聲,簡澈卻直接打斷:“我的事,不勞許姑娘費心!”

說完,簡澈便甩開了許婉兮的手,大步離開。

她看著簡澈的背影,搖了搖頭。

終究是二十歲少年郎,行事衝動。

回到殿內,許婉兮回到了許父身邊坐下。

官場如戰場,官場上的關係往往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容暄身居高位,自然是有許多人阿諛奉承。

他向來對官場上的交際不感興趣,此次宴會也是皇上下令,他才不得不來。

用膳時辰,容暄的賜座前終於散去了人,才得清閒。

許婉兮便是在這時感受到人群之間有一道熱烈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

她抬頭望去,看見容暄正看著自己。

許婉兮愣住,眸中的遲疑轉瞬即逝,她微笑著朝容暄點了點頭。

“那位是?”容暄嗓音低沉。

“主子,那位是文墨世家的許小姐。”金寶回答道。

“叫什麼名字?”容暄的眼神從未從許婉兮的身上移開過。

不知為何,那許家小姐容貌是自己不曾見過的,可那雙如畫般的眉目,總給容暄一股熟悉的安心感。

“回主子……她叫許婉兮。”金寶回答的有些猶豫,害怕又勾起了自家主子的傷心事。

容暄心中一頓,像是不能呼吸。

那股熟悉的安心感隨著金寶的“婉兮”二字一同在容暄心中愈發清晰。

安心感於他容暄來說,只在江婉兮身上能得到。

第二十一章 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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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暄看著許婉兮對自己點頭致意,強迫自己回神。

怎麼可能,婉兮已經過世,不過是重名而已。

容暄收回自己的目光,蹙了蹙眉。

許婉兮緊懸著的心此刻才放下來。

末了,她看著正在對面的簡澈起身,心又提了起來。

果不其然,下一秒,簡澈便端著酒杯朝容暄所在之處踱步走去。

殿堂之上來來往往,敬酒不過是禮數。

許婉兮的視線緊跟著簡澈,只見他立在容暄席前,道:“定遠侯王爺並未長我幾歲,卻獲得如此稱號,在下實在是敬佩不已,前來敬杯酒,還望定遠侯江要嫌我叨擾。”

話已至此,容暄不好拒絕。

他正要端起酒杯,簡澈卻眯了眯眼,抬手阻攔。

“定遠侯且慢,在下從家中帶了上好的桂花釀,還請王爺賞臉,同我一起品嚐。”

說罷,簡澈揮了揮手,家中僕人便端上了兩杯桂花釀。

簡澈率先拿起酒杯,聲線沉穩:“我先幹了。”

隨後,他便將空杯放在容暄面前。

容暄看著簡澈,嘴角帶笑。

這是自從江婉兮過世之後,容暄第一次有了笑顏。

他心下了然簡澈是什麼心思,容暄懶得疑惑自己是什麼時候與兵部尚書之子結下的怨,他能去陪江婉兮,也算是得償所願。

他看了看簡澈,隨即便起身端起酒杯。

“等等!”

正當容暄就要入口時,許婉兮突然闖入了二人視線。

許婉兮伸手打翻容暄手中酒杯,瞪著眼睛去瞧簡澈:“我早先前就說要嚐嚐簡府的桂花釀,你總不答應我,現如今婉兮可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不願贈我罷了!”

簡澈看著那被打翻在地的銀色酒杯,臉色晦暗不定。

他並未回許婉兮的話,而是轉身離去。

“姑娘說笑了,簡公子只是拿一杯來品嚐,怎會不願贈與你?”容暄看著面前的許婉兮,先是一愣,而後失笑道。

“婉兮,不得無禮。”

許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將許婉兮領回了坐席。

看著對面一直瞪著自己的簡澈,許婉兮鬆了口氣。

宴會結束,眾人紛紛離去,簡澈深深的看了一眼許婉兮,沒再多說,便徑直離去。

許婉兮搖了搖頭,若這次不是她攔下,還不知道簡澈要捅出什麼簍子來。

“方才的事,容某在這裡謝過許姑娘了。”

容暄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許婉兮轉身,看著那張熟悉的英俊臉龐,心中百感交集。

“你知道他要害你?”許婉兮聲音中泛著清冷,方才打翻酒杯的冒失模樣蕩然無存。

容暄點了點頭。

“那你為何還要喝下那杯毒酒?”

“容某在人世間並無牽掛,若是有人想要取容某的命,那便取吧。”

容暄笑了笑,說道。

許婉兮一愣。

他怎會了無牽掛?他不是已有心悅之人了嗎?

末了,許婉兮回了神,她早已想清楚,容暄的事,不關她的事。

今日救下容暄,也不過是因為不想簡澈衝動行事。

“定遠侯,天色已晚,人生在世,牽掛都是自行尋找。婉兮先走了。”

說完,許婉兮不再等容暄有迴應,便徑直走出了殿堂,上了自家馬車。

第二十二章 荷花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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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之事已經過去三天,這三天裡,許婉兮不知道簡澈是否還有別的動作。

她十分擔憂,不知道到底該怎樣才能勸住簡澈。

簡叔叔向來對她不錯,而簡澈也是她兒時的玩伴。

許婉兮實在不忍看著因簡澈的一時衝動,讓整個簡家家破人亡。

“小姐,你該出去走走了,上次宴會之後,便再也沒瞧見你出過門了。”

丫鬟便清掃著花瓶上的灰,邊說道。

“那今日你便陪我去聽個話本吧?”

許婉兮笑了笑。

“好,小姐。”

許婉兮推開廂房門,陽光照射進來,她踱步走了出去。

京城的街道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許婉兮看著街邊大大小小的攤販叫賣著,不自覺的咧開嘴笑了笑。

她帶著丫鬟去了之前她經常與北茉同坐的茶館,思緒萬千。

“小姐?小姐!點茶了!”

丫鬟的聲音讓許婉兮回了神,“要壺桃花紅茶,配份荷花酥吧。”

店裡的小二聞言便退下了,丫鬟是第一次來這茶樓,免不了好奇,東張西望。

“小姐,你平日裡經常來嗎?這茶樓位置隱蔽,我看你倒是直奔這兒,怎麼找到的?”

許婉兮笑了笑,回:“以前常來,和朋友聽聽話本喝喝茶。”

丫鬟心生疑惑,小姐什麼時候有的朋友?以前也沒見小姐有聽話本的喜好,怎麼現在對一家茶館如此熟稔。

“好了,好好聽先生的書,江要東張西望的。”許婉兮笑道。

那說書先生還是一如既往的靈動,說的故事引人遐想又有趣,丫鬟聽的直樂,許婉兮心思沉,卻也已聽進了故事當中。

突然,一道爭吵聲傳入許婉兮的耳中,惹得她回頭去看。

“荷花酥與桃花紅茶怎的就都沒有了?平日裡我本就只愛這兩樣,賣完了要我吃什麼?”

北茉此時正抱臂坐在位置上,語氣冰冷。

小二一臉賠笑道:“北大小姐,您數日不來,小店便沒有備好您的那份,剛剛最後一份荷花酥已經給那位客官了,真不好意思,要不北大小姐今日嚐嚐別的?”

許婉兮笑了笑,自己這位好友還是像往常一般脾氣大。

“小姐,這是吏部千金北茉,脾氣大得很,我們還是不要招惹的好。”丫鬟小聲道。

“沒事。”

許婉兮起身,她走到北茉面前,溫和的笑了笑。

許久沒見,北茉似乎消瘦了不少。

“姑娘,剛剛那份荷花酥是我點的,我一人也吃不完,不如去我那兒一同聽吧?”

北茉聞聲抬眼望去,看著許婉兮溫婉模樣有些出神。

她那雙靈動的眼睛之中蘊著淚光,不知為何,看著面前女子,更讓北茉想到了自己已經逝去的好友。

良久,北茉才回過神來,她看著許婉兮道:“會不會打擾到姑娘?”

許婉兮搖了搖頭:“姑娘既然與我一樣喜歡那荷花酥與桃花紅茶,我開心還來不及呢,我沒有什麼朋友,今日來還是隻有丫鬟陪同。”

北茉笑了笑,點了點頭,跟著許婉兮去到了她的位置。

經此一事,那說書先生正在中場休息著,二人的耳朵都閒暇了起來,北茉望著木桌上的荷花酥,道:“我有位好友,已經逝去,她曾最愛的就是這裡的荷花酥。她走後我便再也沒來過。”

許婉兮心中一澀,她沒想到北茉居然因為她的離去如此神傷。

“姑娘江要過於傷感,她一定也希望你能振作起來。”

許婉兮道。

北茉聞言,長長的嘆了口氣,端起杯茶一飲而盡。

“還未請教姑娘姓名?”

“我叫許婉兮,你喚我婉兮便好。”

第二十三章 愛與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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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茉愣在原地許久,不知過了多久,才堪堪開口:“我那位故去的好友……也叫這個名字。”

許婉兮並沒有接下這個話題。

“聽說城南的芙蓉花開了,要不要同我一道去看看?”

北茉看著面前的許婉兮,笑著微微的點了點頭。

二人正要起身前往城南,許府家中的僕人便上前,“小姐,簡家公子正在府上,老爺和簡老爺正在商議婚期,老爺派我來尋你,讓你現在回去。”

許婉兮看了看北茉,只見她十分大氣的抬了抬手:“那芙蓉花改日再看也一樣,你家中有事便回去吧。”

許婉兮點了點頭,起身正要離開,北茉的聲音又在耳旁響起。

“對了,我叫北茉,有空的話來我府中玩。”

“有空一定會去的,北姑娘。”

告別了北茉,許婉兮上了馬車。

路上,許婉兮闔上了雙眸。

也不知道現在簡澈放棄了他那荒唐想法沒有。

若是還沒有,她怕是也無法日日夜夜看著簡澈。

許婉兮再睜眼時,已到了府門口,她跳下馬車,進了府門便看見了正在庭院中發呆的簡澈。

“爹爹與簡叔叔呢?”許婉兮上前一步,走到了簡澈的跟前。

“在廳堂商議婚期。”簡澈並未看她。

二人之間突然沉默了起來。

許婉兮不知該說些什麼,又怕說的哪句不對,這大少爺動輒又是刺殺又是毒酒。

“你當真願意嫁給一個不愛你的人嗎?”

良久,簡澈突然開口問道。

“愛與不愛,當真這麼重要?”許婉兮回問。

簡澈卻遲遲答不上來。

“你我都是凡人,人生在世並沒有十全十美,只求一世安穩便好。還要求愛,未免過於奢侈了些。”

“可若是我許不了你一世安穩呢?”簡澈蹙了蹙眉。

許婉兮無奈:“你還是決定去殺了容暄?”

“晚些我便動手。”

許婉兮道:“那些道理我已說與你聽兩遍有多,為何你偏要執著於此?”

“我心悅之人因他而死,你那些道理在我這裡不管用。”

許婉兮嘴角抽了抽。

這破小子怎麼總認定了她是因為容暄死的?

“你不必再勸我,今生怕是無法娶你了,許姑娘。”

許婉兮不說話,她正在放平自己的心態。

“我今日晚上,便會去定遠侯府,殺了他。夜黑風高,沒人會知道是我做的。”

“就算是知道,我也不怕。”

簡澈見許婉兮不說話,覺得有些反常,他轉身看向她,只見她嬌媚面容此刻正陰晴不定。

“許姑娘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簡澈擰了擰眉,深邃眼眸望向許婉兮。

“有些氣鬱不順。”許婉兮冷冷回道。

“許姑娘,你我相識一場,若不是因為我心中早已有人,說不定我當真是會愛上你的。這定遠侯,我是一定要殺的,他害死了我心悅之人,此仇不報非君子。”

許婉兮終於再也忍不住,她看著簡澈,思忖半晌,“究竟是誰告知了簡公子是定遠侯殺了他的夫人的?”

“無人告知,只是我得知了她生前過的並不幸福。”

“簡公子,我便是江婉兮。”

“你要知道事情始末,我說與你聽,江要再賭上整個簡家去報一個不知所謂的仇了,好嗎?”

許婉兮一字一頓道。

第二十四章 青澀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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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澈聞言,俊朗的面容並未發生任何改變。

他先是一愣,隨即蹙了蹙眉,認真道:“還請許小姐江要胡言亂語,這些荒唐話江要再說。我知道姑娘是為我好,但是我不喜歡有人頂著她的名字來騙我。”

許婉兮頓了頓,她知道這的確很難讓人相信。

她看著滿園花草,腦海中不停的搜刮著兒時記憶。

“你十二歲那年,我想要樹上的果子,我們三人當中只有北茉爬樹厲害,可是北茉那時候隨著她父親去了江南遊玩。你便逞能爬上了我家門外那棵樹,最後果子沒摘成,你還摔了一遭慘的,背上留了一道疤。”

許婉兮語速極慢,不肯放下一點細節。

簡澈聽完愣在原地,那輪廓分明的俊俏面容上染著一絲不可置信。

他還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聽許婉兮又開口。

“你十五歲那年,染了風寒,簡叔叔外出有事,不在家中,是我去照顧的你。餵你喝了三天的小米蓮子粥,大夫說我們是青梅竹馬,還開玩笑說我是你們簡家童養媳。簡公子,怎麼就認不出你家童養媳了?”

許婉兮見簡澈不說話,還要開口:“你十六歲那年……!”

“好了。江要再說了。”

簡澈打斷了許婉兮的話,臉上神色不明,許婉兮看著他,語調帶著些許好整似暇。

“簡公子信了?”

“這些事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從何得知,但是簡某從來不信鬼神之說,還請許姑娘江要欺騙簡某了。”

許婉兮聞言,嘆了口氣,隨即伸手攥住了簡澈的手腕,拉著他便往府外走。

“小姐!快到晚膳時間,你們去哪兒啊!”

“告訴爹爹一聲,我與簡公子不回來用膳了!”

許婉兮回頭對著丫鬟說了一句。

“許姑娘,這是去哪兒?”

許婉兮看著簡澈,“去城南寺廟的第二棵樹下。”

簡澈聞言,面色終於有些鬆動。

城南寺廟的第二棵樹下,是他兒時與許婉兮的二人秘密。

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那時候簡澈與許婉兮貪玩,二人拿了紙筆寫下了願望,埋在城南寺廟的第二棵樹下。

簡澈不再說話,二人來到了城南,踏進寺廟。

許婉兮尋到那棵樹,緩緩蹲下。

簡澈站在一旁,一身黑衣隨風揚起,眉宇之間暗光流動,他看著蹲在樹前的許婉兮,眸色突然變的溫柔起來。

“怕你還不信,現在就把那字條挖出來吧。”

“我當時寫的是,希望能與阿澈做一輩子好友。”

說完,許婉兮便抬手找了只樹枝開始刨那地上的土,她纖纖玉指白皙又粉嫩,映著土色十分刺眼。

兒時心思淺,也沒耐心將東西好好埋,不消一會兒,許婉兮便尋到了那兩張字條。

她將簡澈的那張遞給他,隨即打開了自己的那張,將它放在簡澈面前。

簡澈抬眼去看,那字條上赫然寫著:希望能與阿澈做一輩子好友。

一字不差。

許婉兮道:“現在總歸信了吧,簡公子?”

簡澈掩著眸中的欣喜之色,點了點頭:“你為何不早些同我說?”

“早些說你也不會信的,我們先回府吧,我和你慢慢說。”許婉兮眸色暗了暗。

簡澈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字條放進了袖口。

許婉兮見狀,有些好奇:“你當年寫的是什麼?”

簡澈勾了勾嘴角,無聲的笑了笑。

他看向許婉兮,眼神帶著些許侵略性與溫柔。

“已經實現了。”說著,簡澈將剛收好的字條拿給了許婉兮。餅餅付費獨家。

許婉兮眨著眼慢慢展開字條,上面是簡澈年少時青澀的字跡。

“希望能與婉兮訂婚,希望能娶婉兮為妻。”

青澀字跡,書寫著少年郎青澀的心事。

第二十五章 分房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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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婉兮看完,臉色一紅,道:“快與我回府吧,天色漸晚,爹爹會罵我的。”

簡澈見狀,也知許婉兮臉皮薄容易害羞,便沒再說這麼一回事。

二人回到府中,許父許母還有簡老爺已在廳堂等待半刻。

“你們這是去哪兒了?”

“婉兮說城南處有花開,想要看看,我便同她去了。”簡澈答道。

許婉兮沒想到簡澈會為她說話,笑了笑。

幾位長輩見二人相處的如此濃情蜜意,眉梢都帶著喜色。

“我們剛商議婚期,定在九月初九,你們二人可有意見?”

二人皆是搖了搖頭。

“都沒有意見的話,婉兮要不便先搬來簡府吧?我公務繁忙,阿澈的母親又去的早,先讓兩個孩子做個伴。”簡老爺道。

“這……”許母有些猶豫,還未成婚便直接去簡府居住,她心中有些擔憂。

“二位長輩請放心,簡澈絕非登徒子,婉兮入住簡府後會與我分房而眠,婉兮不願,我定是不會動她一分的。”

簡澈見許母神色猶豫,立馬說道。

“好好好,那就這麼說定了。但是大婚當日,婉兮可得回家,被你們八抬大轎娶過去啊!”許父捋了捋鬍子,笑道。

“哈哈哈!那是自然!”簡老爺拍了拍許父的肩。

簡老爺用過晚膳之後還有公務要處理,他告別許府後,簡澈被許婉兮拉到了庭院之中。

現如今正是初春,天氣漸暖,庭院之中許多花草都已冒出新的嫩芽。

“此事究竟是怎麼回事?”簡澈問道。

“我也不知具體為何,先前我患了頭疾,大夫同我說過,我命不久矣。所以我的確非容暄所害。閉上眼之後,不知道陷入了無意識沉睡多久,我又睜了眼,便成了現在這樣。”

“你可有告訴別人?”

“沒有,此事過於不可思議,說出來怕不是會被人誤以為得了癔症。”

許婉兮苦笑,她實在是無人可說。

若不是簡澈執意要殺容暄,她將會帶著這份秘密再死一次。

“北茉因為你的離去很傷心,若是可以,也請告知她吧。”

簡澈道。

“若是機遇到了,我自是會告知她的。”

說完,許婉兮伸手握住了簡澈的手,“我明日想去江府,看看母親。我走之後,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簡澈沉默半刻,隨即點了點頭。

“我會替你安排的。”

翌日。

清晨,許婉兮便被丫鬟叫醒。

“小姐,起床了,簡公子在門外等你呢?”

“等我做什麼?”許婉兮揉了揉眼睛。

“簡公子說他今日要去江府拜訪,讓你一同前去,說來也真是,拜訪別人家幹嘛找小姐陪同呢……”

丫鬟話音未落,許婉兮便猛地坐起了身。

她神色匆匆的梳洗完畢,心中越發的不安。

已經許久未曾見過母親了,也不知道母親現在過得好不好。

都怪她不孝,沒能讓母親過上好的生活也就作罷,還早早離去,只留母親一人在這世上。

許婉兮推開房門,快步走出了府中,隨著簡澈一同上了馬車。

簡澈看出了許婉兮心中的焦急,便讓車伕加快速度。

一路上搖搖晃晃,馬車的顛簸終於停下,許婉兮眼眸亮了亮。

她從馬車上下來,看著面前熟悉的江府,忍不住紅了眼眶。

第二十六章 你別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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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何人?”

門口的侍衛明明還是以前的那個侍衛,此刻卻認不出許婉兮。

“兵部尚書府中來,前來探望江老夫人。”

簡澈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侍衛點了點頭,給二人放了行。

許婉兮踏入江府,只見江母坐在庭院之中,手上拿著自己生前最喜歡的那隻髮釵。

她眼眶更紅,淚幾乎就要立馬落下。

“江姨,許久不見。”

江母聞聲,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中的髮釵,轉頭看向府門。

“是……是阿澈?”江母笑道,“真是許久不見,都長這麼大了?”

“旁邊這位是?”

見江母的眼神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許婉兮更加難受,她看著母親和藹的面孔,哽著喉。

“見過江老夫人,我叫許婉兮,剛與阿澈訂婚。老夫人喚我婉兮就好。”

江母聞言一頓,隨即笑開:“婉兮……婉兮,好好好。”

“母親,早膳已準備好了。”

就在此時,容暄的聲音突然傳來。

眾人紛紛回頭望去,簡澈眉宇之間瞬間染上了不快。

而許婉兮的眼底,卻沾上了訝異。

容暄怎會在江府?

“二位,真巧。”容暄微微點了點頭。

“你怎麼會在這裡?”簡澈緊擰著眉,看著容暄。

“我乃江府已故小姐的夫君,為何不能在?倒是簡公子與許小姐怎會在此?”

見容暄的目光落在許婉兮身上,簡澈下意識的挪了一步,擋了擋許婉兮。

只一個微小動作,容暄心思縝密,他的目光像是要穿透簡澈,直直的盯向許婉兮。

幾人沉默,簡澈不羈的一笑,打破了這份僵持。

“我與江府的已故小姐是兒時玩伴,前來看望江老夫人。婉兮與我訂婚,自當同往。”

“澈兒也已經長大成人了,記得小時候還一直纏著我家婉兮說長大了要娶她呢。”江母笑了笑,隨即一愣,看向許婉兮。

“瞧我這老糊塗的,準新娘子還在這裡,我便說這種話。姑娘江要介意。”

江母的笑中藏著一絲悲慼,許婉兮看的心中更不好受。

“都是兒時玩笑話,婉兮自然不會當真,哪有什麼老糊塗了,江老夫人年輕著呢!”許婉兮強忍著哽咽,扯出一個笑,對著江母說道。

簡澈與許婉兮二人陪同著江母與容暄用過早膳,隨後江母便讓許婉兮陪著她一同去庭院中走走。

許婉兮自然是不會拒絕。

“你別亂來。”許婉兮低聲對簡澈說道。

“娘子吩咐的,我都聽。”

簡澈回了句耳畔低語,惹的許婉兮又是一陣臉紅。

末了,許婉兮攙著江老夫人走出了廳堂,徒留簡澈與容暄。

二人面面相覷,相對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容暄才打破沉默。

“你從小便心悅於我夫人?”

容暄問完,挑了挑眉。

他臉上雖然還帶著憔悴,卻已比上次宴會見面好了太多。

這些日子裡,他每日都會來江府照顧江老夫人的衣食起居,也算是為江婉兮盡一份孝。

起初,江老夫人並不搭理容暄,直至有天容暄在她面前毒發,江老夫人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那時候江老夫人只是嘆了口氣,說容暄與江婉兮都是可憐人,便也默許了容暄每日上門。

“是。”簡澈只回了這一個字。

“簡大少爺,容某有一事不明白。”容暄眼中透著看不明的情緒。

“定遠侯但講無妨。”簡澈道。

聞言,容暄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隨後把玩著那精巧茶杯,眼神直直的看著簡澈。

“那日宴會,你為何要殺我?”

第二十七章 有緣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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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澈聞言,眸色暗了暗。

他不知容暄是否已經看出什麼端倪。

見簡澈久久不回話,容暄放下茶杯,笑了笑,又道:“是因為我夫人的原因?”

簡澈聞言,抬頭看向容暄。

他出生兵部尚書家,自然是熟讀兵法。簡澈知道,若是繼續不言語,只會讓容暄一步一步猜完他的心思。

“定遠侯說笑了。我與你已故夫人只是兒時玩伴,長大後便沒了往來,怎會因她而對定遠侯大人起殺意?”

“那那杯桂花釀是?”

“只是杯普通桂花釀,婉兮行事一向咋呼,那日驚擾了定遠侯,簡某現在給你賠個不是。”簡澈笑了笑,說的話語並無任何漏洞。

容暄也沒再說話,他想起那日宴會結束,他再次與許婉兮搭話時,可以看出,許婉兮並非什麼咋呼之人。

相反,那股子沉靜,像極了江婉兮。

“定遠侯為何會認為簡某會因為你的夫人而刺殺你?”簡澈笑道,眼中暗光流動。

“可是因為定遠侯曾經做過什麼對不起夫人的事,才會認為她的兒時玩伴為夫人報仇?”

簡澈咧著嘴角,語調輕佻的像是在說玩笑話。

語氣卻極為篤定,一字一句刺向容暄。

容暄沉默半晌,才開口。

“我的確是對不起夫人。不過既然簡公子也說了,只是兒時玩伴,那便不必打聽容某的家事了。”

……

庭院內,陽光明媚。

江母牽著許婉兮,二人在院中看著花叢中正冒出嫩芽的綠植。

“丫頭,你真的很像晚晚,雖說容貌上不一樣,但是眼底的那一縷靈動與安靜,是世間少有的。”江母眼神落在許婉兮身上,笑的十分和藹。

“若是江阿姨不嫌棄,我願替小姐盡一份孝。”許婉兮道。

“傻丫頭,這次便為自己好好活吧。澈兒那孩子,定會對你好的。”

許婉兮愣在原地。

江母轉身,拉住了許婉兮的手。

“為娘怎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拋開容貌身世,只需對視一眼,母親總能看見自己的女兒。”

那從進門便泛紅的眼眶,那藏著思念的雙眸。

那對自己的不捨,那熟悉的安靜。

江母一早便知,這是她懷胎十月誕下的骨肉。

人到了一定歲數,便總能憑著最原始的直覺去尋找自己的致愛,不論因果。

許婉兮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掉落在地上。

“傻孩子,別哭了。”

江母拍了拍許婉兮的手,“你與容暄那孩子,是有緣無分。”

許婉兮擦了擦眼淚:“我沒想到他會回來替我照顧母親,畢竟他已經有了心悅之人。”

“事到如今,你是否還愛著他?”

許婉兮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她許婉兮再也不敢相信好事多磨。

愛與不愛對於她來說,也不再那麼重要。

她只希望能夠平安,願這一世的父母與江母能安享晚年。

從她閉上眼的那一刻,她便再也不會愛容暄哪怕一刻。

江母見狀,嘆了口氣。

“所以我說,你與容暄那孩子,也是有緣無分啊。罷了,往後就同澈兒好好過日子吧,只要你覺得幸福便好。”

第二十八章 是否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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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婉兮聞言,眸中染上了不解。

有緣無分?

容暄從未愛過她,談何有緣無分。

江母笑了笑,看著面前許婉兮不解的模樣,溫柔的開口:“你當真要了解事情真相?我不希望老天給了你這個機會,你卻不好好過日子。有時候,糊塗是好事。”

許婉兮頓了頓,認真開口:“娘,你放心,婉兮只是想要明白這一切。”

江母聽見許婉兮口中的那個“娘”字,終是沒有忍住,紅了眼眶。

良久,江母才緩緩開口。

“你走之後,容暄在你靈堂外跪了一天,只為了送你最後一程。”

“我先前也疑惑,這孩子不是從未愛過你嗎?為何會這樣?”

“後來我才知,你走之後,他不休不眠,不去德臻閣辦公,也不用膳。渾噩度日,面容憔悴。”

“那日,他來府中照料我,我先是趕他回去,他卻突然神色痛苦,無力站立,倒在了我的面前。我叫來大夫,才知道他身中劇毒許久,命不久矣。他便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要休你,想讓你找個好歸宿。”

江母說完,許婉兮心中一揪。

原來是這般。

“那他是否愛過我?”許婉兮神色不明。

“若是不愛,又怎會跪你靈堂之外一整天,又怎會因為你的離去而頹唐,又怎會來照料我?”江母笑道。

……

四人一同用過午膳,簡澈帶著許婉兮正要告別。

許婉兮看向一旁的容暄,突然開口道:“已故的人不會希望看見定遠侯王爺因她頹廢,還請王爺早日從悲傷之中走出來。”

說完,簡澈眸色暗了暗,他拉著許婉兮的手,與江母告別。

二人一同上了馬車,許婉兮緘默不語。

“見了母親,為何還是不高興?”簡澈問道。

從上午許婉兮同江母散過步後,她神色便一直恍惚著。

“母親將我認出來了。”

簡澈聞言一頓,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她同我說了許多容暄的事,我才知他是因為身中劇毒,怕耽誤我的下半輩子,才要休妻。”

許婉兮自顧自的說道。

簡澈眸中的光徹底的暗了下去。

他知道之前許婉兮對容暄一往情深。

正如他對許婉兮一往情深那般。

若是現在,許婉兮想要繼續與容暄再續前緣,他也不會阻攔。

簡澈希望她能幸福,即使這份幸福不是由他來給予,那也可以。

馬車一路搖晃,簡澈緘默不語,只等著許婉兮的下文。

而對於簡澈來說,就像是等著宣告死刑那般。

不知過了多久,許婉兮才緩緩開口。

“可是即使知道了這些事之後,我對他卻還是毫無愛意。我只希望他不要因為我而繼續荒廢下去。”

許婉兮說完,抬眼看著簡澈英俊的面容,又道:“阿澈,你願意同我成婚,但是你也知我並不愛你,你還願意同我成婚嗎?”

簡澈眸中說不清是喜是悲,他心中默唸著許婉兮的問題。

過了片刻,簡澈斂去了眸中的悲傷神色。

“只要是你,我便是願意的。”

“總有一天,或許你也會愛上我的。”

第二十九章 我能給她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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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暄自簡澈與許婉兮走後,便有些心神不寧。

這些時日,劇毒在體內肆意蔓延,他並沒有刻意控制,基本上三日便會毒發一次。

“今日你也累了,府中突然來了客人,沒與你說。先回去吧。”

江母的聲音突然在耳旁響起。

容暄轉身望去,作揖行禮。

“今日來的那位姑娘,我總覺很像婉兮。”容暄道。

“人死不能復生,正如今日許姑娘所說,婉兮在天之靈並不會希望看著你這般渾噩度日。”

江母蹙了蹙眉,終究是沒有把話說出口。

若是讓容暄知道許婉兮便是江婉兮,那必定是會追去的。

江母只希望婉兮能夠開心,不想再給她徒增煩惱。

容暄聞言,薄唇緊抿,告別了江母,回到了定遠侯府。

“主子,您回來了!”金寶看著最近氣色正在慢慢恢復的容暄,十分開心。

容暄點了點頭,回了自己的廂房。

他在床榻前坐定,細想這幾日來的疑點。

容暄向來是不信鬼神之說的,但是從第一眼見到許婉兮,那雙眼裡呼之欲出的靈氣與沉穩,分明與江婉兮的眼眸一模一樣。

再加上簡澈在宴會那日想要行刺於自己,許婉兮出手相救,這未免過於蹊蹺。

今日聽江母說簡澈兒時便心悅於江婉兮,二人平時毫無聯絡,江婉兮的死是他與簡澈唯一的交集。

而許婉兮的舉止,頻頻讓容暄想到江婉兮。

容暄蹙了蹙眉,事情逐漸變的明朗了起來。

可是撥開迷霧,最後的那真相讓人不敢置信。

“主子,水放好了,去沐浴吧!”

金寶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他抬頭看了看,驀然開口:“金寶,你說人死後,會去哪裡?”

金寶當然知道自家主子是又想起了夫人,他道:“夫人如此善良,一定是去了天上了。”

“你說有沒有可能,死而復生去了另個人身上?”

金寶有些訝異,不知道主子怎麼會說這種話,嚇了一跳。

看見金寶不作聲,容暄壓下了心頭那抹荒唐的想法。

“沒事,帶我去沐浴吧。”

另一邊,兵部尚書府。

簡澈心煩意亂的回了自己的廂房,將袖中的字條拿了出來。

“希望能與婉兮訂婚,希望能娶婉兮為妻。”

他默唸出聲。

簡澈抬頭看向窗外,皎潔月光道不清他的心事,還照的他心煩意亂。

“澈兒,在想什麼?”

簡父的聲音突然傳來。

簡澈連忙起身作揖,十分恭敬:“父親。”

“我見你好像十分煩悶,在想什麼?”

“若所娶之人,並不心悅於我,那我該娶她嗎?”

聞言,簡父笑了笑,他拍了拍簡澈的肩膀道:“澈兒當真是長大了。”

“對方對你的愛並沒有那麼的重要,你心悅於她,想讓她幸福,二人已到了成婚地步,或許你該想,若是她嫁給別人,會不會比嫁給你幸福?”

聽了簡父這番言辭,簡澈陷入了沉默。

若是婉兮現在嫁給容暄,會比嫁給自己幸福嗎?

良久,簡澈眸色一定,勾了勾嘴角。

“我能給她最好的。”

第三十章 不是芙蓉,不受金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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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吏部千金差人來送信了!”

丫鬟咋咋乎乎的,手上拿著封信,遞到了許婉兮的手中。

她眸中突然鑽進一絲溫柔,用指尖打開了信件,上面是北茉清秀的字跡。

“今日晌午,誠邀許姑娘同往城南觀賞芙蓉花。”

許婉兮看完,將信件收好放置木桌上,偏頭對丫鬟道:“替我備輛馬車。”

丫鬟點了點頭,走出了房門。

晌午時分,春日暖陽當空,許婉兮同許父許母打了聲招呼,便踏上了馬車前往城南。

她想著往日與北茉的點滴,心中一暖。

無論何時,這位好友總是在她身邊,聽她說話,為她出謀劃策。

眨眼之間,現在已經是四月末,正當春季。

馬車一停,恰好也打斷了許婉兮的思緒,她一身藕粉色襦裙,黑髮隨著春風飄揚。

她走下馬車,眉目如畫。

只見北茉穿著一襲湖藍紗裙,正在不遠處的涼亭裡帶著笑望著自己。

宛如初見那般,也是這樣,她們只是相望了一眼,便做了彼此一生的好友。

許婉兮讓丫鬟把自己帶的點心拿來,自己提著點心走了過去。

“我是不是來晚了?北姑娘江要怪罪。”

許婉兮將手中拿著的檀木食盒放在涼亭的石桌上,在北茉對面坐下。

“許姑娘可是來的晚了,該賠罪。”

北茉調笑道。

聞言,許婉兮笑了笑,她的這位好友總是喜歡說些合時宜的玩笑話。

她伸手打開了那紅檀木食盒,檀木香與荷花酥的香味混雜,十分沁人心脾。

“是是是,我該賠罪,這不是去買了些北姑娘愛吃的點心嗎?”

小的時候,二人常常一同偷吃家中荷花酥。

往往只剩下一塊的時候,北茉都會小手一揮,不捨的將那一塊荷花酥拿給她。

想起往事,許婉兮本就恬靜的眉眼更添了一絲溫柔的韻味。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過許姑娘了!”北茉本就生性活潑,笑起來十分熱烈。

她看著北茉大快朵頤的模樣笑著搖了搖頭,偏頭去看那涼亭外的芙蓉花。

那芙蓉一片紅燦燦,一簇接著一簇,開的火紅。

襯著這溫柔春風與暖陽,更顯得愜意。

“不是芙蓉,不受金風,不是少年,不論心動。”

許婉兮情不自禁喃喃道。

下一秒,北茉手中的荷花酥便掉在了地上。

“咚”的一聲悶響,驚醒了許婉兮。

她剛剛唸的,是她生前同北茉一起作的詩。

北茉呆滯片刻,回神時那雙濃眉大眼裡已然是蓄滿了淚水。

“你是……你是我的婉兮對不對?”她喉中作哽,問道。

許婉兮看著友人眼中的淚水,也有些紅了眼眶,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知這很難讓你相信,先前便一直沒有說與你知道。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你……”

北茉拭去了眼中的淚水,失而復得的喜悅佔據了她的眉梢。

下一刻,北茉卻又皺了眉:“容暄知道了嗎?”

“現在只有你和母親,還有簡澈知道。”

北茉癟了癟嘴,“那就好,若是讓他知道了,必定是要來纏著你不放的。你可不知道,你走之後,他成天荒唐度日,那日我在街上碰見他,才知道江環兒原來是他用來和你和離的藉口!真不知為何,你還在的時候他找著江環兒來與你和離,你不在了又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許婉兮聞言,心中一緊。

原來自己對他的誤會這麼深。

“罷了,都過去了。我與他早是陌路人。”許婉兮聲音極輕。

北茉伸出了手,緊緊的拉住了許婉兮。

第三十一章 歲歲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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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定遠侯府。

“侯爺,您派我跟著許家大小姐,今日她同吏部千金北茉小姐同遊了城南。”

一個侍衛打扮的男人跪在容暄面前,神色恭敬。

容暄點了點頭,那深邃的眸中有了些許篤定。

北茉……

“你去打聽打聽許家大小姐今日發生過什麼事,必須一字不差的回來告知我。”

言必,他揮了揮手,遣走了侍衛。

夜越來越深,廂房內燭光搖曳,容暄卻緊皺著眉,久久不能入睡。

若是許婉兮當真就是他已經過世的亡妻,為何她不願尋自己?

終究是恨自己的吧……

自己也身中劇毒,又能活多久呢。

容暄思緒萬千,一夜無眠。

翌日。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容暄一夜未曾閤眼。

他感受到體內毒素正在加重,連大夫也沒辦法解毒,也說不清他究竟還有幾日能活。

梅雨季節的到來讓容暄心中不快,他向來是不喜歡雨天的。

兀地,像是想起了什麼,容暄從玉石枕下拿出了江婉兮留給他的編號牌。

“金寶,替我備馬車,去城南商鋪。”

“主子,外頭正在下雨呢,改日再去吧?”金寶眉眼之中全是擔憂,他知道自家主子身中劇毒,想讓容暄好好休息。

“備車。”

容暄只是冷冷的吐出了兩個字,言語之中是不容拒絕。

他害怕沒有改日,不知哪日毒發,他沒有挺過去便再也無法領到江婉兮最後留給他的東西。

金寶向來是唯命是從,他只好幫容暄備好馬車,扶著他上去。

雨絲毫沒有停的跡象,平日裡繁華的街道現如今卻只有寥寥幾人撐著油紙傘快步往家中走去。

容暄下了馬車,傘都未來得及打,便衝進了城南商鋪。

他將手中所有編號牌放在了掌櫃面前。

“聽著,我沒空與你玩一年一回的取物遊戲,現在便把編號牌上的所有對應物拿給我。”容暄語氣極冷。

掌櫃先是被他語氣嚇到,隨後又搖了搖頭:“公子,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規矩,時候未到,有些東西取了便失去了意義。”

他聞言先是一愣,而後冷笑一聲。

“我乃當今聖上親封定遠侯,你同我說規矩?”

掌櫃看著容暄冷峻的面孔,長長的嘆了口氣。

婉兮姑娘過世前,也與掌櫃有過交際,那時候的定遠侯王爺,也是溫潤如玉的。

婉兮姑娘一走,定遠侯王爺身上的戾氣,便是誰也攔不住。

掌櫃轉身,拿著編號牌查詢。

片刻,掌櫃拿出了剩餘兩份錦盒。

店鋪外的雨閱下越大。

容暄急不可耐的打開了第二個錦盒。

裡面裝著一對孩童的布鞋與孩童的肚兜。

做工精緻,他只消一眼,便看出是出自江婉兮之手。

容暄眼眶發紅,他顫著手拿出了錦盒中的信件。

“展信佳。”

“容暄,今日該是我走的第二年了,不知道這份禮,你是否還記得拿,又或者是你偷偷的提前打開了?”

“第二年了,你該與你的心悅之人有孩子了吧。”

“孩子一定會很可愛,那時候,我也總是想著,若是你我有個孩子,你是否會愛上我?”

“這對鞋與肚兜,是我自己親手做的。”

“算是我對你的祝福,也是我對孩子的祝福吧。”

“願你和你所愛之人,歲歲平安。”

第三十二章 陌上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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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信賀他大婚,第二封賀他得子。

容暄的淚沾溼了信封,那石墨被暈開。

他將信件摺疊好,收回錦盒,看向第三個錦盒。

他上前一步,骨節泛白的手指不停發顫,最終還是打開了木盒。

裡面放著一塊品相極好的白色玉佩。

上面刻著“容暄”二字。

容暄將玉佩拿起,放在心上,闔上眼,淚流不止。

良久,他拿起第三封信,上面的字極其簡短。

“展信佳。”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若當真有來生,我希望我不曾愛你。”

短短三行字,鏗鏘有力,刺進了容暄的心中。

門外的雨越來越大,像是要洗去什麼一般。

容暄將物品放好,將錦盒捧在手中,正要出門。

他未將油紙傘帶下馬車,但此刻他也並不懼淋場大雨。

容暄正走到門口,掌櫃叫住他:“容公子,等雨停了再走吧。”

他搖了搖頭,那往日神采奕奕的雙眸此刻全是哀愁。

突然,容暄心臟驟然一痛,他伸手緊緊的捂住了自己的心,疼痛遍佈全身,他快要無法站定。

掌櫃見狀,連忙上前檢視,而此刻容暄直直倒地,神色痛苦。

闔眼之前,他聽見了簡澈的聲音。

“這是怎麼了?”

……

再睜眼時,容暄眼前是片陌生場景。

他胸口已經緩解不少,卻還是在隱隱作痛。

“你醒了?”

簡澈冷冽的聲音響起,容暄抬頭看去,只見簡澈踱步走了進來。

“這裡是哪裡?”容暄蹙了蹙眉,神色晦暗不明。

天色漸晚,他並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睜眼時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他只聽見窗外的雨聲,他只知道雨一直在下。

“這裡是兵部尚書府。你身上的毒是怎麼回事?”簡澈緊擰著眉。

“我方才叫了大夫來看,大夫卻說你這毒是從兒時便開始,青年時發,現在中毒已久,沒法可解?”

容暄笑了笑,道:“家中醜事,容某不願多說,這毒是我母親所下,無人可解。”

“看樣子你是早知自己身中劇毒。”簡澈道。

“不然容某也不會與我夫人和離,我只是不想耽誤她的後半輩子。”

簡澈聞言,陷入了一陣沉默。

容暄起身,拿起在床頭的錦盒,向簡澈作揖行禮。

“今日多謝簡公子出手相救,容某得空必定來府上報恩。”

說完,不等簡澈反應,容暄便走出了廂房,離開了兵部尚書府。

簡澈思緒複雜,他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轉身去了許婉兮的房內。

許婉兮此刻正在廂房內透著窗外看雨景,見簡澈進來,溫柔的笑了笑:“今日本來還說同北茉去聽話本,梅雨天真是擾人,那大小姐現在不願出門了。”

簡澈沒說話,薄唇緊抿。

見他緘默,許婉兮便繼續回頭看向外面的雨景。

“在兵部尚書府中住的可還習慣?有什麼不習慣的要同我說。”

許久,簡澈突然開口說道。

許婉兮聞言,頭也不回,語氣之中有些俏皮:“簡公子江不是怕我跑了?放心吧,習慣的很。”

“容暄的毒很嚴重,方才我在城南商鋪避雨,偶然遇見了他,他昏迷不醒。”

簡澈小心翼翼的說道。

他多害怕下一秒,許婉兮便奔向定遠侯府。

第三十三章 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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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婉兮聽完了簡澈的話,依舊是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動作。

良久,她那清脆的聲音才響起,“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毒已經積了許久,怕是無回天之力。”

“毒是誰下的?”

“容暄同我說,是他母親下的。”簡澈思忖半晌,還是說了出來。

而許婉兮只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該怎麼辦?我們當真看著他就這樣毒發身亡?”

簡澈雖然對容暄一直心生不滿,可他出生於兵部尚書府,顯然是一身正氣。

他此刻緊擰著眉,不明白為何容暄的母親要加害於自己的兒子。

“既然是他母親下的毒,那他母親自然是有辦法解的。阿澈若是實在擔憂,那我們便救他吧。”許婉兮語氣淡漠。

“你毫不在意他的生死?”簡澈聞言,眉頭擰的更緊。

“自然不是。”

“這些天,我已想的明白。容暄於我來說,不過是過去了的一道疤痕,我已不再對他有任何情分。只希望他,日後平安順遂。”

許婉兮沒有回頭,簡澈便也沒有看見她最後為容暄落下的那滴淚。

她輕輕的抬手拭去,便聽見簡澈又問:“那我呢?”

“還未完全佔據我的心,但已有領地。”

許婉兮轉身,看向簡澈,眉目溫柔。

這些天簡澈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與討她換心的舉動,的確惹的她面紅耳赤,有些心動。

簡澈笑了笑,“那簡某定當繼續努力。”

天色轉晴,卻已完全的入了夜。

定遠侯府。

廂房內,燭光幽幽,侍衛正帶著一位兩鬢霜白的大夫站在容暄面前。

“報告侯爺,我今日打聽了那許家大小姐的最近訊息,三月之前,許家大小姐發了場高燒,這高燒持續不退,許家小姐昏迷了許久,三日後才睜眼,這位是許家小姐睜眼時替她診脈的大夫,人已帶到!”

三月前,便正是江婉兮過世的日子。

容暄皺了皺眉,眉眼深邃,眼神鋒利。

他看向那位大夫:“許小姐醒來時之事,發生了什麼,一字不差的告訴我。”

大夫看著容暄如此凌厲的神色,有些害怕。

他努力的回想著那日發生的所有事,終是在容暄的眼神之下開了口。

“那日,許家小姐睜眼後是丫鬟通知的許老爺和許夫人,而後便喚我去搭脈。”

“按理來說,許家小姐大病初癒,脈象應該是虛弱的,但是當時她的脈象沉穩有力,完全看不出來是剛剛大病一場的模樣。”

容暄眼眸又暗了幾分:“繼續說。”

“而後我突然發現,許家小姐的脈中有一脈十分異常,那脈通向頭部,也通向易感風寒之處。老身測了許久,那脈象都像是曾患過頭疾而後癒合的樣子,但是許老爺與許夫人都同我說小姐並沒有患過什麼頭疾,老身一想,或許是風寒惹的脈象異常吧。而後又為小姐檢查了其他,皆無大礙,老身便退下了。”

容暄心臟彷彿都已停止了跳動。

許婉兮的面容在心中愈發清晰,她的一顰一笑漸漸的與江婉兮的面容重合。

頭疾……

容暄悲從中來,果然是她。

她果然是不願再與自己有任何牽扯。

“退下吧。”容暄揮了揮手,讓侍衛給那位大夫發了些銀兩。

他望著今日抱回來的錦盒,心中隱隱作痛。

第三十四章 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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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初晴。

“這梅雨季節鮮少見天上放晴,今日北茉說要出去踏春,你要不要一起?”

“你想我一起?”

許婉兮停下了挑髮釵的動作,回頭看向了簡澈,陽光正好透過窗沿灑在他俊朗側臉,他正勾著嘴角笑著,好整似暇的望著自己。

“不想。”許婉兮見狀,抿了抿嘴,憋著笑意道。

“無礙,我想。”簡澈眼眸中盡是寵溺之意。

二人讓下人備好了馬車與食盒,到了時間,便出了府門。

路途並不遙遠,許婉兮小憩了片刻,馬車便已停下。

泥土裡混著雨水,芬芳氣息鑽入二人鼻腔。

許婉兮揉了揉眼睛,手上的手鍊叮噹作響,惹的簡澈回首去看。

“幾歲了,還愛戴這些小玩意,當真和孩童一樣。”

她扮了扮鬼臉,不搭理簡澈。

“郎情妾意看的我都不知該不該打攪二位了。”

北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三人六目相對,盡是無言。

兒時是否也有過這樣六目相對的時刻?

歲月連漪,現如今大家都已長大,還能再聚首,實屬不易。

“二位新人,怎麼瞧見我都說不出話了?”北茉率先打破了沉默,“婉兮,我記得我是隻約了你的,這位是誰,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她故意打趣的話語惹的許婉兮一陣臉紅,簡澈笑了笑:“你怎總是拿她逗樂子?明知她面子薄,不地道。”

北茉努了努嘴,只當簡澈這是心疼許婉兮了,便沒再說話。

三人並肩前行,楊柳樹下有微風吹過,下人上前墊上層紗布,三人席地而坐。

“小時候便也是這般吹風的。”許婉兮感慨道。

“還說小時候呢,”北茉眨了眨眼,看著簡澈,“小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心悅我們晚晚也不敢說,只會逃。”

“你這是羞完她便來羞我了?”簡澈笑道,“改日你嫁夫君,看我不把你小時候的糗事全在你夫君面前說完。”

許婉兮聞言,有些訝異:“北茉,你一早便知?”

“知什麼呀?知他心悅於你?大小姐,除卻你之外,那夏日樹上的蟬看你們兩日都能得知他心悅於你,只有你像個木頭!”北茉嗔著,隨手拿了塊點心放進嘴裡。

許婉兮回頭看了看坐在身側的簡澈,只見他向來不羈的神色中帶了些許羞澀。

“是多早?”

她笑著抬手拍了拍簡澈的手,心中像是有罐蜜糖打翻,甜的要命。

簡澈抬眼回望她,眼中一片清明與赤忱:“很早,特別早,從你第一次見我、我第一次見你時,那麼早。”

二人相望,四目相對,含情脈脈。

“二位,是讓我來看你們有多相愛的?”北茉嚥下塊糕點。

簡澈失笑:“你不是一早便知?那也不怕多看這一回。”

三人像是回到了兒時那般,追逐打鬧,為小事鬧的不可開交,最後卻又因不知誰先笑了而一同鬨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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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婉兮。”

三人正在樹下小憩,一道清冽男聲傳入大家耳中。

簡澈率先回頭望去,只見容暄面色不佳,站在三人身後。

第三十五章 逝去的人無法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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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侯江不是認錯人了?”簡澈道。

面前的容暄一言不發,上前幾步走到了許婉兮的面前,緊緊的攥住了她的手腕。

北茉見狀立馬起身,攔在了容暄面前。

“你這是做什麼?婉兮才走不久,你又看上了簡公子的未婚妻?”北茉大聲道。

容暄冷笑一聲,眸中寒光初見,“北姑娘,事到如今依舊要將我蒙在鼓中嗎?”

許婉兮搖了搖頭,示意北茉讓開,她跟著容暄走到了別處。

一片寂靜。

“容公子拉我過來,若是什麼都不說,那婉兮便先回去了。”

許婉兮欠了欠身,剛轉身要走,便被容暄拉入懷中。

她推開了容暄。

前世那樣想要的擁抱,在此刻卻什麼也不是。

“你為何不告訴我你回來了?”

容暄心中一緊,只覺得面前的許婉兮十分陌生。

“婉兮聽不懂容公子在說什麼。”

“你不必再裝,我已調查過。”他微微蹙眉。

許婉兮不說話,空氣陷入了冗長的沉默。

“我先前做的事,只是為了不耽誤你,我也是等你走後才發現自己心悅於你……”

“婉兮,回來好不好,回我身邊來,我定當不負你。”

容暄眼眶微紅,攥著許婉兮的手越發用力。

“你認為,六年的空等,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是什麼?”

“是日日夜夜的難以入眠,是每日的苦苦等待,是每分的盼你能回頭望我一眼,是每秒都無法對你訴說的愛意。”

“而這些,你通通當做看不見,只用一份淡漠迴應。”

“容暄,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是什麼難事,讓你對一個女子的六年痴情視而不見,都會將這份愛磨滅。”

“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願苦等你。現如今我們已是陌路人,遲來的愛意,婉兮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望容公子日後平安順遂,逝去的人無法追回,逝去的愛也一樣。”

說完,許婉兮抽出了自己的手,轉身離去。

“江婉兮!”

“江婉兮已故,我是許婉兮!”

她頭也不回,只拋下這最後一句便離去。

容暄看著周圍美景卻只剩他一人,眸中的光徹底暗去。

許婉兮的聲音不大,而她的一字一句,卻震的他心臟痛的快要四分五裂。

他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中,便走到了江府。

容暄愣了愣,卻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

他見了江母,眼眶中的淚奔湧而出。

這事容暄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哭的像個孩子。

江母見狀,先是一愣,而後很快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伸手將容暄攬進懷中,輕輕的拍著他的背,“好孩子……好孩子,想哭便哭吧,說到底,你也只是個孩子……”

容暄平緩著心緒,同江母說了今日所發生的事。

江母聽完,長長的嘆了口氣:“婉兮那孩子,性子倔。先前愛你時,便一愛到底,我們誰勸都無用。”

“現如今她重來一世,已下定了決心要重新開始……說到底,也是你傷她太深吶……一個女子,又有幾個六年呢……”

江母眼中盡是疼惜,她看著容暄眼眶泛紅的模樣,也知這孩子從小便沒擁有過母愛,坐上了定遠侯王爺位置後,整天忙於政務,身中劇毒之事,也選擇了自己承擔。

可是江婉兮卻也什麼都沒做錯,二人分明是相愛的,卻苦等到最後一刻,也沒等到容暄的一個溫柔眼神。

“正如婉兮所說,逝去的人無法追回……容暄,江要太過傷心。”

第三十六章 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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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暄沉默著,一言不發的離開了江府。

江老夫人的每一聲嘆氣都深深的嘆進了他的心中,他又何嘗不知逝去的人無法追回?

只是看見許婉兮的眼睛,他總是還會有念想。

這季節多雨,容暄還未走幾步,頭頂便開始飄起了小雨。

他沒來由的突然想起那時候寒風刺骨,冬日裡下著錐心的雨。

江婉兮又是怎樣淋過那兩場雨的?

容暄笑了笑,暗道自己活該。

“人怎麼總是不懂得珍惜。”容暄喃喃道。

兀地,一陣熟悉的疼痛感傳來,那劇痛蔓延去了五臟六腑,他突然感覺喉頭一熱,血翻湧上來。

容暄嘴角溢位鮮血,強撐著自己的身體走到了定遠侯府。

“主子!您這是怎麼了!”

正站在門口的金寶看見自家主子虛弱不堪的模樣,立馬上前扶住了容暄。

容暄緩緩的閉上了眼。

此刻他也不知到底是身體的疼痛更加讓他痛苦,還是心中的疼痛更讓他想要流淚。

金寶將容暄扶進了廂房,替他蓋好被子之後關上了門,想讓自家主子能好好休息。

他知道容暄身中劇毒,早在容母來鬧事之前,他便知道了江家小姐江環兒每三天都會給主子送藥的事。

金寶眼眶紅紅的,像是想到了什麼,他衝出府門。

外面雨並未停,金寶心急如焚,並沒有撐傘。

雨水打在他的臉上,金寶快步奔向了江家。

“你是何人!”江家侍衛警惕的看著金寶一身狼狽模樣,皺了皺眉,眼神中帶著些嫌棄。

“我乃定遠侯貼身家僕,在下想要拜見江家小姐!”

侍衛聽見定遠侯三個字一愣,思忖半晌也不敢怠慢,便十分不耐煩的將金寶請入了府中。

江環兒正在廳堂中刺繡,見來者是金寶,那雙明媚的眸子暗了暗。

她揮了揮手讓侍衛退下,“何事?”

“求求江家小姐大發慈悲救救我家公子吧!公子這段時日已經毒發許多次,現在臥床不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求小姐救救我家公子吧!”

金寶滿臉淚痕,神色激動。

江環兒蹙了蹙眉。

笑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你可知我用來配藥的方子是我家祖傳,絕不外傳,也從不外用的?先前是因我心悅於你家公子,現如今我為何要救他?”江環兒嬌媚的面容上出現了一抹嘲弄。

“小姐,我回府定當好好勸公子,擇日定上門娶親,小姐,你救救我家公子吧……”金寶道。

江環兒冷哼一聲。

雖然她的確心悅於容暄,但是她也不願嫁一位不愛自己的人。

“藥方並不歸我所有,在爹爹那裡。我先前已耍賴太多回,爹爹不會再給我了。”

江環兒低下頭,手中繼續玩弄著那刺繡。

“我家從就不是什麼大善人,但是也不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你家公子身上有我給他的最後一粒藥丸,那藥是我提煉過純度的,他若吃下,還能再挺一段時間。你回去吧,日後也江要再來了。”

金寶神色悲慼,“金寶這就回去伺候公子吃藥,謝謝小姐先前的救命之恩……”

江環兒頓了頓手上的動作:“那藥再純,至多也只是給你們公子一個月的時間。不必謝我。”

金寶踉蹌著離開了江家,江環兒將手中的刺繡放置在一旁,抬眼望向門外。

雨勢越來越大,她突然喃喃自語道:“不必謝我,就當我還了你們公子給我的黃粱一夢。”

第三十七章 未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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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

金寶一路狂奔回了定遠侯府,衝進了廂房,卻看見容暄面色蒼白,正倚坐在床榻之上。

“你去哪兒了?”他看著金寶布衣溼透一身狼藉的模樣,不由得蹙了蹙眉。

金寶神色匆忙,“主子,你快將江小姐給你的藥服了吧!”

“你去江府了?”容暄眸色一暗。

“主子,金寶與你自幼一同長大,我多希望那毒是能發在我身上。主子,金寶只是想要你活著!”

容暄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先前,他不願吃那顆藥是因為他想切身體會江婉兮的苦楚,他也願意陪同江婉兮一同赴死。

現在不吃,只是因為他想看見江婉兮幸福的模樣。

容暄想看看江婉兮的大婚,想看看她最幸福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畢竟自己從未給她過。

現如今不到最後一刻,容暄斷然是不願吃下這顆藥。

“未到時候。”他語氣淡漠。

金寶咬了咬牙,行禮過後便離開了廂房。

他不明白為何公子苦苦死撐不願服藥,他不願看著自家主子如此痛苦。

江府。

“母親,你找我們來有何事?”

許婉兮和簡澈一同坐在江府廳堂之中,看著江老夫人。

二人眼中盡是不解神色。

今日江老夫人突然差人去兵部尚書府中,說是江府有要事,需二人前往。

只見她沉沉的嘆了口氣,望著二人許久,卻一言不發。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老夫人才開口:“我知道你們二人都是好孩子,現如今兩情相悅,也是天賜良緣。”

“我本不想麻煩你們二人來解決此事。但是容暄那孩子,也屬實可憐。”

“定遠侯府派人告知了我容暄的現狀,想下床走動都很難。我希望你們二人能去找找那孩子的母親,拿到解藥。”

簡澈聞言,點了點頭:“先前我與婉兮也是這般規劃的,只是沒想到他毒發的這樣快。”

江老夫人笑了笑,看著面前的許婉兮與簡澈:“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是好孩子……”

二人起身告別江老夫人,走出江府。

天色陰沉,許婉兮心事千迴百轉。

她希望容暄平安,這是她對他的最後念想。

腦海中又出現了容母那副刻薄惡毒的嘴臉,許婉兮皺了皺眉。

“怎麼了?”簡澈看出了許婉兮的煩悶,牽住了她的手。

“容暄母親並非善類,我擔心她不會將解藥交出來。”

簡澈聞言,勾起嘴角笑了笑:“能給自己兒子下毒數年的當然不是善類。”

末了,他晃了晃許婉兮的手腕,試圖讓許婉兮放輕鬆一點。

“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我乃兵部尚書之子,大不了動用兵權,她所作所為本就是違法亂紀之事,死到臨頭,她總該把解藥交出來。”

簡澈的話語撫平了許婉兮心中焦躁的情緒。

但不知為何,她心中總有一絲無法抹去的不安在心中肆虐。

許婉兮強壓著心中江名的情緒,舒展了眉頭衝著簡澈笑了笑:“知道了,簡大少爺。”

第三十八章 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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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同來到了容母居住的地方,門口並沒有人。

許婉兮抬手敲了敲那沉重的黑色木門,並沒有人迴應。

簡澈向來做事果斷,見狀,他便直接上前推開了那道木門。

“你們是誰?”

門剛開啟,二人耳邊便傳來一道尖銳的婦人聲音。

許婉兮抬頭望去,容母穿著身墨綠色衣裳,從廂房內走了出來。

“我乃兵部尚書之子,簡澈。”

容母聞言,蒼老的面容上出現了不屑的神色,“兵部尚書?那又怎樣,我兒是當今聖上親封的定遠侯!談資論輩的話,怎麼也得讓你老子來談!”

簡澈聞言,沉了眸色,他不愛與這種囂張跋扈的婦人交往,更不屑與她對罵。

許婉兮只是搖了搖頭,容母如此這般模樣,是她意料之中。

見二人不說話,容母挑了挑眉,“你們倆找我什麼事?”

“我與夫人的兒子是至交好友,不知夫人是否知道定遠侯王爺身中劇毒之事?”

簡澈上前,攔在了許婉兮身前。

聞言,容母冷哼一聲:“定遠侯王爺身中劇毒,我怎麼會知道?我與他不怎交往。”

“夫人江要同我們繞彎子,我們當然也是知曉了內情才會上門拜訪夫人,還望夫人能交出解藥。”

簡澈冷下了眸,話語之間含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好笑!你說是我給我兒子下了毒?公子說話可要講證據!”容母神色有些慌張,聲音卻依然洪亮。

許婉兮見狀便也不想再讓簡澈出聲,她知道這位容夫人不見棺材不落淚,惡人還需惡人磨,她道:“夫人,我們身上若是沒有證據,又怎麼敢斷下妄言?謀殺定遠侯的罪名可不小,勸你還是乖乖交出解藥吧。”

容母眉梢之上都全是慌張失措。

她自然知道定遠侯一職有多受今上看中,若真是被這小丫頭片子手中的證據將此事說了出去,她必定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可是容暄於她來說,當真可恨!

每看見那孽種一眼,她便能想起自己被背叛時的每一滴淚。

容老爺甚至將容暄送到她膝下寄養,這難道還不是對她的侮辱?

所以她才命人每日都往容暄的食物之中投毒,她要毀了容暄!

她要讓容老爺痛苦,看著他與別的女人的孩子死於非命。

可誰知天道總有輪迴,容老爺早在容暄十五歲那年便離世。

想到這裡,容母笑了笑:“我若說不呢?你們二位又能奈我何?便眼睜睜的看著那孽種去死吧!容家就不該留血脈,容家不配!”

簡澈強忍著心中嫌惡,看著面前惡毒的婦人道:“你若是非要執意如此,那簡某隻得動用兵法來將你收入大牢,別的不敢說,簡某必定是能保證你要死在定遠侯王爺之前的。”

容母癲狂的面容有些鬆動。

她還不想死。

許婉兮看著面前展露破綻的容母,心中暗暗感嘆,沒想到真的要到這地步她才願意鬆口。

“我知你對容家積怨已久,說到底你不過是個被負了的痴情女子。可是容老爺已去,你為何要對容暄下毒手?他是無辜的。”

容母看著正在說話的許婉兮,不知怎的,總覺得有些熟悉。

她這一生都沉浸在恨之中,其實當真有那麼恨容暄嗎?

並不見得。

不過是對容老爺的愛而不得與被背叛的積怨已久,全數的宣洩在了容暄身上。

世上誰不是可憐人。

良久,容母的額角滲出些許細汗,她神色如常,卻紅了眼眶。

“他的毒,無藥可解。”

第三十九章 生死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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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婉兮聞言,心中一緊。

“什麼意思?”簡澈出聲問道。

“容暄所中之毒,我也沒有解藥。這毒,是我從他年幼時便參雜在他飲食之中的,日漸加深,過了他十五歲那年,我便再無收手的機會。”

“你們二人是要抓我見官,還是要將我就地殺了,我都沒有一點辦法。”

容母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清醒。

許婉兮見狀,心中的那一抹不安徹底落了下來。

簡澈面色陰沉,牽住了許婉兮的手走出了容母居住的地方。

“現在怎麼辦?”

上了馬車,許婉兮看著同樣陷入了沉默的簡澈獨自喃喃。

“我們也只能盡全力,生死有命。”

許婉兮眉頭緊鎖,她擔憂的模樣落入簡澈眼中,不免引來他一陣心疼。

見許婉兮不說話,簡澈又道:“若是你實在擔憂,我們明日去定遠侯府看看他吧。”

許婉兮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馬車一路搖晃,許婉兮早已疲憊,她偏頭靠上了簡澈的肩膀,昏昏欲睡。

下一秒,她便聽見簡澈溫柔的聲音傳來:“乏了便睡會兒吧,等到了我叫你。”

一瞬間,一股不可言說的暖心安神之意隨著簡澈的聲音從耳際直達心底。

許婉兮便這樣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馬車已然停下了搖晃,簡澈扶著她下了馬車。

二人並肩進了府門,簡澈突然拉住了許婉兮。

“婉兮,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終究是剛滿二十的少年郎,心事總憋不住。

經此一事,簡澈終究是擔憂許婉兮會因為容暄而離開自己。

許婉兮看著面前雙眸閃爍藏著星河的簡澈,笑了笑:“我只是不希望有人無辜的死去,即使不是容暄,我也會如此。更何況他與我相識一場,又怎會冷漠對待?你這也要吃味。”

簡澈聽完,心中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他笑著伸手拍了拍許婉兮的腦袋,“快去休息吧,已經很晚了。”

夜,十分寂靜。

許婉兮回到廂房之中,思緒萬千。

她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變成如此下場。

她緩緩的闔上雙眸,慢慢入睡。

翌日,清晨。

簡澈習慣與日出同起,練完功後便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的許婉兮。

“你怎麼起的這麼早?”

簡澈滿頭大汗,逆著陽光衝著許婉兮一笑。

“來看你練功。”

許婉兮看著面前明眸皓齒的簡澈,心中烏雲也散去許多。

“快去洗洗吧,一身都是汗,會著涼。”許婉兮拿過簡澈手中的雜物。

天氣越來越熱,五月的京城已經過了梅雨季節,太陽開始變得有些火辣。

簡澈回了廂房中沐浴,許婉兮便去了廳堂擺弄早膳。

“都講娶妻當娶賢,古話果然沒講錯。”

簡澈低沉動聽的嗓音從身後傳來,那話語惹的許婉兮一陣臉紅。

“少花言巧語,用完膳我們便去定遠侯府。”她嗔道。

簡澈聽見定遠侯三字眸色一暗,又想起昨天夜裡許婉兮說的話,也知道她這是害羞,便不再調笑她。

“知道了,都聽你的。”

第四十章 中毒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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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婉兮望著面前的定遠侯府久久的不能回神。

她心底一顫,全是五味雜陳。

用過早膳後,二人便沒有拖延,直接備了馬車來了定遠侯府。

從看見那深紅色的檀木大門起,往事便湧上了她心頭。

二人一同走進了定遠侯府。

“二位是?”

“我是兵部尚書府的簡澈,來看看定遠侯大人。”

金寶熟悉的面容出現在了許婉兮的視線之中。

比起之前,金寶憔悴了許多。

許是因為容暄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最焦灼吧。

許婉兮暗暗想到。

“公子正在房中休息,不便見人,二位還是請回吧。”金寶蹙了蹙眉。

他從未見過這位姑娘與簡澈,也未見他二人與自家主子有過任何交集,自然是不願放行。

就在此刻,房內卻突然傳來了容暄虛弱的聲音。

“讓他們進來吧。”

金寶聞言,只好讓開了身子,抬手開啟房門。

正倚坐在床榻上的容暄抬眼看向了二人,蹙了蹙眉。

“何事?”

許婉兮上前一步,看著廂房內熟悉的裝潢與容暄床邊的錦盒,她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簡澈見許婉兮欲言又止,便開口:“我們去見了你母親。”

“若是為了我中毒之事前來,那二位請回吧。”

說完,容暄便斂了神色,不再看許婉兮一眼。

她垂下了眼眸,拉住了簡澈的手臂,出了廂房。

“不再勸勸?”簡澈問道。

“我們沒有救他的辦法,勸了又怎樣?”

許婉兮並沒有看向他,而是望著自己待了六年的庭院不出聲。

熟悉的場景總是能引起人心中與之牽扯的過往。

見她眉目已染上了哀愁,簡澈也不再言語,只是站在她身邊,同她一起望著庭院。

“二位,二位可是知道我家公子的事情?”

金寶的聲音突然響起,二人這才紛紛從思緒中回神。

只見許婉兮點了點頭。

“求求二位幫幫我家公子吧,府中最近多事,夫人走了快半年有餘,公子還未從悲傷之中走出來,現如今身上的毒素驟發,傳遍了京城的大夫都沒有用……”

金寶的聲音越來越小,卻清晰的傳入了簡澈與許婉兮的耳中。

“我們去找了你家公子的母親,容夫人和我們說,她已經沒有解藥了。”簡澈道。

“不是我們不願意救,只是我們真的沒有辦法。”

許婉兮微微蹙眉。

金寶聞言,瞬間紅了眼眶,他道:“二位都是好心人,金寶在此先替公子謝過二位了。”

那容夫人是個什麼角色,金寶自然是知道的。

二人紛紛緘默。

“我知道哪裡有藥,只是她不願給我。”金寶又道。

“你說,我們去試試。”簡澈眸中亮了亮。

他自是不願看著一條生命無辜離世,即使他與容暄素不相識,先前他也一直以為是他害死了江婉兮。但是再怎麼說,現如今也是人命關天的事情。

“京城商家大戶江家,他們有藥。先前江家小姐每三日便會送藥一次,可是夫人走後,再也未送過,還請二位幫幫公子!”

江家小姐。

許婉兮扯出一抹苦笑。

前世,她便是許婉兮最大的噩夢。

許婉兮聽見這個名字,心中忽的一怔。

末了,她看向眼中充滿著希冀的金寶,還有一旁不知因果的簡澈,點了點頭。

“好,我們會去的。”

第四十一章 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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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從出了定遠侯府便心神不寧,江非這江家大小姐也不好對付?”

簡澈看著許婉兮的愁容,語氣之中難免少不了有些擔憂。

許婉兮愣了愣,猶豫了半晌,道:“江家大小姐應該是願意的,她心悅於容暄許久,那時候我見過她,眼神不會騙人。”

簡澈頓了頓。

“你們便是因為江家小姐和離?”

“是,不過現在看來,也不是。”

許婉兮笑了笑,是與不是現如今對她來說都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

當務之急,她只想儘快的拿到藥,送藥給容暄。

也算是盡了她上一世的情分。

二人出了定遠侯府後便直接上了馬車,和車伕報了江家的位置便雙雙不再作聲。

簡澈害怕勾起許婉兮的傷心事,總不敢說多。

言多必失,是他爹爹從小交給他的道理。

一路顛簸,馬車終是停下了搖晃,二人從車上下來,敲響了江家的大門。

侍衛通報的時候,簡澈看著許婉兮,瞟見了她微微發顫的手。

他伸手牽住了許婉兮,十指相扣,輕聲說道:“沒事的,晚晚,都過去了。”

許婉兮本來有些顫抖的心被簡澈一同安撫了下來。

她笑了笑,搖了搖頭:“我沒事。”

“二位,裡面請。”

侍衛面無表情,行過禮後便讓出了一條路。

江家以商聞名,府內裝潢十分氣派,江環兒一襲紫色仙紗裙,襯的她十分嬌媚。

她抬了抬眼,看著簡澈與許婉兮:“兵部尚書府的少夫人與少爺怎的突然拜訪我江家,有事請講。”

“我們二人是為了定遠侯大人身中劇毒之事前來。”簡澈道。

“哦?我向來不喜歡兜兜繞繞說話轉圈子的人,你們是來和我說他死了,還是來同我討要解藥的?”

江環兒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就快要惹怒二人。

“自然是前來討要解藥的,還望小姐理解。”許婉兮冷冷道。

江環兒好整似暇的看向許婉兮,只覺得這副眉目有種似曾相識的可憎感。

簡澈上前一步,擋住了江環兒的視線。

末了,江環兒一笑,“二位登門拜訪空手而來也就算了,怎的問我討要東西還說話如此不客氣?兵部尚書府中的人我自然是不敢動,但是我也總能將二位請出我江府吧?”

二人聞言,神色一暗。

江環兒果然有解藥。

“江小姐想要什麼?簡某必當滿足。”簡澈道。

“若是我想說,我想要你呢?”江環兒語出驚人。

簡澈深邃的眼眸裡泛起了一絲不解,許婉兮聞言卻心中驟然一緊。

江非江環兒認出自己了?

廳堂內陷入了一陣冗長的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環兒親自開口打破了自己製造的沉默:“玩笑話而已,二位江要當真。我從未有奪人之愛的喜好。”

“不過這解藥,我也當真不能給你們。”

“為何?”許婉兮出聲問道。

“那解藥是我江家傳家之寶,能治百病解千毒,方子從不外傳,更不外用。二位也不用同我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鬼話。我江家若真是菩薩心腸,何必從商?拿著靈藥方子從醫不是更好。”

江環兒話語篤定,像是沒有再商量的餘地。

第四十二章 捨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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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婉兮聞言,面容上染上了一絲怒意:“你當真就如此狠心,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悅之人去死嗎?”

江環兒聽完,起身走上前,她微眯雙眸,仔細端詳著許婉兮的臉。

終了,她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心悅之人?他心中有人,我便不可能再心悅於他。情感都是虛幻,若是兩情相悅,才能化為現實。我一直痴心於他又如何?最終不過是我一個人的虛幻罷了。”

“不談情感之事,江姑娘,相識一場,救他一命,也不過分。”簡澈道。

而許婉兮聽了江環兒的話,只覺得糊塗的原來一直只有她一人。

兩情相悅才能化為現實,單相思的最後,不過是一個人的虛幻。

她先前一直以為江環兒是位囂張跋扈的大小姐,為人不擇手段,否則又怎麼會明知容暄已有妻子還上前交往。

現如今她只覺得,這樣的女子,世間少有。

兀地,江環兒嘆了一口氣。

事情像是還有迴旋餘地,二人紛紛看向江環兒。

只見她望向廳堂外,緩緩開口:“我雖不是菩薩心腸,卻也不是什麼歹毒之人。若是他容暄要我挖心救命,我便二話不說的也給了。可是他要的是我們江家的傳家寶,這並非我能做出決定的。”

“先前得知他中毒之事,只是偶然,我向爹爹討藥時,也是誇下海口說過容暄定是會娶我的。”

“爹爹行事果斷,鐵石心腸。先前金寶登門時,我便已經求過他一回,並沒有用。如今想要救容暄只有一個辦法。”

“讓他娶我。”

說完,江環兒直直的看向許婉兮與簡澈。

可是容暄的婚事,二人又怎能做決定。

廳堂內又再一次陷入靜謐。

良久,許婉兮緩緩開口:“謝過江姑娘願捨身救人,我們二人會勸他的。”

江環兒剛剛那一番話語足以證明她是位聰明姑娘,可是聰明人又怎會願意嫁給以為不愛自己的人呢?

許婉兮看著江環兒嬌媚的面容,眼中全是動容。

“你們二人也不必白費口舌,若是他願意娶我,早就娶了,何苦拖到這時再娶?容暄不是苟活之人。命數自由天定,奔波來奔波去,若是他自己不願活,你們的心血都是白費。”

江環兒說完,揮了揮手,招來了侍衛。

“送客。”

二人出了江家,皆是一陣沉默。

今日奔波了一整天,現在天色漸晚,餘暉灑落在許婉兮的眼眸上,更顯得清麗動人。

上了馬車,車伕提快了速度將二人送回兵部尚書府。

廂房內燭光幽幽,簡澈看著一直緘默的許婉兮,問道:“還勸嗎?”

江環兒最後的那一番話像是點醒了二人。

世間的一切皆有定數,人定勝天說的也是當事人的念力,他們二人勞心勞神,可是容暄自己不願活,那又能怎樣?

“如她所說,若是他願意,早就娶了。我們勸不動的。”許婉兮緩緩開口。

簡澈聞言,伸手揉了揉她的柔軟髮絲。

他向來為人正直話少,事情到了此番地步,也不知該如何出聲安慰。

了卻生死無大事,爹爹從小教導他生命是最重要的,現如今這般發展,簡澈心中自然也是感慨萬分。

可他不願將這份心思再帶給許婉兮,他撫了撫自己的黑衣,勾了勾薄唇。

“那便讓老天說了算吧,你只需安心的準備嫁入兵部尚書府。”

第四十三章 命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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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喝點粥吧。”

金寶眼眶之中的淚已經快要含不住。

上次簡公子與許姑娘拜訪已是兩月之前的事,想必也是討不到那解藥。

容暄的身子每況愈下,現如今每日都在廂房之中昏昏欲睡。

這到還算好的,毒發時,他便悶著聲疼的滿身大汗,不僅溼透了衣裳,還能溼透幾套被褥。

金寶跪在容暄床榻之前,端著粥想要喂他,卻只是被冷冷的瞥了一眼。

“金寶,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有沒有和你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

容暄緩緩道。

他聲音雖因為身體原因小了許多,卻還是氣勢凌人。

金寶抹了抹臉上的眼淚,他將粥遞給容暄,起身打開了窗戶。

外面熱辣陽光照進廂房內,容暄向外看了一眼,只見那庭院中的樹容被那太陽照的綠油油的,還折射著陽光。

“金寶,現在是幾月?”

容暄開口問道。

話音剛落,他自己卻出了神。

隨即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原來自從江婉兮離世,他的時間便停止了。

他忘記了時間。

“主子,現在已經是仲秋八月了。”金寶看著窗外的大太陽,淚流不止,不敢回頭。

仲秋八月……

那也是時候服藥了。

容暄從枕邊錦盒之中拿出了那日江環兒給的藥退下,卻聽見廂房外卻突然響起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這三伏天!可要熱死我了!”

容暄聞言鎖了眉。

光是從聲音上來聽,他便知道是自己的母親。

果然,下一秒,容母便推開了房門,她手上還提著許多補品,額頭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細汗。

她看見容暄虛弱的模樣,瞬間紅了眼眶。

那日簡澈與許婉兮二人見過她之後,她便放下了許多。

又想起了容暄小時候單純模樣,心中更加愧疚。

她將手中拎著的補品遞給金寶:“拿去給你家主子燉了吃了!沒毒,不信自己去測!”

金寶看著態度驟變的容母,看了看容暄。

容暄朝他點了點頭,金寶便咬著牙拿好東西出了廂房。

“母親怎的突然上門?”容暄說完,便咳了兩聲。

容母頓了頓,看著容暄,方才紅了的眼眶此刻蓄滿了淚水。

“是我對不住你……從小便苛待,你卻一直信任著我……琛兒。”容母坐在他床榻前,哽咽道。

容暄笑了笑,往日英俊的面孔並未有太大改變,消瘦讓他的輪廓更添一絲深邃。

“母親,我從未怪過你。”

“若不是您將我養大,我也沒有今日的成就。或許我命該如此。”

容母聞言,淚珠再也忍不住,滑落下來。

她不再多說,只是看著說了幾句話便有些吃力的容暄,而後伸手牽住了他。

“休息會兒吧,琛兒。”容母臉上是許久未見的溫柔神色。

“我日後便在你府中照料你。”

這是容暄不知多久未曾感受到過的母愛。

或許從他出生時,便從未感受過。

他只記得兒時貪玩,有一日他因為頑皮而摔破了膝蓋,容夫人雖然表面不屑,卻在那一刻失了分寸慌亂的跑來詢問他是否有事。

那時年僅五歲的容暄看著面前風韻猶存的容夫人,忍住了疼痛,露出了個笑,說額娘,我沒事。

便是那份幾分不經意的慌亂,讓他甘願喝下了一晚又一碗的毒湯。

於他來說,嚴厲的爹爹,從未見過面的親額娘,在他心中都從未抵得過這容易口是心非的容夫人。

說不清究竟是誰照亮誰,誰害了誰。

容暄在容母的關懷目光之中沉沉睡去。

第四十四章 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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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入秋。

許府上下一陣熱鬧,喜氣四處洋溢。

許婉兮入了九月之後便回了許府,回來之前簡澈那戀戀不捨的目光還纏了她好一段時間。

“好了好了,這不是去去就回?簡家公子娶妻已經足夠特別,先住你府上快住了半年,臨出嫁才回府,不然我不回了,這婚也不成了?”

直是聽見了許婉兮這話,簡澈才收起了那副可憐模樣,大手一揮放了人回許府。

想到這裡,她又想起簡澈的明眸皓齒與那副英俊臉龐,許婉兮笑了笑。

“哎喲,婉兮大小姐這是想到什麼了啊?笑成這模樣。”

北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許婉兮自是回頭望去,只見她不懷好意的盯著自己。

“是不是想到簡家大公子了?”

“江要取笑我了,北茉。”許婉兮羞紅了臉。

她拿起丫鬟今日送來的兩間喜服,左右瞧著都十分好看,卻是不知道到底該選哪件。

“這喜服你覺著哪件好看?”

北茉伸手接過了喜服,左看右看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索性隨意指了哪件金絲裹邊的,她道:“這就要出嫁了,怎的還在選喜服?”

許婉兮看了看北茉所指的哪件,便叫來下人把另一件拿走。

“還是你眼光好。這不是先前都在兵部尚書府住著,這才回來籌備婚事嗎?”

說完,許婉兮從檀木紅桌上拿起了塊點心,放進了嘴裡。

北茉看著許婉兮的模樣,綻出了個笑容。

上一次看她穿喜服,她滿面愁容,拉著自己問,以後會不會幸福?

而這次,她歡天喜地的同自己挑選喜服,動人眼眸之中全都是她的新郎官。

而她的新郎官的眼裡,也全是她。

想到這裡,北茉嘆了口氣。

她的婉兮終是能幸福的過好這一生了。

“嘆什麼氣?”許婉兮問道。

北茉笑著,“嘆你明日便要出嫁,而我還未尋得如意郎君呢。”

另一邊,定遠侯府。

“主子!兵部尚書府差人送來了婚貼!”

金寶的聲音從廳堂傳來。

這一月,靠著江環兒送的那顆藥丸,容暄未曾毒發過。

他此刻正在庭院中與容母賞桂花。

那桂花芳香隨著金寶的聲音一同傳來,惹的容暄一陣苦笑。

容母看了看容暄,努了努嘴:“去看看吧。為娘雖不知你與他們二人是什麼關係,但是他們二人曾來找過我要解藥。”

“為娘也知道,你的身子在這個月好轉,等的便也是這一日吧。”

容暄點了點頭,隻身前往了廳堂。

他接過了金寶手中的大紅色婚貼,開啟瞧了瞧,手指不自覺的劃過了那上面用石墨寫著的“婉兮”二字。

容暄笑了笑,眸中是釋懷,卻也是不甘。

是欣喜她終於覓得良人,也是哀慼她的良人從始至終都不是他。

“主子,您的身子……”金寶看著容暄出聲模樣,出聲提醒。

這藥時效便只有一個月,明日便是最後一日。

想到這裡,金寶又紅了眼眶。

“明日……明日還是在府中休息吧,主子。”金寶哽咽道。

還未等容暄出聲,容母的聲音便傳來。

“讓他去吧。琛兒,江要留下遺憾。”

容母眼角有些許皺紋,她看著容暄,伸手斂去了眼中淚。

第四十五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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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向來肅靜的兵部尚書府現在熱鬧非凡,許多達官貴人皆被邀到場。

許婉兮看著銅鏡之中的自己,笑了笑。

她終是為了自己的如意郎君點上了朱唇。

丫鬟上前將紅蓋頭為她戴上,攙著許婉兮走出了廂房。

“新娘子到!”

廳堂內,賓客眾多。

下人的宣告聲十分大,眾人皆為許婉兮讓了一條道來。

那廳堂正中央,貼著個大大的喜字,簡澈正身著紅衣,平日裡冷冽如霜的模樣今日卻不見半分。

他眉目如畫,眸中溫柔如春水映梨花。

簡澈略有些緊張的望著許婉兮踱步向自己走來,攥了攥手,那修長手指骨節有些發白。

片刻,許婉兮已經走進了廳堂,正站在簡澈對面。

“吉時已到!拜堂!”

二人對望,隔著那層紅紗蓋頭,許婉兮朦朧之中看見了簡澈那明朗的面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隨著儐相高昂的聲音落下,許婉兮與簡澈也起了身。

他們沒有注意到,人群當中,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視著他們。

容暄看著二人拜完堂,心中一陣絞痛。

不知是毒發,還是不捨。

他手中緊握著那時江婉兮留給他的那塊玉,指腹摩挲著上面的“容暄”二字。

現如今禮成,他也能安心的閉上眼。

容暄轉身,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兵部尚書府。

洞房花燭夜。

廂房內一片鮮豔的紅色,燭光幽幽,簡澈與許婉兮四目相對。

簡澈拿出了那張兒時寫下被埋在樹下的心事,讀了出來。

“希望能取婉兮為妻。”

許婉兮笑了笑,眼中盡是暖意。

她緩緩開口:“只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

容暄在一片混沌之中醒來。

他頭疼欲裂,身上卻一點也不疼。

這是哪裡?

他不是毒發之後便閉上了眼嗎?

他雙眸之中盡是疑惑,腦海裡還回蕩著容母最後的哭聲與金寶的話語。

容暄抬頭望去。

這是……定遠侯府?

是自己的廂房。

下一秒,金寶推開了房門,說道:“主子!今日可是大婚之日,你怎的還在睡?”

容暄這才看了看自己,身上穿著那大紅色喜服,手中還攥著自己至死也不願鬆手的白色玉佩。

“大婚……大婚之日?”

容暄俊俏的臉龐上寫滿了不解,他喃喃自語道。

“哎呀,我的主子啊,那江家大小姐都在廳堂蒙著紅蓋頭等著了,遲遲不見你身影,我還以為主子身子不適呢,居然睡著了!快走吧主子!”

金寶說完,便上前拉住了容暄,將他帶向廳堂。

容暄望去,高朋滿座。

江母與容母正在堂上坐著,笑著看著自己。

而那正中央,站著位新娘子。

他衝上前,不顧他人譁然,掀開了她的紅蓋頭。

只見江婉兮正臉紅著滿臉疑惑的看著自己:“阿琛,這是怎麼了……?還沒拜堂,怎的就掀我紅蓋頭?”

“我……”容暄張了張嘴,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下一刻,他將她緊緊的摟進了自己懷中。

容暄終是找到了自己的江婉兮。

標簽: 容暄  許婉兮  簡澈  江婉兮  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