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路上[窮開心的模具學徒] (九)

賺了兩個月的工資大概兩千多塊錢，突然感覺好富有了。有了這些錢，可以用作之後做模具學徒時的生活費了。便狠心地辭了工，下一步就是找模具學徒的工作了。休息了幾天正要出去找工作，嫂子一個供應商的朋友那裡正好有家模房要招學徒，就叫我過去試試看。本想繼續靠自己一家家的去找工作，但又怕像之前那樣找了很久也找不到而浪費了時間。不管最後要不要在那裡上班，可我還是決定先去看看。

給了我那個供應商的手機號碼，第二天他要過來福田送貨就順便把我帶過去。打完電話，叫我9點鐘到南頭關等他。我早早的就過去了，站在過關的地方等了他很久。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就那麼容易認出我來了？河南人，要我叫他宋哥。上車便問我的行李在哪裡？我說，我要先去看看了再決定要不要去那裡做。見宋哥一路往福田區開，我問他這是要去哪兒？他說要先去送下貨，然後再回去。看著路邊越來越熟悉，這不是哥這裡嗎？我早上就是從這裡出發的，怎麼繞了一圈又回來了？覺得奇怪，為什麼不叫我就在這裡等他，而要去南頭關？我也沒有問那麼多，送完貨就一路返回從南頭關出了關。一路上，宋哥和我聊了很多。他挺喜歡我的，很贊成我的計劃。還說，剛大學畢業出來就能去那麼累的地方打工，肯吃苦挺不錯的。說他的親戚畢業出來就到處玩然後在家裡啃老，我只是笑笑。開了兩三個小時的車，經過了熟悉的九圍村。再開了幾十分鐘，把我帶到了一個叫黃金洞的小山溝裡。沿著石子路一直往裡走了很遠，模房就在路的盡頭。周圍都是山和樹，路上人都沒有一個。下了車，跟著宋哥走進了一個鐵皮房。裡面有兩三個人在幾臺機器上工作，地上放著幾幅模具。四周都很破舊，感覺一起大風房子就會倒似的。進了側邊的辦公室，裡面很髒，到處都是灰塵。宋哥指著一個個子矮矮的人說：“這就是戴老闆。”我上前問好，他叫我們坐下來喝茶。戴老闆一邊擺弄著茶具煮茶，一邊問我：“是不是今天就開始上班？”我說：“我先看看，可以的話就來上班。”宋哥說：“他想學東西。”戴老闆說：“學東西？好啊！在我這裡不怕你學不到東西。”說著，叫我跟著到車間裡轉轉。車間裡很擠，幾臺我叫不出名字的機器靠牆擺在四周。中間是兩個很厚的木頭做的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放了很多鐵的、銅的、鋁的東西。總共就三間小房間，最大的是模房車間，並排兩個房間，一個是辦公室，一個裡面放了很大一臺我後來才知道名字叫電腦鑼的機器。

宋哥的工廠就在附近，是專門做塑膠產品注塑生產的。他說，他們的模具都是在這裡做的。他把我交給模房的老闆就先回工廠了，讓我自己和老闆談。老闆帶著我到模房轉了一圈，我第一次見到了塑膠模具長什麼樣，以前做衝壓工的時候見到的是五金模具。然而讀了那麼久的大學，又出來上了幾個月的班。可我對這兩種模具仍然沒有什麼概念，也還分不清哪個是哪個？帶我轉完回到辦公室，戴老闆說：“你看，那麼多機器夠你學的了。”我問，在這裡是怎麼上班的？他說：“在這裡做學徒是28天制的，這裡很忙天天都要加班。第一個月的工資是三百，然後一個月漲一百。但是每個月都要壓一百，壓一年。等一年做滿後，壓的錢會一起返還給你。加班是沒有加班費的，在這裡是包吃住。上班是兩個班倒班制，一個月上白班然後一個月上夜班。”從剛一進門直覺就告訴我，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心裡莫名其妙的興奮不已，所以沒有過多的細聽老闆的話，便決定要來這裡上班了。戴老闆還說：“這裡工作很累的，很苦。你要先有心裡準備，別搞兩天就走了。”我笑著回答：“早已做好了準備。”他問我，什麼時候能來上班？我說：“回去拿了行李，明天就可以上班了。”他便拿出了合同，一條條的說給我聽。又問了我一遍：“是不是真的準備來上班了？”我點頭，就這樣簽了合同。回去的路上剛好遇到宋哥，他叫我去他那裡吃飯了再回去。我笑著拒絕了，怎麼好意思再麻煩別人？問他怎麼坐車回去？出了山，走上了大馬路。記了黃麻布和黃金洞這幾個地點，轉了兩趟車回了福田區。

第二天早早的就到了模房，老闆叫我先把行李放到不遠處的宿舍。走過十幾米遠只能過人的通道，一間已經倒塌的土房旁有間鏽跡斑斑的鐵皮房便是宿舍了。推進門一看，這哪是宿舍啊？這麼破爛。一邊擺了三張雙人床，地面是坑坑窪窪的泥土，凌亂的放著幾隻鞋子和水桶。三個人趟在床上睡覺，床腳有幾隻蟑螂的屍體。我帶著常用的幾件物品，一床竹蓆、一本書和一個桶子，書包裡還有幾件衣服。怕吵醒睡覺的那幾個人，就近把行李放在了一個空鋪上就跟著回了車間。老闆把我帶到了一個師傅跟前，師傅坐在Fit模臺邊省模。老闆跟那個師傅說：“阿冰，這個小夥子今後就在你手下做學徒，交給你了。”師傅叫梁權冰，是一個比我還小半年的瘦小夥。我穿了一身乾乾淨淨的淺色衣服，師傅抬頭看了下我說：“你怎麼穿這樣？沒搞兩下就會弄髒了，洗都洗不掉。”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師傅低著頭一隻手裡拿著筷子上綁著的沙石（油石）打磨著另一隻手上拿著的銅塊（銅公）。沉默了一會兒，他站起來說：“算了，你坐這裡幫我省銅公。”然後教我怎麼拿著油石省銅公，還說：“你可小心點弄，別那麼大力氣，這銅公可金貴著呢。”看著我省了一會兒，他便轉到一旁調火花機去了。等我省完了銅公，師傅說：“你今天就先到處看看，看我們做，熟悉一下這些東西吧。”工具櫃的門上貼了張螺絲攻牙的標準表，叫我先看看這個，以後用得著的。然後跟他們有一陣沒一陣的聊著天，問他們車間裡面那些稀奇的機器是用來幹什麼的？模具是怎麼做出來的？問得煩了，就說：“以後會慢慢教你的，現在不需要知道得那麼多，教你也不懂。”對於這裡所有的東西，我都覺得很好奇，想馬上努力的學會操作這些機器。

就這樣選擇了這條上山的路，便順利的進入了我計劃的第二步——做模具學徒。做了一段時間後，跟同事們也混熟了。每個人一身都是髒兮兮的，整天都要搬著沉重的鐵跑來跑去，不停的搖機床。滿身都是機油、汽油、火花油，不過上了一段時間的班倒是已經習慣了滿身的油味。一上班就要站在那裡操作各種機床，一直站到下班。最多的時候是站在銑床那裡鑽螺絲孔，因為這個最簡單。然後用切割機開毛料，在磨床上把毛料磨平。再後來就做精密點的工作，模仁鑽頂針孔、批士打直角、車床車撐頭等。頭兩天晚上睡覺的時候，腿都疼得受不了。後來習慣了，慢慢的就不疼了。Fit模的時候，師傅就叫我抱著三四十斤的鐵錘用力的砸。那麼重的東西砸下去，一不小心砸哪裡都會出血。學徒的工作很累，真的很累！

老闆因為是才開始創業的，所以什麼都過得很艱苦。因為成本的原因，工廠就只有選在這個小山溝的鐵皮房裡。一開始去的時候地板都是泥土的，後來才鋪了一點點水泥。住的地方？嘿嘿！說實話，就算是農村裡的我長這麼大也從來沒有住過這麼差的地方。越瞧越像我們家養豬的豬圈，幾堆泥巴和著幾塊磚和幾塊鐵皮堆起來的。風一吹就到處響，刮颱風的時候常擔心房頂會被吹跑。漏雨的地方就用盆子和桶接著水，我竟然能心安理得地跟同事們住下來了。工廠是三兄弟一起開的，都是福建人，每天是大老闆娘做飯。吃的飯？唉，只能說比我們家給豬吃的食物要好那麼一點點，全是清湯寡水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閉著眼睛吃下去的？每天早上都是一鍋白粥，從未變樣。其他的啥也沒有，桌上就一盤老闆娘自己炸的花生米，要是去遲了連花生米都會沒有了。我從小喝粥就喜歡喝甜的，老闆娘也不放點糖在那裡。正餐都是些小白菜豆腐乾什麼的，一大盆子裝在那裡放在大圓桌中間。吃飯的時候像給豬餵食一樣，每個人拿一個小碟子圍著圓座坐著，老闆娘拿著勺子一個個的舀菜。剛開始吃得可真不習慣，後來我竟然能夠吃一大碗飯後還能再吃半碗，可能是每天的工作真是太累了吧？時間久了，只要是可以吃的東西都能吃了。後來偶爾做了條便宜的塘鯴魚都覺得很美味，是這裡難得吃到的東西了。只是那些菜一點點辣椒都沒有，連辣椒末都看不到。並且所有的菜都是很淡很淡，連鹽味兒都沒有，卻都帶有一點點兒甜味。真是奇怪，喝粥不放糖，做菜卻都放點糖。上夜班的人，半夜的時候可以休息一個小時吃下宵夜。所謂的宵夜就是兩包薄薄的北京泡麵，但這對我來說卻是最好的食物了。我實在喝不習慣早上的白粥，有一次早上想換下口味就拿了兩包泡麵衝了吃，剛好被老闆娘看到了。老闆娘問道：“不是有白粥嗎？泡麵是給上夜班的人吃的。”我沒說話，瞬間就感覺到老闆娘對我有意見了。以後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喝粥了，再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吃習慣了老闆娘做的菜？時常在心裡告訴自己：既然選擇了要吃這份苦那就趁這個機會狠狠的吃下苦吧！不然以後萬一過上了好的生活，有了大把錢怕是會很容易變壞吧？哈哈！不希望自己以後隨著自己的努力改變了生活卻也改變了不該改變的心態。

對於工作，越發覺得自己很笨，不是一般的笨！整天都被師傅罵來罵去，這倒也沒什麼。可問題是被同齡的師傅罵，感覺很不爽，自己被嚴重的鄙視了一樣。罵我的時候總帶有挑撥的味道，因為他每次都說：“你是個大學生啊，怎麼這個都不知道？連這也不會？是大學生，大學生啊！”唉！有時候真的想反抗，但為了能學到有用的東西，就只能默默地忍受了。發現自己的脾氣是越來越好了，要是我以前的脾氣早把師傅臭罵一頓然後走人了。有時候自我嘲解：或許他這樣罵我只是嫉妒我的學歷吧？他可能也在想：“為什麼徒弟就可以是大學生而我卻只是中技？並且他還那麼的笨！”我常常這樣的自我安慰。師傅老是跟我說，很後悔只讀了中專沒有繼續再讀下去。而我卻羨慕他因為只讀了中專就出來了，早早地就有了一身吃飯的本事。師傅每次罵我，我都只是低著頭做事，沉默，一直沉默！我也竟然一直能忍受著。或許，我是變了吧？這以後，就再也不跟別人說，“我是大學生”而引以為豪了。

上了一個月的白班便轉成了夜班，變成了夜貓子。由於白天要補覺，在宿舍又閒太吵。還有就是宿舍很多蟑螂，連床上也有。我怕又弄得面板過敏了要去打針，那樣就痛苦了。就自己一個人在山腳的黃麻布花了一百塊錢租了間便宜的房子，一個人可以安靜地生活了。還花了五十塊錢買了輛破單車，這下我也變得是有房有車的人了，哈哈。夜班上到早上下班回去的時候就順便在路邊買兩個饅頭，等一覺睡到下午起來了剛好可以吃。早餐和晚餐都是回工廠了吃的，晚上七點半便又開始上班了。第二個月，看到他們都在領工資了。我想，我也應該有工資了吧？但是不知道扣完了沒有？就跑進去問老闆。老闆說：“有工資啊，116塊錢。這個月就不壓你的錢了，不然壓了就只有16塊錢了。”辛辛苦苦上了大半個月的班，累死累活地就拿了一百多塊錢，我還高興得屁顛屁顛的。如果要形容我現在的生活，那QQ上的簽名就是我現在真實地寫照了：每天都得過得像豬豬一樣的快樂，吃得比豬豬一樣多，睡得比豬豬還香，反正只要能和豬豬扯得上的關係都不錯！

哈哈！沒想到，無意中倒實現了自己多年前的願望…

於2009年11月9日

終於如願的做了模具學徒，雖然每天都很辛苦的工作，但能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一天天地成長。看到每天都不一樣的自己，沒有比這更快樂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