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會寫字，怎麼寫作文 - 知乎

尚愛蘭.css-1cd9gw4{margin-left:.3em;}.css-n99yhz{box-sizing:border-box;margin:0;min-width:0;color:#175199;display:inline-block;margin-left:.3em;}.css-18biwo{display:-webkit-inline-box;display:-webkit-inline-flex;display:-ms-inline-flexbox;display:inline-flex;-webkit-align-items:center;-webkit-box-align:center;-ms-flex-align:center;align-items:center;}​.css-1ifz0go{overflow:visible!important;}2022-05-16 04:42:49

今天來了個很可愛活潑的小男孩，才六七歲，剛上一年級。一見面，他就高一聲低一句地哼吟著：“啊啊啊啊——啊啊啊咦……那個嘚那個嘚……啊呀喲！啊呀喲！”

我忍俊不禁，這是流行一時的龔琳娜演唱的“神曲”《忐忑》，他用來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他的媽媽有點擔心地說：“他還不會寫字呢。”但是現在卻要寫作文了。

我接觸了不少抱著“不要輸在起跑線上”的理念送孩子學作文的家庭。不會寫字，就要寫作文的孩子，我見得並不少。

其實，誰是學完了全部漢字才開始寫作文的呢？很多兒童在第一次寫作文的時候，父母都以為他們不會寫字，其實不然，他們只是“有些字”不會寫而已。

有些家長說，那是不是應當先寫字，再寫詞，再造句，再寫段，最後……才給他寫作文呢？我認為不用，作文沒那麼難，也沒那麼神聖不可侵犯。我一向不贊成以“打基礎”的名義，讓孩子在低臺階磨損他們的能力。

這個小男孩的作文字，我已經給他備好了。是個A5大小（21cmx14cm）的方格作文字，有防水的膠套，原先的封面我嫌不好看，自己在雜誌上找了個好看的圖畫換上了。這個本子有96頁，比通常的小學生作文字厚好多，他更害怕了，連說帶唱：“我要把這個本子寫完嗎？啊啊啊啊——咦！那個嘚那個嘚……”

等他翻開看本子，忽然有了一些興趣，因為本子不是完全空白的，每隔幾頁，就有我做好的內容。第一頁是《父與子》上的一幅漫畫《越長越矮》，我空出了正反兩頁（450字），這是留著給他寫看圖寫話的；有的看圖寫話，我自己已經手寫好了一篇，這是給他示範作文格式的。還有的地方，我剪貼了一些圖貼上，並無作文的要求，比如豐子愷的漫畫《螞蟻搬家》；還有的地方，我剪貼了一些我欣賞的小學生作文，並無看圖的要求……總之，這是個圖文字。或者說，是個半成品的手寫書。

這個七歲左右的小男孩，在七八次作文後，就把這個本子全部填滿。於是，他就有了一本自己創作的圖文並茂、書寫規整、無一處拼音替代生字、表述也非常豐富可喜的作文手寫書。其中最長的一篇《會飛的鯨魚》，他寫了超出2頁，600多字。我說：“你完全超出了我的期待。”

最後，我們一塊兒在扉頁處，做了目錄，在未填滿字數的空白頁，買了一些好看的小貼畫裝飾起來，我又用相機，把每一頁都照了下來存底，以防他丟失了自己的第一個作文字。

當然，上述的做法，並不是作文起步的唯一方案。我事先準備這個本子，是評估了一下他的情況：聰穎、求知慾強；閱讀多，識字量大；家長希望從看圖寫話入手，防止升入二年級的時候，落在別的孩子後頭。還有，就是增強他的作文自信和成就感——八天寫了一本作文“書”呢。

不會寫字，怎麼寫作文？小學裡通常的做法，當然是拼音代替啊！

例如：“我jia有隻小白gou，它hun身長著xue白的毛，它的名字jiu叫小白。”

這段文字好看嗎？不好看！拼音和文字錯雜的作文，完全失去文字美感，成了一段古怪的玩意兒。我見過很多低年級小學生，拼音學得並不過關，常有拼寫錯誤，“小白gou”能拼成“小白guo”——“小白果”是什麼東東呀？叫來一問，才知道是“小白狗”。

再者說，像“小白狗”的“狗”字，在此篇作文中，會重複多次，應該讓孩子寫出漢字，重複寫三四次，這個字他就會寫了。而且，以後也就永久地會了。總是用拼音，一遇到不會寫的漢字，就繞過去，或扔掉不寫，這個孩子的寫字量會明顯低於他應該達到的水平。

所以我歷來反對用拼音代替漢字寫作文。

但是，這又帶來一種情況：

這個孩子問：“‘狗’字怎麼寫啊？”那個會寫的孩子就會告訴他：“一個犬字旁，一個句子的句”，這個說：“什麼犬字旁啊？”那個就說：“這麼笨啊，犬字旁都不知道！”這個說：“你才笨呢！你連鍾都不會認！”那個說：“你笨，你外號就叫笨瓜……”

一個不會寫的字，就攪得天翻地覆。而且作文被打斷，速度慢得可怕。

我最基本的辦法，就是：先空著。

“這個字怎麼寫呀？”我一律答曰：“空著。”有的孩子問：“那是不是我先填上拼音，然後再補上漢字啊？”這孩子，對寫拼音還真是執著呢！我答曰：“不用，寫了拼音還得擦，擦得髒兮兮的，你就先空著。”

全文寫完之後，把孩子叫過來，問問空著的是些什麼字，我把那些字一併寫在一張便利貼上，孩子照著，補在自己作文的空格里。（當然，把生字寫在ipad上，用電腦查查，用手機查，都是不錯的辦法，如果非要說查字典最好，那就查吧也行）。總之，最好不要大人親自在作文字上補出生字來，那樣孩子的作文就字型不一，不美觀了。

這樣下來，我發現，其實孩子不會寫的字，並不多。識字量和寫字量好的孩子，一篇作文中，完全不會寫的字，其實不上十位數。很多字，他們從來沒有寫過，但是自動會寫，因為這些字的“樣子”，他們是記得的。只不過有時憑印象寫出來的字，缺胳膊少腿倒是有的。寫作文的孩子，要鼓勵他寫生字，包容他寫錯別字，千萬不要懲罰性地讓他寫百八十遍，或斥責他不用心。

一般說來，孩子鋪開本子開始寫作文了，如果他不主動求助，我是不會中途干擾的，我一般就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能看得見他在寫，但不一定知道他在寫什麼具體內容——除非他說：“怎麼辦？下一段寫什麼？”我才會走過去，在他不反對的情況下，把作文從頭看一遍。提幾個“下段寫什麼”的方案，讓他自己選擇，一般情況下，孩子都會認可：“哎，這個想法巧妙哎，我就這樣寫了！”——我不露聲色走開，隱藏著小得意：“可不嘛，我看過多少作文！對付這個不是小菜一碟！”有時，孩子眼露疑慮和懷疑，可能是我提的方案，他覺得沒法實施：“我再想想吧”，我也走開：“那你就自己想一會，想不出了喊我。”直到他的作文全部寫完，我才會細看。

但有一次出了意外。有個小女孩，第一次寫作文，她寫了一陣，來了幾個高年級的孩子，他們熱情地圍觀這個小女孩寫作文，並且“好為人師”且相互矛盾地指點她寫，被我轟趕走了。不一會兒，他們又來了，時不時湊過去，教她不會寫的字，糾正她寫錯的拼音，讓她及時分段，首字要空兩格，對話要用引號，語氣強的要改感嘆號，最好用個比喻句……

寫完我一看，內容凌亂，字忽大忽小，有的字歪斜著一瀉千里，有的字被擦寫塗改得雲山霧罩。段落基本上看不出形狀，一句一段也有，半句一段也有。她已經將作文寫成了“現代朦朧詩”，也有點像朱贏椿老師最時髦的“設計詩”了。

小女孩自知寫得艱難，作文品相也不好看，很沮喪。唉，都是這些貼身“瞎指導們”惹的禍。

後來，我用了好幾次課來恢復這個小女孩的作文自信，但最終她還是放棄了學習寫作文。

我的侄女採訪了不少登珠峰的故事。有一位藏族嚮導小扎西次仁，從來沒有登過真正意義上的雪山，也未受過系統專業的訓練，他第一次當高山協作，把登山的那些要領，看也看會了幾成，再加上身體素質、機緣巧合，有了衝頂的機會，於是，他首次登山，就登頂珠峰。此後，又多次登頂。而絕大多數人，都要經過漫長的準備、系統的訓練，有的花費大量的經費，有的只能半路返回，而有的人，在途中喪生，永遠和峰頂無緣。

我相信，任何一門有技術含量的事兒，都有天才人物，你只需要告訴他起點在哪裡，終點在哪裡，他自己就摸索著道路，製造著驚喜和奇蹟，一路衝頂了。

在作文起步的訓練中，我見過幾個七八歲的孩子，幾乎不需要“指導”什麼，給他個本子，他就不聲不響地寫起來，寫完一看，我總有幾分驚喜，推薦給發表小學生作文的報刊，很快被編輯選中發表，這些孩子幾乎沒有遇到什麼作文障礙。也有那麼幾個孩子，我只能守在他身邊，替他開啟本子，削好鉛筆，給好例文，百般啟發，最後乾脆一字一句地把開頭說給他。然而，他並沒有開始寫，而是說：“怎麼寫啊？你還沒有教我呀！”

不管是什麼樣的狀況，作文的第一課，我準備好的評語大體都是一樣的：“寫得挺好，你有寫作文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