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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果老與韓湘子——為愛痴狂的唐玄宗與嫉惡如仇的唐武宗(二)

作者:由 慕春侃文化 發表于 收藏時間:2022-02-01

我們先說憲宗對於佛祖的虔誠吧,不光是為了對照他對道教的態度,而且還因為這會猶如一道彎彎繞繞曲折通幽的涼亭,涼亭的盡頭處有一僧一道,針對韓愈謗佛且簡直就是仇視一切宗教的行徑,要聯合起來要給他上一課——不,上兩課。

僧是禪宗高僧大顛和尚,屬於禪宗曹溪派,他負責給韓愈洗腦,而那位道教的神仙,負責在沒落時給他送愛心。

這也是兩套敘事,一套敘事很簡單,韓愈因為諫迎佛骨的覺悟問題被憲宗貶到潮州,與大顛和尚一見如故,結果相談甚歡一見如故,於是一笑泯恩仇,總之意思就是,我反對你信奉的佛教,但我不討厭你這個人,其邏輯思路很類似法國大文豪伏爾泰:

我雖然肯定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要堅決捍衛你表達自我的權力。

“談論十數日,甚為投契。”

另外一套敘事就充滿了禪機。

話說韓愈因為佛骨的事被貶,本來就心頭鬱郁,聽說潮州這有位高僧叫大顛,心頭很不爽,心想就是你這些自以為高深的禿驢讓我淪落如此,於是,他像生悶氣的小孩子,抱著找茬的心態去見大顛。

張果老與韓湘子——為愛痴狂的唐玄宗與嫉惡如仇的唐武宗(二)

但大顛正在坐禪,讓韓愈苦等許久,連一旁侍候大顛的小沙彌都看出來了,於是上前引磬在大顛禪師耳邊敲了三下,說:

先以定動,後以智撥。

有人對這兩句的闡釋是,大師既然你已經用自己的入定打動了他傲慢的心,現在,該是你用佛法智慧來點破他的執著了。

韓愈也不含糊,聞絃歌而知雅意,一聽沙彌的話,立馬醒悟,行禮告退,說,從你嘴裡得到這些訊息真是幸運啊。

於是韓愈轉身就走。

過了一段時間,韓愈又來,彷彿心頭還是疑惑的樣子。

當他走到門口時,見到一位小沙彌,於是上前就問:

和尚春秋幾何呀?

小沙彌閉口不答,卻叩齒三下,韓愈再聰明也是雲裡霧裡,主要他焚膏繼晷翻爛了要貪多務得的儒家經書裡,估計也沒有這方面的記載。

於是好學不倦的他,又進去謁見大顛禪師,希望解開這個迷惑。

結果,禪師也學剛才小沙彌,叩齒三下。

韓愈立刻展開類比推理或因果聯想:

原來佛法無兩般,都是一樣的。

這則公案到底啥意思?

我的理解是,如果要從“都是一樣”切入,就是沙彌和禪師的相繼口齒而且都是不多不少三下,表示說,你謗佛其實無謂,大千世界佛法也好非法也好,非非法也好,非非非法也好,其實都是一樣的,你何必執著捍衛儒家於是謗佛的分別心呢。

但是有的人比我更高明,他們的解釋是,宇宙法輪常轉,無始無終,哪裡需要談什麼春秋說什麼年紀呢,這韓愈肯定是沒學過莊子的《齊物論》不曉得“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一生就是一時,一時也就是一生的道理,對於沙彌的年紀還執著於呆板計數而缺乏相對論的遐思。

據說這兩趟跑下來,韓愈這個謗佛的儒家大師,就真的覺悟了,從此以後不再謗佛。

否則——若他韓愈還是怙惡不悛,宋人陶谷為他量身定做的《清異錄》,就是他因果報應的悲慘結局:

這故事裡說韓愈好色,妻妾成群的他實在有點吃不消,但又需要不斷地的消耗免得過早報銷,於是,韓愈特別喜歡服用壯陽藥,但是他謗佛且對道教似乎也非常不屑,怎麼可能懂得葛洪或者陶弘景的正宗金丹大法,於是韓愈只有瞎整,你猜怎麼著?

他啊,知道壯陽藥中常含的硫磺成分服用過多,會傷害人體,於是他想了一個辦法把硫磺研成粉末,拿去餵養小公雞,並且杜絕小公雞發情時尋找小母雞或嫩母雞或妖嬈發情的母雞,等到小公雞成長為膀大腰圓的大公雞之後,韓愈再殺掉它,吃掉它,從而間接獲得硫磺的壯陽療效。

但他不停地宰殺大公雞,吃得太多太勤,最後,還是因為硫磺中毒而成為了西門慶的先驅。

這就是白居易《思舊》詩中“退之服硫磺,一病訖不痊。徽之煉秋石,未老身溘然”的出處吧。

據說這個退之就是韓愈韓退之,而徽之呢,自然就是元稹元徽之。

但是這個事情還沒完,到了N年後的臺灣,韓愈的後人哪怕到了臺灣,為這兩句侮辱他們先人的謠言也要打官司,主要是韓愈太傑出了,死了一千年也有無比忠實的後裔要惦記他。

後來大歷史學余英時到了大陸見筆者終生佩服的錢鍾書先生,還為韓愈的事情請教錢鍾書,說另外一位大師陳寅恪在他的《元白詩箋證稿》也考證過,認為韓愈服硫磺而暴斃確有其事,但是錢鍾書先生不以為然,認為這個“退之”是唐人衛立中的字,而非韓愈的字。

關於這退之到底是韓退之還是衛退之,至今未有定論,好比韓愈的神秘死因,也——至今未有定論,以至於關於這個韓愈服硫磺壯陽暴斃的學術問題,或難題,錢鍾書、章太炎與林琴南等為一派,他們都認為這個退之是衛退之;而認為韓退之的呢,除了陳寅恪先生,也大有人在,比如筆者以前提到的胡孚琛先生,就是屬於韓退之派。

連死都死得這麼詭異,不但歷史學家要進行學者的爭議,就連韓愈第三十九代孫韓思道,也要為乃祖的“被誹謗”而控訴一位名叫郭壽華的作家,他居然以“干城”為筆名在1976年的《潮州文獻》,發表什麼《韓文公、蘇東坡給與潮州後人的觀感》,“造謠”說韓愈在潮州流連風月,致寡人有疾,最後誤信方士之言,堅持壯陽,終於死於硫磺中毒……

看來,佛祖,還是別謗的好;好比道教,也不能得罪。

不然,一樣也會有人甚至會是你的親人,前來給你現身說法,告訴你,作為吾家長輩,什麼才是宗教信仰應有的態度。

這就要先前說到的那位繼大顛之後道教神仙出馬,他,我個人認為,也是整個長相各具特色的相傳八仙中容顏最俊的人。

他,直說了吧——就是韓愈的侄孫韓湘子。

張果老與韓湘子——為愛痴狂的唐玄宗與嫉惡如仇的唐武宗(二)

知道一首詩的這兩句嗎: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稍知韓愈文章的肯定會說知道,不過,這兩句的源頭,與韓湘子先生可有莫大的關係。

關於這韓湘子,有說是韓愈的侄子,也有說是孫子,說外甥的也有,但最通行普遍的說法,韓湘子還是韓愈的侄孫。

關於這侄孫也有兩套說法,一是生於貞元十年也就是公元794年的韓湘,字北渚,是韓愈侄子韓老成的長子,這韓老成就是韓愈的千古名文《祭十二郎》的那位十二郎,韓愈自幼失怙,韓老成的老爸韓介就是韓愈的哥哥,也早死,全靠嫂子鄭氏把韓愈還有韓老成兩叔侄拉扯大。

據說這韓老成雖是韓愈的侄子,年歲相仿從小一起玩耍,於是感情相當深厚,等到四十不到的韓老成也撒手人寰之後,深受儒家禮義薰陶的韓愈,就把他所有的愛濃縮到韓老成的兒子韓湘身上,這叫愛屋及烏,何況,韓愈從來就是擁有儒家宗族觀念的大儒。

這韓湘還有一個弟弟叫韓滂,也早死,但是韓湘卻少年得志,不到三十歲就中了進士,後來出任大理丞的高階官員,與當時著名的詩人如“郊寒島瘦”的賈島兄,也時相唱和。

這賈島,就是要在路上推敲“僧敲月下門”還是“僧推月下門”,結果衝撞了韓愈大人的車駕,韓愈不以為怪只源愛才,還幫著他一起推敲的那位。

另外一個韓湘或韓湘子,是從段成式的《酉陽雜俎》,再到杜光庭的《仙傳拾遺》,最後被劉斧的《青瑣高議》一路層累式進化,然後才在明清時候幾位小說家的章回小說裡大放異彩的道教神仙。

我們要談到的這位韓湘子,是兩種版本的二合一,這就好比佛道兩教因為韓愈謗佛並無視宗教信仰的神聖性,然後就要聯手誹謗他。

每一個像呂祖那樣的世外高人,都有貌似瀟灑不羈的一面。

這韓湘子在種種傳說中,一樣非常不羈,灑脫得很,讓關懷他的叔祖韓愈大人很是看不慣,猶如《紅樓夢》裡的賈政看不慣賈寶玉。

一天,整日遊手好閒鬥雞走狗的韓湘子又被韓愈撞見,於是韓愈很不高興地問他,你小子,一天遊手好閒又不在家閉門讀書,以備他日考中功名好光宗耀祖,就知道成天胡亂遊蕩,你說你到底有什麼出息!

哪知韓湘子笑笑對他這位叔祖說,我啊,能寫詩啊。

韓愈哭笑不得,好吧,你倒是給我寫一首看看。

行,不過得等到叔祖大人生日那天。

韓愈生日那天,滿堂賓客,韓湘子在韓愈狐疑的眼光下真的還寫了一首詩:

青山雲水窟,此地是吾家。

後夜流瓊液,清晨咀絳霞。

琴彈碧玉調,爐煉白硃砂。

寶鼎存金虎,元田養白鴉。

一瓢藏世界,三尺斬妖邪。

解造逡巡酒,能開頃刻花。

有人能學我,同去看仙葩。

這首詩一看就是道家格調,什麼咀吸的紅霞,煉丹的寶鼎,一瓢葫蘆能藏世界,三尺神劍定斬妖邪,尤其神奇的是要逡巡之間造酒,頃刻之間開花。

韓愈自然是一來不懂,二來不信的,他作為儒家高官,以孔孟忠實信徒自居,怎會理解韓湘子源自道家的“理想主義情懷”,這就好比當年黃家駒四人演過的那部音樂電影裡的某位“長者”:

靠,什麼年代了,不務正業,你丫幾個還玩什麼搖滾?!趕快給我各人準備一份簡歷,打好領帶然後到職場打卡去!!!!

呵呵,解造逡巡酒,能開頃刻花,你小子倒真能吹——要不,你當著滿堂貴賓給我們示範一下。

韓愈以為這樣就能讓這位他其實深深眷愛的侄孫知難而退,從而他再順勢敲打,最好的結果就是幡然醒悟,最後還能痛徹心扉然後痛定思痛,從而發奮讀書,備考,應試,高中,做官,封妻,蔭子……他覺得這才是他侄孫韓湘應走的陽光大道,而他也是一直這麼為他規劃的。

好啊,叔祖你看著哈。

韓湘子邊說邊讓人打來一罈清水,然後用布蒙上,口中微微唸唸有詞,沒過一會兒一揭開蒙布,頓時酒香四溢,不是茅臺,也是五糧液。韓湘子還當場舀酒讓眾賓客一一品嚐,連叔祖韓愈都半信半疑嚐了一口,臉都青了——不是酒不好,而是酒太好。

至於花,韓湘子讓人找來一堆土,然後用盆子蓋住,口中又是一陣唸唸有詞,不多一會兒又把盆子一揭開,赫,土中頃刻之間居然真冒出兩朵紅豔豔的牡丹花或玫瑰花或什麼花,嬌豔無比,沁人心脾,更要韓愈命的是花的上方還猶如佛祖背後的光環,清楚映現一副金字對聯,是為: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說心裡話韓愈還是震動頗大的,雖然他嘴裡不承認倒是滿臉的不屑,一副“此乃小道”而小子你“終非大器”的鄙夷。

一眾賓客自然好奇,紛紛問此兩句意義何在,韓湘子自然是笑而不語,也是一副天機不可洩露的莫測高深,那樣子很有點李白的派頭:

問餘何事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閒。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此且不表,單單說後來韓愈因為憲宗迎佛骨的破事,上了一本,沒人參他,直接由憲宗親自發話要送他這個謗佛之徒歸西,彷彿要他親自去見證西天佛祖的事實存在。

好歹韓愈在朝中也有點人緣,例如他以前的頂頭上司裴度還是愛惜他的,於是求求情憲宗只好雷霆稍息,將他貶官到日後他正好發揮所長,寫雄文祭鱷魚的廣東潮州。

從陝西到廣西,然後廣東,自然路途遙遠,在古代幾乎就是九死一生,即使到了目的地廣東潮州,恐怕也是瘴氣撲面,水土不服,自來如李德裕還有蘇東坡,很少全身而退,蘇東坡從海南島赦歸時,半途死在常州,而曾經不可一世的宰相後來的崖州司戶參軍李德裕同志,就直接埋骨於海南島,就只等著永垂不朽。

韓愈一路上風蕭蕭雪紛紛路迢迢,鵝毛般的大雪,看不清的前程,冷眼旁觀的世態炎涼好比眼面前一股一股冷峭刺骨的寒風,還有如其坎坷跌宕人生一般崎嶇起伏的山路,好不容易才來到終南山下的藍田關,據說一路上的伴隨好比遍遊天下的徐霞客或到西天取經的唐三藏,除了一二忠僕反正隨身親隨溜號的溜號,請辭的請辭,是看著看著日漸稀少,還好,乾脆謀害主人另覓他路的歹毒心腸還沒冒頭,不過總而言之只一個字:

苦。

於是,慰藉來了,遠遠地韓愈看見紛飛的雪花中有個小黑點越走越近,移動到他面前時他才發現,正是其侄孫韓湘。

他鄉遇舊親,情何以堪!

你來了,韓愈此刻正是飢寒交迫,舉目無親——突然就來了一個親,還是他以前最不看好的侄孫韓湘,鼻子一酸,頃刻間就是兩行熱淚撲簌簌滾下,真是欲言又止,因為夫復何言——這逡巡不定的人生啊。

恩,叔祖大人,我來了,韓湘子狡黠地笑笑,緊緊握住叔祖大人韓愈的手,也是眼光微溼一邊瞅著飽經風霜的叔祖,一邊意味深長地說道:

叔祖大人,這就是我以前吟過的難關啊,你老還記得那副對聯嗎?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韓愈恍然大悟,一般像這種情況,總要狠狠拍一下自己的頭,做若有所思狀,然後發感慨萬千語,韓愈詩人,自然也不例外,而且還詩興大發,頃刻之間,續完全篇,成為一首膾炙人口的七律,就要讓我們這些後來人千古傳誦: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欲為聖朝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這首詩裡有故事的前因後果,有過程的塊壘不平,中心明確而主題突出,主要是韓湘子這劑強心針來得及時,本來如果肉體沒倒下精神早已萎靡的韓愈,此刻的心情就好比垂死的人突然遇到一根救命稻草,又活了過來,若不趁此顯示一下自己九死未悔的屈原式倔強,先不提將己身這股百折不撓的豐沛精氣神傳諸後世久遠,自己的這塊“攘斥佛老”的金字招牌就砸了。

苦,我自然是受了些,但衰朽之軀,浩氣長存,湘子,你記住,你叔祖我可是內心深處從未屈服,你若有心,日後收我枯骨於潮州瘴氣瀰漫的江邊吧……。。

你想多了,精通點金術的韓湘子當晚便自掏腰包,安排叔祖一行在臨近一家最好的館驛住下,熱水腳一泡熱水臉一洗,彷彿一股難得的暖流滋潤了一向倔強的韓愈心田,慢慢地他也沒有先前那般視死如歸了,看到韓湘子神清氣爽地陪伴著自己,心裡也不禁有些打鼓,問道:

你說,神仙,是實有的嗎?

韓湘子仍然笑笑,玄機洋溢在他那張俏臉上,只是從懷裡掏出一粒金丹,送到叔祖大人手邊,說:

此去路途遙遠,因機緣所限,侄孫也無法陪你走完剩下的路了,只能默默地一直為你祈福,希望叔祖大人一路順風,哦,這粒金丹你老人家收好,到了潮州立馬服下,保管百毒不侵瘴氣無礙,切切,切切。

韓愈還是將信將疑,但連番奇遇都是因為湘子,姑妄聽之妄信之,不過他此時的心也多少被神仙之事所縈繞,所裹挾。

後來——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韓愈又回到京城,官復原職,但是他再也無緣見到自己的侄孫韓湘子了,因為那個時候的韓湘子已經與剩餘七仙合為一股,正準備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呢。

從此以後,據說韓愈再不謗佛——至少不公開謗,最多腹誹一二,也對上至皇帝老兒,下到人民群眾的各種宗教信仰充滿了寬容,有時想起自己的這位再也緣慳一面的好侄孫,自是詩情畫意滿滿,思因想果,或由因及果,不免又是一陣低迴不已,認為這以前一向低看的侄孫,其實,形象高大,身影豐滿,還是很有兩把刷子滴……。

標簽: 韓愈  韓湘子  叔祖  侄孫  潮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