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趣在焉——異體詩筆記之三

（接前文）

二、異體詩的形式

​

3、

鑲嵌

就是“嵌入每句中的字不可或缺，連起來又組成有意義的話。”讀詩初看不易察覺，一經點破，恍然大悟。這樣的主題很多，八音四時、六甲五更、地名八卦、穴位節令全囊括，其中有關易學、中醫、音律的內容還需要專業背景才能看出端倪，所以鑲嵌的手法雖然直觀，但也是種曲折迴環的密碼，方便在小說、故事裡取用。

1）黃庭堅的《荊州即事》是藥名詩（古詩）八首之一：

使君子

百姓，請雨不

旋復

。

守田

意飽滿，高壁掛

龍骨

。

句中的“使君子”、“旋復（覆）”、“守田”和“龍骨”都是中藥名，放在句中意思另作他解：這位

使君

以百姓為子，真是父母官；他祈雨很虔誠，不會走過場、草草應付。不忍傷農，他誠心護田，祈求果實飽滿；於是烏雲瀰漫成型，像主水的龍的樣子，旋即大雨傾盆，使君仁心可鑑。

這是巧妙構思的一個例子。

2）《淺說》收集到以昆明街道鑲嵌入詩的八首絕句，妙趣橫生。這些街道雖小，有的已不復存在，但仍是歷史見證。我家有長輩曾在西南聯大讀書，其中一位當年就在條很短的“節孝巷”租住。詩句都是前街後坊，看起來十分親切。

福照

滇南百萬家，仄仄平平仄仄平

長春

花

接

富春

花。平平仄

仄

仄平平

書聲月朗東

西院

，平平仄仄平平仄

太傅

深恩

被

五華

。仄仄平平

仄

仄平

句中的“福照街”、“長春街”、“富春街”、“西院街”、“太傅坊”和“五華山”都是春城地名，嵌在詩中渾然天成，詩句也是雅緻流暢的風物禮讚。

這是一首仄起平收的律絕，和“君問歸期未有期”那首的格律相同。“福”字屬於七言的句首，可平可仄；“接”是入聲字，屬仄聲；“被”通“披”，應念平聲，但這個位置不救拗句時可平可仄，即該句式如救

上句

或

孤平

的拗句，都用這個位置

當仄而平

來實現。

4、利用

字形

的特點成詩則很多，比方拆字詩就是：

日月明朝昏，山風嵐自起。

石皮破仍堅，古木枯不死。

這是古體詩，用前兩個字合成第三個，再以之為題作解，這樣的詩句精悍利落。

1）如果嚴格地根據這一規律作詩，既合字形，也合格律就更難一些，甚至有時候簡直無解。《淺說》提到一幅佳聯：

八刀分米粉，仄平平仄仄

千里重金鍾。平仄仄平平

這幅聯句精巧在字形

嚴絲合縫

，句意又

清晰合理

，而且

平仄對仗

：它是“欲窮千里目”那兩句的模式，第一個字平仄隨意，這裡首字又嚴格相對。

我曾想再接兩句，把它變成一首兩個對聯的五言絕句，但費盡功夫發現這是沒有好答案的。因為韻腳必須在《冬》韻裡找，還得符合近體詩的規律，詩意也需要合理通順，實在太難。

具體要求是這樣的：

（1）後兩句的平仄是：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2）前兩字合成第三字（動詞），再加第四字合成第五字（名詞）；

（3）末句韻腳應在“鍾”字所在的《冬》韻裡找（繁體）。

末句就很難對好。韻腳必須是兩個單字（仄、仄）的

合體字

，而且這個字

右方

或

下方

的單字，也得由兩個單字構成（平、平）。

因為這過於苛刻了，所以應在合律的前提下，靈活使用“一三五不論”和“拗救”，就是說末句允許成為“平平平仄平”或“仄平平仄平”。

即便如此，可選的韻腳也只有“宗”字旁的字還能用，因為容易說故事，部首也不生僻；其他的“庸”、“夆”字和“從”字旁就難得發揮了。

想來想去，末句只有這樣：

一完宗玉琮

（某件事一旦結束就以玉琮為宗）。意思需要接上句才通順，而且不如頭兩句簡潔明快；此外第三句首字只剩下平聲字“三”和“雙”能用，用“平仄仄平仄”或“平仄平平仄”的句式，選取合適的部首，就難有好句了。

2）有首

一字詩

堪稱佳句，值得一提：

一帆一槳一漁舟，平平仄仄仄平平

一個漁翁一釣鉤。仄仄平平仄仄平

一俯一

仰一頓

笑，仄仄平平平仄仄

一江明月一江秋。平平仄仄仄平平

漁翁獨釣，人世俯仰都付與朗聲一笑，顯得看破紅塵，格調十分灑脫；明月秋江宕開一筆，景象引出散淡的詩情。

這首詩除了第三句有瑕疵，其他都合格律，如果把“仰”改成平聲字“揚”、把三仄腳“一頓笑”改成“一番笑”，利用“仄仄平平平仄仄”這個句式的

出句自救

，就完全沒有問題了：一俯一

揚

一

番

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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