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簡五百四峰堂詩抄（卷14-15）
五百四峰堂詩鈔卷之十四 甲辰年 古今體詩五十五首
三日張廉甫
澹泉
及諸兄弟小飲復志丈室
昔時集爾梅花屋。十六年來兩度看。故宅故人俱草莽。
往年與同學數輩過張廉甫宅，作梅花詩。
生平生菜幾盤餐。鳧鷗受命風波急。鴻雁謀饑羽翼單。珍重酒邊兼去後。碧桃簷露警衣寒。
正月五日省視李南澗丙申十二月留別之作別後書至言正月五日度嶺
又是東坡度嶺期。忽開南澗別筵詩。故心桂管西流水。去路梅關北向枝。涕淚羊曇哀死友。老成庾信失吾師。小塘風雪同舟處。地久雲多柳不絲。
人日
年年人日倍懷人。未有濃眠過此辰。人事中年極哀樂。桃花行處著衣巾。歸來歲晚無多日。整頓風情判十旬。留客少開門一角。三分春色借村鄰。
人日寄石帆
正逢人日憶斯人。絕世文章絕世貧。今日士窮堪畏懼。同時吾病稱交親。盧王前後隨牛馬。稱阮琴尊漫笑嗔。自有死生真氣在。千秋風義足比鄰。
春江吟
水西天落樹梢平。海國風煙坦掌生。遙知歸艇入村口。衹見飛花聞櫓聲。
雨釀濃青柳醉天。一彎愁黛暮山圓。船頭花影垂垂簇。親見饑魚嚼紫煙。
寄雲隱
病得家居出為貧。見君翻憶往年春。向來哀樂增離夢。何處風波無故人。龕火女持經課熟。壚煙妻識藥方新。今年花事幹誰事。花裡三旬雨兩旬。
小窗絕句
水漫寒陂草拭光。春愁浩浩赴人強。小窗雷雨墻根竹。著急蕉芽鬭筍長。
寒雨獨坐
柳上高樓天渺茫。岸低松杪走江光。春陰自入黃昏重。雨氣遙垂黯澹涼。鬢側藥煙妻久病。人閒花侯我還鄉。會須判斷今年興。鶯燕關愁也不忙。
水仙十二韻
萬物靜待始。此花寒故來。來遲遂成早。無伴已先回。闊絕鯤鵬窟。清寒水月栽。神仙居混沌。天地一胚胎。在昔瑤池宴。疑遺瀣露杯。自從歸澤國。何與上春臺。縹紗無真種。徘徊憶賦才。獻璫魚媵集。邀路海童開。質弱幾迷霧。波暄不坼雷。嫁郎宜白石。塗額是黃梅。叢薄難承夢。窗光衹費猜。知君避名去。不作上林魁。
寄王平水
葓
日者平水自五羊夜過村中訪予或謬答以他出遂歸故有是寄
枉渚停帆踏軟沙。凍雲沈火隔繁花。繞林明月王恭氅。低草春風仲蔚家。支榻藥煙燒柿槲。壓舟松影夢蒹葭。十年一誤山陰櫂。歸路寒江幾倍賒。
雨中雜迷寄城西諸君十絕句
江北江南煙柳絲。中間風浪盡情吹。誰禁有怨無言內。可更雲昏雨盎時。
水村雜花萬樹多。無有一點不隨波。流花白繞江亭腳。已去仍回奈汝何。
百里天陰切海平。低雲含水重難行。怪他夜雨翻盆勢。猶是春波拍岸聲。
燕雛輕出濕毛衣。凍立主人江上扉。穿花撲絮無人見。仰接青蟲識母歸。
狎鷗欺我太憨生。閃閃出波雙眼明。雲鴻似解歸飛苦。齊渡寒江顧影鳴。
獨鳥窺魚持弱枝。孤花和雨颭春漪。溪光窈裊高樓影。可要羅敷自得知。
漠漠平林雨似毛。春光人意總酕醄。蘆灣半形黃茅屋。一道炊煙十丈高。
木棉花重打叢祠。一隊神鴉正晝飢。齊下空庭啄榕子。屋山晴拔寄生枝。
橫江漁女綠筠籃。赤尾鯉魚紅汗衫。鯉魚自好春波惡。靈雨飄風新婦潭。
粵中蜑人多著薯苓絳衣。
急槳春江打綠莎。往時擅煞越人歌。十年花藥洲邊客。一覺鳳凰岡下波。
戲嘲含笑
愁待花含笑。翻成笑不成。如何始開口。知有幾多情。
含笑答
不慳開露臉。為是答橫波。未慣愁人對。況兼風雨多。
晴復雨
近水人家瓦氣昏。垂江低雨傍沙村。桄榔踠地啼飢鳥。蘆荻捎風觸怒豚。柳絮紙灰沈熟食。濕簑乾鷺動青原。中年日月跳丸彈。更與宜僚急手翻。
晚晴漫題四絕句
竹外沙光暄晚日。柳梢天色醒春愁。東風不借楊花力。才過東墻幾日留。
紫霞西劃大橫庚。濃株西樵峰頂明。倒射江雲下東海。水光迴合動江城。
兩月春樓鎖夢雲。往時悲笑浩難分。傷心南浦今朝綠。故瑩清波送鴈群。
江上春深鴻鴈過。人間地久別離多。綠楊樹杪連天白。盡日煙帆續逝波。
題畫
兩道春洲隔水青。桃花萬樹日冥冥。紅衫碧草綠波底。上有浴鷗雙白翎。
春天似墨水如鏡。驚禽亂於空葉飄。約略山川一千里。拳攣低蓋過村橋。
和張廉甫雨坐見贈且索近詩
病裡窮愁風雨時。沈花滯絮況離思。濫輸年命供諸妄。少諱飢寒悔作詩。積學轉如容濩落。謀生何遽德支離。惟君健在牢憂患。少壯相看鬢欲絲。
春寒懷雲隱
三月北風如早寒。天清日凍似秋殘。即看魚婢迎春水。留得羊裘媚釣竿。楊柳夢來官渡暗。木棉吟處雨雲乾。嫣紅慘綠誰家樹。不與樵夫上筆端。
寄石帆
春城花絮撲天地。石帆先生且須醉。年年三月與才人。行坐傷心雜離思。還鄉一別未十旬。怪爾兩年無數字。往時客舍共形影。不省飢寒到家事。衾枕同眠驚日久。妻兒見面如客至。猶憶前年大除近。重戀寒江小舟睡。千波窖穴枯柳根。孤燈播盪乾花穗。即憂歸路入新年。同作勞人負中歲。人間陵谷猶朝暮。爾我泥塗剩筋髓。詩歌一世驅鬼神。名字千秋屬兄弟。天教微命隨物化。吾以永珍為兒戲。石帆先生歌此詩。且須復飲成然寐。
閨月上巳
昔時閏禊萬山樓。破例春光益別愁。兄妹十年生死闊。海天千里夢魂浮。衹今曲水添新淚。似向桑田訪故流。且問佛前長病婦。可能一再祓除休。
述哀一百韻
甲辰四月甘一日，妻梁氏死矣。向來護病，繼以傷心，未嘗有詩。至今七月六日，感神仙夫婦之說，乃飲泣，勉述此篇。情至無文，不知所云而已。
青龍在甲辰。夏四月甘一。買藥方入門。飯熟不暇吃。大女泣屋隅。小女啼繞膝。老親堂上歎。相對視白髮。下呼廚中婢。掩面向曲突。仰首觀皇天。天陰雨霏拂。病婦呼就幃。握手與郎別。自從數月來。心緒無勝說。目前即長路。安忍無一訣。頻頻喚郎者。非是故瑣屑。自顧無幾時。中情甚饑渴。君今撫我體。四肢已僵厥。凜若置大水。惟餘此心熱。頃刻不相語。誠恐冰到舌。天生薄命妾。姓梁名曰雪。固當畏炎威。值此長夏節。生息雖漓薄。安敢昧清潔。憶從嫁郎始。恩愛膠投漆。出入君懷中。自憐可憐絕。微軀本多病。葠苓借年月。自危情累人。因以身許佛。拜賜禪病圖。覽鏡入毫末。中閨課齋期。幽心事經帙。自謂留此身。非敢取容悅。幸依君子傍。永得奉巾櫛。漸知金經理。生死本一轍。自無諸惡緣。地獄何罪孽。轉識安樂死。勝茲痾厄活。但感君故情。千秋亦難割。君昔萬裡行。三載影孤孑。及乎遠遊歸。風波末嘗歇。妾為雙輪轉。君為長繩摯。牽紲十八年。今日合當輟。翁姑老年人。反見妾淹沒。年衰不勝哀。哀時易成疾。上堂娛色笑。無以妾故奪。他人亦知孝。行當入吾室。兩女遺累君。是郎之骨血。女笑妾則笑。女瘦妾露骨。妾死女有母。女嫁妾則畢。妾有好男兒。聰明第三姪。可惜隔幹裡。母子在兩粵。
婦請於家。君以兄第三子彪為已。子方四歲在邕州。
生人不識鬼。音影無可察。及其長大時。知此義難闕。始與觀病圖。使彼思彷彿。不然少時見。習睹成故物。此婢無容色。亦可十應七。是妾手爪餘。一日斷一匹。買之五六年。漸得病體逸。留之事新人。或不致嫌嫉。知郎為妾重。憂牢固難掇。不孝罪無後。旋應擇良吉。勉力為姻昏。為郎解沈鬱。妾復有所請。君恕無禮律。若在平昔時。此事未易達。可憐縱扶起。膝強痛難屈。妾聞世人語。君乃燕許筆。有福死夫前。此語俗不忽。況妾前世因。幸與郎固結。自思初作人。未曾離閨闥。中間何言行。自愧說不出。又言婦人者。無事乃其質。況有賢丈夫。和聲滿琴瑟。但於凡百人。善惡有名實。婦人不自眩。自眩義已失。郎工書八分。文章自超迭。後日此抷土。煩君一方碣。千年百年後。有人臨我穴。椎碑驚我寢。亦受人拜謁。豹死留其皮。妾目亦已閉。至雲岐軒理。固非藥餌缺。眼看郎玉體。為妾瘦兀兀。盤渦沈巨舟。有力不可拔。妾自魂魄弱。莫葬山嶻嶪。山頭多故鬼。新鬼畏迫軋。塋墳就近郊。莫使水沁洩。但須高數尺。俾妾望門閥。松柏三兩株。桐竹交相列。碧草魂往來。亦得蔭修密。魂寒就郎衣。魂饑就郎啜。縱無身口累。亦不相間闊。今世且中逝。他生焉可必。倘化為輕塵。願得上郎襪。倘化為罔兩。就郎影邊滅。願為中山兔。與郎作柔札。慎無犯教言。復不畏剛折。轟轟萬古名。妾亦倚擔揭。今為秀才婦。雖未縻祿秩。異時營齋葬。恩義到泉窟。歸來定何年。今日是何日。記取死別時。風雨冥路滑。哀哉復哀哉。齒緊妾言訖。爾時尚握腕。冰氣透我徹。不知坐予處。安計擘之脫。家人拉我去。心死一寸鐵。不知兩稚女。呼奴叩頭裂。我欲竟此曲。此曲不可闕。我欲通乎命。吾不若是恝。死生日以遠。屈指七旬越。傷哉半生內。茲哀幾時述。
不眠
三月八日。
不眼復何夢。積望以成悲。握手斯須內。此生無此期。故人惟有老。新鬼尚應知。回首秋篁晚。歸魂凍袖垂。
秋風引寄二三故人
時寓佛山鎮。
去年春風暖如玉。白袷清波送越客。
月坡。
遠江隨柳入天青。天影還垂春酒綠。今年直是半年雨。春雨晴時已秋色。茫茫積水浮東南。中有樵夫出門哭。夢繞新墳桐竹嫩。月見古原霜露白。松鬣莎髯鬼大小。鶻叫蟲啼人閴寂。生前怯性常夢水。未肯江天試魂魄。
亡婦生平自言，常奠大水而畏。
如今獨使野外居。蒼茫歸路何由識。往時清陰笑談處。上有出簷梧十尺。啼烏為君秋不睡。天黑呼君到天赤。君須但記從此來。好逐秋風入靈席。靈前嬌女衣涼薄。席上衰燈火寒碧。屋邊葉響疑我歸。猶似當時深夜織。秋機不軋犬不吠。魂去風中曉無跡。我今客悶思今昔。別日淒涼最今夕。一身死別生離內。此夕情人病人得。故交零落況殘序。寄子哀詩沾爾臆。詩成欠伸影在壁。亭亭脈脈逼人直。何須會面驚瘦極。已向空牆見衣窄。
寄袁升父先是升父復至廣州書來促書碑以漲阻今漲落升父已歸贛故有是寄
今年巨漲東南赤。茫茫西樵出寸碧。昨來欲哭試登高。始見江湖展天白。側身西望山塞眼。知汝南來淚在臆。往從十郡勸農處。五處城腰橫潦跡。我時僅避數尺地。汝已能採徑丈石。張三未返我不來。十回勝事九可惜。峴潭水涸蛟鼉閉。華嶽石震風雨蝕。君家故鬼我新鬼。兩事未成遺歎息。
升父來請，以八分為尊人書墓表，予亦欲作亡婦碑，俱未就。
自我出門動有礙。使汝還鄉黯無色。要知我眼淚未乾。亦恐能來書不得。秋天晶晶琉璃淨。中年漠漠雲霧隔。詩成今夕猶自苦。手豈前時可人役。病馬應須復雄騁。冥鴻豈分長伏翼。他時章貢導中原。預向家山磨石壁。
甲辰八月十五夜與潘秀才席上作
昨夜屋山風雨鳴。穿窗裂紙作秋聲。臥尋斷夢身如醉。穩愛今宵月不明。海上忽開天萬頃。尊前堅坐露三更。深慚學道難雌守。膠芥㘭堂過半生。
孤月當頭萬瓦乾。一辭不發百蟲喧。銀雲玉露今何夕。凍蝶疏花秋故園。瘦約青衿憐對影。吟星元鬢坐招魂。君知破月無多睡。夢洩真聲哭未吞。
十六夜作別李孔昭
不喜秋聲畏月光。秋天連夜費更張。
十四夜大風雨，十五夜月明。
今宵暗雨隨風細。古屋青燈送影涼。身入中年辭美睡。鄰無高樹寫哀商。我琴君手殊憂樂。借爾中聲出玉房。
時以琴借李君。李方新婚。
廣州秋晚見柳感詠
水國西風裡。秋光但水光。去年今日路。江口此垂楊。榮落看人急。枝條畏汝長。我生心已死。離別太尋常。
示友
風揭滄江水撲城。木棉城上接江鳴。殘年賤子無家別。昨夢嬌雛哭母聲。管輅故交嗤白幘。徐陵夙慧厭青晴。鬢絲一夜三千丈。自向吟邊寸寸生。
石帆近遷居狀元橋予與袁睫巢十月十五夜誤尋於紅橋同睫巢作
萬家夢中月。月午寒城白。出門不識路。惟知向城北。松花鬼燈青。樹社神火碧。幽篁覆深井。地冷無人跡。中有星散居。元非仲翔宅。不知窮廬人。何處坐歎息。飄蓬及妻子。傳舍互主客。想當飢驅還。門巷猶未識。風林小軒外。落月對晚食。
附作 袁法祖
轉蓬君無定。曲巷我已遍。窮廬臥何處。使我不得見。竹屋熒青燈。林月明白練。可有素心人。新知慰貧賤。疏星動樹杪。寒風厲人面。屈指數歡會。不及人事變。此心自千古。獨居亦云善。
示袁睫巢
去年今夕露沾巾。官樹鄰園葉打人。
去年居近官園。
憂患以來生有命。饑寒爭與病勞身。虛名城闕喧佻㒓。乞食文章辱鬼神。喜爾論詩還判夜。思家無夢已經旬。
咄咄兩賤士與石帆
咄咄兩賤士。前世為驅蛩。子何於人間。故復逼煞儂。一見即欲哭。百慮莫解窮。老槐孕心火。崩山媾靈鐘。則知逐物化。不隔以氣通。自我嘅然哭。復躡莊生蹤。出門屢回首。墳側雙梧桐。梧桐初種時。病葉憔悴紅。臨當別之行。慘綠蘇未濃。故人撫新物。新鬼愁弱叢。別來警落木。夢繞秋墳風。四郊白漠漠。魂影何所容。我哀爾甚憊。為婦謀蓡茸。憶我十年來。減食儲藥籠。今頗謝茲苦。始見瘁汝躬。身勞室家樂。晏笑溢蓽蓬。此樂如隔世。我生難再逢。羨爾劇自傷。我實命不同。咄咄兩賤士。嘵嘵一羈雄。
送別袁睫巢歸東莞二首
清江始波白雲飛。雲鴻照江行子歸。語君昨夜還家夢。燈碧屋寒風動帷。
我坐不歸非路長。歸時無物遺靈床。楚些無靈新鬼怨。招魂須致女兒香。
趙渭川索觀予近詩一本遂攜至燕作詩寄之
昔傳狂簡也能詩。蘚褐山肩或夢之。夢裡漁樵自南極。吟邊心事兩天涯。故鄉桐竹新魂魄。今雨歌謠古別離。未合卿雲景星下。來看百鳥鱖魚詞。
周編修書倉數夢見予，而為藥房言之。藥房有句雲：或言夙昔夢見之，山肩雙聳衣穿肘。
寒感
海色湧空寒。狂雲疊急湍。脩魚陰噀日。伏雨黑如磐。兒女為人賤。慈嚴夢我安。憂慚身俯仰。事業歲催殘。
城上烏
高城夜霜啼病烏。病中南望聲嗚嗚。背負月光影墮地。影邊彈丸遺滿途。天寒日急何處穩。身驚命危不敢呼。可憐是烏出謀食。耶孃頭白不得哺。故巢昔寄十丈梧。下有一雙無母雛。自言當隨鳳凰食。梧桐無陰竹實枯。北風卷地百草死。蟲蟻奔竄無處無。不肯下來索一飽。彼亦微命較我愚。飢鷹滿眼憐我苦。特不食我我食渠。皇天予物本一體。無復靈蠢巨細殊。我當飢寒坐自得。俯仰骨肉予拮据。搶天控地誰告訴。肝腸一寸身區區。引吭捲舌皆我罪。逝將歸飛手足瘏。試立城頭望天海。一身蹭蹬雲模糊。邕邕南鴈雌雄俱。過我語我傷我孤。前飛伯勞後鬼車。嗚呼奈汝城上烏。
代書示兩女
我道寄書回。恐汝見書哭。欲道不寄書。汝祖蒿遠目。我女汝勿哭。汝父哭已足。自從出門來。未得穩一宿。常思夢見汝。每苦睡不熟。又恐即夢見。淚在夢裡續。書此知我心。吾身此煢獨。
甲辰長至
年年長至人長病。長至今年無病人。兒女未知霜露色。裡門初對竹梧新。日痕可減泉臺夜。魂氣潛歸梅樹春。往日藥錢惟買紙。紙錢多勝藁砧貧。
見佛桑花感詠
佛桑汝亦雪為球。天末看渠及廣州。似我歸根五羊郡。何人今夕萬山樓。中閨禮石猶重踝。入戶曇花尚拂頭。舊恨新哀眼前淚。佛桑應合此生愁。
短歌行
歲華徂落心百憂。北風吹日西海頭。死人待欲夢相語。我自不睡魂魄阻。魂兮倘自鄉裡來。應有淒涼告嬌女。他時緒夢為耶說。斷腸更勝吾夢汝。嗚呼。三十八年年歲殘。今年實欲無心肝。
柳絲書館問謝藎臣病
不見絃聲落墓塵。入簾黃葉病將軍。琵琶弟子春風面。也似今來殷仲文。
五百四峰堂詩鈔卷之十五 乙巳年 古今體詩五十六首
人日歎
去年人日光滿室。百枝燈迎藥師佛。今年獨坐迎佛處。一點青檠照人日。江雲黯慘材花晚。江雨霏微橋蘚滑。出門凍立叫新魂。魂氣疑從墳樹出。一時桐竹黑離合。搖動呼吟森倏忽。南風木葉水橫波。春溪水深沈綠莎。往時千點桃花底。春影亭亭人渡河。河邊人去花復多。人生人日能幾何。行吟欲哭翻高歌。曲無人憐歌則那。黃泉白骨誰更惜。有情無情同一窠。新墳兀兀古墳塌。滿地陰風吹薜蘿。
溪後歎桃花
東風如絲水光懶。才有桃花覺波軟。門前曲水作圜文。花去仍回誰領管。往時齋閣人扶病。小苑西窗春晼晚。簷端落日不射人。障眼霞光顏色暖。淚流似水看相續。人去如花呼不轉。攀枝歎息他家樹。花老無風去難綰。昔日看花一寸魂。水入滄江暮雲遠。
正月十七日題
還家漫兩旬。半月睡醺醺。死別來生夢。春愁低怨雲。雨光林拭葉。花重鳥幷尋。俯仰慚方寸。空拋物態欣。
漫成示友人
出門無日無春酒。獨往還成獨醒歸。生世虛聞醉中樂。鶯花幷覺眼前非。持情忍淚猶防夢。無病勞親謾欲肥。剩有憂思付垂釣。青蘋風急屬簑衣。
示女
汝今身上衣。是母之所練。留貯深篋中。勿待衣破爛。恐汝眼下淚。無復手中線。縞薴在母貴。紈繡倚人賤。父娶為無後。母續恐有間。他時鄰里人。冷眼窺我變。我生自此始。艱難坐恩怨。母也織素機。上有巢梁燕。昔時銜花飛。識我嬌女面。逐燕繞屋走。胡旋拾花片。眼花抱娘膝。驚哭墻壁轉。
去聲。
阿母一破笑。春風滿庭院。燕燕倘懷人。莫立鏡臺畔。不見鏡中人鏡。鏡中人不見。
晚照
雨後千家碧瓦煙。煙光渲日日絲寒。燕泥去地香逾重。鴉背晞風凍未乾。排闥柳花吹酒店。飛空山影壓漁竿。東皇解惜無多候。約束春陰劇不難。
張璞中與在邕州一別廿餘年鬚髮皆白矣佛山偶值談二三日而惘然有作寄之
君歸二三月。春水雲中橈。紅棉夾青山。中有白髯飄。一去三十年。所得可償勞。請君一回首。天劃牂牁高。白骨架黝石。短魂泊長濤。君昔故心人。生座那得料。存或不得歸。十九變土苗。省君囊中詩。蠻語半已操。中間三十載。別日與路遙。時於夢中見。驚作死後交。今嗟鬢鬚改。幸極筋肉牢。自君西去深。有弟瘞黃茅。黃茅作瘴時。滯骨痛腥臊。彼土厭新人。今君歸故巢。天末風雨黑。禮魂須大招。
令弟死於西隆、凌雲之間，能詩。
陽春三月暮。花鶯媚江郊。物華且告退。老境難獨逃。攜手恐夢寐。仰首頻自搔。人行大道間。日在高柳梢。
柳蘼蕪桂桃榆桐蘭蕙相思成篇
楊柳樓心新燕飛。蘼蕪山下故人非。生尋桂魄迷靈窟。剩囑桃根得嫁衣。榆樹曉星窺獨宿。桐花麼鳳愬朝饑。盡芟蕙畝鋤蘭晼。淚雨相思種豆歸。
寄潘振之十韻
邕管舊風俗。可曾今昔殊。耳風鳴鬼彈。眼火中豬都。十字當途草。
蠱人多妖術，或結十字草於路。誤踐者輒得奇病，因以挾利也。
單輪軟足轝。
俗多病酒疾足。
竹枝魂影弱。
人病以竹枝尋丈禱神，而招其魂。
巫角病衾孤。是事俱堪畏。當年恐不虞。想君千首敏。特地百神趨。夢室還家夢。壺公賣藥壺。尊生齊物我。大道一賢愚。社憶花洲在。
家君昔結五花洲吟社，於邕州多嶺海詩，叟遞簡也。與潘後輩相繼，今聞寥落矣。
人多鬼錄逋。題封滿懷淚。情境連荒蕪。
舟中雌避雨
五郡垂雨腳。大夫岡頂雲。山飛舵一寸。天插水三分。掛席防龍挾。低篷入鳥群。蘆灣蒙首睡。永珍外紛紛。
友人二妓女佐酒索贈二絕句
採得荷花挑兩筐。兩頭憐子在中央。一肩莫自有偏薏。看見重輕人在旁。
桃花紅照李花白。病始勝嬌酒始醺。人間衹有三分月。杜牧司勳屬二分。
看雨
天低海竟入。天黑海逾光。遠雨垂陰靜。春雲約態狂。䁆城渲日凍。過柵帶花香。米老沈酣筆。孤舟稱水鄉。
柵頭，廣州花地。
舟中與謝劍持
四月柳花飛滿城。高雲低雨各陰晴。柳絲書館吟聲舊。不改風蟬雨後聲。
日射澄江徹底深。雲移晴嶂走空陰。須臾轉綠回黃裡。澹沱風恬浪軟心。
乙巳四月廿一日詩
在日情纏病。他時鬼作
去聲
人。可能百花岸。一悟再來身。藥鼎蒼苔古。樵夫白髮新。厭生諸妄想。粗了一年春。
乙巳五日舟中
青蘋風裡白沙頭。盡日橫波來打舟。擁髻大鬆風太緊。滑肩時接素馨球。
眼闊江心雨勢圓。四天風挾軸雲奔。人間天海巉嚴極。阻絕新魂況古魂。
水吼青鼉浪作煙。萬人迷眩失龍船。飄風驟雨隨龍尾。才及還離尺五天。
新藕皓如珠女腕。小菱尖似越煩鞋。太常清禁中年弛。稍蕩閒情未破齋。
柳外天低暮倚樓。星河中夜亂江流。即看燈火相偎意。箇是郎舟箇妾舟。
水香波軟暗來風。潮入西濠有落紅。海珠日日花為市。明日莫愁雲水空。
不能寐二絕句
柳枝風急生夜潮。曉月彎彎枝上搖。江天風露凍千里。知有誰家魂夢勞。
夏五天時三四更。海雲山月照人明。苦吟竟夜詩何有。有是秋墳桐竹聲。
落照
天海夕陽多。餘光送晚波。直流明掛練。橫檝小飛梭。柳踠雲樓聳。帆欹風鳥頗。幽憂散空闊。浩蕩不能歌。
獨立
永珍逼獨立。晚愁天海黃。遠陰千里靜。濃碧一峰涼。物理從人入。江流切意長。秋風近朝暮。歸夢警松篁。
小女
汝哭能言夢。娘愁到汝邊。鬼知今隔歲。爺尚不成眠。學紡車圓小。勝簪髻重偏。裁衣須倍得。新減藥煎錢。
曉思
墻鳴迥柝聞。柳合早禽分。沙氣收殘月。江光得片雲。經年曾幾睡。此夜自初曛。闊絕勞人眼。天南大海濆。
歸村莊數日感家園荔枝兩番不得吃有作
去年別新鎮。出門荔枝熟。張槎
村名，連佛山鎮。
兩弓地。天水圍獨哭。巨漲接大雨。潦釀雲色濁。顧恐未冷骨。卑地水入木。不暇庇死魂。堤溢海過屋。崩流挾懸霤。前後百飛瀑。土偶坐昏旦。咫尺到骨肉。安能作梗泛。或可命不速。千憂破一歲。九死投兩目。今年歸逾期。已過六月六。老蟬挶葉瘂。饑烏託枝禿。差得遠憂患。不許及口腹。豈敢為口腹。但感行跼蹴。憶我長齋人。春晚病已篤。供佛猶及新。繁陰掇珠綠。
度曲
聽婁五唱芙蓉亭，淒然有詠。
譜曲當時枉有神。招魂今日卻無因。翻憐十載邕州客。呼得三生地下人。獨宿畏醒還畏夢。中年傷別過傷春。自言自聽皆吾妄。鬼錄何書許認真。
乙巳立秋日寓懷詠雲
秋氣誰先先與雪。明河蕭索櫛泥銀。已漂不語盈盈水。旋化凌波細細塵。天女花枯零玉葉。阿環書斷勝魚鱗。可能待作孟蘭雨。好乞如來灑病身。
七月七日往端州赴袁升父之招
河漢自新秋。天人異別愁。兒啼無母夜。親夢有方遊。山切雲端月。帆吹樹底舟。古人書昨至。兩番慰騃牛。
紫洞村口夜泊寄婁五
他夕衡山月。青天魂夢勞。曲終聞此語。
他夕十字，餘傳奇曲中句。
海外屬吾曹。秋水蛟龍闊。新風木葉豪。無人自多警。燈火贅江皋。
南海道中夜雨寄懷邱明府鐵薌並問趙渭川歸予詩本
疾雨船頭掃船尾。雨雲意僅丈尺耳。卻令竟夕江上流。盡作萬波趨一舟。身心軒輊睡不得。遠別新知泥胸臆。邱侯別我五月殘。六月已度大庾關。一官去郡三千里。幾夜新秋十八灘。南風吹雨北過嶺。雨急同時接深警。水石秋來勢漸嚴。江湖涼動天俱永。金臺聲價君騏驥。澤國東南子舴艋。也知遠意繫夙昔。何有相思到萍梗。此去倘尋趙渭川。歸我詩卷為我言。七月七日風雨夜。故人天末有營魂。
西南集
廿載西征舊路長。西南那得便殊方。當時水遠山平處。得到西南即故鄉。
西南道中
連岡欲跨海。到海忽斷截。一里五石壁。古跡暵新血。嵌實綴蜂房。俗傳竹篙穴。不知波穿岸。或誠石嚙鐵。鐵石兩不讓。人命迭相閱。層標塞西北。雨氣濃墨潑。直似去路盡。江合沙一切。孤帆抱地轉。對嶂劃天裂。故人山城中。相思甚饑渴。我如江心石。浮沈苦稍撇。
浮沈，石名。
十年不逾郡。茲為無家別。回頭水鄉晚。白首望天末。
泊背水汛
風驅嚙岸波。百里去不休。有如四山雨。來赴我枕頭。又如聞怒帆。破海駕巨艘。舟人夜中起。披簑聲颼颼。亦如塌病翼。睒䁡鷹薄韝。前路甚鬼國。天海膠漆投。在眼咫尺塞。安知雲水愁。我則如鰥魚。百慮耿兩眸。童眠熟如蠶。九死無一憂。
舟夜
舟臥風水繁。身意飽顛倒。打槳赴江波。何如掛帆好。青山喜畫師。迎送媚我巧。殊狀極陰晴。無君豁懷抱。轉使眼力明。為得山氣早。已似見故人。閑心足幽討。
與升父論詩
造物者呈露。各自有氣力。文章之根源。厥至窺命脈。廣以納諸有。細以入一息。神明絕欺妄。語言濾精液。狂簡謬小儒。愚賤坐大惑。袁生爾何感。使我露肝膈。聲詩之於人。有甚奕秋奕。無使心有鵠。勿冀名生翼。如將遊名山。且為言所歷。士生古人後。寧有不踐跡。始則傍門戶。終自豎棨戟。裨校轉渠帥。揮叱赴巨敵。一身數生死。百戰資學識。絕境無坦步。高唱有裂笛。彎弓石為肉。磨刀水先赤。萬仞虛我踵。我射自正直。人方踞而哭。我已遊八極。究其所歸理。靜破萬物的。要於其發端。真氣貫虹霓。遇之在旦暮。帛長不逃尺。反身弗能誠。可任背負剌。
題畫扇
昨夜江村黃葉飛。二樵居士出門歸。要與江山助秋色。赤藤滇杖蒨紅衣。
題畫贈彭明府
我已清齋過一年。空濛心緒一緺煙。秋山淡到如秋水。不覺樵夫畫也禪。
端州縣齋作
四天潑翠城郭濕。城頭窺人萬山立。城門朝開塞奔峭。勢欲與人爭出入。牂牁西極如線來。至此擘地風濤開。羚羊咽坑不肯一吸盡。呃逆倒壅屯雲雷。山嚴水猛兩不下。地弱往往蒙厥災。居人不及對面語。腳下沙走長堤摧。盲風顛浪昧道路。非所去處偏擠排。入地塔影直於筆。浮天城堵膠如杯。下視東流峽山口。江水鬱作山崔嵬。我昔尋常此經過。水落山高石頭大。盤渦風雨神靈叫。
景福祠下有盤渦，聲如哀彘，俗曰豬子渦。不常作，作則風雨晦冥，舟人畏言之。
寒峽戰鬬黿鼉餓。帆墻疾轉指鳥飛。性命欹危等鳶墮。今來風水赫餘怒。猶恐乘桴到堅坐。縣齋蓮幕多故人。久別遭逢情話親。江光夜亂石頂月。山氣忽生衣上雲。樵天海上花作屋。出門白袷照青春。當筵起舞醉沓䬃。百縷雲氣千花塵。酒闌袂冷夢江國。萬疊翠屏勞片魂。
楊明府席上作
開徑看山直到門。指看西嶺夕陽痕。白雲紅樹簷端晚。庭竹簾花燭影昏。舊客獨深今雨契。一官才罷百骸尊。衛公玉饌周郎酒。醉恐肥羊破菜園。
端州書院馬山長中翰
俊良
席上
萬竹迎風吟翠亭。秋山涼入酒杯青。善來文字昌黎飲。深破蓬蒿仲蔚庭。衣警莎根移蟋蟀。天陰荷葉亂蜻蜓。季長客帳無紅袖。排闥中堂入受經。
乙巳八月十五日月下
面上兩年草。草根今夕霜。汝魂隨冷月。此淚在他鄉。身事無生樂。江流有夢長。我家惟閉戶。桐葉自秋光。
峽山月示升父
十五年前峽山月。客路思家才幾日。今年月來看客幃。低頭卻無家可思。江光箭急射石壁。千嶂玲瓏動金碧。蛟龍乍警迴深沈。風雨即來無咫尺。秋陰壓地山多影。夜氣浮天水搖白。城郭逾時晦明改。爾我盡情哀樂得。離合之間且如夢。生死那能不沾臆。回首家山今夕秋。老親夢短夜長極。梧桐葉響燈火細。兒女夜啼鄰合寂。為君語罷續太息。起踏城埤半江黑。過江塔影裊千丈。軒然欲跨烏龍脊。去弄初陽沃焦石。
酬楊明府以詩謝作歸來小影兼示別意戲押元韻
羚羊劈天開兩門。中裊一線牂牁痕。巗崖噫氣風雨急。城郭壓人雲木昏。郡齋畫成照突兀。不覺暗壁聞哀猿。楊侯好奇索我作一紙。行署客我上客尊。城頭一招手。萬嶽排闥爭飛奔。指點就行列。罔或抗不為屏藩。煙嵐滃滃上襟帶。腸胃寸寸清囂煩。須臾青天割雲根。橐籥靈怪相吐吞。湫潭深黑倒金碧。蛟蟉潛伏如蟲昆。空山窔奧吹萬喧。萬動有一靜者存。冰霜年遠髮鬚白。山水氣寒神色溫。人言招之即欲出。不出別有情所敦。山中元芝許斧子。天涯秋草歸王孫。童子清極何恂恂。但負圖卷無酒尊。生平淫詩不勝酒。悠忽自非劉伯倫。山高水長自茲別。藻交荇橫行復言。一囊雲壑兩石硯。
楊候貽兩端硯。
此後人間多夢魂。夢魂不畏天海闊。來我海中花裡村。
升父相送便遊鼎湖時方九日一宿出山而別
城中酒杯城外山。山光飣酒青環環。低頭黯淡飲別酒。酒中片雲行自還。落日汀沙水波湧。入城冠蓋雲陰動。峽風窈窕抽帆縮。
峽風順逆無度，操帆慎之。
山影嵌崎壓船重。但惜峰迴急揹人。安知雨散來旋踵。下院曉備登山輿。兩竹尺板雙腳虛。遠離夢想半生足。行且觀空參鼎湖。初行溪駛岸脾壁削。五里七里漸崖崿。冷風呼耳窖地深。裂石迎人力藤縛。天地去遠日月冥。雲露來沁肌骨薄。樓殿光炯松柏黑。幽鐘一聲千葉落。龍湫百丈看不得。以袖障面雨漠漠。僧言兩月山雨少。聲勢十過六七約。往時禱龍致雨處。石亭衝去柱折腳。天龍回合萬雷鬭。艮鼇空洞四山弱。客來夜驚潭水移。臥恐山門無住著。老僧心寂如佛燈。一粒明光定中閣。語殘木樨天散香。俯䁡萬葉霜有光。始驚九日坐齋禁。不見茱萸浮酒觴。凌晨出山顧山色。忽覺別思來蒼茫。佳人好山兩雖得。並作一別那可當。不如城闕一揮手。牂牁箭急猶尋常。今朝白水何作惡。荻風吹淚波湔裳。遙知山中老和子。齋罷攤飯扄雲房。出山之水故人夢。自此送人還故鄉。
佛山秋官裡寄石帆雲隱
蕭條海日拓寒晴。饑鳥倉皇一葉輕。雲黑誤投陰野早。影孤深畏凍江明。高歌十日遺生死。落羽三年切弟兄。霧裡少微煙裡艇。勿言漁父有詩名。
喬寓秋官裡月下詠枯樹
敝裘蹭蹬天崢嶸。仰面查牙枯樹撐。空拳白戰北風裡。凜有生氣驕無情。棲烏夜驚打門聲。飛起影墮月地明。何時林呂好畫手。凈紙潑墨妨寫生。我方遲回玩畫本。忽然貌我畫裡形。貫休寒巖古木下。著此面壁千年僧。物近致遠誰解得。解者吾與之夜行。客居始見葉滿庭。春來未歸看汝榮。亦可同踏藻荇橫。心遙歲短忽自驚。故園梅樹綴雲英。兩年花底死生闊。今夕夢中天水清。
憶鼎湖示升父
鼎湖冠古端。峭絕萬山裡。泉迸地肺深。樓競石角起。浩蕩樹若海。上沸河漢水。日行松風中。雨洩石雲底。僧面香火色。黝瘠頑鐵死。禮梵洞響風。燒紙鐘叫鬼。龍湫不能名。欲狀氣已痿。魂夢尚用壯。時復入心耳。袁生善筆舌。刻鑿造化理。多聞前阿難。好奇後韓子。樵夫鼎湖詩。寄去三百里。山城展詩卷。可得有歡喜。不如城頭山。落影壓吟幾。
樹海，升父遊鼎湖時語。
追和胡孝廉
海
壬寅九日詩
並序
乙巳十一月十七日三更，偶繙故帙，得胡艮齋兄弟壬寅九日與予登高之作。艮齊落句雲：幾得家山作重九。癸卯，艮齊歸，為蘭溪廣文。而以甲辰夏卒於官，為之讖也。
壬寅作重九。晚登粵王臺。海氣蒼然高。拍天秋色來。天多地少寒潮大。坦掌直入輕清外。欲鞭島嶼陸蓬壺。盡剪波濤沼衣帶。當時意氣屬天雲。九萬風前六七人。可憐獨愛東南竹。鬼嘯幽篁雨打墳。
艮齋有幽篁琴嘯圖小影。
一官故卿如作客。海闊山高阻魂魄。病中半百兄眼枯。天邊七十親頭白。今夕哭君聲自低。新人挽髮墮未齊。恐驚淚落不敢問。衹道藁砧懷故妻。
客居行寄懷楊明府袁升父及諸君
今歲八月七星巖。怪辭靈壁磨刃鑱。歸來夢魂不妥帖。動作險仄乘風嵐。心長歲短百不睡。一睡千里馬脫銜。鼉鳴寒峽風雨黑。鶴淚古月江天藍。故火三五冰雪質。赤城招手青螭驂。夢中雲路足一蹶。墮此異縣黃茅庵。乖龍匿簷尺蠖屈。羈鸞集楛群鴉喃。智乖章甫走越市。身竄北枳哀江南。東方漠漠海日凍。照我塵黝青雲衫。仙田暍炙紫玉死。夢室夜寒香草芟。我今忽作負屋蝸。拙思有如絆繭蠶。哀歌叩折碧玉簪。昔時雲膩蔥摻摻。故鬼何知守故物。不投井底投深潭。心為槁木無暖氣。身如飛蓬不可監。故根異土何近遠。舊淚新歡渾苦甘。楊柳楊柳黃毿毿。搖落如此何以堪。南山有豆北山蕨。八口再拜白木欃。
井
秋官裡客居井。
綠莎垂石髯。遊虹裊文綆。後園鵲查查。日嫩桐枝冷。夢急絃聲繁。愁到苔緒靜。我家橫門水。花落黏春荇。當年雙鯉魚。親吸驚鴻影。
題鼎湖龍秋
清潭斂秋姿。永珍碧轉靜。連山赴東海。氣若千虎猛。小挽西顧勢。一石亦不肯。飛泉裊天來。白虹結長綆。曳之入深黑。乃帖耳引頸。至今千丈底。猙獰靡遣影。乖龍眠查牙。觸撥輙怒警。一噀集風雨。半月冪雲景。還如古甃縫。蚯蚓縮沙井。致祭吏自怯。疲縣民多眚。洪河向身捲。白日搜瘧冷。赫然若天威。咫尺臨爾頂。知爾方寸內。有疚不敢省。於民暵暍久。有願不敢請。神靈憤其位。激水使橫騁。昔時禱雨亭。衝石如斷梗。牲彘忍慵懦。出入得深迥。號令惟蒼蒼。時若聽天秉。
檢亡友黃仲則手書
古之傷心人。黃生爾為近。落醜西入秦。秦聲轉幽憤。孤思破豪髮。永珍納虀粉。靡志託酒色。不語示細謹。八座友布衣。知己奏情軫。佐軍幕府下。高坐轉不穩。蒼樹繫翠縧。青天睨秋隼。萬裡跼寸畦。意氣奄欲盡。長歌出塞曲。落筆涉憂憫。河聲百篇放。霜色一字緊。寄我入關書。狂簡謬稱引。夫子隔天末。氣通共肝腎。
來書有云：可見心氣之通也。
與君大塊內。迷路失詹尹。子往獨客死。我縮一蠶蠢。文章為鬼雄。六氣結遊引。南望倘見我。乞食受嘲哂。蒿目叫西魂。吾詩廢招隱。
林以善花鷹
絹素古慘澹。黑若雨竟天。夢夢雲斷崖。浩浩風揭川。蒼鷹眼如鬼。光墮衣帶間。遠見兩肩下。竦挾秋氣寒。影失凍波底。意已孤雲前。一眴謂其去。再眴驚其還。三眴往復亂。萬裡自倒顛。測彼畫師心。靜入面壁禪。而使後來人。心目不得閑。
袁睫巢孝廉輓歌
死別中年多。何意哭至汝。病病生友在。心長不能語。紙書黎二樵。眼語葉錫琨。
錫琨，睫巢鄉人，來尋子述。睫巢臨終，於予切切之意，時已不能言矣。問之，猶能點首雲。
今夕北風寒。樵夫不出門。樵夫夢中事。是我死後魂。豈知汝魂弱。不得入我夢。我病夜不眠。魂來亦何用。知爾垂死意。學詩門戶成。目前一寸路。身後千秋名。人閒此何時。口碣心冥冥。此事需此人。不能一呼兄。不苦受命短。但苦受病速。亦不恨病速。恨我道路隔。我必傳汝詩。使汝死瞑目。來世為詩人。汝亦得自讀。再來樵夫老。可作忘年契。試吟樵夫詩。恍惚尚可記。可記不必記。天長人事異。汝之心中血。是我筆下淚。區區丈字業。苦習道則壞。長短不足較。造化同一氣。生死久暫間。如數一至二。去矣袁睫巢。一往蚊轉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