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詞煙雨錄【030】馮延巳《謁金門》“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馮延巳《謁金門》有句雲：“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中主李璟問他：“

‘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此一問遂成為詞壇佳話。

這並不是“槓精”在找茬，而是具備同等修養的詞人之間的高階戲謔。恰似莊子與惠子游於濠梁之上的對答，雖是戲言，仔細玩味卻能進入深刻的思辨領域。干卿何事——自然景緻何以可能觸動人的精神世界？人的心靈與客觀世界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然而，這個世界上同等修養的高階朋友太少，“槓精”卻太多。我讀大學時住在集體宿舍，有相當長的時間隨身帶著詞書卻不敢翻開，生怕宿舍裡一個個年輕好動又聰明活潑的心靈，用不莊重的姿態向我時時發問“干卿何事”。

詞是多麼唯美纖柔的文體，長短參差的句法中展露出的煙江春雨、深庭夏木，牽動著的是人最善感也最孱弱的神經，懷一絲一毫塵埃亦不禁得展卷就讀。這個領域，與喧譁、戲謔無法相容。就像古人於琴有“七不彈”之說，因為琴過於高雅，一點點不和諧的因素也不容存在。

作為今人，讀詩讀詞，倒不必有“七不讀”，只消能夠安頓心情，足以在紛喧的世路上衛護心中境域即可。

謁金門

［五代南唐］馮延巳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閒引鴛鴦香徑裡。手挼紅杏蕊。

鬥鴨闌干獨倚。碧玉搔頭斜墜。

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選自《唐宋名家詞選》第3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