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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朋友

作者:由 尹熙真 發表于 農業時間:2022-11-16

上帝取了亞當的肋骨,創造了一樣邪惡而又美好的生物……

(1)城

祁安一整個夏天,都很燥動。這是她在長沙度過的第二個夏天,但她還是感覺自己每天都在中暑。這天的午後,祁安像往常一樣,暈暈乎乎的給店裡最後一位顧客衝調好了茶,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剛好兩點。

天空中的烈日散發著比平時更多的熱量,街上的柏油路散發著焦灼的熱氣。路人們把深色的遮陽傘舉在頭頂,腳步快而沉重。

工作日的下午一般沒什麼顧客。店裡其他兩個店員李麗和付小倩,坐在收銀臺後面百無聊賴的玩著手機,時不時聊幾句天。祁安一個人在操作檯,雙手抱著風扇,閉著眼,感受著自己臉上的風,聽著扇葉卷著風的聲音。耳邊突然響起付小倩那討厭的聲音:“喲,祁安,新包啊。”

祁安皺著眉頭,睜開眼,看到付小倩一臉戲虐的單手拎著她放在儲物櫃裡的coach包。

“這個牌子,你知道怎麼念嗎?小麗,快來看啊,中國生活水平直線上升,村裡都通水通電通網,還有coach賣呢!”

祁安低著頭,一句話沒有說。

自從祁安第一天來這家奶茶店入職,她們看到她身份證上的地址是貴州清水村,學歷也只有初中後,就極盡一切辦法嘲笑她,時刻提醒她她的出身和無知。

剛開始,祁安無法分辨這種嘲笑。總是津津樂道的給大家講自己村裡的趣事:誰家在遙遠的城裡買了個被拐的媳婦兒,後來才知道這個媳婦兒以前是個小姐;村長跟村裡好幾個寡婦都有不正當關係,幾個寡婦互相吃醋,在村口揪著頭髮打架;超過18歲還沒結婚生子的,在她們村裡就已經是沒人要的老姑娘了……

後來,祁安發現,她們村裡的人跟外面的人是兩個世界。她們村裡的人都很愚昧,很牴觸變化,幾十代都傳承著一樣的習俗,沒人覺得那是錯或者是讓人羞恥的。她們覺得“好笑”的事情,在這裡的人看來,是“可笑”。

祁安喜歡城裡,她覺得城裡的人有更好的價值觀和道德觀,能享受更好的教育、醫療和公共資源。雖然總是被欺負,但祁安仍慶幸自己當時逃婚,離家出走來了長沙,她覺得自己的村子會永遠停留在三十年前。

“我今天跟店長請假提前下班了,我的好朋友真真晚上要過來很我一起吃飯,我們會叫必勝客的比薩吃。”祁安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著,說完拎著包灰溜溜的走了。身後的付小倩和李麗還在大聲的學著她說“比薩”時的口音。

祁安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走到了商場的後面,躲在了後面的倉庫裡。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2)405兇殺案

祁安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她站在一大片玉米地裡,她拿著菜刀,披頭散髮的出現在她面前。她正要準備過去擁抱媽媽,結果她媽媽突然抬起頭,舉起刀發瘋般拖著一條瘸了的腿向她衝來。

祁安驚醒,慢慢恢復意識後,她覺得口很乾,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心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力的跳動著,輸送到全身的血液突然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強,彷彿下一秒就要從血管裡崩出來了。

天已經黑了,祁安託著沉重的身體往家裡走,她迷迷糊糊的想著自己的夢。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家門口。祁安拿出鑰匙,開啟門的那一刻,“啊”的一聲癱倒在了地上。

“你叫什麼名字?”對面的警察叫張奇,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神情嚴肅的盯著祁安的一舉一動。

“我……祁安。”祁安嚥了口口水,戰戰兢兢的回答。

“你是第一個發現屍體並報警的。”

“嗯。”

“你是死者的房客,405只生活了你們兩個人,對嗎?”

“嗯。”

“你是幾點回的家?回家的路上有沒有遇見什麼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事情?”

祁安機械的回答著警察的問題,審問的白熾燈照在她的臉上,彷彿要看穿她的靈魂。她覺得自己出汗更嚴重了。張奇說房東太太沒有子女或伴侶,社會關係簡單,沒有仇家,她們居住的老小區也沒有監控。警方只能將她列為第一嫌疑人,她的親人可以來給她做一個暫時的侯保,但絕對不可以離開長沙市。

祁安蹲在看守所的角落裡,耳邊迴盪著張奇的話,滿腦子都是渾身鮮血的房東阿姨。到底是誰殺了她呢?無數的疑問在祁安的腦海裡奔走,她驚恐的望著周圍的了銅牆鐵壁,很怕自己的一生就要在這裡度過。

“1087號,出來提審。”

祁安再次出現在審問室,但這一次,多了手銬和囚服。

“你說你一開啟門就發現了屍體,但房子沒有外來闖入痕跡,客廳裡也只發現了你跟死者兩個人的腳印。”張奇的語氣中充滿遺憾,從感性角度來說,他不希望眼前這個戰戰兢兢,連人眼睛都不敢看的農村姑娘是兇手。

“不,不,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麼都沒有做。我跟房東阿姨的關係是不親密,但是我沒有理由殺她啊,我進去的時候她已經死了,你們相信我啊。”祁安的臉憋的通紅,她聲嘶力竭的解釋著,痛苦和害怕已經完全佔領了她的理智。

“求求你們放了我,求求你們了,我什麼都沒有做啊,不是我啊,啊……”祁安徹底崩潰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張奇只能暫時停止了審問。

“你覺得是她嗎?”記錄員對張奇說。

“她說案發時,她有不在場的證據,但又不說自己那時候在哪兒。她的同事說案發當天她確實提前下班了,說要跟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去吃飯。”張奇若有所思的說到。

“我覺得……應該給她做一個精神方面的檢查。”記錄員肯定的說到。

“不,我們應該先找到她說的那個朋友。那個,證人。”

(3)證人

祁安有一個叫真真的好朋友,透過她社交平臺的文字描述,可以知道真真是陝西人,跟祁安同年同月同日生,職業是網路寫手。祁安來長沙前,兩個人透過QQ認識,共同來到長沙後,兩個人經常一起去逛街,吃美食,照片裡幾乎都是食物和街道。唯一一張兩個人的合影,卻只有背影。

張奇和同隊負責這個案件的其他警察幾次試圖在祁安口中問出她這個朋友的身份和其他具體資訊,但祁安閃爍其詞。奇怪的是,在祁安手機的通訊錄和QQ通訊錄裡,也沒有找到“真真”這個人。

“你不要怕,你只要說出你那天下午去了哪裡,跟你的朋友真真在哪裡見的面,我們就會放了你的。”已經是第三天了,張奇還是充滿耐心的詢問著。

祁安在被關押的這幾天,一直在被反覆問不在場證明和真真的事情。這一次,她沒有像前幾天那樣保持沉默,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氣:“人是我殺的。”

“什麼?”張奇大驚失色,無法理解祁安說的話。

“是我殺的,我那天沒有去跟我朋友赴約,我回到家,殺死了房東阿姨。”

“你用什麼殺害的死者?”

“我說了,是我殺的她。”祁安說完這句話,就低下了頭,無論張奇和其他人在說什麼,她都不肯再說一個字。審問,只能到此結束。

“好了,這回可以結案了。”張奇的同事將檔案袋甩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伸著懶腰。

“她連兇器是什麼都說不上來,怎麼會是兇手。”

“你是一個警察,”張奇同隊的同事突然站起身,嚴肅的的說,“我們知道你同情她的身世和遭遇,但現場只有她們兩個人腳印,根本沒有第三個人存在的證據。她的不在場證明也不成立,沒有監控,沒有證人。雖然沒找到殺人動機,但她自己都親口承認了,這個案子就結束了。拜託你不要再給大家添麻煩了好不好!”

同事說完,重新拿起桌子上的檔案袋,離開了。第二天,祁安作為被告人,在法院接受判決。張奇坐在庭審席,閉著眼,在腦海裡不斷推演著案情……

下午七點二十,接到祁安報警電話,說有人死在了家中。七點三十五,第一批警察首先到達現場處理屍體並取證。據法醫的報告,死者一共身中四刀,大臂一刀、腹部兩刀、致命傷是胸口的一刀。死亡時間大概在下午四點十分左右,四處傷口與廚房垃圾桶裡找到的菜刀相符,確定菜刀就是兇器。但在上面沒有任何指紋……等一下,胸口的傷口!

張奇突然站起來:“她不是兇手!”

祁安站在被告的位置,吃驚的回過頭來看著他。法官和張奇的同事們皺著眉頭,不耐煩的聽他說著。

“請重新放映傷口模擬圖。死者身高172,被告身高155。死者身上的所有傷口,都是從上方刺入,很明顯兇手是一個比死者更高的人!”張奇激動的說完,衝到了審判席上對著祁安狂吼著不斷重複一句話:

“你為什麼要冒充兇手?”

(4)真相

張奇在法庭上大鬧了一場,雖然受到了處分,但警方也重新重視了這個案件,順藤摸瓜找到了真兇。

案發當天下午三點半,死者在陽臺醃製臘肉,髒水不慎漏到了樓下。樓下居住的是一個有潔癖的單身漢,他早在以往便不滿樓上死者的吵鬧和呱噪,這次的髒水燃起了他的怒火。他穿著鞋套去樓上指責死者,兩個人在廚房的陽臺上發生了爭吵,他順手拿起一把菜刀,將死者推到了客廳砍死。然後用隨身攜帶的消毒液擦乾淨菜刀,扔到了廚房的垃圾桶。

“你被革職了?”祁安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有那麼嚴重。”張奇笑著安慰祁安,反倒讓祁安心裡更內疚了。

“對不起……”祁安小聲說了一句。

“如果真的對不起,那你就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冒充兇手吧。”張奇摸了摸祁安的頭,溫柔的說到。

“我……我是農村人,沒上過什麼學。離家出走到了這裡,又土又窮,大家都瞧不起我。我交不到朋友,就給自己虛構了一個。”祁安看著張奇,苦笑了一下,“你們看到的那些都是我編造的,照片是我在網上下載的。我沒去過那些地方,也沒吃過必勝客。那個虛擬的真真……是我作為人最後的自尊。如果被大家發現,我這兩年多在說謊,都在跟一個不存在的朋友相處的話,我會變得更糟糕的。”

“那你知道你承認自己是兇手之後的後果嗎?”

“坐牢……或死刑。”祁安身體向後靠了一下,像小女孩一樣天真的擺動著自己的雙腿,“相信我,不管是哪一種,都比我現在好。”

就是這樣嗎?這就是寧願被當作殺人兇手,也不肯說出的真相嗎?張奇震驚了。

“我……”張奇搜腸刮肚,他覺得自己有義務開導祁安,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去表達自己的想法,或者說,他除了震驚,沒什麼別的想法。

祁安笑著笑著,神情突然開始變的恐怖,這種笑容跟之前他認識的祁安完全不一樣。她從旁邊的大塑膠口袋裡,拿出了一雙很高的高跟鞋,小心的穿在了腳上。又從包裡拿出了那個coach包。

“這個不是假包,是真的。”祁安邊說著,邊站起身,“原本我已經不需要這個不存在的朋友了,但你們抓了我男朋友,真遺憾呢。”

祁安把臉湊到張奇的耳邊,說了一句話。張奇的身體猛的顫抖了一下……

張奇在那張椅子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晚上,悔恨的淚水才終於從眼眶裡慢慢的,慢慢的流了下來……

標簽: 祁安  張奇  死者  兇手  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