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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香不知意,痴痴兩世嗔

作者:由 楠溟有尋 發表于 曲藝時間:2022-11-20

(古早碼字記錄,淺放一下)

今天天氣很好,碧空萬里,水洗過般乾淨。周圍全是玫瑰,紅得妖豔。

我討厭紅色的玫瑰。

賓客絡繹不絕地朝這邊走來,我壓了壓帽簷,想讓整張臉沒在陰影下。

“喲!芊灼!”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很是激動:“你不是說你在國外來不了嘛,怎麼突然回來了?”

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我摘下帽子,隨手理了理頭髮,嘴角牽出弧度:“這不是朋友結婚嘛,當然要來。算……給你們一個驚喜?”

“早說呀,咱就可以一起當伴娘了,清媛唸叨了好久呢!”蔣燕嫣笑嘻嘻地拉著我的手:“今天能有這場婚禮,你功不可沒啊……”

不知道何時起了風,帶著玫瑰的香氣撲面而來。

我討厭這種香氣。

“小嫣,過來一下!”不遠處有人喊了一句。

“來啦來啦!”蔣燕嫣鬆開我的手,有些抱歉地催了搓手:“那邊又來人了,我去接一下,一會兒來找你。”

“快去吧。”我仍然掛著笑容。

蔣燕嫣走遠了,我悄悄退到了一旁。

芳草鮮花,氣球蛋糕,人們帶著祝福從巨大的花門旁走過。

多美好啊。我這樣想著,握了握藏在袖中的尖刀:可是很快美好就會消失了。

我為這一天籌謀了太久太久 ,我就是要親手毀了他最幸福的一天。

我恨他,非常非常恨,只是他不知道罷了,畢竟是上輩子的事。

有些事他不記得,但我記得。

那年西澤王在慶功大宴上舉兵叛亂,直逼皇位。皇上早就猜到了這一天 ,護駕的軍隊來得及時。我站在九五至尊身旁 ,看著西澤王狼狽地被按到在地。

被壓下去那一刻,西澤王突然抬頭了,他的眼睛裡佈滿血絲,臉上的鮮血還未乾。他陰笑著開了口,嘴角顫抖著上揚,面容扭曲,近乎癲狂:“給你個選擇,寵妃還是你的女將軍?”他陰狠的眼神掃過我和皇上另一邊的寵妃。

我心道不妙,轉身想護住皇上。目光送去的那一剎那,我看見皇上下意識側身上前擋住了那位寵妃。

我提劍的手僵了一下,下一瞬間,心毫無徵兆地疼了起來。

猛地,我感到心口一涼。四周驚呼聲炸起,皇上轉過頭來看向我,眼中滿是驚愕與無措。

是心思露出來了嗎?我有些慌亂地想道。

我想上前,但腿上似灌了鉛水,寸步難行。從未有過的疼痛襲來,我好像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我低頭,只能看見染紅的甲和停留在心口的劍尾。

他向我奔來,龍袍仍是亮眼,不曾沾染一絲血跡。我頭上驀地多了個無形的千斤頂,將我狠狠向地下壓去。

那一刻被拉得無限長,我的目光略過皇上,對上了寵妃驚恐的眼神。

你怕什麼,死的也不是你。我在心底嘲諷著。

一雙手伸了過來,我倒在了他的懷裡。

往昔坐在高堂之上、威震天下的天子,竟然紅了眼眶。

哭什麼,是你放棄我的。我想這樣說,但取而代之的是從嘴角溢位的鮮血。

“灼兒……灼兒……”滾燙的淚滴打在我臉上,抱著我的那雙手在顫抖。

體溫快速下降,死亡正在逼近。

那一刻我好恨他。

我應該始終待在戰場上的,即使馬革裹屍,也是有價值的,身後是護住的是北梁江山和我愛的天子。但是因為一個半路竄出的妃子而死,實在是不值得。

但這是他的選擇,是那個曾經拉著我的手說“待你棄了甲冑,朕便親手為你戴上鳳冠。”的人。

許是北疆的風太冷,待久了會吹壞了眼,看不透一個人的深情。

倦意潮水般卷遍全身,我想好好睡一覺了。

“灼兒……對不起……”墜入黑暗前那一刻我聽見他說。

再醒來時,四周全是霧氣,白茫茫一片。面前有兩個高大的身影,被霧裹著,看不真切。

“這一縷魂魄執念太深,竟從本體分離出來……這該如何是好?”

“一縷情思的魂魄而已,不礙事,反正到了橋上,也會隨孟婆一塊去了。單獨帶走吧。”

冰冷沙啞的聲音傳來,一股寒氣莫名竄上我的脊背。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爬起來,發現身體出人意料地輕。那兩個影子注意到我的動作,憑空抓出一個鉤子,向我襲來。我側身躲過,接著轉身朝更濃的霧裡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身後再也不見那兩個黑影。我停下來,身邊只有空虛的白。驀然瞥見一束微光,我向它奔去。

往後的事記不大清了,我只記得那束光越來越強,我被灼得昏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還是七八歲的孩童,牽著爹爹的手進了宮。富麗堂皇的大殿透著威嚴,我低著頭,暗數著步數。爹爹突然停住,我按他進宮前所交予我的方法,跪了下來,朝高臺之上的天子行禮。

“免禮免禮。”少年的聲音響了起來,接著腳步聲由遠及近,我被他扶了起來。

我抬頭望向他,氣宇不凡的少年著龍袍笑看著我:“你就是姚將軍的女兒吧,好生可愛。”

一旁的大臣輕咳一下,年輕的帝王立馬收斂了笑意,有模有樣地板起了臉,但我看這樣子卻很是有趣。

周圍的環境忽然像墨汁滴入清水般暈開,五彩的光影交錯又分離,流淌著重新組合。

畫面一轉,是皇宮西北角的小花園。正值春季,園內植著許多大紅的玫瑰,叢叢怒放,嬌豔欲滴。我站在玫瑰叢中,旁邊是長大許多的帝王。他脫去了年少時的稚氣,眼中也多了些滄桑。

“芊灼,”他的聲音很輕:“北疆太危險了,你不要去。”

我碰了碰眼前的花,沒有轉頭:“陛下,我是姚家唯一的後代,守衛北疆是姚家歷代的使命。”

“芊灼,”他的聲音加重了些,扳著我的肩使我面朝他:“朕知道你自小習武,成績非凡,但近來北疆有些動亂,你非要現在就去嗎?”

“現在不去待何時?”我望著他漆黑的眼眸:“正是因為北疆動亂,我更要去帶兵鎮壓。家父年事已高,禁不住北蠻如此作亂。”

他沉默片刻,抬手揉了揉我的頭髮:“朕一直都沒納後宮,待你棄了甲冑,朕便親手為你帶上鳳冠。從此後宮只有你一人。”

春風呢喃著拂過臉頰,玫瑰的香氣淡淡地盈在身側,他就這樣看著我,在玫瑰盛開的世界,許了諾。

“要好好地回來。”

畫面又扭曲著重組,變成北疆飄雪的荒漠。

“陛下得寵妃,是位與南國進貢車馬一起來的女子。”

冷風呼嘯而來,吹了眼,輕薄的紙上多了一小片暈開的水漬。

我坐在軍營後的小山丘上,看著北疆的殘陽染紅天空、墜下地平線、再收斂所有光芒。

南國不用特意送妃子入宮,他們只是對上了眼罷了。我不介意他納後宮,畢竟是萬人仰仗的帝王,我只想得到他的一些偏愛。

一點偏愛,就夠了。

可是在北疆大捷的慶功宴上,我知曉了他的選擇。

這一覺睡得太久,我是被嘈雜的人聲吵醒的,我躺在馬路上,劇烈的疼痛從全身各處傳來。下一秒,兩世的記憶像潮水般湧入腦中,咆哮著撕扯著感知。救護車的聲音響起,我再次墜入黑暗。

一場車禍,魂魄歸位,帶來了本應該忘卻的記憶。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了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著鼻腔。頭已經不疼了,而我全都記起來了。

我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出神。

這一世我是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後來考上了大學。巧的是,我在學校裡最好的朋友蘇清媛,和那位寵妃長得一模一樣。更巧的是,最近她嘴裡念念不忘的學長,跟那個毀諾的帝王也一模一樣。

出車禍前,我本是要去找她,跟她一起去學長經常去的圖書館的。

巧嗎?太巧了。不,這一定是天意。

這一世,我不是衛國的將軍,他也不是萬人之上的天子。被背叛的感覺難受極了,利箭穿心的感覺仍記憶猶新,我思考片刻,突然有了一個計劃。

這是晚了一世的仇。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蘇清媛的電話。

“芊灼!你還好嗎!嚇死我了嗚嗚嗚嗚……”電話剛接通,蘇清媛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沒事,受了點小傷……對了,剛剛遇見了一個朋友,他以前認識你的梁軻明學長,我打聽了好久,現在給你點資訊。”我看著窗外掠過一群飛鳥,波瀾不驚地說。

根據這一世對梁軻明的瞭解,他的喜好和習慣好像與前世挺相似。我把前世的一些親身經歷稍加修改,都轉述給了蘇清媛。

和我料想的一樣,他們直接的關係迅速拉進。

有一天晚上,蘇清媛給我打了個電話。

“芊灼,我真的要感謝你的那位朋友!我今天按你說的給他做了玫瑰凍,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說了什麼?”

“他說,突然感覺很久之前就認識我了!”

“……多好,都感覺一見如故了。”

我站在陽臺上,看著似曾相識的殘陽落了下去,然後竟是一夜未眠。

一切都按照我的設想進行下去,他們順理成章地談了戀愛,畢業以後直接辦了婚禮。

我也想讓他看著蘇清媛死去,然後看他悲痛欲絕的臉。

“有請新娘入場。”婚禮進行曲響徹整個草坪,我坐在花路一旁的椅子上,看著蘇清媛穿著華麗雪白的婚紗,走向主臺。

等候多時的梁軻明挺拔地站在那裡,一臉幸福。陽光打在他的臉上,周圍是鮮紅的玫瑰,這一刻彷彿與幾百年前的那個瞬間重合。突然起風了,恍然間我好像又回到了北疆的山丘上,任風吹迷了眼,這次的寒風還吹進了心裡,冷颼颼的。

“……梁軻明先生,你願意娶蘇清媛小姐為妻嗎?”

我把手縮排袖子裡,握緊了那把刀。

“我……”

“等一下。”我站了起來,緩緩走上臺。

蘇清媛見我的到來,眼中從驚訝到歡喜,再到疑惑不解。

所有人都安靜了,目光都聚集在我們身上,像那天一樣。

梁軻明看著我,眼中的笑意與幸福還未退卻:“你……”

我輕輕哼了一聲,走到蘇清媛面前,伸出了手。

一瞬間萬籟俱寂……

“……別急著答應啊,”我轉向梁軻明:“臭小子,好好對她,聽見沒有!”

梁軻明愣了一下,隨即使勁點了點頭。

“我可是你們的大功臣,”我笑了,面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不清:“一定要幸福哦……”

臺下歡呼聲皆起,我轉頭走下了臺,沒有停頓,一直走到了場地外。

“咣噹”樹蔭後,我扔掉了刀。婚宴的聲音又熱鬧了起來,我蹲了下去,任憑淚水肆無忌憚地爬滿全臉。

我恨他嗎?我問自己。

恨過,但我還是愛他。

洶湧澎湃的愛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也說不清楚,也許是堂皇下的初見,也許是玫瑰叢中的諾言。

染血的大殿、得不到的偏愛、失敗的諾言……一切都像一個荒唐的故事,矛盾又離奇,但最終還是充盈兩世的愛意打敗了一切。

婚宴音樂的聲音很大,能蓋過我撕心裂肺的哭聲。

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還是溫和帥氣的學長,我都希望你能一直幸福。

不知過來多久,我平靜了下來,抹去臉上的淚痕,往草坪外走去。

婚禮的選址在靠近城郊的地方,周圍幾乎什麼都沒有。

我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突然看見一家小小的書店孤零零地立在那裡。

我不受控制地走了進去,店裡沒有什麼人,非常安靜。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中升起,我尋著這種感覺找到了源頭。

那是一本薄薄的書,沒有封面,紙張泛著微黃,被書架上暖暖的燈光籠罩著。我看清了它的名字——《北梁通史》

我從未見過這本書,但這也是我一直不敢觸碰的歷史,我怕書的最後寫著天子與寵妃執手到老,沒有人記得那個被忘卻的將軍。

但今天不同了,我伸手取下那本書,翻開來:

……北疆動亂,梁明王遣姚家女將前往鎮壓。三月,西北蠻夷製出奇蠱,有意投入駐西北大營中,幸有南國密使發現。南國與北梁通好,暗派一名解蠱高手隨貢品入宮,以防禍患。事關重大,梁明王懼宮中有西北蠻族眼線,讓解蠱人進入後宮,近身保護……西南奇蠱威力巨大,若流入中原,蒼生大劫。

……九月,北疆大捷,梁明王辦慶功宴。宴上,西澤王舉兵而反,援兵及時,當場捉拿反賊。但西澤王曾聽聞梁明王與姚家女將間有情,設暗箭瞄準於姚芊灼,欲待梁明王護其愛時中箭;若不成,則殺其女將,以削其臂膀,擾其心智。怎料梁明王挺身護住另一側新進寵妃,姚芊灼中箭而亡……

……十二月,西北蠱事平定,蠻夷俯首稱臣。

……梁緒三十六年,梁明王駕崩,終生未納新妃,不曾有子嗣。梁明王弟梁豐王繼位……

這都是我不曾知曉的歷史。

我合上書,平靜地走了出去。

原來他一直都是那個深情又心懷天下的明君。

我終於知曉了。

“行了,看完了吧?你帶著前世的記憶,命數早已盡了,走嗎?”冰冷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轉頭,小書店早已不見蹤影。天空依舊湛藍如洗過一般,遠處隱隱傳來婚宴的喧譁。

我深深洗了一口氣,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滑落。片刻後,我勾起了嘴角:“走吧。”

梁軻明婚禮後的第三天,我出門時又被一輛車撞到了,這次沒救過來。

奈何橋上,周圍全是鮮紅的彼岸花,若是玫瑰就好了。

我最後回頭望了一眼來的路,然後接過孟婆手中的碗一飲而盡。

是我辜負了你兩世的深情。那來世吧,我一定會再次找到你。蘇清媛如果再出現呢?那又怎樣,我相信我能爭得過她。

所以下次呀,我一定不會再走了。

標簽: 蘇清媛  北疆  玫瑰  寵妃  梁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