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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能名揚四海不是靠嚇唬人,蒲松齡的文采和腦洞才是關鍵

作者:由 一路有家駒 發表于 歷史時間:2019-08-05

《聊齋志異》,堪稱一部奇書。聊齋之美,美在蒲松齡的文字韻律和用詞之精準。聊齋之絕,絕在腦洞大開的想象力和塑造逼真畫面的功力。聊齋之妙,妙在跌宕起伏的情節和虛實相應的世間百態。

提起《聊齋》,相信是無人不知的,即使你沒看過文言原著,也一定看過與之相關的影視劇,比如小時候被一隻燈籠嚇得整宿睡不著。聊齋歷來都是影視劇的熱門改編題材,不過好像還沒有哪部劇能夠將書中所有的故事全部呈現,畢竟原作卷帙浩繁,有多達490多篇小說。

在中國文學史上乃至世界文學史上,聊齋都享有盛譽,地位絲毫不亞於四大名著,且具有頗多獨創性。這絕非一本純粹獵奇的志怪書籍,還兼有批判科舉制度、記錄人情風俗、為底層人民發聲等深刻價值。它借鑑了白話文小說的通俗生動,以簡潔清麗的文言文行文,將文學性和流傳度做到了完美平衡。

魯迅對聊齋可謂讚不絕口;“傳奇風韻,明末實瀰漫於天下。用傳奇法,而以志怪,變幻之狀,如在目前。盛行於時,至今不絕。”老舍的點評更是直接乾脆:“鬼狐有性格,笑罵成文章。”

別看聊齋一書名動四海,而它的作者蒲松齡卻命運多舛。

蒲松齡是清初的人,雖身負八斗之才,卻一輩子科舉不順,想混個編制哪那麼容易。眼見無法透過仕途一展抱負,他只能委身做了一名私塾先生,相當於鄉村教師的工作,這一干就是40年。孤獨和抑鬱一生相隨,隱於市井靜水流深,蒲松齡也只能將絕世才華傾注到文學創作中了。

《聊齋》能名揚四海不是靠嚇唬人,蒲松齡的文采和腦洞才是關鍵

聊齋是很嚇人,但熱愛是更恐怖的事情。蒲松齡對幻術鬼魅之事情有獨鍾,可以說是深度痴迷。為了蒐羅人世間的奇聞異事,他經常在路旁設一茶攤,有人經過便奉茶套話,把路人所講的鬼怪故事一一記錄,然後回家進行創作。偶聞一事,歸而粉飾之,就能寫出此等名著,著實令人驚歎不已。

在聊齋裡,你能明顯聞到《金瓶梅》、三言二拍等著作的氣息,而在敘事和用詞等細節方面,又有蒲氏自身獨到的風格。後世作家中有不少人都深受蒲松齡的影響,比如莫言、張愛玲等。

回憶了一下,成蹊共讀過三次聊齋。

第一次讀時十歲出頭,那是老爸從別處借來的一本舊書,破舊到殘缺不全。由於是文言,所以對大部分內容一知半解,囫圇吞棗地亂讀一氣。

第二次讀是二十多歲,當時被蒲松齡筆下的故事深深吸引,嫌看文言太累,只將白話譯文部分看了,所以未能領會蒲松齡妙到毫巔的文筆功力。

第三次是近兩年,突然想看文言文了,於是就又想起聊齋。這次讀得極精細,也最感震撼,就像讀了一本新書,歎服作者的文筆和腦洞,欽佩古人的思想和智慧,從中獲益匪淺。

看聊齋這本書,有三種體驗是影視劇無法帶來的,一是諸多狐仙鬼怪一個個從書裡走出來,婀娜多姿,活靈活現。二是蒲松齡冥思苦想和奮筆疾書時的表情清晰可見,或嘆或喜。三是作者將自己放在講述者的位置上,雖以“異史氏”的名字來發表看法,但他的多數觀點和意圖仍需讀者去文中尋找,而且你一定找得到,春秋筆法異常老辣。

《聊齋》能名揚四海不是靠嚇唬人,蒲松齡的文采和腦洞才是關鍵

對這部書的創作過程,蒲松齡好不感慨,“案冷疑冰,集腋為裘,浮白載筆,孤憤成書,寄託如此,亦足悲矣。”他還把自己形容成是驚霜之寒雀,吊月之秋蟲,唯盼在夢中遇到知音。

今天,成蹊想結合原著細緻剖析一下蒲松齡的文采特點和超強想象力。

文風極簡

對不是特別重要的資訊,蒲松齡簡直是惜字如金,就好像硯臺裡的墨汁不夠用似的,刀斧齊揮刪蕪就簡。

《羅剎海市》中介紹馬驥,字龍媒,賈人子,美丰姿,少倜儻,喜歌舞。僅15個字就把馬驥的家庭出身、身段樣貌和個人喜好交代得一清二楚。再比如本篇裡對都城的描寫,“天明,始達都。都以黑石為牆,色如墨。”

《聶小倩》的結尾,短短數句寫畢寧採臣後來的生活,“後數年,寧果登進士。女舉一男。納妾後,又各生一男,皆仕進,有聲。”

這樣能簡則簡的寫法,讓人讀來乾脆利落大呼過癮,毫不拖泥帶水,可稱得上極致簡約了。

細節描繪

此項恰好與極簡相對,凡是需要細緻描繪的部分,作者絕不會粗枝大葉,而是對文字精雕細琢,力求入微。

《陸判》:“陸至,一手推扉,扉自闢。引至臥室,見夫人側身眠。陸以頭授朱抱之;自於靴中出白刃如匕首,按夫人項,著力如切腐狀,迎刃而解,首落枕畔。”

《羅剎海市》一篇中有一段對玉樹的描寫,驚為天人。“宮中有玉樹一株,圍可合抱,本瑩澈如曰琉璃,中有心,淡黃色,梢細於臂;葉類碧玉,厚一錢許,細碎有濃陰。常與女嘯詠其下。花開滿樹,狀類薝葡。每一瓣落,鏘然作響。拾視之,如赤瑙雕鏤,光明可愛。”

如果沒有對現實裡的人物和生活進行過長期觀察,萬難寫出此類語句。對事物的細節刻畫能力,能直接凸顯出一位作家的文采功底和想象力,顯然蒲松齡深諳此道。

聊齋裡亦有不少男女之事,但作者只是點到即止,這方面倒沒有去細緻入微。

字中顯畫

與音樂的美妙一樣,樂器的音色和旋律能編織出立體的畫面,文字同樣可以有此功效。

比如《嶗山道士》這篇,“見一美人,自光中出,初不盈尺;至地,遂與人等。纖腰秀項,翩翩作霓裳舞。”

再如《嬰寧》,“約三十餘里,亂山合沓,空翠爽肌,寂無人行,止有鳥道。遙望谷底,叢花亂樹中,隱隱有小裡落。”

這是在看書嗎?不,這不是。恍惚間,你會產生一種錯覺,這是在看畫,而且是會動的畫。蒲松齡的畫面塑造能力已達化境,書中此類橋段幾乎每篇都有,妙筆生花之處極多,想來這也是聊齋讓人上癮的原因之一吧。

韻律美感

遣詞造句也是一種藝術,像成蹊這等水平,粗陋不堪不值一提,真正大家寫出來的東西,會讓你有反覆閱讀、大聲閱讀的衝動,看完後腦中留有印痕,而且日後還會想不斷重溫,這就是帶有韻律美感的文字。

“女以匕首望空拋擲,戛然有聲,燦若長虹,俄一物墮地作響。生急燭之,則一白狐身首異處矣。”——《俠女》

“忽於繁煙黑絮之中,見一鬼物,利喙長爪,自穴攫一人出,隨煙直上。瞥睹衣履,念似嬌娜。乃急躍離地,以劍擊之,隨手墮落。忽而崩雷暴裂,生僕,遂斃。”——《嬌娜》

如果不相信,你大可以放聲朗讀一下上述兩段,先是瞬間被文字代入場景內,繼而發現你已經置身於人鬼的戰圈中了,最後才是一種朗朗上口之感,或排比造勢或抑揚頓挫,氣象萬千,讀罷周身暢快。

用詞奇準

出現詞不達意,多是用詞不準所致,在用詞精準度這一指標上,蒲松齡是教科書級別的。

“躡跡而窗窺之,見一獰鬼,面翠色,齒巉巉如鋸。鋪人皮於榻上,執彩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於身,遂化為女子。”

這裡有必要放上《畫皮》的白話文:他躡手躡腳走到窗邊向裡面偷看,但見一隻惡鬼,臉色發青,牙齒尖得像鋸齒一般,那鬼把一張人皮鋪在床上,手拿一支彩筆在上面描畫,畫好以後,把筆扔在一旁,雙手舉起人皮,像抖衣服一樣披在身上,頃刻間化成一位女子。

一連串動詞,躡、窺、鋪、執、擲、舉、振、披,奇準無比,令人拜服。

同樣的手法在《促織》內也有展現,“成益愕,急逐趁之,蟆入草間。躡跡披求,見有蟲伏棘根。遽撲之,入石穴中。掭以尖草,不出;以筒水灌之,始出,狀極俊健。逐而得之。審視,巨身修尾,青項金翅。大喜,籠歸,舉家慶賀,雖連城拱璧不啻也。”

前者是厲鬼化美女,後者是成名逮蟋蟀,兩個過程均將動詞、名詞和形容詞用得傳神到位,可謂神乎其技。

《聊齋》能名揚四海不是靠嚇唬人,蒲松齡的文采和腦洞才是關鍵

看聊齋你需要一張結實的桌子,因為時不時總會拍案驚奇,像《席方平》、《罵鴨》、《馬介甫》、《蓮香》、《翩翩》等篇的情節設計,奇思妙想腦洞大開,能讓你把桌子拍到散架,然後再拍大腿,最後腿也拍腫。

個人認為,“世界短篇小說之王”的美譽,蒲松齡實至名歸。一部聊齋,詩歌的浪漫,小說的悽美,人性的光輝,警醒的道理,兼而有之,它是中國古代文學作品的集大成之作、另類之作和巔峰之作。

拋開小說家的身份,蒲松齡還是一位音樂達人,他尤其擅長創作俚曲,也就是民間歌曲。清朝時,蒲松齡寫的歌在他老家山東淄博流傳甚廣。

蒲松齡在世時,雖然聊齋已經不脛而走天下皆知,但他除了在老家略有名氣外,其成就和貢獻並未得到應有的肯定。希望今天有更多人能感受到聊齋之美,可能這也是作者唯一的心願了。

對了,都說人鬼殊途,你覺得,誰更可怕一點?

標簽: 聊齋  蒲松齡  用詞  腦洞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