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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內瑞拉的中產階級:買不起雞蛋、找不著藥

作者:由 小世兒 發表于 旅遊時間:2016-06-22

委內瑞拉貨幣叫什麼

編者按:

委內瑞拉已陷入“物資荒”,國內通貨膨脹嚴重,牛奶、咖啡、玉米粉,甚至衛生紙等日用品異常短缺,醫療用品和基本藥物大幅缺貨。高昂的物價、飛漲的黑市,絞繩在中產階級的脖子上越收越緊,更多人跌入貧困線以下。世界說專員連線了一位委內瑞拉醫生,他給我們講述孩子生病後遍尋藥店卻找不著藥的故事,委內瑞拉的經濟現狀正讓他的生活變得難以忍受。

世界說

王冠緒

發自 香港

33歲的卡洛斯(Carlos) 是一名腦外科醫師,面對委內瑞拉經濟每況愈下的現實,他與同為醫生的妻子在考慮是否該移民。兩年前,他帶著一家人離開卡拉卡斯,避開首都的紛擾與不安定感,搬到人口不到20萬的虎城(El Tigre)定居。

這名年輕醫師有一個剛過半歲的兒子。一次,他的孩子外耳炎病發,夫婦倆跑遍了全城藥房卻找不到處方指定消炎藥。

卡洛斯說:“幸好在社交平臺上有民間自發的互助網,有人剛好有孩子沒服用完的消炎藥,免費捐給了我們”。

但孩子服用消炎藥後副作用發作,腹瀉不止,卡洛斯再次四處尋藥。

根據官方統計,2015年委內瑞拉死亡率增加31%,當中嬰兒死亡率則與2014年同比增加100%,公共衛生條件倒退65年。依據生命健康維權聯盟統計,90%醫療用及85%的基本藥物缺貨。同時天主教國際慈善機構Caritas估計過去十年內已經有超過七千名醫生移民出國了。

委內瑞拉的中產階級:買不起雞蛋、找不著藥

△ 2月27日,罹患何傑金氏淋巴瘤的八歲男童奧立佛·桑切斯在委內瑞拉首都抗議。因化療藥物供應斷斷續續,無法接受完整治療。

“加滿油箱的錢買不到兩顆半雞蛋”

卡洛斯一家居住在大約200平方米的兩層獨棟樓房裡,24小時保安看守的封閉式小區內總共有32棟樓。夫婦兩人分別開車上下班,家裡僱用保姆及打掃工人。卡洛斯慶幸小區內只有一次普通偷竊案件的記錄,夫婦上下班也從未遇過暴力事件。

卡洛斯承認“自己的生活條件算好了”,他懷疑家裡的保潔阿姨甚至每日基本的三餐都無法保證。

外科醫生的日常生活當然跟底層民眾有非常大的差別。委內瑞拉基本工資一萬五玻利瓦爾幣(換算黑市匯率13美元),一名外科醫師月薪則平均30萬玻利瓦爾(大約200美元)。該國總統馬杜洛執政三年期間內將最低工資調漲了12次,但依然跟不上通貨膨脹。國際貨幣組織IMF統計,2016年委內瑞拉物價指數將上升720%,2017年恐怕高達2200%。

委內瑞拉的中產階級:買不起雞蛋、找不著藥

△ “紙幣”不如紙巾,圖為一個人拿著兩元面值的玻璃瓦爾紙鈔當餐巾紙

玻利瓦爾紙鈔最大面額仍然是100元,但如今一顆雞蛋都不只100元。如此的超級通貨膨脹已經讓原本享有中產生活水準的群體跌入貧窮線下。公立大學聯合調查顯示,全國81%人口自去年處於貧窮線以下,當中34%處於極度貧窮狀態。政府法定的口糧配給籃標準成本已經超過最低工資17倍。

卡洛斯苦笑道:“如果真要現鈔交易,出去買菜真的要揹著傳說中的一麻布袋裝鈔票去買菜。”

只有加油還能現金交易。雖然汽油價格年內跳漲1000%,由於政府強力壓低國內油價,加滿油箱只需350玻利瓦爾(黑市匯價0。35美元),不如兩顆半雞蛋的市價。

商店裡買不著給孩子的奶粉,只能在網上跟人換

卡洛斯和妻子平常還要上班,他們沒有時間像數以萬計的低層民眾天天在國營超商面前排隊購買法定口糧配給籃當中的貨品。

“何況排上五六個鐘頭後輪到你了貨品已經賣光了”,卡洛斯感嘆。

委內瑞拉的中產階級:買不起雞蛋、找不著藥

△ 在警察的監控下,委內瑞拉民眾排長隊購物

法定口糧配給籃當中的日用品屬於“管制品”,靠政府補貼來維持遠低於市場的價格。這種扭曲物價的手段助長了超市黃牛現象(Bachaqueros)。這些非法插隊購買、囤積、高價轉售價格管制的日用品的超市黃牛當中不少來自走私及販毒集團。由於日用品越來越難取得,黑市價格越炒越高,賣白粉都不如賣麵粉。而向卡洛斯這種專業人士為了省事只好以相當高的成本購買自由買賣進口貨品取代價格低廉的管制品,或接受現實並和超市黃牛交易日用品。

經濟條件較好的家庭選擇在黑市購買日用品,如麵粉、米、肉、肥皂、衛生紙等, 而黑市價格往往翻炒10倍以上。例如法定價格100元的一袋米在黑市可以賣到1500元至2000元。想到委內瑞拉傳統主食arepa(一種形狀尺寸與饃相似的餅)都快從生活中消失了,卡洛斯感嘆:

“沒想到連做arepa的玉米粉都買不到的日子都給我等到了。”

卡洛斯承認自己家裡不少日用品依賴黑市或委託在國外的親朋好友代購,但不久前夫婦倆為了添購嬰兒所需的奶粉十分煩惱。在市面上買不到,最終是靠著社交平臺上的互助網獲得了數罐暫時度過難關。卡洛斯稱自己鬆了口氣,但想到用完後如何添購可能遇到的困難就煩惱了,回想當時真是幾天幾夜不停地重新整理螢幕,期望孩子的奶粉能出現。 這種迴歸以物易物的經濟模式之所以能運作,依靠著社會部份群體依然相對容易獲得日用品及社會中依然存在互助意願的雙重條件。像卡洛斯這樣一個消費者常在商店找不到自己所需的貨品,只好將計就計,選擇購買互助網其他人或許需要的東西,用這些貨品換取自己所需卻沒買到的東西。 民間自發性組織也只能臨時填補經濟體系瀕臨奔潰的巨大缺口,由於日用品及藥物匱乏現象持續惡化,排隊撲空現象越來越普遍,社會氣氛恐怕只會越來越緊張。委內瑞拉民間組織“社會矛盾觀察”,2016年目前為止累積了2,779宗針對政府政策的街頭抗議。該組織提醒5月的641場抗議示威中,接近三分之一的172場訴求單純:就是不滿捱餓。

“兩個委內瑞拉”

國際媒體報導稱,委內瑞拉民眾已經在街頭獵捕流浪貓狗及公園的鴿子充飢,但旅居卡拉卡斯市的巴斯克商人奧古斯丁·奧丘託瑞納 (Agustín Otxotorena)決定對此進行反駁。

5月20日他在社交網站發表一張又一張的照片,都是超市及雜貨店貨品琳琅滿目的畫面:有葡萄酒、香檳、威士忌、汽水、冷凍肉品、新鮮肉品、各種罐頭、新鮮蔬果、橄欖油、黃油、香腸、臘腸、火腿、大米、義大利麵、果汁、牛乳等,貨品整齊擺設、數量驚人。

委內瑞拉的中產階級:買不起雞蛋、找不著藥

△ 旅居卡拉卡斯市的巴斯克商人奧古斯丁·奧丘託瑞納在Facebook上寫道:“我已經受夠了那些打電話或者寫信告訴我委內瑞拉沒有食物的人,他們覺得我們這些人生活在索馬利亞或者衣索比亞。”

為了證明委內瑞拉並沒有報導中那么嚴重的物資匱乏甚至人道危機,這名商人在社交網站上特別強調“只要有錢沒有什麼買不到”,但也有不少人留言指照片中的超市及商店不是一般收入水準的人所能光顧,同時諷刺貨品不少只缺客人。奧丘託瑞納則迴應說,自己“不否認委內瑞拉的窮人不好過”並強調“外國媒體居心叵測,把經濟危機誇大”。這名速成網紅6月6日接受傾向拉美左翼的南方電視臺(teleSUR)專訪,稱自己在經濟危機中能看見“兩個委內瑞拉”。

在這些炫目照片以外的委內瑞拉,超市搶劫從年初有明顯上升的趨勢。據委國民間組織社會矛盾觀察統計,從一月到目前全國已經累積254個搶劫或搶劫未遂案件。一月份累積23件而五月則增加至88件。 6月14日蘇克雷州庫馬市發生連環搶劫群體事件,15家超市,包括數家華人經營的雜貨店遭到破壞及洗劫。現場目擊者稱騎摩托車持槍男子帶頭鼓動聚集商店門前的群眾。官方統計兩人在混亂中槍喪命,有警務人員已經被調查是否使用過當武力。雖然不是華裔商店首度被搶,面對檔次時間的規模及嚴重性中國使館展開了應急護僑工作,也有華僑考慮撤離委內瑞拉。 同時兇殺案去年高達兩萬七千宗,首都平均每週有150人遇害。雖然沒有任何官方統計,輿論認為綁架取材猖獗,包括將受害者挾持至自動櫃員機,挨個提款直到受害者存款歸零。 不過目前還並沒有爆發如1989年2月加拉加斯事件(Caracazo)那種死傷慘重的大規模騷亂。卡洛斯特別強雖然調大部分底層的群眾至今仍然願意規矩排隊,而到目前為止常發生的騷亂還算是“每日一場mini-Caracazo”。

委內瑞拉的中產階級:買不起雞蛋、找不著藥

△ 委內瑞拉總統馬杜洛

已故總統查維斯留下的政治遺產是一個高度依賴原油外銷的經濟體制,社會福利的資助同時隨著國際石油價格下跌而瀕臨崩潰。反對派批評過去十幾年委內瑞拉產業荒廢,內需70%食品必須透過進口,查維斯上臺前石油產業佔全國經濟的60%,如今恐怕超過90%。反對黨雖然在去年底國會選舉中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查維斯的指定接班人,黨內外民望創新低的馬杜洛依然緊緊抓住權利,以各種行政手段阻擋或拖延國會發動罷免公投。馬杜洛6月11日稱,針對自己的罷免公投最快也要在2017年進行,隨後委內瑞拉國家選舉委員會宣佈,這超過60萬人民要求舉行罷免公投的連署無效。

面對公共醫療體系形同癱瘓,日用品供給鏈失效,馬杜洛總統宣稱這一切仍然是國外敵對勢力及居心叵測的極右派商人使然,是一場“經濟戰爭”,委內瑞拉不需要國外援助。現任總統以正牌查維斯主義繼承人自居,但黨內也有些軍方派系對他能否順利完成任期有所遲疑,不排除為了延續查維斯生前的玻利維爾式革命而拉下馬杜洛。查維斯主義的堅定支持者當中漸漸的也開始表達對於繼承人政策是否夠左的懷疑。社會各政治陣營壁壘分明,但暫時各方處於觀望姿態,或許誰都不願承擔類似1989年大騷亂那樣的政治責任。

“一切都可能更壞”

雖然自己生活越來越困難,在虎城的卡洛斯仍然覺得大家還能撐下去。相對豐厚的收入讓他能在家裡安裝柴油發電機以便度過政府不定時的限電措施。但人算不如天算,不久前一次停電遠超過平時的4個鐘頭,家裡發電機持續運作超過8個鐘頭後柴油燒光了,而他們晚上下班回家時才發現,於是又得出門尋找沒打加烊的油站否則好不容易購買的生鮮食品在冰箱裡就要腐壞了。

雖然不認同巴斯克商人奧丘拖瑞納的炫富態度,他半開玩笑說“我們國家芒果樹處處可見,真的買不到吃的還可以吃芒果”,但突然嚴肅起來補充“真的看見不少窮人摘水果果腹”。

事實上在近期的一些抗議場面中已經開始出現“不要芒果,要真正食物”的口號了。

卡洛斯離開首都及公共衛生體系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不願意因為物資不足及條件不良眼見自己照顧的病人像奧立佛那樣走了,年輕的醫生慶幸自己還沒遇過類似病例。與其同時他太太觀察到精神病例如焦慮及躁鬱症逐步增加的現象,而其中最普遍的就是因為物資及藥物缺乏而引發的案例。

像卡洛斯這樣的專業人士從兩年半前開體驗生活水準每況愈下,從中上層的相對舒適下滑到低層。雖然暫時還能扛得住,卡洛斯也自問還能忍受多少無奈及屈辱,不排除為了孩子的未來總有一天放棄堅持移民了事,何況他們夫婦不少同學早就選擇了離鄉背井。 “兩年前我沒想到我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他回憶說,並不掩飾自己對未來的悲觀,“往前看我只能說還沒見底,在這個國家一切都可能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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