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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患者(四更)

作者:由 山海 發表于 旅遊時間:2022-11-16

在一個夏天的夜晚,星星明亮的像瓢蟲小姐的眼睛,路燈在街角的地攤上投射出曖昧的光芒,瓢蟲小姐側著頭,嘴角翹出美好的弧度,對我說:“林木,我想我可能是愛上你了。”空氣瞬間凝固了0。1秒,旁邊的吵鬧聲突然靜止,所有人的目光彷彿瞬間聚焦,灼熱而尖銳的燙傷我右手的無名指。無名指?我靠,我叫出聲來,迅速抖落手上的菸灰,看著被燙傷的無名指一臉無辜。

我說,別了吧,大家這麼熟了。

瓢蟲小姐笑出聲,說,我逗你的。我跟著她大聲的笑。

後來我在一部電影裡面看到幾句詩: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天無雨,我亦留此地。

那一瞬間,腦子裡突然回放出來瓢蟲小姐在只有五十平米的出租屋門口翹首以盼的樣子,陽光溫柔的給她的頭髮織上一件金色的頭紗。我忍不住鼻子一酸,一個人在公交車上幾乎哭出聲來,旁邊穿校服的姑娘遞給我紙巾,沒有說話,靜靜地看我哭成了傻逼。

其實在燒烤攤上那個時候的我,並不是太過幼稚,只是還沒來及學會放手。放棄那個大雨中的擁抱,放棄一場花開兩朵的交集,放棄那段隱隱作痛的回憶,還有,蝴蝶說過永遠不會忘記我的承諾。可是,瓢蟲小姐,這個雨季如此冰冷,新搬的公寓如此狹小,幾乎裝不下一個人溢位的陰暗的悲傷。你不曾向我告別,所以我有時候還可以選擇微笑,假裝不知道你已經離開。

有人在秋天獨自唱歌,有人在海邊等待日落,有人在回憶裡無處閃躲。

在瓢蟲小姐走了以後,我還是習慣買回兩份樓下的餛飩,老闆娘手抖的毛病在她走了以後好像治好了,兩份餛飩倒進一個搪瓷碗,湯水多到溢位來,卻沒有人來和我搶著吃第一口的肉餡。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一個人一旦矯情起來,吃個餛飩都會哭出聲來。嗓子哽著一團棉花,嘔吐感刺激腸胃,電視裡面的男人發出嗤笑,你看,那個人好像一條狗。

《大話西遊》在之前我看過六遍,只記住了紫霞的一顰一笑。在這次聽到《一生所愛》的時候,腦子裡冒出來穿著漂亮嫁衣的紫霞,像極了夕陽下翹首以盼的瓢蟲小姐。

在我因為痴迷寫詩幾乎把自己餓死的時候,小六打電話給我,當時我欣喜若狂的像一隻猴子。小六跑到門口的時候,我守在出租屋門口看著他。

我:一個人來的?

小六:嗯,一個人。

“來,先進屋”。我往旁邊挪了一下,小六閃身進屋。

我看著他的背影,感受到巨大的悲傷。騾子告訴我,人們的錢包大小往往和行李的多少成反比,所以從他巨大的揹包來看,他應該不是來報恩的,而是逃難。

我關上門,哭喪著臉看著小六,問他:你有多少錢?小六可能對我的直白感到恐懼,撓撓頭,從四個兜裡翻出來一堆零鈔。我一把搶過來,一共兩百七十二塊,比我想象的要多。

我把錢裝進兜裡,看著一臉懵逼的小六,說,你先住在這裡,我出去搞點吃的。小六呆滯的點點頭,在我即將出門的時候,小六終於反應過來,追到門口大叫:林木,你有多少錢?我回頭,一臉憨厚的看著滿臉悲憤的小六,說:從唯物主義來說,我是沒有錢的。從唯心主義來說,我富可敵國。轉頭揚長而去,背後傳來小六悲痛的哭喊,林木你個狗比你欺負窮苦大眾,欺騙勞動人民……

小六風塵僕僕的從桃下鎮趕過來,帶來家鄉的一大包核桃和玉米,還有,他那和我一樣手足無措的未來。關於未來,在很小的時候,我們兩個人思考過很多。但在那個習慣遺忘的年紀,我們對於未來思考的更多的,是愛情。

小六很喜歡說話,他的嘴巴從我見到他開始就沒有關上過閘門。他說話的時候,我在旁邊無聊的託著下巴,眼神空洞,一個字一個字的聽進去,在一個又一個的扔掉。有一個動詞,管這一連序列為叫做:聽見。

騾子最終到底死於愛情還是理想?這成為了我生命中的一個巨大的疑問,因為這兩樣東西都是那麼的美好卻真實,殘酷且夢幻。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它們都是致命的毒藥,一旦信仰一種,都足以讓人感到生命的重力和掙扎的厚重感。可悲的騾子,囂張到不可一世,流氓到喪失理智,在這一方面,卻單純的像一個白痴。我這該死的才華,湊成了這完美的押韻。在我因為寫詩渾渾噩噩在餓死的邊緣的時候,腦海裡面總會閃爍出各種奇怪的想法,比如站在高樓頂就控制不住的肢體,隨時想要來一場無束縛高空彈跳。比如在走路時突然想躺在地上,以天為被然後一睡不醒。但是兩者都沒有成功,因為前者會很疼,著陸以後一團模糊,大腦和膀胱裡的液體混成一團,這對自命不凡的我來說是不可接受的。後者在那個時候已經被賦予了一個很燒錢的專案名稱——碰瓷,顯然,身為優秀的共青團員,不給黨和人民添麻煩是很有必要的。

有一次騾子出遠門,背上馱著巨大的揹包,裡面裝滿各種零碎,。當騾子咬著牙拉上書包的最後一顆拉鍊,他揹包,轉身,出門。動作沒有一絲停頓,瀟灑的像一條完美的貝塞爾曲線。

火車曲曲繞繞,鐵軌轟轟隆隆,騾子在車站蹦蹦跳跳像一隻滑稽的猴子。一路上並無風景,只有黑夜白天交換,騾子安靜的像一個融入火車的零件,漆黑腐朽甚至泛著油光。

南京站比想象中的宏偉,南京也比想象中的大的多,騾子東奔西跑,數次迷失方向。地下通道有揹著吉他盒子的男孩,十字路口有站在爐子前賣小吃的老人,當然,更多的是毫無人情味鋼筋水泥築成的堡壘。年輕人喜歡仰頭,天空昏暗的讓人窒息,那些帶著巨大落地窗的建築,很多人叫它夢想。騾子漂泊著,漂泊著,一天,兩天……像一個隱形的幽靈。騾子說,走到郊外的曠野的時候,想起阮籍,豈效窮途之哭?不知道,只是突然很難過。這種情緒猛烈的溢位,像是秋天被大雨浸泡著的枯葉和泥土,一碗熱湯麵也撫不平的孤獨。

中國的兩個城市,南京,北京。從名字就聽出來的南北距離橫亙在那裡,西北風猛烈切削出來的生硬,和雨水陽光浸泡出來的溫婉。南京用她的溫婉,包容了民謠與詩。多少遊子岌岌可危的理想和青春,在這裡應該不會被嘲笑。可是騾子,沒有人去包容,或者更嚴謹的說,沒有被他自己包容。走到雞鳴寺的時候,騾子給我發了影片電話,在螢幕上,我看到了騾子凌亂的鬍子,還有僵硬的笑。我想,如果不是那麼無助的話,他不會想把這麼幹癟的自己給人看,所以我也在笑,扯著嘴角,盡力的附和他欲蓋彌彰的灑脫。騾子用力揉了揉臉頰,重重的呼氣,似乎這樣可以排出心中的所有憤懣和不堪一擊的脆弱,再然後,我們都沒有說話,騾子和我,相隔千里,一起看過他生命中最後看到的最美的晚霞。

騾子走了很久以後,我們才敢去他的家裡,一個很老舊的小區。他的母親是一箇中學教師,聲音溫柔,面容憔悴。看到我們的時候,她背過身去,眼淚就掉了下來,哭聲抑制不住的爆發出來,背部聳動著,像一隻受傷的食草動物。瓢蟲小姐抱著她,受到感染一起哭成一團,我們幾個大男人手足無措,哽咽著說不出一句勸慰的話。騾子小區的一個保安,身材瘦小聲音猥瑣,我們叫他鼴鼠。在和貓頭鷹小姐分手後的那幾個月裡,騾子與外界失聯,我去找鼴鼠,鼴鼠和我一起去砸門,硬生生把騾子從家裡拖出來在保安室裡煮火鍋喝酒。騾子不吃東西,只是喝酒,堅持了一個星期以後,騾子抓著我的衣領咆哮,林木你特麼再給我買西鳳375試試!鼴鼠不動如山,趁機從鍋裡撈走了最後一個蝦餃。西鳳375,三百七十五毫升只要十五塊,價格低廉的劣質白酒,在那麼多天裡,騾子有八成是被噁心吐的。

鼴鼠告訴我,他看過騾子走的那天的監控錄影。靠,這孫子走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大義凌然,十四層高的天台,他直接帶助跑躥下去的。說這話的時候,鼴鼠盡力用誇張的語氣表達幽默,可是沒有人笑得出來。如果不是真的那麼心如死灰,怎麼會那麼決絕。

後來和瓢蟲姑娘一起去南京的時候,兩個路痴在大街小巷裡迷路到暈頭轉向,無奈咬咬牙,抬手叫了一輛出租,師傅搖下車窗問,去哪裡?瓢蟲姑娘抬頭看我,我一晃神,幾乎是下意識的,雞鳴寺。師傅開車就走,頭也不回。瓢蟲姑娘在原地氣的跳腳,我抬頭環顧一週,果然,已經到了眼前。

所有的寺廟小路幾乎相同,瓢蟲小姐累到無暇觀看四周風景,而我睹物思人,自然也覺不出來哪裡好看。七拐八繞的來回走著,走到了騾子和我一起看夕陽的地方,我走到旁邊的椅子,果然靠背上刻著貓頭鷹姑娘的名字,沈一晨。筆畫工工整整,入木三分,被雨水侵蝕,再也看不到當時的樣子。瓢蟲姑娘在旁邊大呼小叫,覺得我料事如神,對我繼續崇拜的一塌糊塗。我坐在椅子上,腦子裡不可避免的出現蝴蝶小姐的樣子,我想,騾子一個人坐在這裡等待晚霞的時候,椅子靠背上的名字,一定是那麼的灼熱傷人。

人們都說,經歷了太多,一個人就會變得蒼老,那麼我想,我已經到了耄耋之年。開始喜歡看一些古怪的書,寫一些古怪的文字,再然後,產生一些古怪的想法。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來貓頭鷹姑娘,試著撥通陌生的號碼,那頭傳來機械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很多記憶開始變得有了紋理,我把記憶裡關於騾子的一切一點一點扣出來,腦子裡出現了這樣一個地址:嘉興市南湖區。我把小六拉過來,問他:你去過嘉興嗎?小六撓撓頭,說:沒去過。我說:那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去二手市場變賣了房間的電風扇和陪伴了我數年的電動車,所得共計九百七十六塊。然後因為莫名其妙想法,踏上了去嘉興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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