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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作者:由 孤城 發表于 旅遊時間:2022-04-26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過了鳳陽,接下來就是整個淮河之旅中最期待的一站,洪澤湖。

清晨,我們在臨淮關乘坐渡輪過河,沿河北岸的大堤一路東去,走到安徽與江蘇的交界處時,我們駛下堤壩,穿過一大片麥田,來到了河邊。

河對岸有一座赭紅色的小山坡,山下屋舍掩映,山上草木稀疏,一輪巨大的風車立在山後,三片扇葉百無聊賴地轉著,幾個小孩忽然從坡腳的樹蔭裡鑽出,你追我趕奮力衝向坡頂。

這山便是浮山,我們所處的位置便是浮山峽。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浮山,攝影©孤城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浮山峽是淮河三峽中的最後一峽,可身臨其境,怎麼看都有湊數的嫌疑。

浮山只是一座渾圓的矮山,與之隔河相對的北岸更是平整的開闊地,無論如何這裡也稱不上“峽”。不過令我們意外的是,鮮有人光顧的河岸邊竟兀立著一座亭子,與浮山成守望之勢。

遼闊的田野間,這座亭子就是一個醒目的標識,暗示往來的過客,坐下來,聽聽浮山的故事。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浮山峽,攝影©孤城

同大禹劈山導淮的硤山峽和荊山峽不同,浮山峽最深刻的印記卻是一段血淚史。

1500多年前,割據中國南北的兩大政權南梁和北魏在淮河一線僵持對峙,公元514年,南朝梁武帝為奪取壽春,下令在浮山築堰攔淮,欲以大水逼退魏軍。

然而,阻斷一條大河並不是那麼輕易的事,梁武帝強行築堰,方圓數百里的石料、樹木幾乎被採伐殆盡;隆冬飢寒、盛夏疫病又奪去20多萬役夫的性命。

當高堰築成,橫斷淮水,上游300裡全被大水淹沒。而當年秋天,這座土石堰就被猛漲的河水沖垮,洪峰如雷,衝向下游的村落,無數百姓瞬間淪為魚鱉,淮河漂屍入海,慘絕人寰。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淮河,攝影©孤城

戰爭從來都是冷血的,殺戮機器一旦開動,廣大平民就是被碾壓的草芥。中國歷史上曾有過很多“以水代兵”的事件,沒有一次不是生靈塗炭的慘劇。

浮山堰垮塌的600多年後,中華大地再度陷入南北分治的格局,另一場與水相關的人禍在金軍伐宋的戰場上上演。

1128年末,金軍東西並舉進攻南宋,兵鋒抵達開封之際,驚慌失措的宋軍統帥杜充命人掘開黃河大堤,試圖用洪水攔住敵人的腳步。

黃河是懸河,決口一開,滾滾黃水傾洩而下,數十萬百姓在毫無預兆的大水中喪命,豐饒的黃淮平原也很快被水澤吞沒,而黃河水帶來的巨量泥沙則晝夜不停地在泗河與淮河中沉積,河床日益淤高,淮河流域揮之不去的洪水夢魘也就此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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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攝影©孤城

杜充掘河,到底沒能阻止金軍南侵的步伐,南宋偏安一隅之時,戰火還沒有湮滅,夜夜笙歌的西湖畫舫聽不到遠方的呻吟和哭泣,沿淮百姓正經歷著黃河改道的苦難,他們不知道的是,關於這場洪水的記憶,將長久甚至永恆地懸於世間。

因為裝滿這一切的,正是洪澤湖。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進入盱眙縣,洪澤湖的氣息就隱約可聞了。

我們原以為在縣城就能看到湖面,可站在淮河邊瞭望許久,卻只見寬闊的河道和灘塗。尋湖無果,轉身發現了一座淮河文化館,進去轉了一圈,裡面多是些民俗風情的介紹,配合著農具、服飾等擺件。逐一看罷,又想起了那句熟悉的民諺:走千走萬,不如淮河兩岸。

我猜不管這話出自何時,但肯定是在黃河奪淮之前。就以1128年為界,在這以前,淮河流域河網遍佈,沃野千里,且水系穩定,行洪通暢,很少發生大的洪澇災害。尤其在京杭運河開鑿後,淮河又成為銜接南北的漕運樞紐,繁華富庶不在話下。

此刻,淮河文化館想表達的就是淮河兩岸最美的樣子,耕種、收穫、織補、嫁娶……沒有災荒,沒有焦慮,平淡而真實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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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漁舟,攝影©孤城

講述淮河,洪水是跳不過的話題,而盱眙也恰好保留了淮河水災最觸目驚心的標本——泗州城,所以文化館後半部分的篇幅都是水患與治水的故事。

盱眙東北面,最早曾是一片水陸相間的大野澤,東漢時期為了防止洪水漫溢,人們陸續圍水築堤,使原來的水澤變成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湖泊,隋唐之際這片湖群開始被統稱為洪澤浦或洪澤湖。

1128年以後,黃河數次破堤南下,並最終奪淮入海,黃河泥沙淤高了淮河下游河道,無法順利入海的淮河水,積聚在蘇北平原上,將本來各自獨立的小湖連結成一座大湖。這座大湖還是叫洪澤湖,但和之前的湖群已經全然兩樣了。

明朝時,洪澤湖迎來了第三次升級。嘉靖年間,京杭大運河頻頻被泥沙阻塞,為保漕運,一位叫潘季馴的治水專家提出了 “蓄清刷黃”的概念,即抬升洪澤湖水位,用淮河的清水沖走運河中的泥沙。

洪澤湖東岸大堤開始全面整修,土堤改石堤,並大幅加高加長,新的堤壩也有了一個專屬的名字——高家堰。

而此時,洪澤湖西邊的一座千年古城,對自己的厄運還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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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澤湖,攝影©孤城

泗州城始建於580年,隋煬帝的南北大運河鑿通後,它就一直扼守在大運河由汴入淮的河口,並隨著漕運的興盛走向繁榮。

明初,朱元璋在城外修築了氣勢不凡的明祖陵,將自家父母往上的三代都遷葬於此,有了“龍興之地”的加持,四海商旅魚貫而入,船舶穿行如梭,店鋪連天蔽日,城市規模達到空前鼎盛。

這樣一座瑰麗的運河大城,儘管也常受水患困擾,好在城外高築的防洪堤一直保障著古城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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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泗州城所在地——盱眙,來自暱圖網

不過明末時,人們已經發現洪澤湖水位的高漲,勢必會對泗州城帶來危險。鑑於明祖陵坐鎮,水位控制還比較保守。進入清朝後,對前朝舊事也不再忌憚,洪澤湖大堤繼續修高攔水。

歷經明清兩百餘年修築的湖堤,綿延長達六十餘公里,從北到南連線今淮安市淮陰區碼頭鎮和洪澤區蔣壩鎮,洪澤湖也最終擴張成一眼望不盡的浩淼巨“海”,並躋身中國第四大淡水湖。

1680年,黃淮一帶連降暴雨,洪澤湖持續漲高,洪水迴流,終究決堤,整座泗州城連同明祖陵一同沉沒在了湖底,至1696年,厚積的泥沙推進,把這座城市完全吞噬。這在整個中國歷史上,都是極為罕見的滅頂之災。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高家堰古代地圖

從淮河文化館出來,眼前的第一山蒼翠可愛。我以為第一山是指淮河第一山或盱眙第一山,沒想到那山就叫“第一山”,很有姿態。

第一山上留有蘇軾、陸游、米芾等大量名家碑刻,因此在文化界享負盛名。我尚不知為何古人喜歡這座山,但我知道第一山對面不遠處就是泗州城遺址,淤埋了三百年的古城正在考古工作的推進中露出河灘。

當大水覆城的那一天,第一山一定嚇壞了,如今它仍舊警惕地注視著對岸,生怕這樣的災難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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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山,攝影©孤城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我們從淮河源頭走來,小龍蝦的身影可謂一路伴隨,但盱眙是第一個稱自己為“龍蝦之鄉”的城市。

走在縣城中,隨處可見姿態各異的龍蝦雕塑,以小龍蝦為主打的餐館也是滿大街一片,紅彤彤的龍蝦節海報更是吊足了胃口,所以我們一致認為必須在龍蝦城裡吃一回龍蝦。

中午去超市補充礦泉水,剛好門口就有家小龍蝦餐廳,櫥窗上寫著“十三香小龍蝦,新店八折”。那餐廳還沒裝修完,我們並不介意,就在“工地”上享受了午餐,好在味道還不錯,老闆為了彌補環境的尷尬而格外周到熱情。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盱眙街頭的龍蝦,攝影©孤城

午後,向洪澤湖進發,車子接近蔣壩鎮時,一股舒適柔美的水鄉氣息徐徐撲來,沿路都是粉牆黛瓦的民居,牆上開著花窗,窗裡透著竹影,極是賞心悅目。

蔣壩在洪澤湖大堤的最南端,這是一座因築壩而興起的小鎮,也歷來是治水官員的駐紮地,鎮子裡不僅有百千年前的古蹟,還有裝扮精緻的酒吧和咖啡館,文藝範十足。

穿過鎮子,徑直往西走,豁然開朗的瞬間,洪澤湖就在眼前了。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洪澤湖,攝影©孤城

我們來到湖邊時已接近傍晚,天氣陰沉,大風漸起,望著鉛灰色的湖面,只覺得寒意逼人。那份寒冷,並非來自溫度,而是來自無窮無盡、鋪天蓋地的——水。

兩千多平方公里的水域,氣勢磅礴地橫陳在面前,最遠處與天上的烏雲相接,風從雲底生出,呼嚎著掠過湖面,翻滾的濁浪,一層緊趕著一層,不遺餘力地拍向堤岸。

我們設法取了水樣,因為湖水洶湧不敢靠近,嘗試了各種方法,最終以赴湯蹈火的姿態打撈了半瓶水,一排大浪忽如蛇頭般竄起,把我們連滾帶爬地嚇跑了。

這種驚恐讓我覺得不可思議,說出來人家都不信,後來我想明白了,原因就在我們腳下的大堤。

江蘇有句俗語:倒了高家堰,淮揚不見面。

從資料上看,洪澤湖底平均高程10-11米,最低處也有7。5米,足足高出東側平原4-8米,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懸湖。

我們站在湖堤上,猶如站在一個巨型水盆的邊沿,數十億立方米的湖水高懸於地面,堤壩稍有閃失,下游的裡下河平原就將是汪洋一片。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高懸的大湖,攝影©孤城

為了防止湖水潰決,人們曾在大堤上修了五座減水壩,當水位過高時,挖掉減水壩上的覆土,就可引導湖水平穩洩出。但大堤長愈百里,要保其無虞談何容易。

1824年11月,洪澤湖驟起狂風,巨浪裹挾著冰凌將大堤周橋段撕開了一個缺口,湖水如瀑布般跌落,在決口處衝出了一個400多米寬的大塘,湖東的淮揚二府和其間十多州縣悉數被淹。

由於大塘深不可測,決堤復堵在當時成了無人敢接的燙手山芋,朝廷只好派出正在家丁憂的林則徐。

次年四月,林則徐身著素服趕來治水,他雷厲風行地進駐工地,同民工們一起在大堤上奮戰數月,成功修復了決口,隨後又用六年時間沿大塘外圍築起一道牢固的石工牆,堵死了複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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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橋大塘,攝影©孤城

周橋大塘距離蔣壩鎮不遠,沿堤頂公路開車十幾分鍾便到。大塘呈半圓形,圓弧長度近800米,塘深最初有27米,如今已被淤埋了大半。

塘底很平整,種滿了花卉和垂柳,林公督建的石工牆籠罩在綠蔭下,兩百年過去了,碩大的黑色條石依舊嚴絲合縫,堅不可摧。只是從石牆佇立的位置,已然望不見洪澤湖了。

近70年來,隨著治淮工程的推進,洪澤湖大堤先後進行了六次大規模改造加固,原先的決口處,現在已經有了兩道護堤,整座大堤的防洪標準也提高到了100年一遇,這是個頗讓人心安的數字,古老的石牆終可卸下救危救難的重擔,化作一道風景,藏身湖畔。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石工牆,攝影©孤城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來洪澤湖之前,一直惦念著坐帆船、吃湖鮮,可沿著大堤跑了半日,卻一條船也沒看到。我們猜測,或是天氣不好,也或是地點不對?於是我們又循著地圖,來到了蘇北灌溉總渠的渠首。

因為剛下過雨,風還很大,湖面上一派蕭瑟。渠首處有一個避風港,幾艘漁船緊緊依偎著躲在防浪堤後面,船舷吊著雞籠,一群鴨子在船下鑽來鑽去,船上應有人住,但很明顯人和船都還在沉睡。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渠首,攝影©孤城

蘇北灌溉總渠是1951年開挖的一條人工河,西端接洪澤湖,東端直通黃海。與之並行的還有一條1999年開挖的淮河入海水道,這兩條人工河如今組成了淮河的下游河段。

在這以前,淮河從嚴格意義上講只能算是長江的一個支流。因為黃河奪淮後,淮河下游河段的行洪能力銳減,鬱積在洪澤湖中的淮河水,最終在蔣壩鎮南側破堤而出,經寶應湖、高郵湖投靠長江去了,這條入江水道就是今天的三河。

1855年,黃河改道北歸,原淮河下游河道被徹底淤廢,三河就成了洪澤湖唯一的出水口。

引洪入海是解決洪澤湖水患的根本舉措,所以1950年代以來,先後開挖了蘇北灌溉總渠、淮沭新河與淮河入海水道,並疏浚了廢黃河,“一河入江、四河入海”這是洪澤湖現今的排洪佈局。雖然湖水依舊高懸,但至少不再懸於人們心頭。

洪澤湖,懸在江蘇頭頂的巨型水盆,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大湖?

▲三河閘,攝影©孤城

渠首附近是一個水產交易市場,原本應是帆檣成林,魚蝦滿市,可除了三艘正在睡覺的漁船和兩艘海事船,我們什麼也沒看到。

到了中午飯點,我們前往附近的小鎮,街上很空蕩,難得遇見個人,路口處一個簡陋的小飯店開著,我們點了土豆絲和涼拌皮蛋,老闆過來問:“皮蛋是拌酒還是拌醋?”

我看這裡的口味跟我們不大一樣,乾脆動手切了一盤蒜。跟老闆一聊,恍然得知,洪澤湖禁漁了!

從2020年10月10日開始,洪澤湖所有捕撈作業全部停止,禁捕期為十年。

據老闆講,漁民的漁船和漁網都已經封存,還有一些船按計劃給劈了,湖面上一條漁船也沒有,這就是原因。漁民雖可以領到補貼,但大家並不願意閒著,很多人都到外地打工去了,所以鎮子里人很少。

隨即又瞭解到,不單是洪澤湖,從2020年8月開始,鄱陽湖、洞庭湖、巢湖等陸續都實施了十年禁捕。為此有一條口號是這樣的:十年禁漁,岸綠水清。

這怕是所有江河湖海夢寐以求的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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