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貞潔牌坊的意義及我們自以為是的無知

立貞節牌是什麼意思

今人對古人的許多做法，因缺少相應的教育和可供方便查閱的資料，認知上有時不免太過想當然。比方說“貞潔牌坊”這一流傳久遠的社會現象，在我們所接受的聽聞裡，都認為這是物權時代、男權時代，對女性壓迫的一個典型的歷史遺存。曾經有多少紅顏正熾的女性，因丈夫的去世而成了“未亡人”，空房獨守餘生。更為極端的是那些人事未通的女孩兒，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物件早夭後，她們連男方的面都沒見過，卻成了他的“望門寡”，一輩子都要呆孃家，在鬱鬱寡歡中枯萎凋零。

如果我們從歷史和社會學來分析，用婚姻的方式，將女性嚴重地束縛在男性身上，從一而終的社會現象，並不是自從盤古開天地以來就有，尤其是大肆建造貞潔牌坊，直到明清時期才盛行起來。建造它原因，也與我們的傳統認知迥然相異。

要把這事兒捋清楚，先得扯遠點，從古代草原民族的婚配關係講起。我們都熟悉“四大美人”之一的王昭君，那就拿昭君和親的匈奴民族來說。

匈奴的首領叫單于，他們有個習俗，如果老單于身故，他的眾多妻妾（單于的妻妾都叫閼氏，皇后叫大閼氏，其他不同級別的妻子都叫xx閼氏，王昭君是寧胡閼氏），都要再嫁給繼位的單于，也就是老單于的兒子（他的生母除外），如果繼位單于又死去，在老單于的閼氏裡，年輕仍沒喪失生殖能力的，則要繼續嫁給孫子輩單于。王昭君就先後嫁過呼韓邪單于和他的長子復株累單于，復株累單于死後，傳位給弟弟搜諧若鞮單于，但王昭君在復株累單于死後不久也就病了，死年33歲，否則她要繼續嫁給小叔子搜諧若鞮，做他的閼氏。也有資料說王昭君與復株累單于太恩愛，心理上受不了“寡婦再醮”的折磨，就服毒自盡了。

愚昧的匈奴人，在婚姻上也搞“父死子繼”、“兄終弟及”這套，在我們今人看來，這簡直是禽獸不如的家庭亂倫。但是把時間推回到二千多年前的北方草原上，瞭解匈奴民族當時的實際情況，就不難明白，匈奴人這麼做，是有他們不得以的道理的。

一個動物種群，想要繁衍下去，必須保證有一定的數量，才可以。今天許多瀕臨滅絕的動物，即使存活量仍有成百上千頭，但它們在地球上的時日，也已經不多了。人類亦如此。兩河流域的蘇美爾人、阿卡德人，小亞細亞的赫梯人、伊朗的埃蘭人、北非的古埃及人、歐洲的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以及中美洲的瑪雅人等，這些曾經盛極一時的民族，或先或後，都煙消雲散在歷史的長河中。今天的匈奴，作為一個獨立的民族，早已不存在了，南匈奴後來漢化融合掉了，北匈奴被漢武帝趕到漠北，不知所終，那些說匈牙利人就是北匈奴後裔的人，建議他們去布達佩斯的街頭走一趟，看看匈牙利人的長相，聽聽匈牙利的馬扎爾語，保證他們這個想法就打消了。王昭君時代的匈奴民族，還很強盛，要不大漢也不會和匈奴搞屈辱性的和親外交。但匈奴人是逐水草而居，生存環境極其惡劣，一次颶風襲來，就能把帳篷和生活資料吹得一乾二淨，成群的人畜餓死、凍死，也不罕見；外族入侵、部落之間為爭奪資源而相互殘殺，這都導致匈奴的人口數量一直處於縮減的態勢，在種群的生存繁衍壓力下，所有文明人的那些想法，都過於迂闊天真，不擇手段的提高人口出生率，才是最緊迫的事。

不要以為只有匈奴為提高人口數量，才無所不用其極，英明神武的唐太宗李世民，在唐朝初期，也有過類似的舉措。經歷過南北朝幾百年的動亂和短暫的隋朝之後，為了增加人口數量，李世民頒佈詔書，要求大唐的寡婦，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再嫁，並把這個作為考核地方官員工作業績的一個重要指標。至於組織尚有生育能力的單身女性，遠嫁給戍守邊疆的兵士，古今中外，都不少見。

但歷史往後發展，特別是明清兩朝，社會的風氣卻轉變了，對女性節烈觀的要求，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這是為什麼？答案不是男性的自私加重，而是在工業革命發生以前，人類的生產技術和創造物質財富的能力，在一千多年內，幾乎沒有多少變化，而在社會資源不增加的情況下，人口越來越多，由秦漢時期的一兩千萬，到明清時期一兩個億，社會負擔因之越來越重，要不是有天災、疾病、瘟疫和戰爭動亂的“馬爾薩斯定律”在起作用，社會早已不堪重負。在此狀況下，人口自身的生產，非但不宜再被鼓勵，反而在限制生育上，要做隱晦性的宣揚，節烈觀正是在此社會背景下，浮出水面的。為配合宣揚節烈觀，強化節烈觀，把節烈觀像根釘子一樣釘進每一個人的心頭，給從一而終的女人樹牌坊，就成了必然的手段。

還有一點也要說清楚，節烈觀的發展趨勢，不是線性的，也不是突發性的，歷史上，完全不在乎女性的清白和太在乎女性的清白，個案現象，一直交替存在，最著名的，要數兩位帝王的母親。漢武帝的母親王娡，入宮前，就有一個孩子，可見漢家天子選妃嬪，並沒把被選物件的婚配與否，作為一項嚴格的調查指標。而秦始皇的母親趙姬，在整個廿四史上，淫亂都是出了名的，嬴政出於無奈，便把母親軟禁起來，多年不與見面，可能他還因此而產生心理陰影，在見到對亡夫忠貞的巴郡（重慶）寡婦清後，敬佩不已，下令為她修建一座“女懷清檯”。這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由皇帝旌表的貞節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