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品》：柳宗元《江雪》——境由心生

柳宗元《江雪》——境由心生

文/秋刀魚

柳宗元名列“唐宋八大家”，早年因參與王叔文倡導的“永貞革新”，被貶為湖南永州司馬。期間，他創作了著名的“永州八記”。他在《小石潭記》（“永州八記”第四篇）中寫道：“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悽神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表現了孤獨寂寞的心情。他不但是散文大師，還是著名詩人。膾炙人口的《江雪》，也創作於此一時期，而且加倍表現了他的孤獨與寂寞。

今天，我們就來欣賞一下這首小詩。其詩曰：

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

獨釣寒江雪。

“孤舟”說明只有一條小漁船，而“獨釣”則說明這隻“孤舟”上又只有“蓑笠翁”一個人在冰雪覆蓋的寒江上垂釣。其孤獨可想而知。

放寬視野望去，目力所及之處，不但一個人的蹤跡也沒有，就連一隻鳥的影子也沒有。其實，莫說鳥與人的蹤影全無，即便有，又能怎樣呢？“獨釣寒江雪”的“蓑笠翁”既與路人不相識，也與飛鳥不相聞。可是，即便如此，如果能看見他們，也可以聊慰他孤獨的心情。然而，不料“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不獨在他的視線之內看不到“人”與“鳥”，就是在他視線之外的“千山”與“萬徑”上，也沒有“人”與“鳥”的蹤影。其寂寞可想而知。

據說，對於蹲監獄的囚犯來說，最嚴厲的懲罰既不是不給吃喝，甚至也不是體罰，而是將他單獨關在一間小牢房裡，讓他幾天甚至十幾天處於完全無可交談的境地，俗稱“蹲小號”。軍隊裡的關禁閉大概也是同樣的道理吧。在民國時期的文壇上也有一個類似的掌故。據說，待到周作人的太太羽信太子不滿意大伯哥魯迅先生的時候，她便叮囑自己的孩子們不要到魯迅先生的屋子裡去，說讓他“冷清冷清”。這可說是一種變相的“蹲小號”或“關禁閉”了。寫至此，又想起魯迅先生的好友瞿秋白來。魯迅先生曾手寫一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的對聯送給他。他在臨終前寫的《多餘的話》一文中，也曾說過“人往往喜歡談天，有時候不管聽的人是誰，能夠亂談幾句，心上也就痛快了”的話。如今，對於這個在“孤舟”上“獨釣”的“蓑笠翁”來說，天地不也正是他的“單人牢房”或“禁閉室”嗎？其極度的孤寂也就可想而知了。

就此詩而言，詩人未必真的見過這樣一個“獨釣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我想，此情此景很可能是詩人將自己內心的極度孤寂幻化而成的一幅寒江獨釣圖。這或許就是佛家所說的“境由心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