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世最後一集：同忌諱談死的中國人聊聊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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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的白大衣，此起彼伏的電話鈴，嘟嘟嘟響個不停的各種監護儀，醫生的催促聲，病人的呻吟聲，家屬的哭聲，晝夜不熄的燈光，

有人把這裡稱為死神的餐館，生與死的邊緣。這裡，就是ICU重症病房。

也是人間世2最後一集鏡頭聚焦的地方。

瑞金醫院重症醫學科有兩個病區，寬敞明亮到你不會相信，這裡是醫生們和死神近身搏鬥的地方。

一場難以治癒的大病，不得不與死神搏鬥，就像一場令人窒息的嚴寒。

《人間世》第二季最後一集，形象地把這種艱難的境地形容為暴風雪。

片中聚焦了三個和死神搏鬥的普通中國家庭，用最揪心的方式探討了這一集的副標題：

中國人的生死觀。

如果你的至親馬上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你會用怎樣的方式告別？

黃健，40歲，胃癌晚期。

因為腰痛去醫院急診，檢查過程突發消化道大出血，再檢查才發現已經胃癌晚期並且癌細胞已經轉移到骨頭和腰椎。

因為胃部大出血，醫生不得不給他做了全胃的切除手術。

妻子總是在病榻前和丈夫有說不完的話。他們互相鼓勵，互相承諾，盼著還能有走出病房和全家團聚的那一天。

妻子詢問醫生：丈夫因為腰部腫瘤不得不臥床，甚至連自主翻身都無法實現，能否透過手術讓他恢復生活自理，哪怕讓他可以下床走走。

在全胃切除術後，醫院醫生做了一次多學科聯合診療（MDT，Multidisciplinary Team）。

醫生的討論非常激烈，各學科專家都清楚闡釋了後續可能採取的治療方法以及由此帶來的風險和犧牲

。

如果在黃健所剩不多的時間裡，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好處，讓患者承受了更大的折磨和痛苦。這樣的治療看似給了希望，實際上卻更加殘忍。

醫生們對以往的案例進行反思：

有的癌症晚期病人做了大手術，之後的兩個多月一步都沒下過床，還因併發症而帶來痛苦，很快便去世了。

患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激進的做法就像賭博，可是輸掉的後果卻更加讓人心痛。

經過醫生的聯合會診，不管是從存活的可能性還是治療費用的角度，醫生都不建議患者冒如此之大的風險。

最終，醫生給出的建議是：安寧治療。

而妻子還在盼望著醫生會給她幾個備選方案，讓她選擇最優的一個，拯救自己的丈夫。

在醫生請求家屬單獨會談時，妻子才發現自己沒有其他的選擇，終於忍不住在醫生面前放肆地哭了。

在醫生的勸說下，妻子最終選擇不再增加丈夫的痛苦，而是在所剩不多的日子裡陪他走完生命最後的時光。

愛他，卻只能放他走，這是很多病人家屬都不得不經歷的煎熬。

妻子就這樣陪在丈夫的床旁，黃健對她說”謝謝你“ ，她說“不許說謝謝，我們之間是不需要說謝謝的，以後你真的想說謝謝的時候，就親我一下吧。”

他，76歲，腦梗。重症監護室，4年。

他和老伴每天相處的時間只有下午4點到5點這一個小時。老伴風雨無阻，每天下午無一例外都會準時出現在重症監護室的8號病床旁，陪著他說說話、嘮嘮嗑，即使他並沒有迴應，她卻仍然相信，他能聽懂。

她的願望很簡單，就是八十歲的時候還能推著他出去轉一轉。

ICU，每天只有1小時的探視時間，也就意味著，屬於病人和家屬共同的只有這寶貴的1小時；而剩下的23小時，他們都是獨自面對各自的生活。

那，這剩下23小時過得怎麼樣？

醫生的一番話讓人十分揪心：

家人每天看到他的那一個小時，病人是開心的；可是在家人看不到的23個小時裡，他們不知道病人其實有可能是痛苦和煎熬的。

很多風燭殘年的老人都像這樣經不起病痛的突襲。一旦因為一點閃失進了ICU，就出不去醫院大門了。

家人每天只有下午的一個小時能陪伴在老人身邊。他們也不知道老人還能不能聽懂自己說話，只知道他偶爾會笑，會給簡單的迴應，還和這個世界有微弱的聯絡。

女兒在片中也說，她的朋友問過她，你有沒有問過你爸他想不想這樣治療下去？

外人的視角很實際：被ICU分隔的一家人，病房內外的日子都是一點一滴的痛苦消耗。

但女兒坦言，她不敢、也根本不想對父親問出這個殘忍的問題。對於女兒來說，現狀起碼能給父親最好的治療條件，也給家人們心裡一些安慰，這已經足夠。

相比與ICU、急症室、和癌症病房，臨終醫院的離去似乎很平靜。

董路翔是人間世1的拍攝者，常駐臨終關懷醫院。

那些躺在臨終病房的病人在他眼皮底下一點點衰弱下去，漸漸不能行走，過兩天不能吃飯，再過兩天趕不走停在鼻子上的蒼蠅。

粉紅色——這是上海臨汾社群衛生服務中心的主色調，這是全國正式註冊的第一家臨終關懷醫院。

它會令你想到溫馨甜蜜的母嬰區，但這裡卻是很多晚期癌症患者的人生最後一站——臨終關懷醫院。

病人進院後會做一個嚴格評估，得到一個預計生存期評分。

這裡的醫療原則是不治療、不搶救，一切都是為了透過臨終關懷、安寧護理、舒緩療護幫助生命接近終點的患者完成“優死”

，有人說回趟家看老房子，醫生會准假；有人要坐輪椅去長江大橋，醫生也會同意。

原來，不僅優生是一種權利，優死同樣是一種權利。

有一位老人，董路翔沒能拍下他的故事，但卻始終記得他們之間的一次交集。

有一天，董路翔在病房聞到了煙味。他拉開簾子，老人坐在床上，指間夾著一根燃到一半的香菸。

董路翔嚇到了：“你怎麼抽菸呢？”對方鎮定地說：“護士允許的。”

董路翔說這不可能：“你騙我的吧。”老人嘿嘿一笑。

老人是個寡言的人，胰腺癌晚期，他穿得乾淨體面，病床下一雙簇新的皮鞋。

董路翔覺得他很酷，就是想抽菸，他才不管什麼臨終不臨終。

董路翔決定拍一拍他，但拍了一半，老人就走了，床下的那雙新鞋也沒有穿過。

董路翔跟這裡的患者探討過終極問題：“你在這裡看了五年，有什麼體會？”有人回答回答：

“我是一個買了票的觀眾，你們是沒有進來，站在門外看的觀眾。”

被重病陰雲籠罩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對於螢幕外的看客來說，

或許最讓人有緊迫感的事情，是開始有勇氣面對這個“忌諱”的話題。

人間世”一詞出自《莊子》，原意為討論處世之道與人生態度。在紀錄片中，“人間世”在探討另一種態度，一種理解生命、面對生死的態度。對於一向忌諱談死的中國人，這是一堂前所未有的生命教育課。

需要說明的是，死亡教育不一定能撫平死亡的傷痛。不是說接受了死亡教育，就能波瀾不驚地面對身邊親人的死亡以及自己必將面對的死亡。

而是說，

死亡教育會讓你明白，親人離世帶來的悲痛、對自身死亡的恐懼，是正常的，是每個人必將經歷的。

只有在此基礎上，才有可能坦然接受死亡，達到生死兩安。

如果有一天，當你的親人住進了ICU，你傾向於哪種做法？

是讓親人忍受痛苦活得更久，還是在減輕親人痛苦的同時也減少他的壽命？

相信，無論你作何選擇，每一種選擇背後，其實都有站得住腳的理由。

重症監護室對抗死亡的戰爭無休無止，醫學的進步造福了人類，將生死間的自然平衡向維持生命的方向移動。但我們也要明白

生存不是目的，生活才是

。

任何生命都是平等的都是高貴的，怎樣讓他有尊嚴地離開世界。

醫學的干預以及帶來的風險和犧牲只有滿足病人生活的最大目標時才更合理。

如果有一天，我們能夠與即將離去的親人坦然而深入地討論死亡，每個人的意見和情感都得到充分的表達和尊重，

就像在計劃一次遠行，而不是各自憋在心裡默默承受生離死別的劇痛，該多好。

文中觀點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作者：逸琳

編輯：逸琳

圖片來源：愛奇藝、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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