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縹緲錄6豹魂偽續文(11)
第十三章 前塵與如今
離開戰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之久,北都城下,戰局的發展讓任何人都意想不到。
在朔北的左鋒(青陽的右翼)
呼都魯汗所率領的中軍一萬鐵騎已經代替了放棄進攻的白狼團成為了戰場的主力,並且開始窮追著正在退卻的青陽部右翼。
“快點!再快點!”
呼都魯汗一邊督促著身邊的朔北武士,一邊用力地鞭笞著戰馬,顯得十分焦急。
而更焦急的還有他的頭腦,因為他知道繞過狼主下達追擊命令,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更何況他能預感得到自己的父親是不會那麼輕易地死去的,而且身旁還有那個從東陸來的
山碧空
,這人既然能在戰場上揮手殺千人,也能讓一個人起死回生吧。
可以說,如果狼主認為這是對自己權威的冒犯,那麼不消白狼團動手,他手下也會頃刻間倒戈相向,而原因無他,只是因為他呼都魯汗給人最尊貴的不過是黃金,而他父親給人的則是榮耀和強權。
換言說,他的父親就是朔北的神,既然沒有被‘青銅之血’擊敗,那麼朔北便將立於不敗之地,而他只需要問安之後,默默地侍立一旁便可。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地下達了這個追殺的命令,原因無他,只是忘不了而已。忘不了那嗤之以鼻的冷笑,忘不了父親看他像狼看狗仔一樣的眼神,還有忘不了那兩戰狼主對待外甥
呂歸塵
的反常行為。
此刻,呼都魯汗的腦海裡突然冒出個古怪的想法,其實外甥呂歸塵的身體內不也流著一部分斡爾寒氏的血脈嗎?只要這個外甥肯在外公面前底頭認錯,或者更乾脆點娶了他眾多女兒中的一個,那麼外甥完全可以取代自己的位置,成為朔北和青陽的共主,是北陸最偉大也是唯一的主人。
想到這,呼都魯汗焦慮的握了握腰間的寶刀,當初當他帶著七萬鐵騎從寒冷的朔北原向著北都進發時,曾以為他才是這場戰役的主宰,他將率領著自己二十年練出的騎兵與九王的虎豹騎一決勝負。
可到頭來又是什麼?
他只是旁觀者,第一戰的主角是狼主和白狼團,第二戰的主角是山碧空和他請來的羽人射手,而第三戰的主角不僅是青陽和真顏人,連他的愛將和朔北的實力也成了父親為完成復仇丟擲的誘餌和棄子。
“連朔北都要從我的手裡奪走嗎?父親。”
呼都魯汗再一次想起了之前蒙勒火兒迴應他的冷笑,惱怒地驅使著戰馬向前疾行。
——我知道最小的妹妹,一直是父親你最喜愛的那個孩子。而我會親手斷絕她的血脈,這才是我對你最好的報復!
呼都魯汗殘忍的笑著,徑直帶著自己的親兵千人隊脫陣而出,獨自地衝殺在追擊的最前沿。
可他或許忘了,之前他愛將是怎麼死的。
是死於愚蠢嗎?
不,是死於愚蠢的驕傲!
朔北左翼,白狼團內。
此刻,脫離戰團的白狼團顯得異常寂靜,連迅猛的馳狼都無視著戰場上傳出的血腥味,默默地低頭立在雪中。
而任何人都能從那些狼騎兵和馳狼眼中看出一樣東西,那就是——悲傷。是的,這戰打得實在是窩囊,有太多的戰友、兄弟沒有回來,而且幾乎人人都帶著傷,如果硬要說白狼團哪仗比這仗要慘,也只有四十年前的北都之戰了,而那是白狼團一生的噩夢和恥辱。
可這種低落的心情也只是在個人的心中發酵沉澱,卻沒有四散蔓延。因為白狼團的信仰並沒有倒下,蒙勒火兒這位白狼團的靈魂依舊屹立地看著戰場的發展,在他的身後站著的正是東陸來的山碧空,這位辰月的大師正埋頭催動著強大的秘術之力為狼主療傷。
“還是不能讓傷口癒合嗎?山碧空。”
蒙勒火兒淡然地詢問著,顯得不是十分在意,彷彿那猙獰的傷口是在別人身上似得。
“是的。”山碧空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我還是低估了蒼雲古齒的噬魂之力,以我現在的力量只能保證傷口不會繼續惡化而已,希望狼主能夠見諒。”
“沒事,你能讓我沒有立即倒下,我已經很滿意了。”蒙勒火兒擺手道,“人老了,真的不中用。你說,他會死嗎?”
他?
山碧空抬起頭望著狼主注視的方向,那正是青陽右翼撤退的路線,而那幾百人擁簇的不正是之前被擊倒的呂歸塵的嗎?
“如果狼主問的是自己外孫的話,我想以青銅之血的體質,那擊重擊應該沒什麼大礙。只是。。。”
山碧空停頓了一下,道,“只是我猜,大汗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吧。”
“你的意思是,我的兒子要親手殺死他的外甥嗎?”
“不敢妄斷,”山碧空微微低頭,“但我曾治過呂歸塵的病,他的青銅之血是殘缺的,剛才如此推動狂血,已經快到身體崩潰的邊緣。所以。。”
“所以,你認為我剛才擊暈他,是有意救他命咯。而我的兒子,還愚蠢的以為這是對他一統北陸的威脅,令他欲除之而後快。”
蒙勒火兒接過了話茬,如此言道。此刻他的眼睛發出讓人不寒而慄的光芒,甚至讓山碧空感覺到,那眼睛裡再一次現出一抹妖豔的血色。
可一下瞬間,那血色卻又消失不見,仿若不曾存在一般。
無來由的長嘆一聲,蒙勒火兒道:“山碧空,我知道你來找我之前,應該收集了不少朔北部的情報,聽過樓燻。朵娜蘭。斡爾寒嗎?”
“樓燻。朵娜蘭。斡爾寒?”山碧空猶豫了一下,“是狼主姐姐的名號,也是朔北部少有的兀勒珠汗(攝政女王)。聽聞狼主年幼時就是依靠她的扶持,才坐上了朔北部落的王座。”
“沒錯,”蒙勒火兒點點頭,“她不僅是朔北的兀勒珠汗,還也差點成為了青陽的大閼氏。可你一定不知道,早在四十年前的風炎末年,她曾放棄了唾手可得實現斡爾寒氏實現奪下北都入住北陸的夢想。”
“什麼!”山碧空差點驚呼起來,“我聽聞,風炎鐵旅與青陽鐵浮屠決戰之時,白狼團曾在北陸城遊弋,難到確有此事。”
“不僅確有此事,”狼主輕描淡寫道,“我姐姐還曾帶我遙望過北都城的金帳。”
“既然已經如此接近,而風炎鐵旅和青陽部又兩敗俱傷,那為什麼朔北會一聲不吭的撤退,甚至讓人以為這只是謠傳呢!”
“撤退是我姐姐做的決定。”面對山碧空的追問,蒙勒火兒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而幫忙的,卻是你們(一個)東陸人!”
“難道是大胤李將軍?”
“沒錯,就是那位東陸風炎名將。”蒙勒火兒點頭道,“為了躲避牧民的搜尋,
李凌心
誤打誤撞地帶著三百人闖入了白狼團的隱蔽駐地,而為了掩蓋這次偷襲,我的父親樓平只好下令將其圍殺。”
“可父親還是小看那位看似瘦弱的東陸人,結果不幸被其擊成重傷,並且很快就在行進途中不治身亡。”蒙勒火兒頓了頓,“雖然那個東陸人和我有殺父之仇,但是他揮出地最後一劍,還是讓我驚豔到了,後來我聽東陸來的商人說起那招叫‘坐劍殺人’,當然他也幫了我姐姐的大忙,她本身就十分反對這次偷襲。”
“所以,你的姐姐順勢接管了朔北部的權利,下達了撤退命令。”
“也不全是。”蒙勒火兒露出了皎潔的牙齒,低笑道:“要怪只能怪我那幾個哥哥實在太無能了。既駕馭不了
白狼王
,又打不過姐姐,只好負氣而走,企圖回到朔北部自立為王。”
“然後呢?”
“然後就是你所知道的歷史,姐姐順勢下達撤退命令,回到朔北部有了那個俘虜東陸人秘密而短暫的幫忙,姐姐很輕鬆地驅逐了我的幾個哥哥,立年幼的我為狼主,自己則為兀勒珠汗。”
隨後蒙勒火兒眼睛裡露出一絲痛色,“可就像寒冷的朔方原活不下一個沒有勇氣的人一樣,被人偷走心的姐姐一天天的憔悴下去,最終在十年後病入膏肓。在彌留之際,她要十四歲的我去極寒之地找到並馴服白狼王,只有這樣,我才不會被窺視汗位多年的哥哥們撕碎。”
“而後,我成功地帶回了
狼王
,並獲得了白狼團的效忠。但當我滿懷喜悅地踏入姐姐的帳篷時,迎來地只有她的死訊和那份令人意想不到的遺願。”
“難道意想不到的遺願是。。。。”一旁的山碧空若有所思。
“沒錯,那遺願便是在
呂戈
有生之年,我不能與青陽兵戎相見。”蒙勒火兒撫了撫額頭,“而原因卻很可笑,只是我的姐姐不想看到她一生最愛的兩個人拼得你死我活。”
是呀,山碧空知道了為什麼狼主會如此的瘋狂,還有什麼比百年宿仇和奪走所愛,更讓人瘋狂呢?
“可狼主還是答應了,不是嗎?”
“是的,我答應了。原因也很簡單,一切都是因為姐姐。”蒙勒火兒沉聲道,“姐姐要我馴服狼王,我就去馴服狼王;姐姐要我不動干戈,我就偃旗息鼓。不過,呂戈也默認了這份‘和平’,對朔北的一些行為也不聞不問。”
說完,蒙勒火兒看向了另一側的北都城道,“而後我又等了十多年,當我三十歲時,終於等到呂戈死訊的傳來。隨後我立即跳上了狼背,帶著白狼團和五萬鐵騎來到這座城下,卻遇見了另一個可怕的敵人,我的女婿郭多爾。”
老大君郭多爾嗎?山碧空的腦海裡浮現出那眼角帶著白翳如鷹般的人影,那人確實配得上狼主可怕敵人的稱號,因為就連他本人也沒有猜透那人的想法,那人的眼睛裡總透著睿智而理性的光芒。
“三十年前的那一戰,我想你們辰月應該知曉那些細節吧。”蒙勒火兒輕笑道,“可與其說,我的女婿利用了我的輕敵和驕傲;還不如說,是我多年來的等待和隱忍,在他出城發起誘敵進攻時,徹底爆發罷了。”
“這也許是我的人生中唯一一次失去理智,換來的卻是如此慘痛的失敗。可草原的英雄哪個沒有失敗過,我並不在乎。”說到這,狼主突然間笑容散去,低喝道,“可他不該奪走我的最小的女兒樓蘇,難道他不知道,樓蘇不僅是朔北中最美的雪蓮,而且還是我身邊長的最像姐姐的人!”
“所以,之後的狼主從草原的英雄化為了牧民眼裡的惡魔。”山碧空接話道,“不是因為戰場的失敗或者夙願的破碎,而是因為被帕蘇爾氏的人再一次奪走所愛!”
“可笑嗎?”
“不可笑。”
“為什麼?”
“因為就像我開戰前說的,只有懷著這樣仇恨的狼主才是不可戰勝的存在。”山碧空躬身道,“我只是不懂,這就是您兩次放棄殺掉外孫,甚至救他的理由嗎?”
“不。”蒙勒火兒搖頭道,“山碧空,你還是不了太瞭解狼。雖然狼對所愛可能有一生一世的執著,但狼不會為此放過威脅狼群的隱患。”
“可狼又不像獅子,因為一旦獅王更替,它就會殺死獅群裡其他血脈的幼獅。而狼群不會,因為雪原的狼群本來就是無數個狼系家族匯聚而成,它們是不認同血裔的唯一,只承認實力的存在。就像我的紅骨武士,有些是地道的朔北人,也有些是流放者,甚至是土匪強盜,但只要他們能在狼群裡活下來,他們就是真正的狼騎兵,甚至只是匹孤狼,只要它能打敗狼王,那麼狼群便會擁它為主。”
“也就是說,只要有人能打敗狼主,他就可以統領白狼團了。”
“但起碼那人得是一匹‘狼’才行。”蒙勒火兒笑了笑,“白狼團是雪原的獵手,不是任何人狩獵的走狗。”
“那麼狼主已經找到了接替您的‘狼’了,當初我還以為狼主更中意您的另一個外孫
呂鷹揚
。”
“呂鷹揚嗎?”蒙勒火兒的目光再次落到撤退的青陽軍中,“他是個有野心的人,如果今天是他的話,或許真的有機會擊敗我。因為他是一隻有著狼一般野心的劍齒豹,為了權利,他可以算計和犧牲任何人,就像他先祖呂青陽乾的一樣。”
“但我從
阿蘇勒
身上卻看到了其他東西。”狼主的話音變得低沉,“做為一隻狼王如果只是擁有強大和殘忍,那是遠遠不夠的,他還需要睿智,公平,魅力,還有博愛。”
“博愛?”
“是的,可以讓人為你而死,但也要有為了戰友犧牲自己的覺悟。”蒙勒火兒繼續說著,“我的外孫不就是這樣的人嗎?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今天帶著青陽的軍隊走到這一步。”
“但我不是個憐愛後輩的外公,之所以問你,他會不會死去。只是看我的外孫能不能經受住天意的考驗。”
“天意的考驗?”
“每隻狼能活到成年,不是靠著狼群的憐愛,而是靠著自己的努力和盤韃天神的旨意,他也許已經得到了我的認可,但能不能活下去得看天意。”蒙勒火兒的目光落在追擊的呼都魯汗,“山碧空,你去告訴我的兒子吧。從現在起,他就是朔北的主君,去幹他想做的任何事,但我的條件是,當我醒來之時,我要躺在北都城金帳內。”
聽完,山碧空愣了愣,他沒想到朔北權力的傳承會如此簡單,甚至有些倉促。
“狼主還有什麼話要帶到嗎?”
“沒有了,不過你可能走得快一點才行。”蒙勒火兒再次露出高深莫測的笑意,“因為我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帶著
格勒諾
的氣味。”
格勒諾!
山碧空順著狼主的視線望去,發現呼都魯汗率領的親兵因為急速追趕和馬好的緣故,已經逐步脫離了主隊,這樣雖然會讓他們截住正在撤退青陽右翼,但也會導致短時間內兵力優勢無法發揮出來,如果青陽孤注一擲地反戈一擊,那麼很有可能會再一次重現格勒諾的下場。
而更糟糕的是,青陽右翼的速度真的在‘不經意’間慢了下來,而眼看敵人近在咫尺,呼都魯汗的親衛千人更加不惜馬力的追趕上去。
難道。。。。
“桑都魯哈音!”
山碧空再一次呼喚這弟子的名字,而後者會意地迅速將其放在肩上,向著最前線狂奔而去。
看著這師徒二人越來越遠的背影,蒙勒火兒疲憊地閉上了雙眼。也許今天他說了太多的話,但他沒和山碧空說的是,雖然優秀的血脈更有可能孕育出強大的狼王,但再優秀的血統,也有可能生出懦弱、愚蠢的狗仔,就像我的幾個哥哥一樣。
——盤韃天神的意志在考驗我的外孫是否能生存下去,但神也在考驗著你是否能活下去呀,我的蠢兒子!
想完,蒙勒火兒再次睜開了雙眼,但那眼中出現的不再是廝殺的戰場,不再是鐵和鮮血,而是。。。而是。。。寧靜的朔北原,微微的雪風,還有那熟悉而淡雅的氣息,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四十年多前,那個離別的時候。年幼的他正圍著不遠處那頂掛著狼皮的帳篷來回踱步,他知道在那帳篷裡住著的是他最愛的姐姐,冰山中最美的雪蓮,而這次他不會再離開這裡,他不在乎那些榮耀,不在乎斡爾寒的夙願,甚至不在乎那至高無上的權力。
因為這幾十年走來,他發現原來自己最在意得還是那個姐姐,那個養育和保護他的姐姐,那才是自己的心和愛所該回到的地方。
而就在下一刻,那帳篷上捂得嚴實的門簾被緩緩撐開,樓燻。朵娜蘭。斡爾寒那位宛如雪蓮的女子含笑地向他張開雙手,彷彿是在迎接著自己為之驕傲的弟弟回家。
此時在她潔白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憔悴和虛弱,已經沒有了歲月和思念刻下的痕跡,她的笑容是如此美豔而溫暖,她的懷抱是如此清香而安逸。
蒙勒火兒突然意識到,是快要到回家的時候呢,而他已經離開家,離開愛,很久很久了。。。。。
——姐姐,我雖然沒見過呂戈。但我見過他的兒子,他的孫子,也許他確實是一個配得上你愛的人。
此刻的蒙勒火兒露出了讓人無法察覺的笑意,但那笑意裡充滿了他一生都未曾有過的滿足和溫馨。
——還有,姐姐,你真的很美。
這是樓炎。蒙勒火兒。斡爾寒昏迷前,說得最後的話。
隨後,他在狼騎兵和馳狼的低呼聲中,仰面倒下。這位郭多爾時代最偉大的戰士,三天後在北都城的金帳內醒來,他完成了斡爾寒氏幾百年來入主北都城的夙願,成為有史以來‘蒼狼之血’中最偉大的戰士,可第二年一開春他卻意外地帶著白狼團匆匆退出北都城,而後消失在茫茫的雪原裡,不見其蹤,只留下了一個個傳說和不解之謎讓後人揣測,而隨之一起消散的還有朔北部夢寐以求的霸業。
第十四章,青陽的血氣。
青陽右翼。
巴魯載著昏迷的呂歸塵身處在撤退的三百多人隊伍的最前頭,他已經明顯感到隊伍的速度慢了下來,而這不單單是因為戰馬奮戰已久、疲憊不堪造成的那麼簡單。
“哥哥,你感覺到了嗎?”
身旁的巴扎一邊詢問著兄長,一邊警覺的握緊腰間的彎刀。
“別多心,我去後面看看。”
說完,巴魯利落地把呂歸塵放在弟弟的馬上,向著隊伍後排而去。
在隊伍的中間,合魯丁家的主人額日敦達賚正和著自己的幾個親信窺窺私語著什麼。
“額日敦達賚,速度降下來是什麼意思?”
巴魯驅馬過來,質問著那位驕傲的貴族,誰都看得出拖著隊伍速度的是幾乎佔三百人一半的合魯丁家武士。
“沒什麼,你還是帶著你的主子先走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
巴魯警覺地拔起腰間的彎刀,他從那敷衍的話聽出了一絲異樣。可刀拔出一半時,卻被跟前的一雙手按了回去,他轉身看向手的主人,正是統領大風騎的宿將木核陽。
“年輕人,總是愛這麼衝動嗎?”木核陽笑了笑,“其實我也是額日敦達賚的‘同謀’,但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大君連回後陣的機會都沒有。”
說完,滿頭白髮的老將指向追軍的方向,巴魯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朔北的一萬大軍已經如潮水般向著他們湧來,而他父親
巴夯
率領的幾十人鐵浮屠如同潮水裡的岩石,根本無法阻攔朔北鐵騎前進的速度。
為了避免被人群合圍,鐵浮屠已經從另一個方向突出,但朔北軍隊無視他們的存在,依舊不依不饒地向著青陽的右翼而來。
而最要命的是,呼都魯汗率領的千人隊仗著自己的馬好已經快要追到他們近前。
可巴魯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由於一味追求速度,那支千人隊明顯脫離了大軍的陣型,這無疑是一個機會。
使得,一個致命的機會。
“你們難道是要。。。。”
“是的,”額日敦達賚迴應道,“我不想再逃了,更何況我的仇人就在跟前。別忘了,我來這便是為父報仇的。”
說完,這位驕傲的年輕貴族看了看四周的家將,得到的是他們堅定的點頭回應。
“可是你們加在大風騎也只有兩百多人,是不是人太少了點。”
“不,還有飛虎帳的人,應該說是三百人才對。”
另一個聲音傳出,隨後
班扎烈
出現在眾人眼前。其實沒人會想到,這位斷了一隻手和一隻腳的前任大君伴當能撐到現在,不過從他固定在馬鞍上鮮血淋漓的斷腳上就可以以看出其中一二。
“你們真的確定要這麼做。”
“當然,如果不那麼做,一旦我們被拖住,等待我們只有被圍殲的下場。”班扎烈回答道,“但如果我們突然逆襲過去,起碼也能造成些許混亂,掩護大君回陣。”
額日敦達賚補充道,“說不定,還能斬下呼都魯汗的人頭,已祭奠我父親的在天之靈。”
“而我嘛,”木核陽摘下頭盔,縷了縷白髮接茬道,“年紀大了,是到了為青陽盡忠的時候了。”
說完,三人看了看彼此,相視一笑。
“我明白了,”巴魯向著額日敦達賚舉手致敬,“在此之前,我一直看不慣你高高在上的貴族作風,但此刻我會永遠以與你並肩作戰為榮。”
額日敦達賚並沒有回答,只是貴族特有的‘無所謂’的笑意,但隨後卻重重的擊胸回禮。
“你死了,大閼氏誰來照顧?”
“我已經是半個廢人了,我想大君會照顧好嫂嫂的。而且。。。。”班扎烈轉頭看向中翼真顏人的方向,自嘲道,“也許大閼氏根本不許要我們這種下人保護,她已經長大了。”
巴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離別的話永遠都說不盡,而且他也明白迎接這些人只有一個結局,但沒人會傷感,因為在青陽的歷史裡有太多這樣的故事,這是青陽為什麼延續至今的理由之一,也是青陽的血氣、青陽的脊樑。
——永別了,我的戰友,我此生以與你們並肩作戰為榮。
巴魯心裡默然道後,驅馬向著前軍而去,很快隊伍最前頭的一支十幾人小隊護送著昏迷的大君呂歸塵離陣而出。
看著巴魯離去的身影,木核陽選擇了回到大風騎的隊伍裡去做著戰鬥的準備,畢竟這支以騎射著稱的騎兵需要集中儘可能多的弓箭。
而另一邊的額日敦達賚和班扎烈則有一句沒有一句聊著最後的閒話。
“還有什麼遺言要說?”
孤傲的貴族衝著班扎烈露出潔白的牙齒,這也許這是貴族獨有的玩笑方式。
而班扎烈並不領情,只是一本嚴肅的大聲道,“我只想告訴你,我的主子不是背棄青陽的叛徒!”
“我知道了。”額日敦達賚仰頭自嘲道,“有你這樣的伴當,你的主子一定也差不到哪去。”
——可惜他和我的父親一樣去了天空。不過還好,我和你有著同樣的仇人,而且仇人已經就在面前。
在對面,呼都魯汗眼見青陽一支小隊離開大隊,內心更加急躁起來。他催促著手下繼續加快速度,甚至在不知覺的情況下,來到了隊伍的前沿。
而剩下的青陽右翼隊伍,,速度更加慢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實在太疲憊,還有因為主將的‘棄陣而逃’引起了混亂
“好的,先宰了他們。”
呼都魯汗輕鬆地向著隊伍揮了揮手,下達了作戰命令,他淡定的樣子彷彿像處決綿羊那麼輕鬆。而他的手下也被這種氣息所感染,連必要的騎射都沒有使用,就擁擠地驅馬向前,生怕同伴搶走這唾手可得的軍功一般。
可下一瞬間,急於靠近的他們就後悔起來,因為迎接他們不是送到手邊的人頭,而是一陣早已等待多時,叫做‘死亡’的箭雨。
隨著近距離的箭雨到來,衝在最前列一支的朔北百人隊幾乎全軍覆滅。而更可怕的是,剛才還一副狼狽不堪的青陽鐵騎居然調轉了馬頭,向著他們呼嘯而來。
這一刻,呼都魯汗和他的手下才慌張的想起,面前的這支不足他們三分之一的軍隊之前可是和兇猛的白狼團酣戰多時,不分上下的存在。
而一時的輕敵造成的惡果,不是人數優勢一下能扳平的。在箭雨造成混亂的下一刻,青陽的騎兵做出了能更加瘋狂的舉動,他們將匕首重重地插在坐騎的後臀上,一時的劇痛如興奮劑一樣,讓早已疲憊的戰馬不顧一切地賓士起來,那衝刺速度甚至蓋過了朔北衝鋒的速度。
當然,這招也有嚴重的後果,已經脫力的戰馬經受這樣的使用,衝擊力不能久持,甚至有猝死的風險,可青陽人已經顧不得太多,他們只給自己準備了單程的機會,而他們人生路途的終點無疑是呼都魯汗和其身後的黃金蒼狼旗所在的地方。
——開始衝鋒了就不能回頭,結果只有兩個,要命全軍覆滅,要麼衝入敵陣!
這是
合魯丁
家祖輩傳下的遺訓,這不僅告訴著子孫, 一旦作出了最後的決定就該義無返顧、絕死逢生;而且這也是草原鐵騎衝鋒的真理,絲毫地退縮只會讓自己陷入更加兇險的死地。
而現在,隨著戰馬速度提升到極致,額日敦達賚和他的槍騎兵們正實踐著先輩的道理。只見作為突襲前鋒的他們組成了草原最傳統的錐形陣,向著朔北騎兵的攻擊方向發起逆襲。
砰砰砰!
連續的撞擊聲瞬間響起,在那聲音裡包含著武器與武器的對碰、盔甲與盔甲的對碰、戰馬與戰馬的對碰,甚至是骨頭與骨頭的對碰。
在這種聲音下,所有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可合魯丁的槍騎兵更知道,他們不能為此停止自己的腳步,因為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如果摧不破朔北的兵鋒,那麼等待他們的只有被分割包圍的命運。
因此,他們無所畏懼。
哪怕是被朔北人的長槍貫穿了身體,他們還是緊握著槍柄推著對手後退,盡最大可能地為身後的戰友多贏得那麼一點的空間。
一刻鐘之後,近百人的槍騎兵以幾乎全滅的代價,穿透了朔北六百人人的外圍防線,隨後他們的屍體伴著精疲力竭的座騎一起栽倒在地。
這本該是個悲情的結局,但他們的臉上卻帶著笑意,因為也在他們倒下的一刻,他們看見了對手驚恐的表情,還有那兩百名戰友跨過自己繼續進攻的背影。
“該死。”
呼都魯汗用刀撥開了一支飛向自己的利箭,他曾以為這一戰根本不需要他舉起手中的寶刀,可現在不僅有弓箭飛到自己的身邊,他甚至要做著時刻與敵人展開肉搏的準備。
此時,還有近四百人隊圍繞在他身旁,周圍還有同等的軍隊在外面夾攻,甚至不遠的地方正有近萬人的支援部隊正在趕來,但他還是感覺不到一絲安全。
在他的眼裡,出現最多的是那兩百青陽人如惡鬼般猙獰的表情,然後是帶著驚恐表情親衛們的臉,還有那越來越近的廝殺聲。
這一刻,呼都魯汗突然想起了格勒諾的名字,那位心腹愛將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東陸人以現在的方式斬殺。
難道我也要。。。。
呼都魯汗內心哆嗦了一下,其實在此之前他並不是那麼怕死,第一戰他也曾想親手取下比莫乾的首級和九尾大纛,可在這一戰中經歷的實在是太多,愛將戰死,前軍被破,就連一向戰無不勝的父親蒙勒火兒都受了重傷。
無數的想法,在這一瞬湧入呼都魯汗的腦內。他也想過推開身邊的伴當,用自己的刀鼓舞士氣,從而帶著自己的親衛去殲滅眼前的這群殘敵;但他一時間又想遠遠地逃開這片充滿可怕的血腥味和垂死掙扎的血肉戰場。
他終於體會到父親之前那蔑視眼神的含義,就像看著養不熟的狗仔一樣。
不能逃!
呼都魯汗最終按住了心神,因為他知道,如果他逃了,就算這仗朔北僥倖贏了,就算沒有像呂歸塵這樣的人和他爭位,他還是會失去繼承朔北的機會。所以他一邊故作鎮定的指揮著親衛,一邊卻緩緩地推到身旁伴當的身後,企圖以這種方式來安撫自己慌亂的心。
可人越是怕什麼,越是會來什麼。
正當呼都魯汗做著內心搏鬥時,他周圍的三百親兵衛卻被不要命的青陽人殺散,甚至就連最後一百人組成的防線也被攻得千瘡百孔,岌岌可危起來。
呼。
突進來的額日敦達賚砍翻了呼都魯汗身前的伴當,而他的身後的班扎烈也砍倒了另一位支援過來的親兵,現在他們兩人離黃金王和黃金蒼狼旗只有十來步的距離。
可以說,勝利已經觸手可及!
可正當他們準備畢功於一役之時,一個巨大的身影如天神下凡般突然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隨後,夸父桑都魯哈音彈出了雙手銅盾裡的刀刃,這回他和他背上的山碧空剛好及時趕到!
“大汗你後退下,”夸父肩膀上的山碧空示意道,“桑都魯哈音,不要大意。”
“是。”
那山碧空的聲音依舊聽不出喜怒,而隨後的夸父回答,卻是如此的斬跟截鐵。
那就戰吧!
日敦達賚和班扎烈對視了彼此一眼,然後重重地點點頭。也就在同時,兩匹馬一左一右開始啟動,向著敵人夾攻而來。
他們是想繞過我嗎?
桑都魯哈音猜測著對手的心思,可也就在這一愣神之際,不遠處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振羽聲。
木核陽,這位青陽的宿將,在班扎烈的身後射出了自己一生最後的一支箭,隨後他不作停留地反身向著如潮的敵人殺去,為前面兩位同伴多爭取一點最後一擊的時間。
“不好,”夸父下意識的用銅盾護住臉部,“是冷箭。”
多虧了曾經在北原與蠻族作戰的經歷,讓桑都魯哈音知道蠻族的神射手有喜好射人眼睛的習慣,而這恰好救了他的性命。
那箭也如期所料的咋在銅盾上,可他還是失去了先機,日敦達賚和班扎烈兩人已經快要從兩側越過他的位置,只取呼都魯汗。
沒那麼容易。
桑都魯哈音靈動地後退了幾步,如同大雁般的舒展開雙手,這位置剛好可以用刀鎖死所有的衝刺路線,如果兩人還一意孤行,那麼銅盾鋒利的刀刃可以把他們切的粉碎。
可他又錯了,因為日敦達賚和班扎烈根本沒有想輕易繞過他的意思。
身處右方速度稍快班扎烈在刀刃快要接近自己的時候,突然把馬一撥改變了方向。這位前任大君的伴當雖然斷了雙腿,但依舊是青陽最好的騎手,只見,他人和
馬堪堪
躲過了刀鋒,然後向著內側而去。蹦著夸父的懷裡而去。
——既然躲不開你,那就撞開你吧。
班扎烈駕著戰馬不顧一切的向著阻攔自己的夸父身上撞去。
可惡!
桑都魯哈音真的怒了,他撤回了左手的銅盾護住胸口,站住身形接下了千斤戰馬的一擊。
噹。
班扎烈像撞在一堵鐵牆般飛了出去,同時巨大的
撞擊力
也震碎他的內臟,可以說他已經幾無活路,可他絲毫不關心這些,而是緊盯著已經越過夸父的日敦達賚的身影,見證他發出復仇的一擊。
可也就在大家都以為這將是黃金王和合魯丁家少主,兩個貴族之間的對決時,一個飛影卻越過了班扎烈的眼前,飛速地向著日敦達賚而去。
那東西是。。。是桑都魯哈音的銅盾!
在關鍵時刻,夸父擲出了自己的武器。蠻族人還是太小看眼前這位夸父武士了,在第二戰中他既然能用箭阻擊乘著施法空隙突擊山碧空的飛虎帳騎兵,那麼現在他就能輕鬆地以武器投擲中剛剛越過自己不久的騎士。
“小心!”
班扎烈不顧疼痛,厲聲呼喊提醒著同伴。
尖銳的風聲和班扎烈的呼喊聲,讓日敦達賚在最後時刻俯身躲過了這一擊,可他的戰馬就沒有那麼幸運,被飛馳過來的刀刃硬生生地削去了頭顱,然後仆倒在地。
而就在戰馬倒地的前一刻,日敦達賚靈敏地順勢一滾,沒有被沉重的戰馬屍體壓在地上。可當他穩住身形準備繼續突進時,桑都魯哈音已經來到他的身邊,一把將他死死地握在手上。
“看你還往哪跑。”
夸父惡狠狠地說道,同時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很快從自己手裡就傳出了骨折的清脆聲。
可日敦達賚卻像渾然不知疼痛一般,肆意地狂笑起來。
“你在笑什麼?”
桑都魯哈音惱怒地問道。
“笑你讓我這麼近地看到仇人了呀。”
青年貴族無視著夸父的憤怒,向著不遠處的桑都魯哈音露出了白牙。
“那又怎麼樣?”桑都魯哈音覺得那挑釁的笑意實在可惡,“你馬上就要死了。”
“是的,我馬上就要死了。”日敦達賚向這黃金王的方向動了動露在夸父手掌之外的右手道,“但你抓住我時,卻沒有一起抓住我的右手呀,所以。。。。”
“所以,”貴族少年突然暴起,“所以我可以帶著我的仇人一起去死了!”
話音剛落,他扣動了一直綁在右手袖底的短弩扳機,然後尖嘯的弩響撕裂了狂笑聲。
原來剛才他的笑聲,只是為了爭取那一點點瞄準的時間,而現在那曾經取下脫克勒家主性命的弩箭又一次發出,向著黃金王的胸口呼嘯而去。
“不!”
桑都魯哈音絕望地捏碎了日敦達賚的內臟,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來不及再做什麼了,他隨可以跑過戰馬,卻根本追不上那支疾馳的弩箭。
而內臟粉碎帶來的劇痛根本無法衝散日敦達賚臉上的笑意,他含笑地低下了頭顱,在他目光所至之處,他驚訝地看見阿爸的模樣,但看起來阿爸不像是來迎接他的,反而露出了過去很多時候自己犯錯時那斥責的表情。
也許他在天上也不贊同自己這種不顧‘家業’卻執意復仇的行為吧。
是的,阿爸。也許我死了,合魯丁家也完了。
——可連您的仇我都報不了,那我要那偌大的家業,那偌大的財富,有什麼用呢?
日敦達賚張了張嘴,說出了人生最後的話。然後他笑了起來,在那笑意裡沒有了復仇的猙獰,沒有了貴族的自嘲,只有那盡力後滿足的笑意。
(歷史:隨著日敦達賚的戰死,曾經鼎盛一時的青陽合魯丁家族頃刻覆滅,但比起曾經的‘盟友’
脫克勒
家和斡赤斤家來說,合魯丁家的勇武卻一直被人銘記。
若干年後,當呂歸塵從東陸回到青陽之後,他最先做的幾件事之一,就有找到了日敦達賚的遺腹子。在那時,那個十幾歲的男孩早已沒有了合魯丁顯赫的家勢和驚人的財富,甚至不得不靠著放牧來養活自己。可當呂歸塵找到他時,原以為的豐厚恩賜並沒有到來,那位不世君王只是淡淡地將腰間的戰刀扔給了他,說道‘你的父親是沒有給你留下財富和榮耀,但他留給你的卻是另一樣更加寶貴的東西,那就是他以身貫徹的勇氣。有了它和你手中的刀,你得到必將不會只有我可能賞賜給你的那些,你要記住,當年那戰你的父親是殺到黃金汗王最近的青陽人。’
說完,君王默默地騎馬而去,只留下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後,握著戰刀放聲哭泣。
很多年後,那位男孩成為了青陽最有名的將軍之一,他恢復了合魯丁的家名,甚至比過去還要顯赫。等他到死時,他傳給子孫的只有二字——勇氣。
那是無所畏懼、竭盡全力的勇氣,比金子和權勢更寶貴的勇氣,那是青陽的勇氣!)
也就在這時,山碧空已經完成了冥想,當他睜開雙眼時,一道無形的牆壁瞬間在已經一動不動的呼都魯汗面前呈現開來。
隨後‘噗嗤、噗嗤’。
那飛馳的金剛箭頭盡然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起來。
“啊!”
呼都魯汗只覺胸口一疼,可低頭一看,插在自己盔甲上卻是一根沒有箭頭的弩箭,而他的額頭上已經佈滿了冷汗。
看到這一幕,已經精疲力竭的班扎烈不知該暗叫可惜,還是高聲嘲笑。他回頭向著過來的方向看去,保護身後的木核陽正被十幾支長槍刺穿,卻依舊支撐著一步不退,還有更多的戰士被潮水般的朔北武士淹沒。
可他不覺得哀傷,雖然沒有如願取下呼都魯汗的性命,但護送呂歸塵的小隊已經回到了青陽的後陣,更何況他們這三百人已經拼盡了全力,差點就成功了。
沉重的腳步響起。
班扎烈回身看著面色猙獰的桑都魯哈音正一步步地向著自己走來,夸父手中握著的銅盾發出冰冷的寒光。
“要結束了嗎?”
班扎烈笑了笑,握緊了懷中那柄鑲著紅寶石的短刀。
那是第一次拜見主子時,比莫幹送給他的見面禮,與刀一起的還有那‘以後會讓你好好殺敵立功’的許諾。
“主子,你真不是個好主子。”班扎烈彷彿又看見比莫幹一般,“但我還是無怨無悔,還是願意為你殺敵立功。”
說完,他拔出了短刀騰空而起。很難想象,一個斷了一隻手,一條腿的人還能如此的跳躍而起,也許支撐他只是心中要奮戰而死的信念吧。
隨後,寒光一閃。
桑都魯哈音切下了班扎烈的首級,但夸父的眼中沒有一絲興奮,反而透著沉重的敬畏感。
——瘋子,瘋子,青陽人都是些瘋子嗎!
看著圍攻自己的青陽人被趕來的援兵一一屠盡,呼都魯汗的內心依舊無法平靜下來,他感覺自己第一次對於這場戰爭有點不知所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