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瑪才旦《氣球》裡的三個夢境

《氣球》是藏語導演萬瑪才旦的第七部長片，經過了前面幾部電影的磨練，萬瑪才旦可以說變得很穩了，各種鏡頭語言用得很嫻熟。

電影《氣球》裡就有很豐富的鏡頭語言和很多超現實場景值得琢磨，這裡就透過電影裡的三個夢境來管窺這部電影一隅。

第一個夢，是出現在一次斷電之後。

斷電前，爺爺和三個孫子在談論奶奶轉世的事情，因為大孫子背上跟奶奶的一樣有一顆痣，就被認定是奶奶轉世而來的，這顆痣像珍寶一樣展示給兩個弟弟看，惹得弟弟們非常羨慕，也想成為親人的轉世。所以才出現了後面的夢境。

夢裡，兩個弟弟拿下了哥哥背上的痣，然後就跑了，哥哥拼命的追他們，卻怎麼也追不上……

這個夢是哥哥害怕失去奶奶轉世這個身份而發的，這顆痣就像一枚榮譽勳章，彰顯著他比弟弟們特殊，他的出生有著更特殊的意義，承載著親人的靈魂。

和其他藏語電影不同的是，電影裡的信仰，是作為一個反派角色存在的。所謂的轉世，不過是人們編造出來的一個故事，而因為痣長在同一地方的巧合，又使得這個故事更加無懈可擊。越是從這個故事中受益的人，也就是哥哥，就越是堅信故事的真實性。

後面哥哥也強烈反對媽媽打胎，因為打胎就是否認了轉世一說，自己也就失去了是奶奶轉世這一層特殊意義。人是為意義而活的生物，失去了意義，就會無所適從。

第二個夢，出現在爺爺出殯，外面的火盆熄滅後。

在一個昏暗的環境下， 隱約可以看到水中有一個佝僂的身影緩慢走過，這個身影是爺爺，因為他已經去世，所以只能以水中倒影的形式存在。爺爺走過去後隔了一會，便看見正向世界裡的孫子追了上來，追尋著爺爺的蹤跡，卻因為陰陽兩隔，無法和爺爺出現在同一畫面了裡。畫面的遠處，有一匹馬，這匹馬呼應了電影開頭，爺爺抱怨摩托不如馬好騎。

這是孫子的夢。

第三個夢，出現在卓嘎去衛生所打胎遭遇大家阻止後。

卓嘎端著一盆水出去，我們從水盆底的視角看見了她的臉。一陣劇烈的水面搖曳，卓嘎的臉被扭曲打散，隨著水面恢復平靜，我們看到了另一張臉，那分明是妹妹阿尼的臉。

電影裡不斷強調卓嘎和阿尼的對立，她們就像是一個硬幣的兩面。從另一個角度理解，也許卓嘎並沒有妹妹，電影裡的妹妹不過是她分裂出來人格，卓嘎是主人格，阿尼是次人格，次人格保留著對初戀和愛情的美好向往，而主人格則不斷壓迫次人格，告訴它要活得現實一點。

從卓嘎把阿尼的書扔到火裡燒掉，還有讓阿尼的前男友不要來打擾她的行為，就能看出她對阿尼的控制慾很強，她不想讓阿尼成為另一個自己。

阿尼那種狀態就像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裡的人想出來，而城外的人既進不去也不想讓城裡的人出來。這是一個千古無解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