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前的位置:首頁 > 詩詞

蘇軾與蘇轍: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世未了因

作者:由 山村靜聽 發表于 詩詞時間:2022-11-03

1

現在二胎政策放開,很多人卻不太敢生,究其原因,一是有些人顧慮生活品質會下降,二是害怕二子爭寵,家人顧此失彼,使家庭關係變得更加複雜。

雖然歷史有許多兄弟相殘的結局,但在民間,兄友弟恭,姊妹同心的事實也不在少數,比如一代文豪蘇軾與弟弟蘇轍不僅同為“唐宋八大家”之一,還與弟弟感情深厚,在生死關頭最先想到的不是愛妻,也不是兒子,而是這位一同成長一同學習一起趕考一起為官的弟弟,因此在以為大限將至的時候,他寫下了“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世未了因”這句感人肺腑的詩句。

蘇軾與蘇轍: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世未了因

蘇軾出生於景佑三年十二月十九日,蘇轍於景佑五年出生,兄弟倆僅隔了兩歲左右,在兄弟倆的名字上,父親蘇詢也是寄以厚望,在其《名二子說》中,他道:

輪、福、蓋、軫、皆有職乎車,而軾獨若無所為者。雖然,去軾,則吾未見其為完車也。軾乎,吾懼汝之不外飾也。天下之車莫不由轍,而言車之功者,轍不與焉。雖然,車僕馬斃,而患亦不及轍。是轍者,善處乎禍福之間也。轍乎,吾知免矣。

意思是軾為車廂前供人憑倚的橫木,與車子的其他結構比起來,似乎無甚用處,但沒有這根橫木,車子就不是一部完整的車,使人失去安全感和舒適感。而轍指車輪行走的印跡,有車必留轍,而轍卻與車的平安禍福無關,卻與車如影相隨,承載著車的執行軌跡,印刻著車的執行年輪。

軾重於裝飾,應避其鋒芒,轍則要甘於平淡,習慣於靜默守侯,這二字像極了兄弟倆的人生。

蘇軾一生放蕩不羈,口無遮攔,風頭太健,往往得罪於當權派,把自己弄得一生流離。而蘇轍雖也才華蓋世,但他一生隱忍低調,只願作蘇軾身後的綠葉,危難時護蘇軾周全。兩兄弟,一張一馳,在北宋文壇成為耀眼的明星,與父親蘇詢被稱為“蘇門三學子”,光耀門楣。

2

蘇詢生下蘇軾後,二十七歲始發憤讀書,之前遊山玩水,交遊遍佈。也許蘇軾正是繼承了父親的這一風貌,從小就喜歡縱情山水,與各種人打成一片。

在兄弟倆科舉考試任職前,他們從未分離,在家一起學習,趕考前紛紛成親,一起隨父赴京趕考,他們不僅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同窗苦讀的好同學,還是艱難逐夢的革命同志。

蘇軾與蘇轍: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世未了因

母逝後,父親蘇洵揮淚葬下程氏,攜子媳舉家遷京,在汴京追逐功名。在備考制舉考試時,兄弟倆在驛館苦讀,日日對床而眠。

一晚,兩人燈下夜讀,時天色微變,風雨驟來,窗戶被吹得叮噹作響,蘇轍起身關窗,蘇軾正在讀“安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的詩句,真應了當時的風雨交加之景。

多年後兄弟紛紛中舉,各自在任上不得相聚,每每回想此時此刻,一切恍如夢中。那些共同甜蜜而又苦澀的回憶,總是讓兄弟倆心中湧起莫名的酸楚,在被外放的日子裡,大半個中國跑遍,他們各自客居他鄉,遠離朝廷,夢裡不知身是客,悽悽回首,更是懷念當初的美好時刻。

蘇軾制舉考試得了第三名(其實是第一名,真正的第一、二名從設定起,就從沒人得過),去鳳翔任職,這是兄弟倆第一次長別,蘇轍送至四十里地仍不忍回去,其依依惜別之情不亞於熱戀中的男女。因此蘇軾有詩云: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都以為是蘇軾寫給一名女子的情詩,殊不知,這是蘇軾在丙辰中秋大醉後,因思念弟弟蘇轍而揮筆寫就的大作。

蘇軾與蘇轍: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世未了因

蘇轍考了第四等,因所作《御試製策》批評仁宗言辭激烈,雖文采斐然,但考官主張罷黜,此事引起朝堂爭執不已,最後還是仁宗拍板,以四等名次錄取。但關於任職,就頗有些難度了。

蘇轍被任命為試秘校充商州軍事推官,而知制誥王安石卻不肯撰詞,直到次年秋天,告詞方下。一個小小的軍事推官,蘇轍本不滿意,王安石卻還不肯寫撰詞,這對懷揣滿腔抱負的蘇轍是何等的打擊!於是蘇轍以“養親”為由,辭不赴任,守在蘇詢身邊幫著編撰《大常因革禮》。

蘇軾在鳳翔任上,與蘇轍書信來往不斷,常以詩歌唱和,訴說心中想念,一起切磋詩詞,幫助兄弟排遣苦悶,兩人文學技法日臻成熟。

三年任滿,蘇軾回京述職,與家人短暫相聚後,此時蘇轍卻又被外放到北方的大名府任職。短短相聚,又是分別,而此次回來的蘇軾留在了京城。他先是入判登聞鼓院,相當於現在的國家“信訪局”,後又進了國家圖書館史館部門。

雖然蘇軾留在了朝廷,更接近權力核心,但他始終還是個打外圍的。不過此時日子無憂,又有家人相伴,日子還過得去。但不久,愛妻王弗病逝,一年後,父親蘇詢又去世。

這次,蘇轍匆匆歸來,與哥哥一起為父親開了追悼會。會後,朝廷安排了官船,讓兩兄弟護送蘇洵和王弗的靈柩回川。路上走了近一年,回家又守孝三年,兄弟倆在這一段時期內又好好的陪伴了四年,留下了許多美好的片斷,這也許是他們從政後,最長久的一次相守。

3

但人在仕中,身不由己,兄弟相守早已是奢望。兄弟脫孝返職,卻有一場更大的危機在等著他們。蘇轍在外放期間才幹出眾,被王安石安排他改革部門“制置三司條例司”任職,但蘇轍無法認同改革派的激進,在外放期間他親眼看到了改革給人民帶來的災難,於是他懇請辭去“制置三司條例司”的職責,要求外放。

蘇軾與蘇轍: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世未了因

而一向劍走偏鋒,任性灑脫的蘇軾可不那麼好說話了,他用四道奏摺陳明利害,直捅改革派和神宗皇帝的心窩子,神宗皇帝放置一邊,不予理睬,他就緊追不捨,一封接著一封上,結果把神宗惹毛了,自己不得不請求外放。

這次被貶杭州任通判,也還是個過得去的官,雖遠離權力中心,但條件卻也不壞,他在那裡訪僧、攜妓、判案,也好不快活。不過,在接到任命後,他還是拖拖拉拉弄了大半年才上任。

當然,最重要的是抓到個機會與兄弟蘇轍相聚。蘇軾熙寧四年四月任命,六月離京,十一月才到杭州報到。其間,他先是去陳州,看了在此任職州學教授的蘇轍。

這一聚就是三個月,蘇軾總也捨不得離去,直到再也不能拖了,蘇軾才姍姍起程,而此時蘇轍不忍哥哥離去,決定送蘇軾一家至潁州,一起拜望定居於此的恩師歐陽修。

兄弟每次相聚都是如此難分難捨,真是讓人動容,世間多少好兄弟,能做到如此情真意切,真是少見。因此有人評價說,古今中外,如此好兄弟,只此一對。他們的情意不僅停留在生命的早期、中期,直至晚年也不改。

蘇軾一生心直口快,敢說敢做,很容易得罪權貴,導致他一生政途流離,幾乎跑遍大半個中國。在晚年甚至一貶再貶,貶到了天涯海角的海南儋州。

在62歲發配到儋州時,經過雷州,與因連累被貶到雷州的蘇轍相逢,兄弟倆在一家賣飲食的店鋪坐下,相互看著對方風塵僕僕的蒼老倦容,卻很快就說笑起來。

蘇軾與蘇轍: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世未了因

相伴一生,血親、知己、靈魂伴侶、革命同盟……所有的友情他們幾乎佔據了所有,戀戀風塵,這世上只要有你,就從不寂寞。因此,再蒼老,他們也不會變得陌生,再遙遠,他們也不會覺得孤獨,一如年少,你在草叢裡捉蛐蛐,我永遠都在路邊等你,一同前行,一起歸家。

65歲,蘇軾接到朝廷任命,在北歸中原的途中客死常州,他未完成的承諾都是蘇轍替他完成。在儋州,他送他的學子姜唐佐兩句詩“滄海何曾斷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許諾他,如中進士,就補全整首詩送給他。日後,姜唐佐果然高中,回來索詩,恩師已去逝一年多,姜唐佐是儋州中舉第一人。蘇轍知道後,義不容辭的揮毫補齊了全首:

生長茅間有異芳,風流稷下古諸姜。適從瓊管魚龍窟,秀出羊城翰墨場。滄海何曾斷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錦衣他日千人看,始信東坡眼力長。

他們不僅心靈相通,而且文思相通。雖各有千秋,但同出一脈,根基俱在。蘇轍因行事低調,一度從省校書郎、右司諫、起居郎,做到宰相之職,但蘇軾病逝後,他閉門謝客,靜坐修禪,專心著述,教育子孫,死後與其兄蘇軾同葬。真可謂是“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世未了因”。

4

這對生同母、死同穴的兄弟,不僅是骨肉相連的血親,更是同學、朋友、知己、靈魂伴侶。一個人何其有幸,在人世中能遇見一個與自己靈魂完全契合的人,但更可幸的是,這個人還是你的血親兄弟。

他們兩個之間,你是我一生的偶像,我是你一生的牽掛。他們二人,同朝為官,身不由己,卻總是於萬般無奈之下抽身相伴,總是於功名利祿之外求取調任到對方的附近工作。

他們不在一起的時候,彼此思念,留下不少唱和的詩詞,最出名的就是“懷澠池”的唱和。蘇軾外任辭行,蘇轍思念不已,一日,他想起了當年進京趕考時兄弟倆路經澠池的情景,猜想兄長已經走到了當年他們提詩的地方了吧?不禁文思泉湧,提筆寫下了《懷澠池寄子瞻兄》:

相攜話別鄭原上,共道長途怕雪泥。歸騎還尋大梁陌,行人已度古崤西。曾為縣吏民知否?作宿僧房壁共題。遙想獨遊佳味少,無方騅馬但鳴嘶。

蘇軾收到後,馬上賦詩一首寄蘇轍,《和子由澠池懷舊》: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兄弟倆共同的回憶不知有多少,如果說杜甫是李白的迷弟,那蘇轍何嘗不是蘇軾的迷弟?只不過,蘇軾不像李白那樣,不怎麼把杜甫放在心上,而是時時牽掛著自己的兄弟。

蘇軾與蘇轍: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世未了因

蘇軾鋒芒外露,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作為文采與他不相上下的蘇轍來說,從來都不是嫉妒,而是驕傲,他總是在蘇軾闖禍之際,為他處處打點,幫他挺過難關,幾次押上自己的前程,只為兄長安好。

在蘇軾與蘇轍之間,也許遠遠超出了血親的範疇,他們彼此幫扶彼此思念早已不是單純的責任與義務,而是一種靈魂契合的呼應。

這,在現在的許多獨生子女之間,是很難想象的,因為他們信奉親情,追逐愛情,卻很難擁有友情。

世界的變化,把所有的友情都化作了一種利益關係,正所謂“合則聚,不合則分”是現在許多人感情爽快的座右銘,可一個曾在你生命那麼重要的人,就真的那麼容易捨棄嗎?

愛情在古人眼裡是不值得被推崇的,它狹隘、自私、排他,是一種很危險的情感,但不幸的是,在今天人們的心裡,愛情變成了至高無上,它成了眾叛親離最好的藉口,他成了婚內出軌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如果愛情是這麼不穩定,是一種這麼容易打破又重建的感情,那麼它是否合適讓我們用它來做衡量一切情感的標尺?

愛情不該被抹殺,但它從來也不該具有像現在一樣崇高的地位。如果說親情的不可逃是綁架,那我們至少認為,友情是自願的,如果說愛情如此易逝,那我們至少可以認為,友情是牢靠的。

現在的獨生子女被過度保護,往往怕孩子在外面被友情蟄傷,但孩子往往因為對友情的渴求未得到滿足,會一意孤行地踏入危險愛情的河流,弄得狼狽不堪。

愛情過於激烈又易逝,我們認為他不長久是可以理解的,但一旦結婚,成了一家人,親情就應該成了為一段牢不可破的防線。但親情,有時候更像是一種綁架。緊了,就讓人不可呼吸;鬆了,就又像是失了維繫,而唯有一種自發而又自願的友情,它會允許你犯錯,它會允許你遠走,它會允許我們彼此不完美又不離不棄。

蘇軾與蘇轍: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世未了因

專門研究婚姻的美國博士戈特曼就說,好的婚姻關係一定是有深厚的友誼的。他研究過許多婚姻關係,能99%地預測一對新婚夫妻以後是會離婚還是會相伴,他看的不是一對夫妻的爭吵頻率,也不是一對夫妻的討好程度,而是一對夫妻之間有沒有建立起深厚的友情,能相互包容共進退。

說到底,“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世未了因”,讓蘇軾與蘇轍成為曠世好兄弟的,無非就是他們之間深刻的友誼,它能原諒對方所有,也能包容對方所有,還能去真正愛對方的所有。

標簽: 蘇轍  蘇軾  兄弟倆  兄弟  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