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前的位置:首頁 > 詩詞

【聊齋隨筆】漫談聊齋評書:談李慶豐、王傳林(中)

作者:由 慷慨悲歌的燕趙 發表于 詩詞時間:2022-09-09

在上回,我說到有關李慶豐和王傳林兩位說書人身上三個共性問題。不管他們在評書門是否拜過師有沒有實授(從作品中其實已能判斷),畢竟也錄了一定數量的評書聊齋作品,沒功勞還有苦勞呢。

可再一細想道理自明,也令我莞爾:他們的聊齋作品播放量顯得挺多,按說應該有不少聽眾,但為什麼他們始終沒出來呢?大部分聽眾對這兩個名字依然不熟悉,而象三皮、田戰義等同樣說聊齋的,並沒有同等數量的聊齋作品,但卻享名已久被很多人熟知了,這什麼道理呢!——所以自然有其內在原因。

既然是話題漫談,那麼看到問題了,我就不吐不快了。在前述的共性問題基礎上:

李慶豐的評書聊齋作品中綜合問題很突出,在如今聊齋說書人包括講故事的人中最有代表性。

而王傳林的評書聊齋作品反映出的是更深層次的問題:捨本逐末+荒腔走板。

雖然是漫談性質,也要基於重點來說,不可能把問題全部點評出來,細緻的商榷地方我就不深說了。下面透過他們的作品來闡明各自的問題所在。

二、個性問題

(一)關於李慶豐作品的眾多問題。

1、以《瑞雲》體現的綜合問題最充分、最典型

蒲松齡本篇立意的主題就是圍繞和生的那句話——“天下惟真才人為能多情,不以妍媸易念也”而展開的,四個重點人物分別是瑞雲、賀生、和生和蔡婆子。而主題這一句關聯著三個人,除了女主瑞雲不用說,評書的“評”著力點就在賀生、和生上面

(其實關於蔡婆子的“評”,我認為這需要說書人更深的功力。比如在“價由母定”、“媼頻喚瑞雲以促之”、“媼斥去妝飾,使與婢輩伍,瑞雲又荏弱,不任驅使,日益憔悴”、“媼頗恚,將強奪之”等原文諸多筋節處,能夠講出來人情道理。而當今社會大多說書人不可能有舊社會此類生活的親歷,所以就不多苛求了)

賀生對瑞雲的“真心”不會因時間、地點、妍媸、貧富等變化而變化,這個人物細琢磨是“軟中帶硬”的書生,所以在該主題句的統領下,以及瑞雲之“何事求漿者,藍橋叩曉關?有心尋玉杵,端只在人間”等贈詩處,務必要保持刻畫人物的前後統一,且需詳細批講和錘鍊書理。

李先生演播時把內中典故解釋了就完,可要理解這種書外書的目的,肯定不是讓說書人去掉書袋的,必須和書文戲理做關聯才有意義。再有,他演繹的賀生根本就不是個秀才,聽起來不僅是軟弱無能之人,好像還加入一段十分雷人的“小小子坐門墩,哭著喊著要媳婦”等童謠口吻,瞬間不禁給人有一種“焦焦的轟趴感”。

還有,他刻畫的“和生”在杭州妓院、蘇州遇賀兩段的出場對話,明顯違反原文的人物性格,聽後更有啼笑皆非之感。這個和生與男主賀生,單從名字上面的音標關係,就能體會到兩人之間存在著某些聯絡,這應是蒲松齡在創作時有意為之。因為現實中的“賀生”再是真情,無奈他沒有能力阻止瑞雲面臨的“發軔”困境,以及蔡婆子的數次逼迫,甚至強奪,因此安排出現了仙人“和生”的幻筆(從象徵意義去理解,不過就是賀生的“現實與夢想”一人分飾兩角。一笑)。

蒲松齡在此處的用意是作為一種願力也好,夢想也罷,反正關鍵時刻,他讓這個人立即出場。透過小法術救苦救難,既讓瑞雲保持了“處子之身”,也讓賀生堅守了“赤子之心”,最終令人如願實現“人生所重者知己”,然後再讓和生二次出場來個“錦上添花”,從而圓滿大結局,這顯然是筆者“菩薩心腸”的用心良苦。

——而這裡,既不是如陳派聊齋文字某記錄者狹隘的理解成那樣(見下),更不是汪曾祺先生讀到的“非審美意識”云云,把這一篇好文章改寫成他的《聊齋新義》那樣(容另文詳敘)。

【聊齋隨筆】漫談聊齋評書:談李慶豐、王傳林(中)

所以,怎麼可能如李先生那樣,用個“和事佬”角色來解釋和生之“和”呢?而且這是個貶義詞。和事佬的通行本意是指調停爭端的人,特指無原則進行調停的人,就是民間俗說的“抹稀泥”,這能是原文這個“和生”的“和”之真意嗎!如果要闡釋為什麼叫“和生”,也當為“調和”、“融和”或“媾和”之“和”也。

至於,李先生妄改原文多處如“十五金”為“十五兩”等這類的,其實都是自己壓根沒搞懂過去社會這些常識性問題罷了。

2、《勞山道士》創編的邏輯衝突

這個故事因為動畫片的原因,所以在很多人心中都是經典故事且膾炙人口。而且蒲松齡的文字短小精悍,用字精巧,立意新奇,筆法幽默,所以內容和人物形象都相對定型了。其核心就在兩個關鍵語句:故家子、“恐嬌惰不能作苦”。前者是王七的性格底色與形象主線,後者錨定了他在這個故事中的全部經歷。兩者構成了全篇故事形式邏輯上的統一性。

我們要動手修改前人已有創作的良好藝術基礎,且大眾知名度很高的東西時,必須要保持一定慎重和嚴謹的態度,不然會適得其反——而李先生在評書中新創編了一段,加入了王七遇見老道之前的情節。這個部分增加了一段環境描寫,包括什麼雷劈王七,但僥倖逃脫偶遇老道,又看到他從天上彩虹橋上走下、身背三山五嶽的包袱等等。然後再讓王七跟著他進入道觀學習,後面接續陳老的演出本。結合蒲松齡原文去看,這個新增部分明顯沒有認真琢磨,其不合理體現在兩點:

(1)老道從開始就知曉王七絕非道門中人,因為他看穿了王七身上兩點特質:嬌——嬌氣;惰——懶惰。這是“故家子”這類人身上的通病,決定了王七無非是投機取巧、好逸惡勞、動機不純,虛榮心很強的人,所以蒲松齡原文要讓他自己去勞動萌生退意。

而李先生這種無關情節新增後,變成老道還沒讓王七自己顯形,反倒事先用神奇道術去“撩撥”他“動機不純”的“慕道心”,這種創編顯然是贅餘的,與原文文意不合。

(2)原文讓王七先幹苦力活,而且還要“過月餘,手足重繭”,包括第二輪的“又一月,苦不可忍”,這些都是讓他真心修煉自己,透過這種直接的考驗恰恰證明其“嬌惰不能作苦”。然後文字轉折,再因為偶然機緣,老道和他的師弟們透過某次機會微露其能,變魔術也好,做局也好,犯壞也好,反正讓早已“陰有歸志”和“而道士並不傳教一術,心不能待”的王七——其“故家子”真實心態徹底暴露無遺,最終只能落得個貽笑大方的結果。

文章為什麼這麼寫,因為蒲松齡是有先後邏輯和內在情理的。

所以,從故事的發展脈絡與邏輯上,他才設計讓老道和師兄們透過對王七的測試看到他的真心本性(兩次都有時間維度的考驗——月餘),然後因其三番兩次想退出的同時又心懷“投機取巧”,對他這種虛偽的貪念略施懲戒(也是社會常理),最後卒章見志,引發讀者思考。

試想,按照李先生那種創作思路,如果讓王七這類人先看到老道有如此高的本事,大可以把“嬌惰不能作苦”馬上隱忍起來而絕不暴露,就生扛著了,更不會想逃了,直到滿足自己的動機。如此,就和王七的本性,包括書中幾次心理活動存在前後衝突,不合乎基本邏輯了。

再有一點,原文《勞山道士》中的王七沒有具體家鄉,而李先生不動腦子隨口在自己評書中就安在了淄川縣。這是蒲松齡自己的老家,他怎麼可能把他想諷刺的人放在自己的家鄉呢——這是連《聊齋志異》一書最基本的創作規律都不清楚。

3、《考弊司》的兩點不當處理

《考弊司》此篇寫了聞人生在陰間兩段完全不同的遭遇,前一段是與虛肚鬼王抗爭,後一段是身陷花夜叉柳秋華。前後兩段看似沒有太大關聯,歷來讓不少讀者頗為費解。蒲松齡為什麼要加入後一段呢?

聊齋專家馬瑞芳教授的觀點——後一段是前一段的反襯,妓女只要嫖客的錢,沒錢就留下衣服。襯托虛肚鬼王更加貪婪,“虛肚”就是填不滿的溝壑。所以見面就割學生的肉,收任何一個讀書人的錢。

這裡,我本人的觀點認為,其為文的要點在於——聞人生也去了考弊司,“考弊司”既考了鬼王自然也考了聞人生(所以此篇題目才不能用聞人生,只有用《考弊司》做題目才最妥當。而蒲松齡如此寫聞人生的目的是:聞人生之流,雖豪俠仗義,不畏權貴,關鍵時大聲疾呼,可稱好漢。怎奈一見美女誘惑同樣貪戀不返,本性顯露,好漢難過一美人關。在“考弊司”這面鏡子下,其人之弊如若為官,也難逃一朝昏聵,因此大丈夫當戒、當慎“人性之弊”與複雜!

其實,對該篇這後面一段究竟如何解讀,都是品讀《聊齋志異》中的一番趣味,無所謂對錯。但不管如何去說,陳派聊齋的做法充分尊重蒲松齡的創作本意,保留這一段文字作為其評書演說的內容。但十分遺憾的是,具體的評講內容已經無從得知,因為從當年就沒有留下來(劉立福先生後來的錄音也略去此段未說)。

這也是當年以何遲等人為主的記錄班子,對陳派聊齋作搶救挖掘時留下的最大“敗筆”(這種對藝術效果隨意取捨,導致傷筋動骨的主觀做法說愚蠢都不為過,但一受時代所限,二為逝者諱也不就深說了)。

【聊齋隨筆】漫談聊齋評書:談李慶豐、王傳林(中)

但一定要知道,《考弊司》用聞人生這個主人公,蒲松齡創作時既讓他有姓氏,也有原籍,說明在他那裡就是不含褒貶,屬中性之人物。

而且細究原文,至少他還敢去地府,敢於關鍵時刻負義而大呼:“慘慘如此,成何世界?”或者“忿然已出,遍告市人,將控上帝”——儼然有好漢的義氣與行徑。

可是到了李先生這裡呢,不是讓他沒事就狂抽自己大嘴巴(在其評書聊齋作品裡,他似乎很喜歡用這個動作去描繪各類主人公,王七、賀生都有過,也是醉了),就是創造性地亂編一氣,說他在地府呆的時間長,總怕肉身變臭等,以致急急趕回陽間但發現時間充裕,這才遭逢身陷花夜叉一段等——這都是不細解原文,違反創作規律而導致的主要人物形象受損。

關於此問題,曾經看到知乎中某個問題的一段小回答,所謂“一理通,百理融”,我貼上在下面以供他本人及大家借鑑吧。

【聊齋隨筆】漫談聊齋評書:談李慶豐、王傳林(中)

——【未完待續,且聽下回】——

標簽: 王七  聊齋  蒲松齡  瑞雲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