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不掛闌珊月
輕紗覆面,額點梨花,銀簪綰青絲,一顰一笑皆風情;
漫舞霓裳,足下生蓮,赤裙裹窈窕,一步一舞極韻致。
要道舞者第一人,莫過於春滿閣舞魁沈十五。
春滿閣存世三百載,舞姬萬千,皆為嬌客,獨獨個沈十五卻是男子。
俗話好,三歲看老。
沈十五原名江滿月,本出生富貴人家,不料橫遭變故,家道中落,生父好賭成性,又認為滿月身帶詛咒,賣得碎銀三兩,滿月幾經周折,三歲才得落身春滿閣。
閣主沈箴言一見如故,“此子合意,善舞。”改沈姓,名十五,親教十二載,與其子沈硯松一同教養膝下。
果然,沈十五應名之歲,一舞霓裳動京城,此後春滿閣凡沈十五一舞,場場人頭攢動,座無虛席,穩得舞魁之稱。
待沈箴言駕鶴西去,沈硯松秉承沈箴言遺訓,接手春滿閣,善待沈十五。
是夜,春滿閣主閣竹枝苑。
案頭四尺錦宣,沈硯松身著白袍,神情閒散,肆意揮毫,頓點提收,不過半刻,提腕住筆,“章來。”
旁立之人雙手奉上玉章,低眉垂首,恭謹之至。正是沈十五。
褪去紅衣,一襲暖白內衫,襯得臉龐溫潤如玉,更勝美玉三分。
竹葉眉,桃花眼,萬般風情掩在燭影中,只餘輕點硃砂含笑唇欲語還休。
沈硯松皺眉,“不好。”話罷將筆一丟,便轉身推門,看也不看沈十五一眼。
“不必等了,且睡去吧。”
沈十五微微頷首,“是。”說不準是落寞還是無奈。
再抬首,除了大開的門,連片衣角也看不見。
沈十五默默收起殘稿,“酒間幾滿月高樓,羅衣半解難述愁。”羅衣半解,愁的不止你,還有一個我,可我該向誰說?
內室燭火亮了多久,沈十五就站了多久,長身玉立,孤身隻影。
最後的燈芯“噼啪”一響,整個屋子都陷入黑暗,沈十五才微微一動,洩出一聲嘆息。
“公子……”青衣是自沈十五三歲起就服侍著的小廝,最是見不得沈十五這副傷心的樣子,連忙為連站了幾個時辰的公子披上外袍。
沈十五跌跌撞撞回到落梅苑,暮春時節,幾粒晚梅稀稀零零的掛在殘枝上,了無生機。
“青衣,我生得不好是不是?”
“公子……。”青衣癟癟嘴,不知道怎麼才能勸解。
“算了。”沈十五一揮衣袖,“明日叫秀春姨移些綠蘿來罷。”太荒涼了。
人人都道沈家仁厚,沈十五與沈硯松情同兄弟,卻不知沈十五對義兄情難自抑,不能自已。
“硯兄雅興,小弟弗如。”
沈硯松與男子閒坊亭對酌,男子月白衣襟半開,擁著兩位嬌娥,笑得彷彿身處極樂,微闔眼眸,“十五公子當真極品哪。”
“顧欽。”沈硯松敲敲酒盞,聲音低沉悅耳,男子卻微微坐正,自知失言,連帶兩位美人都失去了寵愛。
顧欽揮退美人,又吊兒郎當起來,一改美人在時沉迷陶醉的神情,竟是劍眉星目,極為正氣俊俏的一張臉。
“十五一舞動京城,可是惹得上頭眼熱的很哪。”顧欽傾身緊緊看著沈硯松,不錯過他的一絲表情。
“他喜歡跳。”沈硯松摁著額角。
“他喜歡你就由著他,你不知道他……”對你的一片深情。顧欽心想他又要辜負好友的信任了。
“少當他的說客。”沈硯松打斷他,“我有我的分寸。”
酒一口一杯一盞,喝得顧欽舌頭都麻了,朦朧間還看見沈硯松杯不離手,“哼。”互相折磨吧,真是不省心。
誰不是一攤爛事呢?
晚春的風已經開始潮溼,撩開亭簾,輕輕拂動對酌人的髮絲,纏綿地將溫度帶向夜空,一解相思人遙望月宮寂寞的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