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裡的豔情（12）國風邶風北風

邶風·北風

北風其

涼

，雨雪其

雱

。【雨yù，作動詞；雨雪：下雪。雱páng：通“滂”，雪盛貌。】惠而好我，攜手同

行

。【惠，順也；惠而：即惠然；順從、贊成之意。好：喜歡。行háng：道路。】其虛其邪？既亟只且！【其：語氣詞。虛：通“舒”。邪：通“徐”。虛邪，從容緩慢。既：已經。亟：急。只且jū：語尾助詞，猶言“也哉”。】

北風其喈，雨雪其

霏

。【喈：借為“湝”寒也；一說疾貌。霏：雨雪紛飛。】惠而好我，攜手同

歸

。【同歸：一起到較好的他國去。】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

狐

，莫黑匪

烏

。【莫，無。匪，非。莫匪即無非。】惠而好我，攜手同

車

。其虛其邪？既亟只

且

。

《毛詩序》說：“《北風》，刺虐也。衛國併為威虐，百姓不親，莫不相攜持而去焉。”程俊英說：“邶亡於衛於何時，史不可考。據方玉潤的說法，這首詩是反映邶亡前統治階級的暴虐腐敗、社會混亂和人民紛紛逃亡的情況。可備一說。”（《詩經注析》）

朱熹《詩集傳》：“言北風雨雪，以比國家危亂將至，而氣象愁慘也。故欲與其相好之人，去而避之。”後來又說，狐狸、烏鴉都是不詳之物，人們都不願見到他們。如果見到，國將危亂。同行同歸者為貧賤者，同車者為貴族。

讀這首詩，確實使人感到一種緊張恐懼的氣氛。第一是透過對風緊雪盛的環境描述來渲染悲慘的氣氛，讓人感到凜凜寒意；第二是各章前四句和後二句上的音節由寬緩到急促的變化，加強了緊張情緒；第三是各章最後二句“其虛其邪？既亟只且。”自問自答式的形象語言，使人愈加感到大禍將至，恐懼至極。

“北風其涼、其喈”喻當權者虐政；“雨雪其雱、其霏”喻社會動亂。“北風其喈”猶如“風雨湝湝”、“風雨悽悽”；“雨雪其霏”亦如“雨雪霏霏”。“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同歸、同車”，跟我同路、同車、同去別國避難。“其虛其邪？既亟只且！”是說你怎麼還不緊不慢的，快走吧！

“莫赤匪狐，莫黑匪烏。”沒有不紅的狐狸，沒有不黑的烏鴉。高亨說：周代大官穿紅衣，小官穿黑衣。這就是說赤狐（大官）黑烏（小官）都是不祥之物（沒一個好人）。這是衛國統治者實行虐政，百姓不堪忍受，相攜逃亡的詩歌。（《詩經今注》）

聞一多先生並不認為這是一首“刺虐”的詩，而是一首情詩。他說：“女子謂嫁曰行，一曰歸，車亦親迎之車。古詩：‘良人惟古（故）歡，枉嫁惠前綏，願得常巧笑，攜手同車歸。’蓋本此。”（《聞一多全集·風詩類鈔》）這是說，女子認為出嫁是她們的出路或歸宿，那車就是迎親的車。又借用《古詩十九首·凜凜歲雲暮》這首情詩中來說明《北風》的意義。《凜凜歲雲暮》是寫兩地分居的妻子按耐不住獨守空房的寂寞，思念丈夫的詩。而引用的這段文字是詩中描繪的一個夢境——夫君殷殷眷戀著往日的歡愛（惟故歡），我見到了他當初來迎娶（惠前綏）的樣子。我會好好的服侍夫君（常巧笑），永遠過著歡樂的日子。我們朝夕相處，永不分離，攜手共度此生。

聞一多又說：“（其虛其邪？既亟只且）女對男說：‘慢點慢點，跑的太快了！’狐喻男，烏喻女。‘莫赤’二句謂莫赤於彼狐，莫黑於彼烏。”（《聞一多全集·風詩類鈔》）那末章的意思是說：沒有像你這麼好的男人，也沒有像你這麼好的女人，你我相親相愛，攜手同車，共同向前。慢點慢點，別跑的太快了！

聞一多認為《詩經》裡多數的情詩或“淫詩”，往往不能離開風和雨。如《穀風》之“習習穀風，以陰以雨”；《北風》之“北風其涼，雨雪其雱”；《風雨》之“風雨悽悽，雞鳴喈喈”，都是風雨並提。（《詩經的性慾觀》）此詩的“虐政”一說也大都根據《毛詩序》所言，後人皆從之所致。但細品此詩文字，也並未有明顯指向。況自漢以後，大儒多有附會穿鑿，亦不可完全相信。

《北風》對後來的影響是巨大的。古樂府的《北風行》以及後來［南朝］鮑照、［唐］李白的同名詩都受到它的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