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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萋萋(4)

作者:由 七月 發表于 詩詞時間:2021-06-13

田芳草的親和力團結了很多來自同鄉的打工者,但她的人緣再好,不等於把小人也團結成朋友,不幸的是,芳草身邊有小人,更不幸的是,她自已渾然未察。當芳草十年未見的丈夫丁山虎病倒在醫院,急需用錢醫冶和親人服侍時,一個嫉妒芳草的小人得知情況後趕回老家,他找到了丁山虎的弟弟,並把田芳草和三個兒女的具體情況以及詳細地址,全都一五一十洩露了出去。

丁山虎兄弟倆聽洩密者說田芳草已經發達成了有錢人,他們半信半疑,按照地址來到冮蘇,在車來人往川流不息的盪口古鎮,他們果真找到用金色字型寫的“田園建材店”的特大門頭招牌,丁山虎的呼吸變得急促,身子有點兒晃悠,他不相信這麼大的店鋪會屬於田芳草?他被同樣疑惑的弟弟攙扶著走進笑語喧譁的店內。偌大的建材店,映入眼簾的是各種古典優雅的水晶吊燈;潔白的牆上展示著色彩迵異的瓷磚;高高的貨架放滿了粗細不同的自來水管;一排排釉面光滑外觀大方的抽水馬桶;還有他們從未見過的造型奇怪的水龍頭;以及成堆大大小小的桶裝油漆和印有彩色圖案的抽菸機、灶具等等。丁山虎弟兄倆看得是目瞪口呆,懷疑那個洩密者騙了他們,這樣琳琅滿目貨物齊全的建材店,怎麼會與田芳草那個可憐的女人有任何關聯呢?

就在倆人侷促不安中轉身要離開時,幾個西裝革履很有派頭的時尚男女恰好從外邊走進,其中一個繫著紅色領帶的中年男人大聲朝店裡喊道:“芳草,又給你介紹大客戶來了!”話音剛落,一個剪著齊耳短髮,穿著打扮得體,樣子很乾練的中年女士,滿面春風地從店內迎了出來,她邊走邊熱情地說:“啊呀,是王鄉長大駕光臨,歡迎歡迎!”另一個戴著金邊眼鏡的年輕美女高興地搶著說:“芳姐,鄉里的辦公樓需要重新裝修,王鄉長來你的店裡選購材料來了。”正當幾個人說的熱鬧時,田芳草的眼角瞥見水管貨架旁站著兩個人,她定睛打量,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跳猛地加速,四肢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眼前竟是她躲避十年不曾謀面的丁山虎兄弟倆!

丁山虎也愣住了,如此高雅大方的漂亮女老闆,居然會是曾經灰頭土臉被自己嫌棄的老婆?望著脫胎換骨的田芳草,望著田芳草那實力雄厚的高檔建材大賣場,一向脾氣暴躁的他震驚了,眼神裡露出了卑微和怯意,兄弟倆正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時,強裝鎮靜的芳草已經同那幾個有錢人談笑風生,走向寬大的辦公室商談材料的事情去了。

當妻離子散的一家人相隔十年,再度聚在丁山虎落腳的小旅館時,已經是半月後的某個中午了。田芳草自從那天在店裡意外見到丈夫後,便一直裝成陌生人拒絕與他們相見,但兄弟倆每天上門糾纏不走,沒辦法,她只得硬著頭皮面對現實。三個兒女對父親突然的到來,並沒有表現出久違的激動和驚喜,當年因為父親的蠻橫無理,使他們兄妹三人過早地進入社會,備嘗了生活的種種艱難困苦,他們在內心的深處,早已對父親的感情淡化冷漠了。

錢是個好東西,它能使人不再心慌,並且叫人產生自信心。帶著兒女出現在旅館裡的田芳草,腳穿黑色高跟皮鞋,一身天藍色筆挺西服,讓她更顯乾淨利落,尤其是生意場上的成功,讓她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自信魅力,給人以意志堅定難以駕馭的印象。她不再是十年前的那個鄉村小婦人,目光裡滿是恓惶,渾身上下都透著“憂傷”二字,家庭暴力使她一度處在水深火熱的苦難之中。

簡陋的小旅館裡,丁山虎半臥在一張靠牆的雙人床上,他的弟弟用兩個枕頭抵在他背後,好讓他臥得儘量舒服點。來江蘇這半個多月奔波的日子,使他的肝臟又開始疼痛起來。丁山虎快五十歲了,兩鬢斑白,頭髮禿頂,長期酗酒引發的嚴重肝病,折磨得他臉色蠟黃形容枯槁。田芳草是個善良的女人,但她對昔日的丈夫沒有生出半絲同情和憐憫,一顆心變成鐵石般硬。從跨進旅館的這道門開始,她一直表情沉重,沒有主動說半句話。三個孩子緊隨母親身後,他們也一直沉默無語,目光冷漠。童年生活的陰影,和十年多時間的分離,使父親生疏得彷彿成了與他們毫無相關的陌生人。

“你們幾個沒良心的,都躲在這裡消遙快活,老子生病了都沒人管,你們說,現在該怎麼辦?”或許是因為身體虛弱,也或許是被迫於生活的無奈,丁山虎說話時,語氣沒了往日咄咄逼人的氣勢,眼神也失了令人不寒而慄的兇光。

“嫂子,我山虎哥這幾年過得佷不容易,你當初一氣之下,就把幾個孩子都帶走了,家裡一直冷鍋冷灶,現在他又得了這肝病,你們不管過去有多大的仇恨,怎麼說都還是一家人,他這病還需要靠你出錢幫他冶才行,不然他可就沒救了!”丁山虎的弟弟見田芳草一直鐵青著臉,擔心事情陷入僵局,說話時儘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丁山虎見三個孩子都站在母親身旁,面無表情不說話,氣不打一處來,沒忍住終於還是爆發了,他眼晴盯著芳萆,罵道:“別以為我生病了,就冶不了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你要是膽敢不拿錢出來,我就放火把你的店都燒了,反正我都快完蛋了!”他虛弱得停了一下,喘口氣又接著罵:“別看你們現在一個個都長大成人了,翅膀硬了,不把老子放在眼裡當回事了,這次你們不光要給老子治病,要服侍老子,還要付贍養費給老子才行,要是……”

“夠了!”如果不是芳草的一聲怒喝打斷了他,看樣子他還要對他的不滿接著罵下去。芳草看著這個共同生活了多年的男人,心裡生出一種莫大的悲哀。但是,丈夫的話並沒有威脅到她,“你處心積慮地找到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僅僅就是逼我們拿錢給你醫病嗎?你當初再三再四地暴打老婆兒女,你良心就不會痛嗎?你想過我們孃兒流浪他鄉,是怎麼熬過這些日子的嗎?你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一家之主,你為我們擔負過責任嗎?”芳草嚴肅地轉入了正題。

面對芳草的連連逼問,丁山虎不以為然,憤憤地說:“過日子,哪家不是爭吵打架過來的?要是都和你這樣,打次架就把孩子帶跑了,那村裡人不都全跑光了?”

芳草聽完了他毫無悔意的狡辯,沉吟了半天,說出了內心壓抑已久的一句話:“丁山虎,我們離婚吧!”丁山虎看著她愣住了,蠟黃的臉上滲出豆大的汗珠,順著瘦削的面頰滾落下來。

“我已經下定決心,決心難改了,今天,我是來通知你,而不是來同你商量。”田芳草說得極其平靜,當初那種無處話淒涼的悲傷,已經轉變成此刻對他欲說還休的失望。

這個曾經把她打得遍體鱗傷,讓她生不如死的男人,此時象是一個喪失恥辱感的老乞丐,千里迢迢找到她,不是為了表示他的關心和悔改,而是為了向她討要醫藥費,向孩子們索取贍養費。她無法原諒這個沒有擔當,給她和孩子造成傷害的男人,她要與他劃清界限做出最後的割裂!

田芳草不想與他有過多地糾纏,也不想與他有太多地交流,她在老朋友袁俊美的幫助下,請了當地的一名律師,對丁山虎嚴格提出兩個要求。第一件是丁山虎要把戶口簿交給田芳草。大女兒丁香雖然與本地小夥成了家,但她的戶口在安徽老家一直沒有遷出來;第二件是兩人必須火速解除婚姻關係。她迫切地想要離婚,想與丁山虎脫離名存實亡的夫妻關係。事成之後,田芳草將一次性付款五萬元作為丁山虎的醫藥費。

丁山虎兄弟倆知道如今的田芳草,已經成了財大氣粗今非昔比的女老闆,他們想耍賴讓芳草再多加點價,但在義正辭嚴的律師面前,又給不出能擺到桌面的加價理由。他知道現在已無法駕馭田芳草,更無法掌控自己的兒女了,只得違心地做出妥協,同意了芳草的要求。

兩人離婚後,兒子丁志方對父親起了惻隱之心,他安排父親住院治療,丁香和丁蘭姐妹倆在]志方的勸說下,對父親也放下了成見,輪流去醫院看望他。田芳草對這樣的男人無法做出安慰,但她願意看到孩子們肩負起身上的責任,沒有因這些恩怨而變成冷漠無情的人。雖然命運總是不如人願,但往往是在無數的痛苦中,在重重地矛盾和糾結中,才會使人成熟起來,堅強起來,她願意看到孩子們在苦難中成長為有擔當的人。

不管人世間有著怎樣的悲歡離合,一年四季總是按自然的規律,循序漸進地在變換輪迴。熬過了寒冬的河流和土地,隨著春天的第一聲響雷開始解凍。她站在田園建材店的門前,看著誠市兩旁的街道上,一排排粗壯的香樟樹已經換上了翠綠的新裝;遠處城對面的山野裡,一片片桃林已經開得如火如霞。清香的空氣裡瀰漫著新鮮溼潤的氣息,明媚和煦的陽光,終於又一次溫暖地照耀著芳草萋萋的大地。

標簽: 芳草  丁山虎  兄弟倆  孩子  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