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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7)--《長沙過賈誼宅》

作者:由 青鸞 發表于 詩詞時間:2022-02-08

唐詩(7)——《長沙過賈誼宅》

今天這首詩的情懷,讓我不禁想起華仔的歌:“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強的人也有權利去疲憊,微笑背後,若只剩心碎,做人何必撐得那麼狼狽,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嚐嚐闊別已久眼淚的滋味,就算下雨也是一種美······”

長沙過賈誼宅

劉長卿

三年謫宦此棲遲,萬古惟留楚客悲。

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時。

漢文有道恩猶薄,湘水無情吊豈知。

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

在懷古類的詩裡,你能接觸到最愛被緬懷的詩人之一:漢代的賈誼。但詩人懷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極其特殊的文化符號,它代表著被命運捉弄的懷才不遇者。

古往今來,讓知識分子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懷才不遇。才華就像光和熱一樣,天然就有膨脹的趨勢,一旦被阻攔,就開始百轉千回,拼命想要釋放出來。男人愛自己的才華,就像女人愛自己的孩子。同樣,男人欣賞自己的才華,也像女人欣賞自己的孩子:無論多不像樣,自己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好。在有些人看來,懷才不遇這種事並不存在。是金子總會發光,不發光只能說明不是金子。但反駁者會說:金子發光是需要合適的條件的,就像千里馬需要伯樂一樣。如果上有昏君,下有奸臣,整個世道一片黑暗,當然就會有很多才智之士找不到出路。屈原就是一個典型,既有偉大的才華,又有赤膽忠心,這是任何人都不能質疑的。所以在不好的世道里,懷才不遇的人總會以屈原自比,表面上讀著《離騷》緬懷先賢,暗地裡哀嘆自己的不幸遭遇。

如果明君在位,盛世降臨,按說就應當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但還是有懷才不遇的人,這樣的懷才不遇是最可悲的。因為你既不能怪時代,也不能怪皇帝。你的任何抱怨都只會招來旁人的恥笑——笑你沒有自知之明,否則天下那麼多的機會,哪會一輩子都爭取不來呢?這真是最讓人苦惱的一種懷才不遇,幸好古代就有這樣一個人與你為伴,他叫賈誼,是漢文帝時期最傑出的才子。他不但有淵博的學識、過人的文采,還有著超越時代的政治遠見。所有這些稟賦,使他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受到漢文帝的賞識,眼看就要做到部長級的高官了。

但是,一個毫無根基的年輕人竟然被提拔得這麼快,老臣們當然看不下去。(前不久看了篇文章說,一個毫無背景的鄉鎮公務員,靠自身的才華、貴人賞識再加上運氣要當上縣長至少30年也就是說近五十歲了,祖墳十八大代冒青煙的另當別論。)所以,可想而知,賈誼很年輕就做那麼大的官,雖然什麼錯都沒犯,但偏偏犯了眾怒。這就出現了管理學上最棘手的局面之一:到底是資歷優先還是才幹優先?漢文帝為了安撫人心,只好疏遠了他,調他去在當時還較為偏遠的長沙。賈誼的遭遇遠比普通的懷才不遇讓人心酸。是他的才華不夠高嗎?當然不是,如果漢文帝真的採納了他的建議,後來就不會發生七國之亂。是他遇到了亂世,沒法施展才華嗎?也不是,他生活在文景之治時期——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幾大盛世之一。是他遇到了昏君和姦臣嗎?更不是,漢文帝是打造文景之治的有道明君,排擠賈誼的那些老臣沒有一個是秦檜、魏忠賢那樣的人,反而盡是開國功臣、國家棟梁。那麼,這樣一個有才華的人,又趕上了好的時代和賞識自己的明君,竟然還會懷才不遇,落得鬱鬱而終的下場,在古人眼裡這大概就只能埋怨命運了。在現代,好像確實也是自己的官運不順。

很多懷古詩都是這樣,表面上懷的是古,實際上說的是今;表面上為古人鳴不平,實際上為自己鳴不平。最能引起詩人們共鳴的古人,除了賈誼,再沒有第二位了。賈誼被貶長沙,在這裡一住就是三年,這就是“三年謫宦此棲遲”的意思。長沙屬於古代的楚地,詩句以“楚客”代指賈誼。賈誼的悲劇不是個人的悲劇,而是千秋萬代一切懷才不遇的人共有的悲劇,所以才會不斷有人惋惜他的遭遇,這就是“萬古惟留楚客悲”的意思。

在詩的最後兩句——“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中,“搖落”這個詞很有楚地風情,因為它出自辭賦名家宋玉的《九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劉長卿說他不明白賈誼為什麼會被貶謫到這個天涯海角一般的偏僻所在,言下之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重蹈賈誼的覆轍。這樣的發問,其實是憤懣不平的控訴。

用世俗的眼光來看,這樣的詩簡直沒有任何意義,無非是負能量的宣洩罷了。劉長卿不知道為成功找方法,只知道為失敗找藉口。但是,畢竟人生多艱,挫折總是難免。一個人跌落到人生的谷底,總需要找一個宣洩情緒的渠道。那麼,讓宣洩出來的負能量在詩歌的語言裡昇華,用詩歌的美感而不是既廉價又荒唐的心靈雞湯來舒緩情緒,難道不是所有無可奈何的辦法當中最高貴的一種嗎?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林語堂相信詩歌是中國人的宗教。是的,在詩人眼裡,現實中的遠方往往只是“憐君何事到天涯”的天涯,避之唯恐不及;而只有詩,才是心靈的淨土,“心遠地自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