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和“紅巾翠袖，搵英雄淚”矛盾嗎？

黃貓高2022-06-05 10:31:07

兩句都出自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原文如下，請大家誦讀欣賞：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

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

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

求田問舍用的是三國許汜的典故。東漢末年天下大亂，許汜不想著匡時救世，而是求田問舍，打聽購買田地房產，盤算的是過好自己的小日子，所以被劉郎，也就是劉備鄙視了。

紅巾翠袖則是代指歌舞伎們，身著紅巾翠袖，花枝招展，娛人耳目。

一個豪宅，一個美女，乍看都是庸俗的物質享受。辛棄疾作為志向崇高的著名愛國詩人，在同一首詞裡鄙視前者，追求後者，難道不矛盾嗎？

答案是不矛盾，因為兩句有三點不同。

首先是動作的不同。

求田問舍，是自己主動的求問，重點在於求，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紅巾翠袖呢，則是“倩何人喚取”。喊的是別人，請個誰喊來美麗善解人意的歌女，安慰失意的英雄。說明辛棄疾是臨時起意，並非蓄意追求聲色娛樂之事。

好比你託人買東西：“誰出去我買飯，幫我帶一個回來。”如果你要買房結婚，肯定不會這麼隨便：“誰去幫我買一個房子。”

動作的不同，反映了重視程度的不同。

其次，物件性質不同。

田舍是無法移動的貴重資產，貴重說明需要投入精力去追求，無法移動自然和安定的生活聯絡起來，所以求田問舍才與救國大志矛盾。

紅巾翠袖屬於輕資產，沒有這兩個特徵，而且辛棄疾購買的只是紅巾翠袖的服務，差別就更大了。

類比成浪子，出去玩女人和買房安家，哪一種說明他收心？

最後，兩者反映的情緒不同。

請注意這兩句中間還隔了一句：“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

桓溫北伐時見到過去種的柳樹已長得很粗，便感嘆說：“木猶如此，人何以堪？”

用這個典故，自然是感傷年華流逝，樹都這麼老了，何況人呢！

辛棄疾本是山東義軍，率眾南歸，不是為了追求榮華富貴、田舍美女，而是想效力南宋朝廷，北伐中原。然而南宋朝廷無能苟安，辛棄疾的志向沒有實現的希望，只能眼睜睜看著時間流逝，自己越來越老，怎麼能不消沉、不痛苦呢？

所以他想要從紅巾翠袖中尋找安慰，恰恰是他的志向導致的必然後果。這就是一時消沉和貪圖安逸的區別，兩句最大的不同。

因此我們完全可以理解詩人、可以同情詩人，絕不會認為辛棄疾背離了他的志向。

真正的英雄豪傑，無論面對怎樣的艱難挫折，也許會一時消沉，但總是會再度振作，絕不會真的頹廢沉淪。

“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