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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學多馬甲!!!玄學

作者:由 黃明昊 發表于 詩詞時間:2022-04-24

第43章 問題出在哪

景餘浩問出這話時,自己都覺得荒唐。

在這個連天氣預報都不能準確預報的時代裡,怎麼會有人能預測到他人的生死?

那恐怕不是人,而是神吧。

但他又覺得施音昨晚的表現實在匪夷所思,很難用“巧合”兩個字去概括。

施音沒想到他說的分秒不差:“你連時間都記得那麼清楚?”

景餘浩苦笑道:“發生意外之前的事情總是格外讓人印象深刻。”

他現在甚至能夠清晰地回憶起施音說話的語氣,自己當時的反應,施音離開後他都做了什麼。

因為他知道,接下來他就打出了一個堪稱結果慘烈的電話。

施音點點頭:“能理解。”

她道:“方便領我去你爸媽的臥室看看嗎?”

景餘浩:“方便,施小姐隨我來。”

他帶著施音不僅看了父母的房間,還把家裡所有房間都看了一遍。

看完以後,兩個人坐在沙發上,景餘浩給她遞了瓶水,施音接過道穆。

“不瞞你說,我確實會些玄學手段。”對著陌生人,施音比較謙虛。

景餘浩緩了一下,道:“我隱隱有些感覺,聽你這麼說,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施音看他接受度良好,便把那天晚上對邱靈說的話又重新給景餘浩講了一遍。

景餘浩聽了一呆,第一反應竟然是:“如果、如果我當時沒說那句話……”

施音顰眉:“你不要亂想,天災人禍不是你具體說什麼不說什麼能改變的,你那句話不會影響事情的發生與否,只是恰好對我的判斷有用。”

她又道:“我今天來看你家是有原因的,你在讀大學?”

景餘浩不知道她的話題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快,茫然點點頭:“是。”

他報了個大學的名字,說自己平時住宿,只有雙休才回家住。

“怪不得。”施音說,“你的晦氣看起來沾染得不多。”

“什麼晦氣?施小姐剛剛好像也說了這個?”

施音沉吟,想著如何跟一個接受現代社會主義教育的青年解釋玄學風水知識。

她思考時眼角餘光瞥到博古架上擺著的香水瓶,靈機一動。

“就比如你原本用的是草木味香水,但是有人為了擾亂你身上的香水味道,故意在你的衣服上房間裡灑了花香味的香水,然後你身上的味道就變了,甚至可能因為變了,所以開始吸引蚊蟲。”

景餘浩懂了,但他也抓到了關鍵詞。

“有人故意做的?”

“是,我看你父母出事很有些蹊蹺。”

施音解釋道:“前面說了,我昨晚一見你就發現你日月宮塌陷,但是你本身頭角崢嶸,額頭向前隆起又沒有偏移,是父母康健且親緣深厚的特徵。”

“兩種面相衝突了,那肯定是有問題的。”

施音的目光在景餘浩臉上轉圈,景餘浩卻半點旖旎心思都沒有。

他覺得自己像是站在什麼X光照射下,一切都無所遁形,背上汗毛都立起來了。

他驚疑道:“問題?什麼問題……”

“一般出現問題,要麼在人身上,要麼在家裡,要麼在祖宅。”

施音慢條斯理跟他分析。

“如果單獨在你父母身上,你身上不該有晦氣,如果在祖宅,又不該你父母出那麼大事情你卻沒什麼事。”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一個地方,你父母常在,你卻不常在,因此你父母身上的問題更大,而你卻只是被捎帶了。”

他父母常在而他不常在的地方……

景餘浩背脊僵住,他和施音正坐在客廳沙發裡,卻突然從心底泛上些許恐慌。

像是有什麼恐怖氣氛籠罩住了他,他甚至不敢回頭看。

“凌、施小姐,你的意思是說,這座房子……有鬼嗎?”

施音詫異:“你想什麼呢?鬼很罕見的,如果你家裡真有,全國一半的道士天師都要來圍觀了,撞鬼也需要運氣的。”

景餘浩:“……”

穆天穆地,幸好他沒有這個運氣。

“那……我家裡是?”

“你家裡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施音甫一進屋,就覺得房子氣息乾淨,剛才轉了一圈後也可以確定,雖然房間內氣流混亂,但看上去確實不像是被人放置了什麼東西的樣子。

所以問題會出現在哪裡呢?

“你說你昨晚除了醫院的醫生護士外,還見過你爸的朋友?”

施音回憶兩個人見面時的交談。

“哪幾位朋友?你能詳細描述一下他們的長相特徵和家庭情況嗎?”

景餘浩的父母昨晚遭遇車禍入院,在他撥打電話之前,警方先聯絡了他父親手機裡的最近聯絡人,因此驚動了景餘浩父親的兩位好友。

第一位是他家的世交,是從他爺爺那輩就有來往的一家人,對方姓劉,和景餘浩的父親從小一處長大的,景餘浩一直管他叫叔叔。

第二位是他父親在生意場上認識的朋友,早幾年合夥開過公司,後來因為一些矛盾,對方退出了公司的管理層,還一度和景餘浩的父親鬧得不太愉快,近幾年才和好,這位姓馬,跟景家也挺熟悉。

景餘浩道:“劉叔人比較儒雅,因為他小時候遇到過一些意外,腳上有暗傷,走路的時候細看有點跛,他家裡有個比我大一歲的兒子,跟劉叔關係不是很好,經常吵架,為此劉叔總誇獎我,還惹得劉叔的兒子以前見了我就沒有好臉色。”

施音問:“他家跟你家有生意往來嗎?”

景餘浩遲疑道:“家裡的生意我其實不是特別清楚,好像沒有什麼直接的合作,但我爸幫他牽過幾次線,他帶禮物來家裡感謝過,每次我爸媽都說他太客氣了。”

施音點點頭:“聽起來像是那種為人處世很老道的人。”

“是啊,從不空手來拜訪。”

“馬叔中年發福,有點胖,為人很和氣,跟他妻子經常參加那種中老年旅遊團,我在朋友圈總刷到,有個在國外讀書的女兒,好像是讀哲學類的。”

想了想,景餘浩又補充道:“之前有一回我聽到馬叔跟我爸要合作一個專案,但是具體合作沒有還是合作到什麼階段了我也不太清楚。”

施音摩挲著水瓶,若有所思。

一個是世交,多年來感情都不錯,還有提攜之情,一個是後認識的朋友,有過小波折也過去了,馬上又有新合作。

這麼聽起來,都不像是有什麼暗藏的仇怨。

景餘浩黯然道:“劉叔和馬叔都是得知訊息後就很快到醫院了,還安慰我不要慌張,事情慢慢來,我……我很難相信他們有人想要害我們家。”

施音和緩道:“也未必就是他們倆,現在都只是一種猜測,如果都不是,肯定是最好的。”

她擰開瓶蓋,抿了口水,臉色卻突然微微變了變。

第44章 有一個辦法

那會看完房間了,景餘浩給施音遞了一瓶水。

因為景家現在的情況,景餘浩實在也提不起精神煮茶什麼的,就從廚房拿了一瓶景家日常喝的一款飲用水。

施音認識這款水的品牌,算是飲用水中的奢侈品牌子,對於普通家庭來說價格不菲。

她之前也喝過,但絕不是這個味道。

施音想起什麼,問景餘浩:“你剛才說那位劉先生,經常帶禮物上門,從不空手拜訪?”

景餘浩道:“對,有時候會帶一些貴的東西,比如珠寶擺件,有時候會帶一些便宜的,比如水果零食,但從來都不會空著手上門。”

施音把手裡的水舉起來:“這水也是他送的?”

景餘浩迷茫:“這個我不清楚,但這個水我今早還喝了,沒什麼不同啊。”

原來他不是接觸到了什麼人,而是喝了這水。

施音道:“沒什麼不同?沒什麼不同你現在晦氣這麼重?”

“你家廚房平時有做飯的阿姨什麼的嗎?現在打電話問問。”

她這樣刨根問底,景餘浩也察覺到了異樣。

他找出阿姨的電話打了過去。

“喂,包姨,哎對對對,是我,小浩,我想問下您,就我們家一直在喝的那款飲用水,是劉叔送的嗎?”

他按下擴音,讓施音可以清晰地聽到對方的回答。

“對啊,是劉老闆送的。”

那位包姨說話爽朗。

“劉老闆原本經常送些海鮮水果,景先生說家裡吃不了都浪費了,不讓他送,他就改送水嘞,聽說這水可貴了,但是用來煮飯泡茶是比平常的水好。”

施音露出一絲冷笑。

景餘浩見她神情,匆匆說了幾句就結束了通話。

“施小姐,這水……”

施音手指微緊:“這水有問題。”

她隨手拿過桌上一個茶碗,把瓶中的水倒進去,然後從包裡摸出一張三角形符咒,扔進水裡,雙指併攏,在茶碗上空劃了幾個字元。

茶碗中的水忽的翻滾起來,就像是一下子煮沸了一般,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景餘浩看得傻眼,正要詢問,茶碗中的水浪卻越滾越高,原本澄澈透明的水色也逐漸變色,不過眨眼間,就彷彿被滴進了墨汁一樣,呈現出黑乎乎的模樣。

施音嫌棄地從旁邊拿過一個茶碗,“啪”一下把它扣上了。

“看到了嗎?”

施音衝景餘浩點點下巴。

“這就是你爸媽出事的根源。”

景餘浩表情難看:“劉……竟然是他!”

事實擺在眼前,他不願再叫劉叔。

“我們兩家多年來交情這麼好,我爸媽對他如同摯友,我讀初中時,他公司虧損,我家二話沒說就借給他幾百萬,連欠條利息都不提,兄弟之間也不過如此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施音默然。

她知道景餘浩並不是在問她,他只是單純的想不通。

但人心本就如此,世界上最精細的機器,最聰慧的人,也無法真正地堪破人的想法。

室內安靜了一會。

景餘浩咬緊牙齒:“他怎麼敢,他在水裡動了手腳,就不怕事後被查出來嗎?”

他著實想不通對方怎麼敢如此大膽,明目張膽地在飲食中下料。如果景家出了什麼事,警方來調查,豈不是很快就能順藤摸瓜抓到人?

施音搖頭,屈指彈了下手裡的水瓶:“查不出來的。”

她殘忍地揭破真相:“我沒猜錯的話,對方用的是烏氺符,這種符咒沾水就生效,會聚集晦氣,攪亂人本身的氣場,但是並不會留下痕跡,用科學手段——也就是那些食品檢測工具是查不出來的。”

她對外行人習慣性會解釋地簡單易懂一些。

“就像我剛才給你舉例的香水一說,你本身是很正常很健康的氣味,但對方讓你喝了帶有烏氺符的水後,你就會吸引臭味到身體裡,繼而更容易發生不好的事情。”

“這種手段遠比什麼在家裡放置不詳的物品,用你爸媽的生辰八字下咒來得更隱秘更難以察覺。”

“你想想你爸媽昨天發生的車禍,警方是不是說初步認定是一場意外,那我告訴你,它最終結果肯定是意外。”

施音聲色淡而冷,她每次遇到這種事情,彷彿都很平靜。

“這就是機率,你爸媽只是因為長期服用了這些水源,被暗中提升了倒黴的機率,你明白這個意思嗎?”

景餘浩全身一震,神情頹廢:“也就是說……也就是說,對方處心積慮要害我們家,我們還沒有證據。”

“是。”施音把水瓶放在桌上,“不然你拿這東西當證據報警,他會被判刑嗎?”

景餘浩隱忍地握緊拳頭,手背上青筋迸發。

“難道只能這麼算了嗎?”

施音沒說話。

景餘浩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對著施音就要下跪。

施音抬手一攔:“別——”

景餘浩就感覺自己彎下的膝蓋被一種像是風又像是水一樣的柔和力道阻擋住了,他的腿不聽使喚,被迫站直身體。

他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向施音。

這……這是什麼?

這是氣功嗎?

施音卻沒有要對他解釋的意思,她拂拂手,景餘浩的四肢又重新恢復了自己自由。

“我輕易不受別人大禮,你好好坐著。”

景餘浩咬牙:“但是我想求施小姐辦事。”

施音問:“你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小幅度地搖搖頭:“我不會做的,這種事情有損功德。”

她本來被天道盯著,就壽命不長,如今修煉功法還不知道能多活幾年,絕不會沾手這種主動害人的事情。

景餘浩恨聲道:“他能對我家做,為什麼我不能對他做,被惡人所害卻不能報復,這是什麼道理?”

施音冷靜道:“你也說了,他是對你家做的,這是你家的因果,不是我的。”

景餘浩啞然。

是了,施音是主動說要幫忙,但是沒說要幫他害人。

在他的角度看,是為了家人報仇,但是從施音的角度看,其實是對陌生人出手。

“我可以出錢……”

景餘浩試圖掙扎。

“他肯定也是出錢找人搞鬼的,我也可以,這樣不行嗎?”

施音看他眼眶通紅,幾乎快要哭出來,嘆了口氣。

“不行,接他錢幫他害人的是個蠢貨,我卻不能這樣做。”

有時候壞人惡人,遠比一般人受限的更少。

景餘浩絕望:“那就沒有任何辦法了嗎?我就要眼睜睜看他逃脫法網,逍遙自在嗎?”

施音眉頭微音,敲了敲桌面。

“有一個辦法,但是需要運氣。”

第45章 假的

聽到施音說有一個辦法,景餘浩已經迫不及待往前傾了傾身子。

“施小姐,現在只要有辦法,我都願意去試一試。”

他越想越是憤懣,只覺得那姓劉的若是這一刻就在眼前,他能活剮了他。

來自熟人的傷害,遠比陌生人更讓人難以接受,也更讓人仇恨。

因為陌生人之間還能稱得上一句毫無干係,但熟人之間,明明有那麼多情誼在。

施音說:“我有個自創的符咒,它平時戴在身上只做防禦,但如果佩戴者遭遇術法導致的危險,它就會根據術法進行反噬攻擊,並且牽連因果線。”

她瞥了一眼景餘浩的表情,言簡意賅地概括:“你可以理解成:反彈。”

“這……”景餘浩吃驚道,“這世界上真的有反彈這種事情嗎?那不都是……”

他想說“那不都是安慰人的嗎”,但是話沒出口,想起眼前坐著的是玄學大師,又憋回去了。

他小時候跟人吵架,詞彙量不夠的時候,就會大吼“反彈”、“反彈”,但他也知道這是一種話術性的心理安慰,並不能真的起什麼效果。

“當然有。”

施音聽出他的未盡之言,面色不虞。

“你們這些年輕人好奇怪,相信緣分,相信轉錦鯉就能好運,相信踩井蓋就要打自己三下,卻不相信反彈反噬?”

景餘浩作為一個以上三條全中的網路青年,無言以對。

“佛教講究因果迴圈,有‘諸法因緣生,緣穆法還滅’這種說法,是指世間萬物,都不是單獨存在的,而是有相對的聯絡和依存。”

“道教則講究承負,被稱為‘古今第一善書’的《太上感應篇》,開篇第一句就說‘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通俗點解釋就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如果這兩種你都不能理解,那用你能理解的方式形容,就是量變引起質變。”

施音指了指桌上的水:“正如他用來害你家人的方式,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日積月累,最後達成陰險目的。”

“我們這個符咒的效用就是,透過反彈加統計因果,讓他做過的惡可以迅速得到清算。”

景餘浩大致懂了:“就是他做過的壞事都在他身上重演?”

“不一定是一模一樣的事情,但會產生類似的結果。”

“那太好了!”景餘浩大喜,“那我們……我們現在要怎麼準備符咒?”

施音豎起一根手指:“第一,你現在送我去古玩街,我們要買特製的黃紙,這個符咒我需要現畫。”

然後她又豎起一根手指:“第二,你得想辦法讓那位劉先生再次出手。”

景餘浩發熱的大腦這才清醒下來。

他忘記了,施音說這個辦法需要運氣,就是因為需要對方主動出手害人。

現在對方剛剛害人得逞,他短期內還會再有行動嗎?

而且景餘浩根本不知道劉叔為什麼要害他家,怎麼能保證讓他再出手?

他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轉圈。

“怎麼辦,我該怎麼讓他害我?我得想個什麼辦法,才能讓他動手?”

施音被他轉得眼暈,揉了揉太陽穴:“停!你別再轉了,不然我看他沒害你,你先把我害了。”

“我們先去古玩街,邊走邊商量可以嗎?”

景餘浩穩了穩情緒,道:“那我現在去開車。”

施音常去古玩街,景餘浩卻是第一次去。

他還以為古玩街裡一定都是那種神秘古樸的店鋪,高深莫測的老人,真假難辨的古董。

結果到了古玩街街口,停好車放眼一望,簡直是另類菜市場。

街道兩旁鋪開的地攤擺放著零零碎碎的工藝品,坐在馬紮板凳上的老闆們和買家討價還價。

景餘浩甚至有些懷疑地開啟手機地圖搞了下定位:“我們來錯地方了嗎?不是說古玩街嗎?”

施音淡定地往前走:“沒走錯,就是這裡。”

景餘浩跟在她身後左顧右盼:“這樣嗎,感覺跟想象中不太一樣。”

施音看他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就停下腳步,給他指了幾家店鋪。

“這幾家都是比較靠譜的,你要是想看可以去看看,我去最裡面那家店買黃紙,等我買完來找你。”

景餘浩有點不好意思:“不用我陪你去嗎?”

施音指出事實:“你去了也沒什麼用。”

景餘浩:“……好吧。”

施音看他情緒低落,想著讓他隨便逛逛散散心,沒成想等到她買完東西,找到景餘浩時,景餘浩卻正在跟人吵架。

店鋪名字叫麒麟閣,佈置挺講究,進門處放了一棵發財樹。

施音推開門時,正聽見站在景餘浩對面那個年輕人譏諷道:“大學生就在學校好好讀書吧,別出來丟人現眼,你知道什麼真假啊。”

景餘浩氣得滿臉通紅:“我不懂就不能問了嗎?”

他對面那個年輕人摟著懷裡的美女吃吃的笑:“你問了你買嗎,你爸給你的零花錢夠你玩古董?”

他不知道景餘浩的父親剛出了車禍,現在正躺在病床上,這一問正好戳到了景餘浩的痛處。

他怒道:“楊波,你不要欺人太甚!”

施音挑挑眉,聽這意思,兩個人像是舊識啊。

楊波吊著眼,還要再嘲諷兩句,就聽門口處傳來一個清越的女聲。

“這是在爭論什麼?哪樣東西是買不起的?”

幾個人一愣,都一起看過去。

楊波眼前一亮,下意識把懷裡的美女往外推了推,那女生撇撇嘴,白了施音一眼。

景餘浩見到施音,才感覺有些尷尬,說是隨便看看,結果被她撞見自己跟人吵架。

“施小姐,不好意思,我們這就走吧。”

“哎,等等!”楊波這下不幹了。

他攔住景餘浩:“不介紹介紹嗎?這是哪家的美女啊,以後可以一起帶出來吃飯啊。”

他看施音氣質不凡,猜測應該是哪家不認識的千金。

景餘浩眼神不善:“關你什麼事,讓開!”

“怎麼不關我事了?你剛不是還看中了我的五帝錢?”楊波吊兒郎當地從櫃面上拿起一個東西吹了吹,“這樣吧,你把這美女介紹給我,我把這五帝錢仔細給你看看。”

景餘浩冷冷道:“我不稀罕!”

“五帝錢?”施音突然發問,“你說你手裡那個嗎?”

楊波:“呦,美女也感興趣啊,那敢情好,這五帝錢是我在老闆這預定的,這可是……”

施音輕描淡寫打斷他的話:“假的。”

第46章 今老師

麒麟閣裡彷彿電影被按下暫停鍵,畫面瞬間靜止了。

景餘浩正要張嘴罵楊波,“呃”的一下卡住了,楊波滔滔不絕的炫耀之詞戛然而止,一直站在櫃檯後面置身事外擦物件的店主皺著眉抬頭看向施音。

楊波旁邊那個女生卻幸災樂禍地笑出來。

“懂不懂規矩啊,在人家古董店裡看都沒看就說是假的,你是天眼嗎,老遠瞅一眼就知道真假?”

楊波也不太高興——任誰剛買了東西被人說是買到了假貨,都不會高興。

但施音長得漂亮,他一般對美女比較寬容,就沒罵人,只是沉著臉道:“小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說它是假的,能說出什麼一二三四嗎?”

施音問:“你付錢了嗎?”

店主看了看施音:“楊先生已經買走了。”

古玩店一般有規矩,老闆不會告訴你東西是真是假,買家自己分辨自己報價,報價合適了就交易,交易過後錢貨兩清,至於東西真假,買家自負。

楊波前兩天就看上了,但是當時手頭緊,今天才把錢付了,這東西已經算是他的了。

景餘浩方才進店就多看了幾眼,就被他抓到陰陽怪氣。

施音走到櫃檯前,把櫃檯上的五帝錢拿起來打量了一下。

她剛才沒有細看就能說出真假,自然是因為她可以看得到東西身上的氣場顏色。

但別人看不到這些,她不能用這種方式跟別人解釋。

施音看了幾眼心裡就有數了。

“這包漿做得不錯,但假的就是假的,不會變成真的。”

“哎你這人,我不樂意跟你計較,你怎麼還沒完沒了呢。”

楊波坐直身體,瞪了一眼施音。

“我見過的五帝錢沒準比你吃過的飯都多,你還能比我懂?”

“就是。”他旁邊的女生捧場道,“楊哥可是古玩圈裡的箇中好手,有些人還是不要睜著眼睛說瞎話了,不懂裝懂,丟人現眼。”

景餘浩還真的不懂,他有點心虛地問施音:“什麼叫包漿啊?”

他老聽人說這個詞,但是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意思。

施音用科學知識告訴他:“就是氧化膜。”

景餘浩恍然大悟。

施音又道:“五帝錢嚴格來說,其實分大五帝錢和小五帝錢,大五帝錢指的是秦朝的半兩錢、漢代的五銖錢、唐朝的開元通寶、宋朝的宋元通寶和明朝的永樂通寶。”

“你學高中歷史應該學過吧?始皇統一六國,統一度量衡和貨幣,銅幣的外圓內方造型由此奠定。”

“秦始皇不用說,千古一帝,豐功偉績,剩下的四位漢武帝劉徹、唐太宗李世民、宋太祖趙匡胤和明成祖朱棣,都是威名赫赫,留名千古的一代帝王。”

景餘浩聽得認真:“那小五帝錢呢?”

“小五帝錢是指離現在比較近的五位皇帝,清朝的順治通寶、康熙通寶、雍正通寶、乾隆通寶和嘉慶通寶。這五位帝王在位統共一百八十年,在位期間國力強盛,還有‘康乾盛世’的美稱,我們現在一般說五帝錢,就是說的這個了。”

“而且這五位皇帝,五行恰好對應水木土金火,具有陰陽五行的精華,五帝錢又吸收天地靈氣、帝王龍氣、盛世人間旺氣,所以五帝錢算是民間很常見的法器,可以招財納福,趨吉避凶。”

楊波聽她將五帝錢的由來歷史娓娓道來,心生不妙。

這丫頭怎麼聽起來像是行家老手?

她說自己這五帝錢是假的,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楊波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店主,看完以後才想起這一行的規矩,不管真假,他都不能反悔。

他旁邊的女生坐不住了。

“就算你什麼都知道,你也不能說它是假的啊,人說話要講究證據,你證據呢?”

“證據?”施音覷她一眼,“都說五帝錢辨別真假,一看色澤,二量厚度,三聽聲音,想必你們就是這麼看的?”

那女生只是陪楊波來的,哪懂這些,趕緊捅了捅楊波。

楊波不妙的感覺更強了。

“沒錯,難道我這麼看有問題嗎?”

“你這麼看倒是沒問題。”施音說話慢慢悠悠,“但是你仔細看上面的字了嗎?”

字?什麼字?

楊波半信半疑地把銅幣舉到眼皮子底下看,幾乎要瞪成鬥雞眼。

這銅幣上的錢文好著呢啊。

“老闆,給他個放大鏡。”施音好心提醒,“不然我看他是看不出來有哪個字的筆畫歪了。”

“什麼?!”楊波差點跳起來,“哪個筆畫歪了?不可能!五帝錢上的錢文都是一筆一劃很規整的!”

施音涼涼道:“你也說了,是五帝錢上的字剛勁有力,但你這不是真的五帝錢啊。”

她不等楊波再反駁,蔥白的指尖已經按上其中一枚銅幣,在銅幣上“雍正通寶”的“雍”字上點了點。

“聽說雍正皇帝之所以叫雍正,就是因為總有人說他得位不正,因此他就要宣告後世,他這個位置來得正當,當皇帝當得也正,他要是看到自己的稱號被寫歪了,估計氣得今晚就從清西陵裡爬出來找你。”

老闆把放大鏡遞給楊波,楊波對著施音說的地方仔細一照,發現果然有一筆歪了。

他大受打擊:“這、這怎麼可能……”

他精挑細選的五帝錢,花了幾十萬,問題怎麼可能出在這兒?

這個丫頭又是什麼來路,常人要用放大鏡看清的東西,她一進門離著很遠就認出了真假。

施音還火上澆油,跟景餘浩說:“看到沒,這玩意兒仿的精妙,也就值個百八十塊錢,你還是買得起的。”

這是在諷刺楊波一開始說景餘浩買不起的話。

景餘浩笑了一聲。

楊波這下沒說話,他臉色紅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後拿起幾個銅幣,惡狠狠瞪了景餘浩一眼,拽著旁邊的女生走了。

他們走了,施音和景餘浩也沒有留下的必要,兩個人正要離開,就聽到麒麟閣的老闆試探著叫了一聲。

“這位小姐,敢問可是今老師?”

第47章 又一個馬甲

今老師?

景餘浩一聽就想替施音否認:“不是,她姓……”

施音卻停下來回頭應了一聲:“圈內諢名,叫我一聲今老師,沒想到老闆也知道,讓您見笑了。”

老闆只是試探一問,沒抱什麼希望,沒想到施音竟然承認了,頓時驚訝不已。

他之前一直八風不動,此時卻立刻去拿茶具:“哎呀三生有幸,我居然能遇到您,今老師快坐,我說早晨出門時怎麼聽到喜鵲在叫,原來應在您這兒了。”

古玩圈內資深人士都知道,圈內有位今老師,眼光毒辣,鑑寶從不出錯,還身有神通,旁人需要用各種工具打量的東西,到她手裡一看便知。

這位今老師很忙,輕易不幫人做鑑定,也從不參與圈子裡的活動,只有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師見過。

關於這位今老師的長相,怎麼說的都有。

有人說今老師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有人說今老師是個斯文儒雅的大學教授,還有人說今老師是個光著膀子搖蒲扇的中年大叔,最不靠譜的一種說法就是今老師是位異常年輕美貌的姑娘。

最後一種說法傳得最少,信的人也不多,但麒麟閣的老闆頗有些門路,他聽人提過,其實最不可信的說法,才是最真的。

剛才施音和楊波對話,他看施音氣度與普通人不同,又符合年輕美貌的特徵,還能一眼看破真偽,頓時想到了傳說中的“今老師”。

“今老師能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老闆要燒熱水給他們煮茶,“您快坐,沒想到三生有幸能見著您,沒準備什麼好東西,這是今年新得來的茶,您嚐嚐。”

“不必了。”施音伸手攔了一下他。

她看了看景餘浩:“我今天是陪人來買東西,他家裡還有要緊事情,就不叨擾您了。”

老闆不想放棄這個結交今老師的好機會,忙問:“家裡的事情?是找法器嗎?需要什麼樣的?也許我這店裡有合適的呢?”

施音微微一笑:“老闆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今天過來這邊兒不是為了法器,是去了趟平安閣。”

平安閣,是街道盡頭賣黃紙香燭的,老闆一聽就明白了,要麼是風水上的事情,要麼是祭拜上的需要。

他沒想到施音還懂這些,猶豫道:“您還擅長這個?要不您改天幫我也看看?”

施音掃了一眼店內,似笑非笑:“老闆,您這個店鋪,名字起的這麼好,就不用看了吧?”

老闆一僵,聲音壓低了:“您連這都看出來了?”

景餘浩在旁邊聽他們倆說話跟打啞謎一樣,滿頭霧水。

“看什麼?什麼看出來了?”

老闆生怕施音說出口,連忙打哈哈:“沒什麼沒什麼。”

他跟施音告饒:“這是我吃飯的傢伙,今老師千萬嘴下留情,別說出去,不然讓對手破了局,我可就慘了。”

施音笑道:“名家手筆,哪那麼容易破?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對外人詳細說這些的。”

老闆長舒一口氣。

景餘浩一看就是什麼都不懂的行外人,他不好說太多,只客氣道:“今老師既然有事忙,我就不留您了,您什麼時候空了來店裡坐坐,也讓我請您品品茶。”

他親自將兩個人送到門口,直到兩個人走遠,才返回店鋪。

景餘浩一句沒聽懂,不過他最好奇的是:“他為什麼叫你今老師?你不是姓凌嗎?”

施音走在他前面,笑:“難道你叫景餘浩,網名也叫景餘浩嗎?你打遊戲上網不會換個暱稱?”

景餘浩一聽,覺得有理,當代年輕人誰還沒個別名,他宿舍裡有個兄弟社交軟體名字還叫“帝都吳言祖”呢。

“可是我看他好像對你很恭敬的樣子。”

“在那個圈子裡小有名氣罷了。”

施音站在車前,示意景餘浩開門。

“就像是你打遊戲有個排行榜,當地排行榜前幾的人總是看起來有光環的,如果這個排行榜前幾的人還很少露面,就又加了一層神秘感。”

景餘浩不瞭解古玩圈,也不知道施音口中的“小有名氣”到底是怎麼個名氣,施音說了他就信。

“原來是這樣啊。”

他開啟副駕駛車門,想請施音上車,卻發現施音已經開了後排車門一腳邁上去了。

景餘浩:“……”

他委婉道:“施小姐,是我開車。”

他開車,施音坐後排座位,他不成了司機了嗎?

施音恍然,收回腿,往前面走:“不好意思,坐家裡司機的車坐習慣了。”

景餘浩幫她關上車門,這才回到駕駛位坐好,啟動車輛。

“我們還是去我家嗎?還是去別的地方?”

“去碧濤院。”

景餘浩:“啊?那不是著名的萬金區嗎?”

施音沒聽說過:“什麼區?萬金區?”

“對啊。”景餘浩設定好導航,“那個別墅區房價比金子貴出萬倍,所以大家都開玩笑說那是萬金區。咱們去那辦事嗎?”

施音笑:“去給符咒開光。”

景餘浩撓頭,碧濤院有什麼寺廟嗎?沒聽說啊。

“對了,剛那個古董店老闆後來說看出來啥的,是在說什麼?”

施音道:“平安閣挺有名的,他聽我說我去了那裡買東西,就猜到我懂風水相關,所以問我能不能幫他看一看。”

頓了頓,她接著道:“他店裡找人擺了一種風水局,我就說他不需要看,他怕我說破風水局設定,便央求我不要告訴別人。”

她說到這裡,點到為止,不提那家店具體擺了什麼,景餘浩也知情識趣地不多問。

麒麟閣老闆既然那麼說了,肯定不希望外人知道,施音雖然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但也願意替他保留其中奧秘。

那老闆也是誤打誤撞,他根本不知道施音懂多少,說讓施音幫忙看看,其實是為了和“今老師”拉近關係,哪能想到她真的會看,還一眼看穿了。

他店裡這風水局可是真正的鎮店之寶,花了大價錢請人佈置的,萬萬不能被人破壞。

幸好“今老師”名聲在外,很有保障,說了不會對外人詳細說,就一定能做到。

出門之前,景餘浩和施音還沒確定下來如何讓劉叔再次出手害人。

現在回去的路上,景餘浩想起這件事又焦慮起來。

該怎麼樣才能讓他出手呢……

施音道:“你一個年輕人能跟他有什麼仇恨,讓他出手害你好像有點困難,但是如果讓他出手害你父親呢?”

第48章 如果不是我

那位景家世交劉先生,跟景餘浩就是普通長輩與晚輩的關係,看他出手也是主要針對景家人,應該跟景餘浩本人沒什麼仇怨。

那他為什麼要害景餘浩?

施音他們想讓他出手對付景餘浩,可操作性太低了。

只能是想辦法引出他本來的仇怨物件,讓他再次出手。

他仇恨誰呢?是景餘浩的父親,還是他的母親?

都有可能,但是目前還在世的,也只有景餘浩的父親了。

“我爸?”景餘浩下意識否定,“不行,我爸被他害得到現在還在醫院昏迷沒醒。”

“你不能讓他知道真實情況。”施音道,“他如果知道你家現在夠慘了,那麼可能不會再出手,我們要讓他覺得還不夠慘,這樣才能誘他出手。”

景餘浩道:“可是他昨晚去醫院看過了,知道是重傷……”

“那麼今天你就給他打電話說,你爸醒了,傷沒有那麼嚴重。”

“他會信嗎?”

“信不信你也得試試。”施音反問,“還是說你有別的辦法?”

景餘浩沉默,他確實沒有。

施音放緩聲音:“等我們準備好,試試便知,你不必擔心他真的會對你父親造成傷害,我會在現場隨時注意情況。”

景餘浩咬咬牙:“好,都聽施小姐的。”

車子行駛到碧濤院門口,車牌號是陌生的,保安出來詢問,施音搖下車窗:“是我。”

保安對施音這張臉印象深刻,連忙放行。

景餘浩吃驚:“你是這裡的業主?”

施音思索了下:“勉強算是?”

景餘浩:“孟家竟然在這裡買了房子?不是說這個小區的別墅有錢也買不到嗎?”

施音道:“跟孟家沒有關係,我之前是暫時住在孟家。”

景餘浩想問“你不是孟家大小姐嗎”,但是他看施音提起孟家時不冷不熱的樣子,就沒有問出口。

他想起昨天孟婉玉訂婚宴上她豔驚四座的盛況,有意哄她高興,便道:“說起孟家,還有個好玩的事情。昨天的晚宴,你來之前,一幫混不吝的在那拿你起鬨,你來以後他們都傻眼了,反應特別好笑。”

施音卻問:“他們起鬨什麼?”

景餘浩噎了一下,含糊道:“就是……就是說你從山村裡回來的,肯定不好看不懂禮儀什麼的。”

施音畢竟是個女孩子,他怕她聽了難受,有意省略了難聽的話,大致概括了一下,就重點講那些人見了她以後如何如何驚豔,如何如何打臉。

“前面起鬨的人不多,後面還全都悔得腸子都青了,那叫一個解氣。”

施音聽完笑了一聲,道:“幸好不多,不然我以為帝都的二代圈子都完蛋了呢。”

景餘浩一愣。

施音說:“昨天因為是我,所以他們說出去的話都煙消雲散了,像個玩笑一樣沒一點影子,要是換個人呢?”

“難道如果不是我,而是一個其他什麼人,從小被抱錯,在山村裡長大,長得不好看,不懂他們所謂的貴族禮儀,就活該被嘲笑嗎?”

“普通人因為不好看,因為不懂虛頭巴腦的東西,因為活得姿態太難看,因為沒有像他們一樣順風順水,就應該被鄙夷?”

“依我看,他們還不如某些生在山村裡的人,起碼那些山裡人,從小看得見世間百態,有同理心,也懂憐憫,站在那就是個堂堂正正大寫的人字。”

“因為投胎投的好,就自詡名門上流,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如果這是二代圈子裡的普遍習氣,那我看他們離家族破敗也不遠了。”

施音語氣並不激烈,甚至語速還有點慢,但每個字都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紮在那些高傲自大骯髒的世俗裡。

景餘浩突然無言以對。

他沒有參與那些人的起鬨,但是他也沒有覺得那些人的言行有什麼大錯。

他生在這個圈子裡,也一直混跡於這個圈子,是利益既得者,有些認知早已被潛移默化。

但施音呢?

她其實並沒有吃虧,甚至完全可以洋洋得意,因為她明明才是昨天那場無聲戰役的勝利者。

但為什麼,她身上沒有半點因為地位飆升帶來的驕矜,也沒有半點跨越階層時應有的膽怯忐忑。

她既不因為自己曾經成長於鄉村而覺得低人一等,也不因為自己驟然間成為富家小姐而飄飄然。

她如此清醒、冷靜,直指這個圈子的弊病。

景餘浩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緊了緊。

這一刻,他內心深處生出一些複雜的情緒,可能是羞愧,也可能是茫然,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只是覺得自己這些年實在過得渾渾噩噩,明明比施音年紀還大一些,卻全然沒有自己的認知思考。

他是生在富貴窩裡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蛙,一直只看得見頭上那片小小的天空,身邊的人怎麼說,他就怎麼想。

然而他其實已經成年了,如今他母親亡故,父親躺在病床上,仇人還逍遙法外,他卻一籌莫展。

如果不是遇見施音,他可能等到自己被害死了都茫然不知。

就像施音說的,其實他們這群人只是投胎投的好。

“到了。”施音出聲打斷他的思緒,“你在車裡等我,我馬上就出來。”

景餘浩應了一聲。

等施音進了院子,他認真一看,才發現眼前這處竟然是碧濤院的中心地段。

景餘浩愕然。

碧濤院是穆氏旗下開發的房產吧?施音到底是什麼來歷,不光在這裡拿到了房子,還住在C位?

另一邊,施音下車後拎著包直接往主院走去,在花園裡碰到楊管家,打了聲招呼。

“楊叔,穆瑾辭在嗎?”

楊管家笑道:“在會客廳看書呢。”

施音便轉道去了會客廳。

她推門時,穆瑾辭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時間:“你上完課了?”

施音說:“翹課了。”

她把景家的事情給穆瑾辭說了一遍。

穆瑾辭聽了以後問:“你既然中途回來,想必是有什麼事情我可以幫忙?”

施音眼裡帶上笑意:“就喜歡你這種聰明人。”

她把自己買的黃紙拿出來,現場做了一個符咒,然後摺好遞給穆瑾辭:“沒別的事情,就是勞你拿上五分鐘。”

穆瑾辭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不在焉的,沒有直接拿走符咒,而是伸手握住了施音的手指。

施音:“……?”

第49章 是哥哥

穆瑾辭握了一下發覺不對,手指一僵,立刻收回手,飛速捏住符咒往手心一放。

“不好意思,我剛有點走神。”

“沒關係。”施音倒是沒放在心上,“難得見你發呆,想什麼呢?”

穆瑾辭想,沒有難得,自從遇到她以後,他總是在發呆。

剛才他聽施音說“就喜歡你這種聰明人”,也不知怎麼,因為前面那幾個字——“就喜歡你”而暈頭轉向了幾秒鐘。

他情不自禁,不是,他鬼使神差的,手就伸錯了位置。

“我……”穆瑾辭隨口找了個藉口,“我在想你說的那個劉先生,也不知道他是從哪找的陰損辦法,會不會和穆家的事情有關。”

施音音眉:“你懷疑你那個堂叔找來害你的人,跟景家這件事有關係?”

她搖頭:“我看他們手法不同,不太像一個人。”

穆瑾辭說:“那就好,你最近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施音笑:“放心,沒有。就算對方真遇到我,也是他倒黴。”

穆瑾辭“嗯”了一聲,神色溫和:“我堂叔那邊的事情牽扯的比較多,所以需要慢慢處理,他找的具體是誰還沒挖出來,到時候找到了我告訴你。”

“好。”施音挑眉,“到時候我就帶著你的紫氣去報仇。”

穆瑾辭唇角上翹:“紫氣這麼有用嗎?那我多分你一點。”

施音剛想說“我每天從你這吸到的就夠用了”,就看到穆瑾辭話音一落,濃厚的紫氣撲面而來。

施音驚異道:“你……”

穆瑾辭竟然說給就給,不是玩笑話。

穆瑾辭看不到氣流,問:“怎麼了?”

施音眼睛一彎:“沒什麼,我想說你真是個好人。”

突然接到好人卡的穆瑾辭:“……”

這是什麼意思?

施音見時間差不多了,就把符咒收回來看了看,看到黃紙上氤氳著一層薄霧似的淺紫色,滿意地裝進包裡。

“成了,回頭景家的事情解決後,讓景餘浩給我打錢,分你一半。”

穆瑾辭笑道:“那我就坐等收錢了。”

“咦?你不應該說那點錢你不需要,都給我嗎?”

穆瑾辭低聲道:“你給的……錢,我想要。”

施音沒聽出異常來,還和他開玩笑:“是不是都是往外撒錢,沒從誰手裡拿過錢?”

穆瑾辭:“馬上就有了。”

施音笑道:“那你等我。”

她踏出房門後又倒退兩步,回頭補充:“對了,我晚上回來吃飯,記得給我留菜。”

沒等穆瑾辭迴應,她就走遠了。

留下穆瑾辭一個人拿著書靜坐在原地,他眼神定在門口,似乎能把門檻看出花來,半晌後才微微笑了一下。

施音回到車裡,看到景餘浩時驚了驚:“我就進去這麼一小會兒,你怎麼像哭了一場?”

景餘浩眼周發紅,眼睛裡都是血絲,神色極度難看。

他恨恨道:“姓劉的剛給我打電話,假惺惺地問我情況,還說要親自去醫院看看,被我拒絕了。”

施音感嘆道:“他不是假惺惺,他是不放心。”

“看來他是真的很恨你父親啊,都到這種地步了,他還要親眼看看結果。”

景餘浩這才反應過來,越發氣得渾身發抖,一拳重重砸在方向盤上,難得爆粗口了:“草!我真的想不通,我爸對他那麼好……”

施音:“你到時候可以親自問問他。”

她繫好安全帶:“調整一下心情,我們現在去醫院,等到了醫院你就給他打電話。”

兩個人今天一直跑來跑去,到了醫院時已經下午了,剛進景餘浩父親的病房,施音電話就響了。

她看了一眼,居然是方才見過的穆瑾辭。

“喂?”

穆瑾辭低沉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剛忘了問你,你是不是沒吃午飯?”

“唔。”施音彷彿被抓到了小辮子,“我還不餓,等下吃。”

穆瑾辭想了下:“你已經到醫院了?”

“對,所以現在不太方便,我晚上回去再吃。”

穆瑾辭沒說什麼,把電話掛了。

施音以為他默許了,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開始往外掏符咒。

“這個,拿去化在水裡,想辦法餵給景先生。”

景餘浩的父親躺在床上,整個人的氣色看起來都渾濁陰晦。

景餘浩依著施音的指導做了以後,發現父親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好了。

施音又遞給他一個符咒。

“這個,貼在景先生心口。”

“心口,心臟在左邊,你往哪放呢?”

景餘浩趕緊把手從右邊挪到左邊,尷尬道:“有點緊張。”

施音安慰道:“別緊張,不會出現意外的。”

景餘浩就看著她不知道在半空中做了什麼手勢,然後點了根香,把香放在父親的床頭,那支香竟然毫無依靠的獨自立著燃燒。

他大受震撼:“這、這是怎麼做到的?”

施音跟他講不清楚,隨口敷衍:“反重力操作。”

景餘浩:“……”

居然可以用科學知識解釋的嗎?

施音:“給那位劉先生打電話吧,就說你父親醒了,如果他要來看,就跟他說還需要靜養兩天,讓他過兩天再來探望。”

景餘浩強行壓住恨意,儘量語調如常地通話。

“是的,醫生說只是受了驚嚇,其實並不嚴重,趁機養養身體有好處。”

“今天算了吧,劉叔昨晚剛來看過,太辛苦了,再說我爸也需要靜養兩天,劉叔要是後天有空再過來。”

“嗯嗯,好的,謝謝劉叔。”

景餘浩忍得臉色鐵青,掛了電話後唾了一口:“畜生!”

施音拉了把椅子坐下:“好了,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等了。”

她指了指景餘浩父親床頭的香:“什麼時候香氣亂了,什麼時候就證明對方動手了。”

景餘浩聽見她剛才打電話提到吃飯的事情,歉意道:“今天讓施小姐一直陪我餓著肚子,實在不好意思,施小姐想吃點什麼嗎?我訂個外賣或者叫人去店裡買?”

施音說:“不用,我……”

她拒絕的話還沒說完,敲門聲響起。

景餘浩過去開門,門口的人問:“請問施小姐在嗎?這裡有兩份湯送到。”

與此同時,穆瑾辭給她發了條資訊。

“不方便吃飯的話,喝點熱湯暖暖胃,訂了兩份,不用因為自己吃不好意思。”

施音怔了一下,然後笑著搖搖頭。

“拿進來吧,是我們倆的飯。”

景餘浩把兩個包裝嚴謹的保溫桶拎進來,好奇道:“這是你哪個朋友準備的嗎?這麼周到。”

周到?

穆瑾辭這個人,妥帖的時候確實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施音心頭微暖,含笑道:“是……哥哥。”

第50章 人生如霧亦如夢

景餘浩腦門上劃過一道問號。

孟家不就兩個女兒嗎,哪裡來的哥哥?

施音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她分給景餘浩一個保溫桶,自己拿了一個,不急不忙開始喝湯了。

等到兩個人把湯都喝完,床頭的香才燃了不到五分之一。

景餘浩雖然從來沒燒過香,卻也知道這燃燒的速度不太對勁。

“這香能燒多久啊?”

施音瞥了一眼,估算道:“大概能再燒四個小時吧。”

“那萬一香燒完了,姓劉的還沒動手怎麼辦?”

“那就再點一根啊。”施音奇怪道,“你這是什麼問題?”

“不過依你之前說的,他對你父親似乎頗有怨恨之情,我猜我們應該不會等很久。”

景餘浩百感交集。

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希望這香燒得快些還是慢些。

他忙碌了一天一夜,這時安靜下來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無措。

他頹廢地垂下頭,揉了揉頭髮,陷入沉默當中。

從上午施音在他面前揭開了那瓶水的真面目後,亦或者從昨晚他聽到父母車禍後,他腦子裡知道了明白了這些事情,但心裡還反應不過來。

他心裡還停留在上週雙休日回家,他母親提議說寒假全家出去玩的印象裡。

劉叔今年還送了他一臺最新款的遊戲電腦,他爸還說將來等他結婚有孩子了,還跟劉叔的孫子一起當鄰居。

但轉眼間,劉叔成了壞人,劉叔想害他全家,劉叔想殺了他父母。

他心底還沒真正意識到這些,人其實還在恍惚中。

就像人生起了一層大霧,他在中間行走,愛恨都隔著一層。

懵懂之中,他突然聽到一聲清冽的聲音。

“來了!”

景餘浩茫然抬頭,順著施音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病床前燒到一半的那根香。

那香原本只有一縷細細的青煙悠悠飄蕩,此時卻在劇烈搖晃,就像有什麼東西在跟它博弈。

景餘浩看得膽戰心驚,都怕它隨時會折斷。

但他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那根香晃完以後,紅光一炸,燃燒的地方噴出一朵豆大的火花,然後“噗”一下滅了。

施音抬眼:“把你放在景先生心口的符掃了吧。”

景餘浩還納悶她怎麼用“掃”這個字,掀開被子一看,他放在他父親心口那個符不知道何時已經化成了一撮聚合的灰。

他呆了呆,小心地把灰燼都攏到手心裡,倒進一旁的垃圾桶。

施音道:“給那位劉先生打電話吧,告訴他,你父親又出現危急情況了,讓他來趟醫院。”

“你不是想知道他為什麼害你全家嗎?不如當面問問。”

景餘浩拿過手機,打了個電話,對方果然應承,說馬上就到。

施音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胳膊拄在腿上,支著下頜。

這不太文雅的姿態出現在她身上,看起來居然也奇異的很優美。

她看著景餘浩:“你怎麼看起來雲裡霧裡的?”

景餘浩遲疑道:“我感覺人生一下子很不真實。”

施音蹙眉。

景餘浩的反應不太對,但她剛剛沒感受到對方用了什麼怪異的符咒啊。

難道說她錯估了對方,對方還有什麼殺手鐧?

施音從包裡掏出剩下的黃紙,用靈氣現給景餘浩寫了張清淨符。

“收好,如果後面感覺哪裡不舒服再找我。”

景餘浩鄭重其事地接過來收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當真覺得頭腦瞬間清明不少。

劉叔來的時候,是施音開的門。

他見了施音一愣:“你是?”

施音讓開,對他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劉先生是吧?恭候許久了。”

劉叔心生不祥,一進病房就發現據說正在“搶救”的景父躺在床上,而電話裡焦急不安的景餘浩站在床前冷冷地盯著他。

身後傳來“砰”的一聲,他回頭一看,施音把門關上反鎖了。

劉叔勉強笑道:“小浩,你們這是幹什麼,這位小姐又是誰?”

景餘浩冷笑一聲:“我們要幹什麼?劉叔你不清楚嗎?”

劉叔還在強撐著:“小浩,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不是說老景又進急救室了嗎?你怎麼能拿這種事隨便開玩笑,看把我擔心壞了。”

“你擔心壞了?”

景餘浩一步步向他逼近。

“你擔心什麼?擔心我們家死得不夠乾淨嗎?”

劉叔臉色驟變,往後退:“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施音懶洋洋道:“這位先生,再退你就要撞到我了。”

劉叔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就這麼一眨眼,景餘浩已經逼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領。

“你還裝?!”

景餘浩額上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我問你,我家裡喝的用的水是誰送的?是不是你?我全都知道了,你還想狡辯?!”

“我爺爺跟你爸一直是鄰居,我爸跟你一起長大,多年的兄弟,我爸總說你是他一輩子的好哥們兒!你就是這麼對他的?!”

“姓劉的,我全家哪裡對不住你?你老婆前年生病從醫院回來,每天待在家裡煩心,是我媽連我和我爸都顧不上,每天去陪她!你這麼多年生意做不大,我爸處處關照你提拔你,從來沒忘記過你!你腿腳不好,我家裡人看到什麼有治腿腳的藥品方法就給你留意!”

景餘浩接連質問,怒火攻心,說話聲音也越來越大,到最後幾近嘶啞。

“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今天就摸著你的良心告訴我!我景家上下,哪裡對不起你,讓你這樣處心積慮地害我全家?!”

劉叔原本還有些怯意,但隨著景餘浩愈發慷慨激昂地斥責,他的表情也漸漸音固。

似乎終於忍無可忍,他猛地把景餘浩一推。

“你罵夠了嗎?”

他全身繃緊,看上去是在強壓怒火。

“景餘浩,你罵我狼心狗肺?難道你爸就不狼心狗肺了嗎?你知道個屁!”

他斜著眼看了看病床上的景父,快意道:“真是天道好輪迴啊,如今也輪到他躺在病床上了,我幾十年來受過的罪,終於都還給他了!”

景餘浩怒道:“你特麼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八道?”劉叔冷笑著拍了拍自己不良於行的右腿,“你爸沒給你說過我這傷是怎麼落下的吧?也是,他哪敢告訴你啊。”

第51章 你是玄學中人?

景餘浩怔住。

他爸確實從沒說過劉叔的腿傷是怎麼造成的,只說是小時候發生過一些意外。

難不成這裡面還有其他緣由?

“我七歲那年跟你爸在街道上玩,有個隔壁家的小孩兒提議說要玩捉迷藏,玩了幾局後,本該輪到你爸捉人,結果他耍賴不肯,我作為跟他關係最好的人,只好替他捉。”

劉叔面無表情地把舊事重新提出來,晾在大家眼前。

“他們拿黑布蒙上了我的眼睛,然後全都藏起來了,我一路摸過去,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走上了馬路,有輛車經過,從我的小腿上碾了過去,從此我這條腿就瘸了。”

“而這件事,本不應該輪到我頭上,我是替人受過,這本來應該是你景家人受的罪。”

劉叔死死盯著景餘浩:“我做了什麼?我只是讓幾十年前就應該發生的事情重新發生了一下而已!”

“多年前,你爸就應該喪命車輪下,現在他苟活了幾十年,兒子都這麼大了,有什麼不能去死的?這都是你們景家欠我的!”

“你……你……你放屁!”景餘浩氣得嘴唇直哆嗦,“你受傷明明是意外,跟我爸有什麼關係?我爸只是跟你換了個順序,又不是他開的車!”

“再說就算我爸有那麼一點責任,這麼多年也早就償還清楚了,你恨我爸,為什麼連我媽也害!”

“你自己受傷了不甘心就怨天尤人,把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可笑,什麼叫我爸多年前就應該命喪車輪下,如果是當時是我爸,沒準根本就沒車,那都是你的命!”

景餘浩口不擇言:“你的命就是活該瘸了!”

劉叔不但不惱,反而大笑。

“你說得對,那是我的命,那我告訴你,你全家都死光,也是你們景家的命!”

他充滿惡意地鼓掌喝彩:“好啊,真好啊,我真是受夠了你們家人這麼多年惺惺作態。”

“你爸拿我當兄弟?拿我當兄弟從來不跟我公司合作?”

“對我好?對我好就是時時提醒我,我哪裡都不如他?”

“每次幫我個小忙,我就得跟孫子一樣,買這買那的跑去你們家感恩戴德,你們家不就喜歡看我卑躬屈膝嗎?”

“裝什麼好人吶!”他不屑一顧,“這麼多年說是把我當哥們,實際上心裡把我當乞丐吧。”

他想到自己來醫院之前做的事情,暢快笑道:“好!都是命!從此以後,我的命就變了,而你們景家的命已經到頭了!”

他轉身,正要對著景餘浩說話,餘光裡卻掃到一雙靜靜音視的眼睛。

他全身僵住,整個人頓在原地,一點一點、緩慢地扭過頭,每一塊骨骼彷彿都在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病床上,景父平躺在那裡,沉默著注視著滿屋鬧劇。

一個是他的親生兒子,一個是他的畢生好友。

這兩個人剛剛說的話,他全都聽在耳中。

景餘浩這才發現父親醒了,紅著眼睛撲過去:“爸——”

景父慈愛道:“多大的孩子了,怎麼還哭,讓人笑話,快不許這樣子了。”

景餘浩帶著哭腔“嗯”了一聲:“我、我不哭。”

景父想拍拍他的肩,但身上還沒力氣,只能扭開視線,看向那個如同被點穴了一樣的發小。

“老劉……”

劉叔渾身一震。

景父嘆息:“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沒想到你這麼多年,有這麼多想法,是我不夠了解你。”

劉叔上下嘴唇動了動,囁嚅著想開口,卻沒發出聲音來。

景父接著道:“小時候的事情,確實是我對不起你,你怨我也是應該的,但我以為,這些年你已經放下了。其實你要是想要什麼補償,可以早些跟我說的。”

“就像你說的,我兒子都這麼大了,我也沒什麼放不下的,你想要我跟你受一樣的傷也好,要我陪你一起下地獄也行,我沒什麼不捨得的。”

“爸!”景餘浩忍不住喊他,“你說什麼呢!”

景父沒理他,只是看著病房中央的人。

“我這輩子有很多朋友,但至交好友就你一個人,最好的兄弟也是你一個人。說句矯情的話,到我這歲數,除了老婆孩子,能剩下的也就只有兄弟了。”

劉叔脫口道:“我不信!”

他胸口劇烈起伏:“你如果真這麼想,為什麼這麼多年跟這個做生意,跟那個做生意,就是不直接跟我合作?你還不是怕我沾上你?!”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景父疲憊道,“因為能直接做生意的,都是普通朋友,至交好友,才不捨得扯上利益關係啊。”

“老劉,你生意場上沉浮這麼多年,難道見過哪對兄弟合作久了還能關係好的?我這些年幫你牽線的生意,難道不比跟我直接合作賺得多?”

景父閉了閉眼:“罷了,人算不如天算,我自認為我們永遠不會因為利益關係鬧得不可收拾,卻沒想到最終還是因為利益問題鬧到如此地步。”

劉叔如遭重擊,踉蹌兩步,竟然站都站不住,摔倒在地。

施音冷眼旁觀,想這位劉先生真有意思。

景父醒來以前,他看起來不可一世,如同天下人都負他欠他一般,景父醒來以後,他的氣勢瞬間頹敗下去,就像是心裡也知道對不起景父一樣,連狡辯都說不出來。

他下手害人時毫不手軟,勢必要人全家性命的架勢,當面對決時卻連連後退,心虛難掩,當真是好生奇怪。

人的情感怎麼能這麼複雜?

景父不願再面對他,跟景餘浩說:“讓他走吧,以後……就當沒這個人。”

景餘浩不甘心,很想揍一頓人,卻不能違背景父的願望,只好瞪著劉叔,惡狠狠道:“還不滾!”

施音微微一笑:“我看劉先生身體不好,不然我送劉先生幾步吧。”

景餘浩詫異望向她,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施音開啟病房的門:“請吧,劉先生。”

劉叔從地上爬起來,似乎想回頭看一眼病床上的景父,但他頓了一下,最終沒有回頭,直接走了出去。

施音在他身後把病房門關好,手臂一揚,在四周畫了個弧。

“好了,現在可以說話了。”

劉叔驚疑不定地看向她,他本能地覺得這個女孩子有些古怪。

“你是誰?我沒什麼可跟你說的。”

他轉身就想走,卻“Duang”一下撞到了一層堅韌的東西,就像是空氣中多了個橡膠板,但眼前明明什麼也沒有。

他愕然捂住腦門,反應過來以後,從頭到腳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警惕地盯住施音:“你是玄學中人?!”

第52章 向有悔

施音笑了一聲:“反應這麼快,看來你是見過別的玄學中人了?”

劉叔矢口否認:“沒有!我沒見過!”

“你沒見過,你的烏氺符從哪裡來的?”

“那是我無意中撿到的,我就是隨便試試。”

施音搖搖頭:“你這個人嘴還挺硬,每次一問什麼都不承認。”

他剛進病房時,景餘浩問他害人的事情,他開始也是咬死了不知道,後來被激怒了才肆無忌憚。

這也就是施音現在功法還沒修煉到位,不然直接搜魂,提取他的記憶,要方便得多。

“我沒有什麼可承認的。”

劉叔全身肌肉都繃緊了,他背抵著牆壁,盯著施音一動都不敢動。

他以前聽那人說過,玄學中人,年齡和資歷往往是正相關的,少年天才很罕見。

施音露的這手看上去不同凡響,但他不能輕易鬆口,萬一她只是手裡有什麼法器呢。

施音淡淡道:“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其實沒有要怎麼樣,我只是想問問你,你今天對景餘浩做了什麼?”

畢竟劉叔本人馬上就要遭受反噬了,她沒必要再為難他。

施音只是覺得景餘浩下午的狀態不太對勁。

劉叔心頭一顫。

她這個問法……像是知道其中貓膩一樣,但怎麼可能……

施音看他神情,輕嗤一聲:“劉先生,我奉勸你不要想借口了,你晃晃你腦子裡的水,想想今天做的事情為什麼沒成功,景家人為什麼好好在病房裡待著,而我……”

她微微一笑:“你猜我在其中起了什麼作用?”

劉叔被景家的事情折騰得思維混亂,此時被她這麼一問,如同一盆冷水從頭澆下。

他悚然道:“是你破了烏氺符?”

施音含笑不語。

劉叔問完又立刻否定道:“不可能,我不相信,你怎麼可能破得了這種東西……”

他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遭受的刺激有點多,表現得有些神經質。

施音端詳著他,若有所思。

靜了幾秒,她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道:“算了,費點血吧。”

施音咬破指尖,在半空中以血為引,以氣為索,畫了個符咒。

劉叔見狀不妙,轉身想跑,卻再次撞上無形的牆壁。

他後背一燙,隨即感覺自己身體不受控制地轉了回去。

施音心疼地吹吹指尖,懶散道:“這回應該都是實話了。”

“說吧,誰給你的烏氺符?”

劉叔想閉緊嘴巴,嘴巴完全無法掌控地張合。

“是丁大師。”

“丁大師?全名叫什麼?”

“丁易林。”

“你們怎麼認識的?”

“他主要和娛樂圈裡的人合作,我老婆的侄女是個經紀人,幫我搭的線。”

“娛樂圈?”施音頓了下,嘟囔道,“怎麼都往娛樂圈跑,奇了怪了。”

她接著問:“你今天對景餘浩做了什麼?”

“我……”劉叔竟然卡了一下,“我用了符。”

施音眯眼:“什麼符?幹嘛用的?”

劉叔神情掙扎,似乎正在被劇烈拉扯:“他說……叫如夢如霧……可以讓人、讓人神志不清,聽人擺佈……”

如夢如霧?

施音想到景餘浩那會兒的神色狀態,覺得這名字倒十分貼切。

但她從未聽過這種符咒,像是有人獨創出來的。

“他是誰?也是這個丁易林?”

“不。”

劉叔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後,上下嘴唇動了動,就發不出聲音了。

施音聲音放沉,帶上靈力逼問:“他是誰?”

劉叔渾身劇顫:“他……他……向有悔……”

說完,他再也支撐不住,雙眼一閉,人往後一倒,暈了。

施音蹙眉。

他這是被人下了禁制,就算把他弄醒,他也說不出更多的東西了。

向有悔?亢龍有悔的“有悔”嗎?

看起來是個高手啊。

沒想到景家背後,竟然牽扯出兩個玄學中人。

施音一揮手,去掉周圍的結界,喊住一個經過的護士小姐。

“你好,這裡有人暈倒了,麻煩處理一下。”

護士一愣。

哎,剛才這裡有人嗎?

標簽: 施音  景餘浩  劉叔  穆瑾  楊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