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廣 | 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漢廣

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詩經。周南。漢廣》

佛謂人生八苦，其一曰“求不得”。《關雎》中的君子求淑女，求之不得，則“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幸而結局是好的，他們最終得以琴瑟和鳴。然而世上有許多深情，註定一開始就是絕望。念念不忘，也不會有一點回響。

我讀《漢廣》，最為感嘆的是詩中有那麼多的“不可”。喬木之下，不可憩息；漢水遊女，不可追求；漢水寬廣，不可泅渡；江水漫長，舟楫難越。

這是怎樣的一種絕望啊！他清楚地知道他們之間的不可能。他和她之間，有如隔著浩渺的江水。即使他拼盡全力想要遊過對岸去找她，即使他不顧一切想要划著木筏去對岸找她，對岸和那位美麗的遊女，卻依然遙不可及，永遠無法抵達。

他知道他的一往情深只是一廂情願，但他無法遏制對她的愛戀和思慕。他甚至幻想，如果有一天，她能夠嫁給他，他一定會把馬兒喂得飽飽的，歡天喜地來迎接她。然而下一秒，他又滿懷愁思，望著茫茫江水，再次陷入絕望。

他在漢水的岸邊砍樵，日復一日，遠遠望著彼岸的遊女。他的愛情註定無望。橫亙在他們中間的，是比漢水更難以逾越的距離。那是什麼呢？財勢？地位？禮教？仇恨？……我們不得而知。在堅硬的現實面前，單純的愛戀不堪一擊。甚至，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只是一個人思戀著，惆悵著，絕望著。

江水東流，永日無言。他的哀愁，也如這奔流不息的江水，永無盡頭。

求而不得，是古往今來的人們共通的痛苦之一吧，於是它被一代又一代人反覆吟誦。從張衡的《四愁詩》，到曹植的《洛神賦》，到李白的“美人如花隔雲端”，到王洛賓的“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還有今人的那句——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