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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禁忌古言文羊入虎口+穿越梗‼《致富農女夫君太腹黑》林月紗齊衡

作者:由 啊肆 發表于 詩詞時間:2022-04-04

穿到古代重組家庭,家徒四壁,破屋漏風,親孃軟baoz,後爹病秧子,繼兄更是遠近聞名的老好人…

林月紗只得挺身而出,一手種田一手經商,帶領全家脫貧致富奔小康。 只是後來她發現…親孃一巴掌拍死一頭野豬,後爹輕鬆跳上房,就連老實繼兄也是個黑芝麻餡的腹黑大佬… 她想遠離危險繼兄,然而繼兄好像並不這樣想

第1章

“快點,快起來了,外面下大雪了!”

一陣咚咚咚地急促地腳步聲響起,炕上的厚棉被被掀起,林月紗只感覺一股子冷風從視窗鑽入,進入到被中,冷得她抖了抖,打個寒顫。

接著,一雙冰涼的手摸上她的手腕,這溫度讓她忍不住驚撥出聲,林月紗皺眉,隨後嘆口氣,人也清醒了很多,能這麼簡單粗暴叫人起床的,也只有她那二表姐陳小花 。

“你這小丫頭,每次都賴床!”

陳小花穿著重的大棉襖,脖子上還纏著個用破布頭補丁摞著補丁勉強縫合在一起的圍巾,包裹得嚴嚴實實地,她呼了一口熱氣,搓搓手,又用手從身上撣著落下的雪粒子。

“二表姐,天還沒亮,讓我再睡一會兒啊!”

林月紗試圖搶著被子矇住頭,看外面的天色,八成是被雪映的才顯得亮天,根據這幾天的經驗,大舅家裡的公雞沒打鳴,天還沒亮呢!

說起來,她也是悲催,她一個二十一世紀大好青年,正在參加國際美食廚藝大賽,誰知道中間哪個王八羔子違規,為博人眼球,搞出來個大火球。

好巧不巧地,那火球偏生砸向她,於是,她不僅和國際第一失之交臂,還被砸到了古代,偏僻的北地邊城,一個叫陳家村的鳥不拉屎的小地方。

反正,穿越過來幾天,沒有一天不下雪,要不是大舅家有火炕這等神器護體,她早被凍死了。

“你要是想睡到天亮,姑母怕是得被埋在雪裡了!”

陳小花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賴床躲懶的自家小表妹,做茶壺狀,怒道,“這幾日見天的下雪,夜裡開始下大雪粒子,家裡人起身在屋頂掃雪,晚點大雪壓塌了屋頂,我看你上哪找火炕去!”

陳小花咬牙切齒,對自家小表妹賴床行為無可奈何。

一提陳家村小丫,周圍村裡幾乎無人不知,自動預設是她家表妹,長得好看一枝花,但是懶比長相更加突出。

“啊?”

林月紗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忽地想起,自己這不是在高樓大廈公寓的家裡,而是已經穿越了!

根據身體留下的記憶,這裡類似現代祖國最北,每年從農曆十月開始,大雪紛飛,而這裡交通不發達,陳家村又在山坳中,說是大雪封山不為過。

印象裡,幾年前曾有過一次雪災,村裡一戶人家,因為誰掃雪起了爭執,結果,大雪壓塌了屋頂,若不是陳家村裡都沾親帶故的,那真是無家可歸,凍死在外頭了。

“二表姐,那我得先回家找我爹孃去!”

林月紗一個激靈,算是明白了眼下的狀況。

她家情況比較複雜,類似古代重組家庭,娘是親孃,爹卻是後爹。

“哎呀,我跟著你一起,你可快點吧!”

陳小花繼續催促,看到表妹林小丫動作快了一點,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她這個表妹啊,嘴甜討喜,就是懶,被全家人嬌慣出來的毛病。

陳家人可憐小丫出生不久就沒了爹,但是她這個做表姐的不能不管,一晃也是半大丫頭了,不然將來嫁人,吃虧了找誰說理?誰家媳婦不幹活?孃家人也理虧啊!

不得不說,陳小花真是有先見之明,透過掃雪事件,一下子就想到以後幾年乃至更遠的事去了。

“來了!”

林月紗提上鞋子,急匆匆地往外跑。

“急啥,用布巾把脖子遮一下,不然灌風啊!”

陳小花還來不及說出口,只見自家表妹已經衝出房門,她忍不住地嘆氣,“都是大姑娘了,還這麼毛毛躁躁的。”

陳小花已經把自己使用暴力逼迫表妹起床的事給忘了。

第2章

林月紗跑出門,入眼所到之處一片白茫茫。

前世她就是北方人,對下雪不陌生,但是大雪已經沒過她的小腿,還是讓她小小地驚訝一下。

“圍上,還愣著幹啥啊!”

陳小花是個急脾氣,盯著站在原地發愣的表妹,眼帶懷疑之色地道,“你不會又想偷懶吧?”

說完,她也不等林月紗回答,恨鐵不成鋼地道:“難道你想讓姑母一個人掃雪?姑母熬了十幾年,好不容易嫁人,你可不許拖後腿!”

說完,陳小花苦大仇深地嘆口氣,深怕自己說得太重,欲言又止。

“表姐,我懂。”

林月紗趕忙出口,生怕自己插不上嘴,再被她這個二表姐說教。

雖然穿越過來只有三天,林月紗真切地見識到陳小花的話癆功力,那可謂是深厚,說一個時辰都不帶喝一口水的。

也不怪二表姐不相信她,林月紗想想原主的行為,著實有些汗顏。

作為一個村裡的小丫頭,活得比城裡的大小姐不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因為從小生在陳家,又很早沒了親爹,家裡人都讓著她。

雖說她是娘陳氏的閨女,可有大半時間都吃住在大舅家的。

“那就好。”

陳小花雖然這麼說,卻還是有點不放心。

如果姑母嫁給一個村裡的漢子,家裡是不缺壯勞力的,奈何新姑父是個讀書人,又是個體弱的病秧子,臉色蒼白,一直得臥床休養。

帶來的兒子倒是個好的,可惜在縣裡唸書,月餘回來一次,家裡全靠姑母陳氏操持。

兩家距離不遠,姐妹倆說著話,一會兒就到了。

“娘,我回來了!”

還沒到門口,林月紗先喊了一嗓子。對於自己的新家,林月紗很陌生。

穿來的時候,她正發著高燒,估計原主也是這麼一命嗚呼的。

這兩天,她一直住在大舅家調養,娘陳氏每日都過去看看,大半時間還得在家裡照顧她的後爹。

“小丫回來了?”

陳氏正在屋頂上掃雪,她從半夜忙到現在,面頰通紅,大冷天額角見了汗,即便是氣喘吁吁,說話仍然溫溫柔柔的。

“娘,你下來歇一會兒,換我上去。”

林月紗抬頭往房頂上瞅,腳下沒注意,被雪堆絆一個趔趄,偏生身後的陳小花愣神,一點沒注意到,於是,慣性作用,林月紗臉朝下,直挺挺地埋進雪堆裡。

林月紗:“……”

“蕭大哥,你咋回來了?”

陳小花的注意力,被掃雪的人吸引,根本無暇顧及臉還埋在雪堆裡的表妹。

沒記錯的話,姑母新得的便宜兒子還在縣裡唸書,半夜出現在家裡,有些奇怪。

“先生家中有事,給了幾天假期。”

蕭祁對著陳小花點點頭,臉上掛著微笑道,“表妹,家裡有我在,大冷天的,你早點回去吧。”

說完,他眸色暗了暗,輕輕勾唇,表情快到只閃現了一瞬間,又恢復老好人好說話的模樣,伸出手把雪堆裡的林月紗解救出來。

林月紗臉上都是雪,只能閉眼胡亂抓,感覺到有一雙溫暖清瘦的手遞過來,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攀上去。

“不礙事,我爹孃不知道你回家了,讓我來幫姑母掃雪。”

陳小花不自覺地放小了聲音,臉色紅紅地道。

村裡人都是土裡刨食,風吹日曬的泥腿子,哪裡和蕭大哥一樣,如松如竹,和村裡人真的是雲泥之別。

第3章

林月紗抹了一把臉上的雪粒子,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她孃的繼子,也是她的繼兄蕭祁,這年頭讀書人窮講究,為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又給自己加字,蕭祁的字為廷雲。

原主和繼兄接觸不多,根據她所知道的,繼兄是個整日面帶微笑的好老人,雖然在村裡的時間很少,卻沒少被髮好人卡。

更有甚者,還有人用二人做比較,言之鑿鑿,她這個懶妹子將來會拖累繼兄的親事。

林月紗不知道原主咋想,但是她和所謂的大哥實在是親近不起來。

“蕭大哥,你和姑母去灶間喝點熱水,以免進了寒氣,我和小丫來接替掃雪吧。”

閒話兩句後,陳小花自告奮勇,讀書人的手是用來讀書習字的,是有大能耐的人,咋能用來幹雜活呢?

說完,她推了一把表妹小丫,立刻換上另一副口氣道,“小丫,你愣著幹啥?”

林月紗無語望天,這也太區別待遇了吧?

“我難得回來一趟,得幫著家裡做點活兒。”

蕭祁餘光掃了一眼自家妹子的表情,就知道她犯懶,很是主動地道,“我妹還小,聽說前段高燒不退,我怕她身子沒好利索,再發了高熱。”

林月紗滿意地點點頭,她就是單純覺得這話很對。

在風寒能死人的年代,一場高熱不退,那後果是相當嚴重的,不說死人,燒成傻子的大有人在。

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兄都比親親表姐關心她,果然啊,還是女生外嚮。

想到此,林月紗對繼兄蕭祁微微笑了下,她不是不幹活,而是對方關心自己的身體,她應該表示感謝。

即便沒有血緣關係,可他們兄妹現在是實打實的一家人。

蕭祁點點頭,上前一步,揉了揉林月紗的頭髮。

表面上,兄妹關係是相當和諧了。

“蕭大哥,你可別這麼說,小丫的病早好了!”

陳小花立刻反駁,主動揭發,小丫不但好了,每頓都能吃兩碗飯,已經超過她了!

其實村裡再受寵的丫頭,平日裡都要做些雜活,哪裡和她這表妹一樣懶的,整日只想躺著。

前段有村人鑿開冰窟窿抓魚,林小丫興致勃勃地去圍觀一會兒,回來就發了高熱。

為此,陳小花還被自己娘罵了一頓,埋怨她不該帶著小丫出門。

好在,表妹林小丫這場病來的快去的快,這幾天都是每天一個蛋羹的補著呢。

蕭祁把話頭帶到這個上,就連陳氏也察覺到了。

以前是她太寵著閨女,想到自己年輕輕輕就成了寡婦,總有自卑心理,出門見人都是低頭的。

陳氏又怕閨女出門被村裡淘小子欺負,又捨不得她做活兒,所以林小丫稍微見點風,當晚就發了高熱。

殘酷的現實,給陳氏敲響一記警鐘。

都說讀書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手無縛雞之力,可不就是不做活兒嬌貴的,要想身子骨好,還得多動動。

“小丫啊,你就和你大哥在下面運雪,把院子裡的雪運到門口老樹下去。”

想到此,陳氏也顧不得心疼閨女了,主動分派活計。

林月紗還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軌跡發生了重大改變,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然而,她又說不出來。

一旁,蕭祁眼睛閃了閃,心裡很滿意。

本來他是想找個由頭,誰料陳小花竟然這麼上道,不過三兩句話,就按照他心中所想,把這件事解決了。

第4章

大雪一直下到天光大亮,才有漸小的趨勢。

陳小花見院子掃的差不多了,沒有留飯,又飛快地跑回家。

平心而論,林月紗還是很喜歡這個二表姐的,雖然有時候是刀子嘴,但心眼極好,對她這個表妹也相當不錯了。

原主這麼多年大部分時間吃喝在大舅家,家中也無人嫌棄,林月紗心中都記得,等她發達,必定償還恩情。

“咳咳!”

房內,響起兩聲極重的咳嗽聲,接著成一連串,可見咳嗽的人很痛苦。

“孩子爹,藥好了!”

陳氏聽到聲音,估摸新夫君醒了,趕緊從灶間裡端出早已熬好的藥。

林月紗眨眨眼,有些好奇她的後爹,二話沒說,跟著陳氏的屁股後面進了屋。

屋子裡頭有些樸素,樸素到簡陋的地步。

進門沒多遠就是火炕,炕的對面有兩個大箱子,除此之外,只有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林小丫知道,那箱子還是陳氏以前的舊陪嫁。

“外頭這是下雪了嗎?”

火炕上躺著個人,面色蠟黃,一看就是久病之人,正是林月紗的便宜後爹蕭成貴。

“可不,下了一夜的雪。”

陳氏放了個小炕桌,把藥放在炕桌上,又手腳麻利地透了一塊布巾,給蕭成貴擦臉。

“孩子爹,看來廷雲從鎮上開的藥方有點效果,看你臉色好了一些。”

陳氏動作輕柔,一臉欣慰。

蕭成貴點了點頭,很是愧疚地道,“娘子,辛苦你了。”

不說別的,他這身子落下了病根,就靠藥材補養著,時好時不好的,不能像尋常漢子一樣支撐起家來,反倒讓陳氏一個婦人裡外忙活,不過,他相信一切都是暫時的。

“別這麼說,你對我有救命之恩……”

陳氏頓時紅了眼,拉著蕭成貴的手,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林月紗看了看親孃,又看了看後爹。這夫妻倆新婚,正是郎情妾意的時候,彼此看對方的眼神能滴出水來。

而她,自從進門後就變成小透明,沒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林月紗摸了摸鼻子,頓時感覺自己有點多餘。

她正打算偷偷地溜出門,炕上的蕭成貴終於注意到她,問道:“小丫啥時候回來的?”

對於林小丫,蕭成貴還是很喜歡的,月紗,也是他給起的大名。

“爹!”

雖然是後爹,林月紗喊人毫無壓力。見蕭成貴對她招招手,林月紗湊過去。

“小丫,吃糖。”

蕭成貴從炕桌的小抽屜拿出一個油紙包,開啟,裡面包著切好的麥芽糖。

他找了一塊看起來稍微大的,笑眯眯地喂閨女吃。

“那藥苦的讓人吐出膽汁來,這還是給你就著藥吃的,你就慣著她吧!”

陳氏嗔怪了一聲,卻沒有阻止。

以前的很多事,她都忘了,這麼多年,被人指責是個剋夫的寡婦,閨女沒少跟著受委屈。

蕭成貴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他,她早就被潑皮強了去,現在也沒臉活著了。

所以蕭成貴對小丫好,小丫把他當親爹,陳氏樂見其成。

第5章

林月紗畢竟不是真的小孩子,她對蕭成貴的接受度很高。

時代不同,不講究女性獨立,家裡沒有頂樑柱,註定要被欺負的。

關於原主的家庭,說起來還有那麼點複雜。

十幾年前,陳家村曾經來了一個姓林的落魄書生,大雪封山迷了路,被原主的娘陳氏搭救,二人在一起相處,有了情意。

後來,林書生理所當然成了陳家的上門女婿,只是好景不長,陳氏生下閨女沒多久,林書生以趕考為由去京都了。

一晃三年,杳無音訊。

後來陳家託鏢局的人使了不少銀子打聽訊息,才得知原主親爹林書生還沒到京城,就遇見了山匪窩,一命嗚呼。

就這麼的,訊息在村裡傳開了,陳氏倒黴催的成了寡母。

這守寡就是十二年。

這十二年來,陳氏過得相當不易,她性子柔和,經常偷摸抹眼淚,這些,林月紗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基本都知道。

“甜嗎,以後爹給你買更好的酥糖。”

蕭成貴看到閨女歡喜得眯了眼,心裡軟軟的。有閨女的感覺和兒子還真不一樣。

“爹,糖真甜。”

林小丫吃了一塊,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身子是十二歲的小丫頭,但是她本質是個成年人,在病人那蹭一塊糖,說出去還真有點羞恥。

無奈,她前世的職業,讓她對陌生的吃食有濃厚的興趣,而她穿過來後,是沒有吃過麥芽糖的。

蕭成貴見閨女喜歡吃,琢磨過年要多買一點,他又在油紙包找了一塊大的打算投餵。

“爹,你吃吧,你喝過藥嘴裡都是苦澀的味兒,等會吃飯也是沒滋沒味的。”

這一次,林月紗堅定地拒絕了。

陳氏看看夫君,又看看閨女,突然有些感動,她的小丫突然之間就長大了,以前,小丫可不會去考慮別人。

林月紗看到陳氏的紅了的眼圈,說不出話來。

為啥讓她穿成一個又懶又饞的小丫頭?扭轉印象真的好難啊!

等蕭成貴喝完了藥,坐起身和陳氏商量家裡的房間的安排問題。家裡總共就兩間房,如果夫妻倆一間,剩下兒女就得擠在一個屋子裡。

“廷雲開年就十九了,小丫也不小了,男女七歲不同席,於禮不合。”

蕭成貴不是個特別在意規矩的人,但生活在村裡,村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很多事情得避諱一些。

廷雲和小丫畢竟不是親兄妹,還是得有男女大防。

眼下快到年關,總不好讓女兒一直住在舅兄家,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等於讓別人幫著養閨女,太過意不去了。

蕭成貴身子稍微好一些,開始考慮這些問題。

陳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些年她在村裡住著,一直靠著孃家幫扶。

現在她有夫君,雖說夫君身子不好,也算了有了依靠,必須得頂立門戶。

林月紗走到門口,聽著裡面的談話,微微嘆口氣。

還是窮鬧的,眼看過年了,可家裡沒餘下多少銀錢,灶間裡的米缸也快見底了。

操持她前世的行當,賺點銀錢那是沒問題的,可惜現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第6章

早飯後,風雪間歇,太陽出來了。冬日裡的日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沒有一點滾燙感。

林月紗搬著個小板凳在院子裡曬太陽,陷入沉思中。

“哎呦,小丫回家了啊!”

門口處,站著個老大娘,看到林小丫喊了一嗓子。

林月紗抬抬眼皮,不太愛搭理,這人是村裡頭號愛佔便宜嘴又碎的王婆子,陳氏剋夫,就是這王婆子傳出去的。

要不是為自己名聲考慮,林月紗都想拿著大棒子把人趕出去。

黃鼠狼給雞拜年,王婆子來家裡就沒好事。

“王婆婆,我不叫小丫,我爹給我起名字了,林月紗。”

林月紗據理力爭,上輩子就是這個名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村裡的小丫,大妞,大妮子,招娣氾濫,幾乎丫頭都是隨意的起名。

“林月啥?”

王婆子耳朵有點問題,沒太聽清。

“林月紗。”

林月紗咬文嚼字,吐字相當清晰。

“林月啥?”

“月紗。”

如此,反覆好幾遍。

“林越傻?越來越傻?”

王婆子砸吧砸吧嘴,咋還有人叫這個名字呢?

林月紗氣結,更想把人轟出去。

在她準備身體力行的時候,便宜大哥蕭祁正好在房內走出來。他看到小妹拿著柴火棍子,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王大娘,您咋來了?”

蕭祁對人三分笑,看起來分外老實厚道,原本出色的五官,變得有些憨厚,也減了幾分顏色,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很好欺負。

“可不是麼!”

王婆子看了林月紗一眼,小聲嘀咕,“丫頭片子早晚嫁人,起啥名字呢!”

她家孫女招娣,和林小丫一般大,上山下地一把好手,可能幹呢!這樣將來才能嫁到好人家去。

反觀林小丫,啥也不會,長得好看有啥用?照鏡子又不會吃飽了!

“我妹子的名字是爹爹起的,煙籠寒水月籠沙,只不過變了個字。”

儘管王婆子聽不懂,蕭祁還是好脾氣地耐心解釋了一句。

這下,王婆子笑開花,誇讚道:“你們讀書人就是有學問啊,難怪起這麼好聽的名字!”

林月紗:“……”

蕭祁餘光看了自家小妹一眼,見她正瞪著眼睛,那表情分外生動,略微勾唇,他沒理會,專心應付王婆子。

“王大娘您來是有事吧?”

蕭祁大概猜中幾分。

王婆子家裡就在村口,他回家路上剛好經過,而王婆子看到他手裡的紅紙,八成是為了春聯而來。

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在北地,進了臘月就是年。年關將至,百姓們早早地開始存年貨,紅火的春聯少不了。

村裡只有蕭祁一個讀書人,少不得有人求上門的。

“是啊,蕭家小子,你是讀書人,又寫得一手好字,給我家寫副春聯咋樣啊。”

王婆子急匆匆地,她可看見了,姓蕭的讀書人帶了不少紅紙,自家肯定用不完。她來的早,肯定能求到,這樣就省下十幾文錢來。

十幾文錢呢,可不是小數目,可以給孫子買上幾兩肉,包大肉包子吃了!

王婆子眨巴眨巴渾濁的小眼,緊盯著蕭祁說道。

第7章

林月紗聽完,氣不打一處來。

這王婆子難道不要臉的嗎,上門求人,空手來不說,就想著佔點便宜,難道她家的紅紙是大風颳來的?

想到此,林月紗頓時忍不住了,就要阻止老好人繼兄。

她算是看出來了,就蕭祁那軟包子脾氣,根本不懂得拒絕,少不得要她來做這個惡人。

“王婆婆,紅紙是我大哥在鎮上花銀錢買的,年關什麼都漲價,不便宜。”

林月紗趕緊搶白,說得很明白了。

士農工商,讀書人的地位毋庸置疑,筆墨紙硯,哪樣不要銀子呢?

做好人好事,可以,完全沒問題,卻也不能自己倒貼,家裡這情況早已捉襟見肘,又不是做慈善的!

別的村裡讀書人也幫著村人寫春聯,那都是要收錢的,十文八文的給,這還是鄉里鄉親的實惠價,自己出紅紙求春聯,至少也得帶點東西吧。

求人得有求人的態度,不然臉皮得多厚啊!

王婆子這種人,典型的佔便宜沒夠,就算幫著她了,對方也覺得理所當然,都是別人應該做的,而自家討不到一點好。

憑啥?又不沾親,又不帶故的!

“是啊?”

王婆子面色緊了緊,好話不要錢一樣往外冒,她搓搓手道,“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啊,要不咋說金貴呢,哈哈。”

反正,從頭到尾沒提給銀錢的事。

林月紗又準備把人攆出去,蕭祁卻笑道,“王大娘,這都是小事,這些紅紙是先生不用的,我拿回來,沒花什麼銀子。”

話裡話外的意思,是不打算要錢了。

林月紗急得直跺腳,這個繼兄,怕不是個大傻子吧?不通俗物,讀書腦袋傻掉了?

給親戚寫,她贊成,她也不想斤斤計較這點瑣碎的銀錢,但是家裡現在的條件不允許。

何況,王婆子這人不咋地,有便宜立刻上門來,就和看到肉包子的狗一樣。

而林月紗現在看蕭祁,怎麼看怎麼像肉包子。

蕭祁沒有多說,進屋片刻,就寫出一副春聯,那字真的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就算不認識字的人,都感覺很美。

林月紗因為生氣,沒有認真看,這會兒她又覺得後悔。

王婆子拿著春聯,心滿意足地離開,走之前,還不忘記得了便宜賣乖地道:“小丫啊,你這個繼兄可是好人,你得和他打好關係,不然就你這樣好吃懶做的,將來咋嫁得出去呢?”

王婆子說完,哼著小曲兒腳步輕快地邁出大門。

林月紗瞬間石化在原地。

在前世,現代社會,她的人際關係比較簡單,一心撲在美食上。極品她是見過一些的,但是這麼極品的,她還是頭一次見。

“小妹,你生氣了?”

蕭祁從房內出來,見林月紗正在跺腳,把地上的雪團攢在一起,打在大樹上,那嘴巴噘的,都能掛油壺了,表情極其生動,頓時覺得很有意思。

他承認,剛剛他是有幾分故意,原本對這個家沒有任何期待的他,逐漸感興趣了,尤其是這個新得的便宜妹子。

第8章

“你說呢?”

林月紗翻了個白眼,恨鐵不成鋼。

“大哥,你幹嘛給王婆子寫春聯?”

寫可以,還不要錢,這是林月紗糾結的地方。

不是她眼皮子淺,而是做什麼都要量力而行,她極度討厭道德綁架的人還有聖母。

一副春聯,鎮上最便宜也要十文八文的,那還是字寫得不咋樣的,就繼兄蕭祁的水平,肯定要貴多了。

“鄉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和爹孃都在村裡,萬一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蕭祁並不生氣,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耐心地和林月紗解釋。

“照應?”

林月紗差點罵人,她有外公外婆,還有大舅一家人,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外來戶,還是村裡口碑極其不好的王婆子。

瞧瞧王婆子走之前說的那些話,隱含深意,讓她抱著蕭祁的大腿,啊呸!

就這二百五,不得把家敗個乾淨!

“小丫,你幹啥呢?和你大哥好好說話!”

陳氏才出門,就聽到兄妹倆的對話,不由得心裡一緊。

她是個性子和軟的人,最不擅長耍嘴皮子。在她看來,紅紙自家沒要錢得來的,繼子願意寫沒啥大不了的。

再一個,鄉里鄉親的確不好開口要錢。

“娘!”

林月紗皺眉,有些急躁。

這家裡,她算是看出來了,後爹不管事,娘和便宜大哥都是老好人,以後她必須看著點,謹防吃虧上當。

“大哥,我幫你裁紅紙。”

因為外人,讓自家人起齟齬不值得。往後的日子長著,林月紗決定慢慢改造家人的思想。

眼下,她得看看蕭祁還有多少紅紙,盤算等趕集的日子,把人帶到集市上當眾書寫,先賺點錢再說。

在北地,普通的紅紙好買,但是染色很不均勻,而她看得出,繼兄蕭祁拿回來的不一樣,很厚實,而且光滑,絕對是上好的。

“好。”

蕭祁點頭同意,就想看這個小丫頭接下來要做什麼。看她那眼珠子轉的快,時不時地瞟他一眼,估計是在打著鬼主意。

這次回村,誰想到有不一樣的收穫。

“大哥,縣裡是不是很大啊?”

林月紗靠在窗戶邊上裁剪,仔細一看,家裡窗戶上糊著的高麗紙已經有破洞了,還用碎布貼了一層,以防止晚上灌風。

她回憶一下,原主似乎也沒去過縣裡,只和陳氏去過鎮上。

“還可以吧。”

蕭祁第一次被難住,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說到底,林月紗是個村裡的小丫頭,沒有出門過,更別提見世面。

而她所說的大,到底是個什麼概念呢?

的確,和村裡比,那是大了不少,可是若是比照繁華的京都,這裡才是真正的苦寒之地。

“有錢人很多吧?”

林月紗繼續問道。

陳家村大部分都是黑土地,土地肥沃,可惜因為氣候影響,一年只能收一茬,村人靠種地為生,大多不富裕。

“還可以,有錢人家的小姐夫人,都穿著皮毛的大氅。”

蕭祁組織一下語言,小心地回道。小丫頭,應該對衣衫首飾更感興趣吧?

第9章

林月紗點點頭,她之所以試探地問,著實是為家裡操心。

這幾天,她都在想一個問題,如何改變家裡的貧困。

她的後爹主動當了上門女婿,估計也不富裕,還要讓繼兄蕭祁繼續讀書,她可是看出來了,娘陳氏下眼青黑,怕不是半夜起來掃雪的事,而是連續幾日熬著繡品。

晚上全靠著黑漆漆的煤油燈,有時候陳氏連煤油燈都捨不得點,就靠著雪地反的光刺繡,早晚壞了眼睛。

可是,她能做什麼呢?只能展現自己不俗的廚藝,然而,林月紗並沒有發揮的機會。

在大舅家,她破天荒地要求下廚,被二表姐陳小花直接摸上了額頭,以為她發燒還沒好。

“那……有什麼好吃的嗎?”

林月紗吸了吸口水,在現代早已吃膩了美食,到這裡沒多久竟然饞了。

大舅家的日子很一般,每頓都要吃糙米的饅頭,裡面也不知道加了什麼東西,吃起來若不喝湯,能噎得人翻白眼。

“很多。”

蕭祁看到林月紗的饞樣,有些好笑。

罷了,雖然很嫌棄她,但是好歹是他的妹子,下次回來,他一定帶點小丫頭喜歡吃的。

聽爹爹說,小丫頭喜歡吃糖,都十二了,還一臉幼稚,還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酒樓飯館不缺山珍海味,糕點鋪子也有幾家百年老字號……”

蕭祁正說一半,家裡大門口再次有了動靜,又有人上門了。

這次來的不是王婆子,而是五六戶人家。

“狗蛋娘,你們這是?”

陳氏先一步出門,看到院子裡站了不少人,不明所以。

天一冷,村裡家家戶戶貓冬,除了左鄰右舍愛話家常的老大娘,很少有人走動。

陳氏做了十幾年的寡婦,正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平日除了和陳家人來往,幾乎沒人上門。

繼子蕭祁剛回來,就上門兩撥人,著實有些反常。

“哎呀,大妹子,我們聽王婆子說,蕭書生回來了,而且還有紅紙……”

狗蛋娘和王婆子家是鄰居,平日裡經常走動,王婆子一回家,就拿著新得的春聯找她炫耀去了。

“我們都來求春聯的。”

狗蛋娘說完,又衝著陳氏笑,誇讚道,“妹子啊,你算是熬出頭了,白得了個好兒子啊!”

林月紗聽見動靜,趕緊站在屋門口張望,院子裡站了五六人,手裡光溜溜,連一根蔥都沒有。

上門求著寫春聯,不給東西,帶沒帶銀錢?

“我大哥……”

林月紗正要說話,沒想到被狗蛋娘搶先一步。

“我聽王婆子說,蕭書生的紅紙是先生白給的,沒要銀錢,而且那紅紙,特別的光滑啊!”

狗蛋娘說完,心裡很是得意。她可是聽說了,林小丫這個懶饞的丫頭片子,還想要錢呢!讀書人是金貴,可是還不是當了上門女婿,而且娶個寡婦,嘖嘖嘖!

“是啊是啊。家裡也沒啥好東西,只有幾個粗糙的餅子,可怕剌壞讀書人的嗓子,就沒上門丟醜。”

其餘人附和,給自己沒帶東西找了個完美的藉口。讀書人金貴,肯定看不上他們那點東西。

第10章

林月紗雙手抱著胳膊看熱鬧,順便責備地看了便宜大哥一眼,心道,這麻煩都是他一個人找來的!

王婆子也是可恨,佔便宜還想賣人情,通知了好幾戶人家。

都是鄉親,沒收王婆子的銀錢開了個頭,後面其餘人也不好收錢才對。

不然的話,鬧開了大家都有意見。

這下,林月紗心裡很窩火。那些紅紙她剛裁好,想著讓蕭祁做苦力,換點銀錢,讓這幫吸血鬼弄走了,她的銅板豈不是飛了!

賣錢換大肉包子,不香嗎?

村人的陣仗,把陳氏嚇一跳,她一直沒什麼主意,只得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繼子。

到底不是親生的,陳氏也不好說什麼。

“好。”

蕭祁痛快地答應下來,一點紅紙對於他來說,真的不算什麼,但是他還是下意識地看向自家小妹。

林月紗很無語,她已經生氣不起來了,就知道是這樣。

但是,便宜白佔,她決計不能嚥下這依華獨家整理口氣。

“嬸子,王婆婆是沒給銀子,但是她說等兩天給我送一鍋豬肉白菜的肉包子來。”

林月紗掛著甜美的微笑,說得很自然。

一鍋肉包子,至少是黑麵的,還不能太粗,成本最少也要幾文錢了。

這樣算下來,出一副春聯也不算太賠錢。

林月紗之所以說肉包子,是聽到王婆子哄著她家那鼻涕蟲孫子,說是這兩天要包大肉包子。

“原來是這樣啊!”

狗蛋娘麵皮僵硬了一下,心裡暗罵王婆子讓她丟醜。

其實鄉里鄉親的,她本來也是不好意思空手上門的,尤其是求春聯,蕭書生出的紅紙那麼好。

狗蛋娘琢磨家裡能拿點啥出去,王婆子卻不以為然,告訴她讀書人最厭惡銀錢的銅臭味,不用那麼計較。

紅紙白得來的,不過是出點筆墨,耽誤那麼一小會兒工夫,成本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王婆子送肉包子啊!”

狗蛋娘恍然大悟,心裡琢磨那老貨何時這麼大方了,和她說什麼都不用,故意讓她來空手上門丟人。

其餘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陳氏見此,有些不好意思,責怪地瞪了自家閨女一眼。她不擔心別的,就怕小丫和繼子處不好關係。

“小丫……”

陳氏弱弱地叫了一聲,又看向蕭祁。

按理說,她作為寡婦,為了閨女也好,為了守節也好,都不能再嫁人的,奈何即便是在孃家的村裡,依然少不了風言風語,而她一個婦人,日子太難熬。

蕭家父子救了她,又是外鄉人,兩個人接觸下來,有了情意。

面對繼子蕭祁,陳氏總有幾分沒底氣,生怕因此造成一點隔閡。但是將心比心,閨女是親生的,陳氏又擔心小丫脾氣大受委屈,左右為難。

林月紗看到陳氏的表情,額頭冒出三根黑線,她這親孃,脾氣和軟,就像菟絲花一樣,總得被人保護著。

想到此,林月紗揉揉太陽穴,默默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她這暴脾氣,也不容易控制啊。

都是窮鬧的,如果家裡有銀錢,她或許也不在意不相干的人來佔點小便宜。

第11章

林月紗本想說幾句話緩和氣氛,這邊狗蛋娘一笑,率先打破沉默,“家裡的糙麵餅子蕭書生怕是吃不慣的,還有幾個雞蛋……”

狗蛋娘說完,擺擺手,快步走出院門。

“對啊,前幾天我那婆娘趕集買了高麗紙,家裡還有一些,我回去取。”

跟著狗蛋娘身後的眾人,也紛紛表示要帶東西過來。瞬間,院子裡的人就散了。

“廷雲啊,你看這……”

陳氏見此,嘆口氣欲言又止。

讀書人一向看不起泥腿子,這點陳氏是知道的。當初她嫁給小丫的爹林書生,家裡條件也不算特別好。

如此,小丫爹也從不做幫人抄書寫書信的活計,他說讀書人行商賈之事,那是有辱斯文。

小丫和村人要東西,和賣春聯沒區別,所以陳氏怕繼子心裡不舒服。

“娘,這都是村人的心意啊。”

事實不是那麼回事,林月紗睜著眼睛說瞎話。

總之這些人臉皮還不算太厚,比較上道,省著她繼續廢話,畢竟林月紗也不願意鬧得太難看。

“娘,這無妨。”

蕭祁心中暗笑,他這妹子不是一般的機靈,也不肯吃虧,這是好事。

“我在縣裡幫人寫書信,也是要銀錢的,讀書人也要穿衣吃飯。”

蕭祁一點都不迂腐,反過來勸說陳氏不要往心裡去,這就是禮尚往來而已。

“況且,先生給了我紅紙,我不能白得,等年後去學堂,總要幫先生做點事。”

蕭祁說完,陳氏頻頻點頭,認為很有道理地道:“廷雲是有大本事的人。”

林月紗:“……”

東西是她要來的,自家孃親完全不理會她的付出,她的存在感哪去了?

村人家裡住得都不遠,約莫也就一刻鐘,眾人又稀稀拉拉地回來了。

林月紗定睛一看,這次來的人更多,眾人都沒有空手。

狗蛋娘拎著個小籃子,裡面裝了十個雞蛋,笑容滿面地道:“大家排隊啊,先來後到,反正我是第一個,蕭書生,幫我寫一副求豐收年景的。”

村人就守著那一畝三分地,不就是期盼來年風調雨順,多點出產足夠填飽肚子麼。

“好。”

趁著天還不太冷,蕭祁把桌子搬到院中,村人立刻圍上去。

都沒空手,林月紗心情不錯,她站在臺階上,身子前傾,登高望遠,看著繼兄蕭祁寫春聯。

蕭祁研墨,筆尖輕點,手腕懸而有力,從上至下一氣呵成,周圍立刻傳來村人的叫好聲。

“好!”

狗蛋娘拍巴掌,可惜這字她不認識。

“春染紅棉迎旭日,羊銜金穗報豐年!”

蕭祁唸了一遍,有道,“橫批是四海同春。”

狗蛋娘小聲地重複,眼神亮亮的,明年正好是羊年,豐收可不是羊銜金穗,太好了!

“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啊,蕭書生學問好,幾乎不用想。”

其餘人立刻吹捧,原本他們上門也就帶點東西意思下,不過狗蛋娘說,王婆子都要送肉包子了,那麼摳門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都願意送肉,他們可不能小氣了。

眾人上門,把準備的禮加厚三分。

第12章

院子裡熱熱鬧鬧,歡呼聲驚動村裡其餘的人家,眾人紛紛拎著禮品上門,只為求一副蕭祁的春聯。

“聽說啊,蕭書生小小年紀已經是秀才公,若是明年鄉試考中舉人,咱們家門口掛著的,可就是舉人老爺親筆書寫的春聯,大吉啊!”

“真的?”

求完春聯的幾個村人扎堆,小聲議論。

蕭家是突然到村裡來的,蕭成貴和陳氏成親不久,村人瞭解的不多,現在聽說蕭祁是秀才,眾人都很震驚。

人多眼雜,隨著送東西的人增多,林月紗已經不能圍觀便宜大哥寫春聯,她手腳麻利地把東西往灶間倒騰,瞬間堆滿了角落。

“你這小丫頭!”

陳氏看著那麼多東西,笑容也多了些。

眼瞅著快過年了,家裡的銀錢所剩無幾,她剛嫁人,還猶豫要不要回去和爹孃開口。

“娘,咱們趕緊把東西整理一下!”

林月紗笑眯眯地,若是趕上夏日,說不定村人只能帶幾把家裡種的菜。

這不,年關將至,家家戶戶為過個肥年,沒少做準備。

高麗紙,村人自己做的小凳子,雞蛋,魚,林月紗開始歸類。有些人送了點手擀的黑麵條,她還翻到一塊用油紙包的臘肉。

“娘,你看!”

臘肉是最好的五花肉,肥瘦交疊,顏色也好,林月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是臘肉!”

雖然是不大的四方塊,每次炒菜放幾片,也夠用幾次的。陳氏看到臘肉,也很歡喜,尤其是前段時間閨女小丫發燒,家裡也沒什麼好東西。

陳氏攢了一些繡樣,計劃去鎮上賣了換點肉,趕上大雪封山,想出去一趟難。

現在有這麼大一塊,她可以給家人改善下伙食。

“娘,你看,這邊還有一把青蒜苗呢!”

村人送來的大多是吃食一類,其中一抹綠色尤其顯眼。

北地苦寒,冬日裡幾乎寸草不生。林月紗穿過來後,基本上頓頓蘿蔔白菜土豆,偶爾有一頓用黃豆發的豆芽都是好的了。

這個時候看到青蒜苗,尤其顯眼,讓林月紗很是歡喜。

麵條,臘肉,青蒜苗,把臘肉和青蒜苗熗炒一番,做出來的湯麵簡直不要太美味。

“許是誰家在灶間弄出來的。”

陳氏點點頭,村裡人家在吃食上不太講究,但是有條件的,還是願意多琢磨琢磨。

“娘,咱家也種點青蒜苗和小蔥吧?”

林月紗估計這個時代沒有大棚菜,但是勞動人民智慧無窮,為多一口吃的,肯定有別的辦法。

反正聽二表姐陳小花說,縣裡大酒樓在冬日裡,仍舊有青菜吃,只是菜金貴的很。

“成,我試試。”

陳氏沒有猶豫,一口答應下來。

家裡以前也種過,只不過因為溫度不夠,青蒜苗和小蔥一直長不起來。

看來她得抽時間多撿起一些柴禾回來,讓家裡更暖和一點。

院內,村人等到快晌午了,才慢慢悠悠地離開,只剩下蕭祁一人,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筆墨紙硯。

陳氏想要幫忙,被林月紗攔下來。

第13章

“娘,我去幫大哥,他是家裡的功臣。”

林月紗堅信,雖然繼兄有些二百五,但是,只要她在旁邊盯著,總不會吃大虧的。

而且,這個老實人繼兄還挺好說話,她必須和他打好關係,以便於更好的奴役他。

畢竟家裡這些吃食,沒有蕭祁出力可換不回來。

“去吧。”

陳氏點點頭,小丫突然勤快起來,她還是很欣慰的。

正午的日頭大,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林月紗從灶間出來,眯了眯眼,懶洋洋地不想動。

蕭祁把筆墨收好,轉頭看向林月紗,他這個小妹倒是會享受,伸了伸懶腰,打個呵欠,真像村口的曬肚皮的懶貓。

“大哥,你辛苦了。”

林月紗說得言不由衷,如果沒她,一切都是無用功。

想到空手上門還讓村人一起佔便宜的王婆子,林月紗咬咬牙,決不能這麼算了。

“不辛苦,只是坐得久,後背有那麼一點點酸。”

蕭祁眼底閃過一抹流光,隨後又恢復成老實憨厚的面相,煞有其事地用手捶了捶後背。

林月紗見此,立刻狗腿道,“大哥,要不我給你敲敲?”

若要讓馬兒跑,必須得先喂草,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剛剛娘陳氏已經答應她,晚上全家人吃青蒜臘肉的麵條,她這會兒心情正好。

對於勞苦功高的便宜大哥背痠,林月紗馬上行動起來。

蕭祁忍著笑意,故作正經地道:“那就麻煩妹子了。”

“不麻煩不麻煩,一家人嘛。”

林月紗笑眯眯地上前,心道,這哪裡是麻煩,接下來她還得想辦法買點紅紙,趁著年前,忽悠這個傻不拉幾的繼兄做苦力,多多賺銀錢才是。

想到此,她對幫蕭祁捶背更加上心了。

“大哥……”

別看蕭祁大林月紗六歲,身高上差一大截,林月紗得踮起腳,才能給蕭祁捶後背,因為角度不對,捶打沒有力度,和彈棉花差不多。

蕭祁欲言又止,一臉難色。

林月紗敲了兩下,也感覺到了,頓時紅了臉。

她已經十二,開年就十三歲了,村裡這個年紀的丫頭,定親的不在少數。

林月紗咬牙,低頭看看自己胸前的一馬平川,欲哭無淚。

不行啊,吃的不好,發育慢,瞧瞧她這便宜大哥,到底吃啥長大的,雖然清瘦,但是寬肩窄背大長腿,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身後沒了動靜,蕭祁又忍不住勾唇,這個小妹比他想的有趣太多,讓他總是起逗弄林月紗的心思。

“那這樣,我坐著,這樣高度剛剛好。”

蕭祁用手比了比,拉著一把椅子坐下,示意林月紗繼續捶打。

林月紗:“……”

他坐著,她站著,還得給繼兄捶背,這感覺就是伺候地主老財的小丫鬟啊!

忍著心中悲憤,想到蕭祁還有利用價值,林月紗繼續做苦力。

罷了罷了,家裡的吃食都是蕭祁換來的,她是吃人家嘴短,做點苦力應該的。

“左邊力道大點。”

敲打的力度適中,蕭祁舒服地閉眼,指揮道。

第14章

林月紗指哪打哪,立刻開始對蕭祁的左背敲打。

“好了好了,右邊。”

嗯不錯,很舒服,蕭祁繼續假寐。

林月紗又換到右邊,可能是原主常年懶散不幹活,一會兒工夫就氣喘吁吁了。

“下面,對,就是那。”

聽著身後急促的呼吸,蕭祁眼底的笑意更深。

林月紗苦不堪言,心想都怪她多嘴,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不然這會兒她正曬太陽呢!

“謝謝小妹,你真懂事。”

等了又等,蕭祁在林月紗準備開溜的前一秒叫停,讓林月紗鬆一口氣。

她被蕭祁操練半天,正有些怨言,聽到他的話,林月紗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繼兄就是個實在人,肯定是自己小人之心,想多了。

下晌,陳氏又開始忙活起來。

大雪過後,村裡到鎮上的路不通,蕭祁想要進城也是不能了。

正好村人送來的東西有高麗紙,家裡的破爛,晚上灌風,她又結結實實地糊一層。

“小丫,家裡收到的東西不少,娘準備出兩份,你一會兒去給你大舅他們送一些過去。”

陳氏裝出來兩個籃子,除此以外,還有林月紗外公外婆的一份。

兩家距離不遠,相隔也就幾百米。

陳氏早年守寡,她爹陳老頭和娘趙氏不放心,這才把大兒子一家分出去,獨自帶著陳氏過日子。

現在家裡有一點好東西,陳氏就惦記著送過去點。

陳氏說完,很是怔了一下。

“娘,我這就去,大舅家裡的母雞已經不下蛋了,家裡最後的雞蛋被大舅娘給我燉蛋羹補身子了,咱們多送幾個雞蛋吧。”

林月紗答應得相當痛快。冬日裡,母雞下蛋不勤快,有時候十天半個月才見那麼一兩個。

村人攢著雞蛋過年的,過來用雞蛋換春聯的有好幾家,湊在一起,滿滿的一大籃子,足足有幾十個。

“小丫……”

陳氏正處於震驚中,她剛剛正在反思,是不是對閨女有點苛刻了。自打小丫生下來,陳氏心疼她自小沒了爹,真是恨不得把人寵上天,別說做活兒,就是跑腿兒都沒有過的。

“娘,那我先過去,早去早回。”

林月紗大方地多裝了幾個雞蛋放在小竹筐裡,衝著娘陳氏揮揮手,拎著小竹筐風風火火地往外衝。

昨天二表姐陳小花還唸叨著想吃雞蛋餅,可惜家裡已經沒有雞蛋了,這會兒她送過去正好。

“小丫,你仔細點,雪天路滑啊!”

陳氏來不及想閨女怎麼突然變得大方又勤快,她心裡暖暖的,一點小事兒,讓她十分安慰。

以前,村人從是背後議論,慈母多敗兒,將來小丫養成好吃懶做的性子,十里八村揚名,怕是嫁不出去。

陳氏聽了,心裡不免有點難受,但是讓女兒和村裡的小丫頭一樣,五六歲開始做活兒,撿柴火,打豬草,漫山遍野的跑,陳氏又做不到,她總是安慰自己,等女兒懂事就好了。

現在看來,她想的沒有錯。

林月紗不知道自己孃親想的啥,她緊了緊衣領,加快腳步。

第15章

北地冬日寸草不生,尤其雪後,村裡越發的空曠,線條只有灰白單調的顏色。

午時過後,突然起了北風,冷風如刀割,刮在臉上,如刮下一層肉,吹得人生疼生疼的。

一刻鐘的路程,愣是讓林月紗有一種走到地老天荒之感。

“咔嚓……”

一陣狂風過去,樹杈被攔腰斬斷,正好攔截住林月紗的去路。

林月紗用手摸了摸不存在的冷汗,剛剛她沒注意,只要快走一步,就得被大樹杈砸到。

樹杈的枝丫多,又乾又硬,若是砸到臉上,她這張臉搞不好就得毀容。

洩憤地踢一腳樹杈,林月紗自言自語道:“這麼大,還有點作用,可以拖回家當柴燒。”

娘陳氏說了,如果想要在灶間種點小菜苗,溫度一定要跟上去,家裡免不了要整日的燒火。

大雪封山的,想出去撿柴也不容易。

本著不浪費的精神,林月紗把樹杈拖到樹下,等著回家的時候帶回去。

“小丫,天冷,快點進來烤烤火。”

林月紗掀開大舅家灶間的棉布簾子,大舅娘王金花正在用鐵鉤子掏著爐子裡的草木灰。

王金花看到林月紗進門,立刻迎上來。

“大舅娘,這是我娘讓我送來的。”

林月紗把竹籃遞過去,揉了揉痠疼的胳膊,笑道,“這一籃子是給外公外婆的。”

大舅家人口多,所以籃子裡的雞蛋也多了那麼四五個。

“哪來這麼多的雞蛋啊?”

二閨女陳小花唸叨著想吃雞蛋餅,家裡沒雞蛋了,王金花正準備拿點糙米去鄰居家換幾個。

一個籃子,裡面十幾個雞蛋,這要是自家攢著,最快也得攢一個月。

“我大哥幫著村人寫春聯,村人送的。”

林月紗把收到的雞蛋送過來一大半,她琢磨自己生病這段,整日在大舅家吃喝,大舅和大舅娘把好吃的都給她了,沒有半點的不樂意。

衝著這一點,林月紗也要投桃報李。

至於雞蛋,嘿嘿,有了繼兄蕭祁這隻會下蛋的母雞,還愁沒有雞蛋吃?

林月紗小算盤打得噼裡啪啦地響,等過幾天路通了,他們就去鎮上賣春聯去。

“難怪說讀書人金貴呢。”

王金花感嘆一聲,道,“小丫,你在灶膛口烤一會兒鞋子,大舅娘埋了土豆,等會兒給你留個大個的。”

至於另一籃子的東西,王金花打算自己送一趟。

“小丫,你是不是聞著香味來的?”

陳小花吸了吸鼻子,估摸灶間的土豆快熟了,興沖沖地進門,就見自家小表妹正在烤火。

“可不是麼,大舅娘還準備了辣椒醬。”

林月紗嚥了咽口水,烤熟的土豆自帶天然的香氣,沾上辣椒醬,又香又辣,那味道是真的好。

“你個小饞貓,倒是會趕時候。”

陳小花搬了個小板凳,和林月紗並排坐在灶膛口,眼巴巴地盯著。

“我先說明,我不是白吃白喝,我帶了你最想吃的雞蛋,還是我大哥賺來的呢!”

林月紗很是自豪地挺胸,別看蕭祁是個好老人,但是一點不耽誤他為家裡做貢獻。

第16章

“那……蕭大哥怎麼沒來呢?”

陳小花臉色紅了紅,四處一看,根本沒有蕭祁的影子。

“也對,蕭大哥和我們……”

陳小花欲言又止。她不識字,對讀書人很仰慕,別看蕭祁跟著新姑父一起到村裡來,但是和村裡的泥腿子不是一路人,他站在那裡,也是高高在上的。

林月紗翻個白眼,不管別人怎麼看,繼兄在她眼裡就是個傻啦吧唧的冤大頭。

“土豆熟了!”

王金花拿著粗瓷碗,把烤好的土豆從灰堆裡扒拉出來,挨個給土豆去皮。她看了自家閨女和小丫眼巴巴地,笑了笑。

“鐵牛大哥,金花嫂子,在家嗎?”

門口處,有人叫喊。

王金花放下粗瓷碗,站起身,還不等應聲,門口又傳來聲響,“鐵牛大哥,金花嫂子在不在家啊!”

“在,在家!”

王金花慌慌張張地站起身,跑出門還差點被棉門簾絆倒。

“是誰啊?”

剛烤好的土豆太燙了,林月紗用筷子扎出幾個窟窿,好奇道。

“陳大發,他咋來了?”

陳小花站在門口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雖然都是陳家村人,陳大發和家裡基本上從不走動,關係著實談不上好。

“可能是有事?”

林月紗也知道陳大發,兩家從她外公外婆那輩因為田地起了紛爭,幾十年了,後輩見面從不打招呼。

所以陳大發出現在門口,除非有重要的事,否則他決計不會登門。

陳大發在門口喊了兩嗓子,陳鐵牛也被喊出來,一臉的不明所以。

“大發,是不是有啥事?進屋說,喝口熱水暖暖身子。”

林月紗的大舅陳鐵牛是個厚道人,既然人家找上門來,大冷天的就沒有讓人在外面站著的道理,他請陳大發進屋說。

“不用不用……”

陳大發是跑著來的,大冷天滿頭大汗。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臉,面露惶恐之色,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大發叔,咋了你倒是說啊!”

陳小花是個急性子,跟在爹孃後,忍不住追問道。

不知為何,在看到陳大發的表情後,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林月紗沒有說話,心裡也很狐疑。

“是這樣。”

陳大發憋了半天,不知道從哪裡說起。見陳鐵牛和王金花一臉急色,他咬牙道,“鐵牛哥,金花嫂子,你們叫上家裡人,跟我來吧!”

“啊?”

王金花還想追問,見陳大發說不出什麼,只得先鎖了家裡的門。

目前,陳家只有三口人,陳小花上面還有一個親姐陳大花,早已經嫁到隔壁村了。

大哥陳林在鎮上的酒樓當跑堂夥計,他媳婦兒子前幾天去鎮上探親,說是趕上年前一起回來。

“不用叫家裡人,我們先過去。”

陳鐵牛沉默片刻,小聲道。他心裡有那麼點顧慮,陳大發從沒上過門,來了又不說啥事,可見比較難以啟齒,怕也不是好事。

王金花看了一眼陳大發的臉色,心裡七上八下。

陳大發在前面帶路,陳鐵牛和王金花緊隨其後,林月紗和二表姐陳小花對視一眼,有默契地跟在身後。

第17章

大雪天,村裡的路並不好走,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陳大發還沒停下。

“大發啊,咱們去哪兒,還有多遠?”

王金花搓了搓手,忍不住問道。

“就是前面,進了林子就是了。”

陳大發嘆息一聲,轉過頭看向二人道,“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眾人將近走了一個時辰,陳大發不言不語,這會兒又神神叨叨地,徹底惹怒了陳小花。

不過對方好歹是個長輩,陳小花性子潑辣,也說不出啥來,她只得快跑幾步,超越三人直接進了林子。

陳小花跑得太快,陳大發神情一怔,想要阻攔已然來不及了。

“啊!”

一聲尖叫,陳鐵牛和王金花臉都綠了,二人連忙快步往前跑。

二表姐陳小花一向膽子大,這會兒發出驚恐的尖叫,顯然是嚇到了。

林月紗只得拖動沉重的雙腿,跟著跑上去。

眼前的一幕,很是刺眼,足以讓人驚恐。

一個只穿著肚兜的女子吊在一顆歪脖子樹上面,下半身連個褻褲都沒有穿,身子早已凍得青紫僵硬。

女子的頭髮披散下來,遮擋住多半張臉,露出的部分,莫名地讓林月紗有些眼熟。

“鐵牛大哥,金花嫂子,節哀。”

陳大發揉了揉眼睛,眼眶也跟著紅了。

他昨天去鎮上趕集,本想著住一宿第二日再回來,誰料半夜下了大雪,陳大發不得已只得趕夜路。

等他從鎮上路過隔壁村,已經快到了晌午。

“我就在林子邊歇著啃乾糧,好像聽見林子裡有動靜。”

陳大發臉色蒼白,用手不住地拍臉,才感覺到臉上有點熱度。

他進了林子,就發現樹上吊著一塊被雪圍著的東西,可是最下面,卻露出一雙女子的繡花鞋。

周邊的雪已經被清除,露出一片黑土地和乾枯發黃的雜草。

陳大發當時嚇得夠嗆,壯著膽子,把浮雪掃掉,如他所想那般,是女子的屍身。

人早已沒氣息了,他仔細辨別,才發現是陳鐵牛的大閨女。

回去路上,陳大發一直在想這個事兒,他家和陳鐵牛家幾十年不往來,萬一他去送信,對方把髒水潑他身上咋辦呢?

他只是路過,卻碰見這麼個倒黴事兒。

好好的人,突然出現在竹林子,吊死還不穿衣衫,怎麼看都很詭異。

陳大發回家先和媳婦商量,還是他媳婦的話點醒了他,“雖然兩家不走動,不過陳鐵牛和王金花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現在他們的閨女說沒就沒了,將心比心,下雪天村人不出來,你忍心讓人就這麼橫屍荒野?”

陳大發一想,的確是這麼個理兒,他來送信,就當給自己積德了。

“嗚嗚嗚……大姐,大姐……”

驚恐過後,陳小花悲痛欲絕,她大姐怎麼想不開上吊了?

眼瞅著要過年了,她姐和她說好了,今年初二回孃家,晚上住一宿,初三帶她去鎮上看冰燈的。

“大花怎麼會……”

王金花一屁股坐在雪地裡,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她感覺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噩夢。

第18章

陳大花和小花脾氣不同,陳大花是個愛笑的柔和性子,隨了二人的姑姑陳氏。

現在,人這麼沒了,疑雲重重,那陳大花失蹤,她夫家咋就沒個人來通知?

“鐵牛大哥,你打算咋辦?”

陳大發早已把兩家的恩怨拋開,真心實意地問道。

“我……”

陳鐵牛用手揉了揉頭髮,蹲在地上瑟瑟發抖,他用手揉揉眼睛,眼底一片溼冷。

到底為啥,大花為啥想不開呢?

一根繩子吊死,卻選了這麼個地兒,難道是不想被人發現?這也有點說不通。

林月紗沒想到能碰見這麼個事,看大舅和大舅孃的意思,八成是琢磨大表姐想不開自殺,二人肯定不會報官。

做爹孃的,總得為子女考慮,目前看來,大表姐的死不光彩,她身上還有青青紫紫的掐痕,很像是雲雨留下的痕跡。

都是過來人,難免不會多想。

“大舅,咱們報官吧?”

林月紗指著地上露出的黑土地,說道。

“不……不能報官。”

王金花雖然悲痛,但是理智還是清醒的。她首先想到的是去陳大花夫家算賬,人沒了,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找,可見閨女在夫家一點不被重視!

陳大花嫁了一年多,兩村雖然挨著,但是閨女很少回孃家,總說是怕婆家不喜。

有一次,母女在鎮上相遇,來去匆匆,也只是簡短的說了幾句話。

王金花考慮的是,如果報官了,這事瞞不住,將來萬一有點偏差,會影響到小花說親。

“當孃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呢!”

王金花越發地難受,可她不只一個閨女,還要為小花的名聲考慮。

在她心裡,肯定是大花受了委屈,所以才想不開,她這個當孃的,必定要為閨女討公道。

“大舅娘,你看咱們腳下,雪都被人清理過了。”

林月紗意有所指,無論怎麼看,大表姐都不像自殺,那麼溫柔的人,就算是死,也會選擇體面的方式,斷然不是這樣。

“這雪不是我清理的,我路過看到這邊禿了一片,才注意到。”

陳大發點點頭,的確,雪掃了以後,原本應該留下的腳印不見了。

“如果大表姐想要自盡的話,會費盡心思地先掃雪嗎?她的腳印也不在了,這很奇怪啊!”

只通過這一點,林月紗就認為很有問題,多半是兇手想毀滅自己留下的印記,卻不想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王金花開始還沒想通,經過林月紗點撥,頓時愣住,是這麼個理兒,只不過,對於報官,她還是猶豫不決。

這年頭,官老爺高高在上,老百姓不太敢和官老爺打交道,總有懼怕的心裡。

一般村裡有什麼事,最後都是私了,很少鬧到衙門去。

“娘,咱們報官!”

陳小花斬釘截鐵,她咬著嘴唇,把嘴唇都咬出血來了,“大姐死的不明不白,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

“小花,娘知道,人命關天,娘就怕……”

王金花不住地抹眼淚,左右為難。她不能不替小閨女想啊。

第19章

“娘,我知道我到了議親的年紀了,你也相看好了人家,你怕那人因為我大姐而嫌棄我。”

陳小花冷靜下來,剛才表妹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讓她堅定地要去報官。

的確,人死不能復生,但是,她大姐清清白白一個人,為啥要受這樣的罪?

不管是誰,不管真相是什麼,她都要把真相挖出來!

至於議親,都是小事,對方因為此看不起她陳小花,也是她的命!對比苦命的大姐,她過得很好了。

再說了,看不上她的人家,她還不想嫁呢!女子一輩子不嫁人也能過得很好,大不了她自己頂立門戶。

“金花,咱們報官!”

閨女都比自己想的通透,陳鐵牛當即決定。

事不宜遲,不能耽擱,他得想法子去一趟衙門,還得去陳大花的夫家問個究竟!

只是眼下,怎麼處理陳大花的屍身,是個難題。

事關閨女的死因,王金花既然決定報官,也不打算遮掩。要說大花和人在小樹林幽會,最後失了清白想不開自盡,打死她,她都不信!

“娘,我回家一趟,找一件衣裳給大姐。”

雖然冬日裡村人不出來,這地方又偏僻,可等官差來了,發生這麼大的事,顯然瞞不住,陳小花只想讓大姐走得體面一點。

“小花,你去家裡拿衣裳,孩子爹,你去鎮上通知咱們兒子,順便報官。”

王金掛幽幽地嘆息一聲,哽咽道,“至於我,哪裡也不去,我就在這陪著大花。”

王金花心如刀絞,這麼冷的天,閨女一個人吊著,即便是做了鬼,也是孤單的吧?

村裡閨女,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素日回孃家都要婆家允許,更別提已經死了,更是進不得村,也不能葬在陳家的祖墳。

“鐵牛哥,要不我去鎮上給你們送個信?”

好人做到底,陳鐵牛和王金花正是忙亂的時候,還不如他跑腿走一趟。既然摻和進來,陳大發很難置身事外。

“大發叔,謝謝你來家裡送信,說不得等官差來了,還得麻煩您一下。”

陳小花已經先跑了,林月紗還在原地,她要不說話,大舅和大舅娘還沉浸在悲痛中,早把她給忘了。

“小丫這孩子,鄉里鄉親,啥麻煩不麻煩的。”

陳大發正因為攤上晦氣事懊惱,也憂心陳鐵牛遷怒,把賬算在他頭上。

這會兒,林月紗說的話,只有簡單幾句,卻讓他心裡熨帖,對這個村裡名聲不好的小丫頭,多了幾分喜歡。

“大舅,大舅娘,我回家一趟,找我大哥去,我倆去鎮上送信順便報官。”

林月紗主動請纓,她有幾點考量。

大雪封山,出村很是困難,大舅跑一趟跑斷腿不說,還耽擱時辰。

如果讓她和繼兄蕭祁去送信,靠蕭祁讀書人的名頭,說不得可以借來族長家的馬車,這一來一回,節省不少的工夫。

還有,發生這樣事,肯定要去找大表姐夫家算賬,外公外婆年紀大了,經不起這等刺激,而家裡只有兩口人,顯然不夠有氣勢。

第20章

林月紗想等著把官差請來,一起出發,這樣也算借了官差的東風。

一旦和陳大花夫家有關係,對方必定露出馬腳來。

剛剛,林月紗繞了一圈,清楚地看到大表姐後頸處有青紫的淤痕,依華獨家整理上吊可吊不到那,明顯是被人勒死後,掛到樹上的。

從兇手清理現場看,這人有那麼點小聰明,可最後一定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小丫,那就麻煩你跑這一趟了。”

陳鐵牛點點頭,小丫關鍵時刻還是挺靠譜的,真的長大了。

想到自家慘死的閨女,陳鐵牛七尺的漢子,忍不住用手捂臉痛哭起來。

事不宜遲,也不是客套的時候,林月紗也顧不得累,又快步地跑回家去。

陳氏正在拾掇掛在牆上的辣椒,看到自家閨女跑得氣喘吁吁腦門見汗,忍不住嘮叨:“讓你去送點東西,把你急成這樣,莫不是饞了?”

冬日裡天黑得早,晚飯家裡提前半個時辰,陳氏剛揉麵擀麵條,還沒來得及炒肉。

烤土豆一口沒吃上,又來回跑了這麼久,林月紗飢腸轆轆,她用手捂著肚子,問道:“娘,大哥呢?”

“在屋裡。”

陳氏話音剛落,林月紗已經衝了出去。

屋內,蕭祁正依偎在炕上的一角看書。高麗紙是新換的,顯得屋內更加窗明几淨。

林月紗的角度,只能看到便宜繼兄的側顏,她不得不承認,浮躁的內心頓時安慰下來,竟多了一種歲月靜好之感。

“小妹?”

蕭祁聽見動靜,微微抬頭,就見林月紗頭髮散亂,眼珠子正不轉地盯著他。

“大哥,我有事和你說。”

林月紗回過神來,剛剛她被繼兄的美貌迷惑,等他說話,立刻多了那麼點憨憨的味道,想到他是個冤大頭,林月紗認為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

“怎麼了?”

難得小丫頭嚴肅,蕭祁很配合地詢問。

“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清楚,總之大舅家出事了,我得去鎮上通知表哥一家子,還得報官。”

蕭祁一聽報官,皺了皺眉,小丫頭沒說,可能還有隱情。

這個天氣出門難,若是靠兩條腿走到鎮上衙門,天都黑了,最快也得等到明天。

“至少得給表哥送信,不然大舅和大舅娘沒有主心骨啊。”

林月紗看了看日頭,已經有偏西的跡象,衙門的官差日落時分下衙,今日肯定來不及了。

“你讓娘幫咱們裝點吃食,我去族長家借馬車。”

蕭祁想了想,最後決定。

陳家村不富裕,族長的馬車,確切的說也不是族長的,是族長小舅子的,這不那人來族長家做客,有一段日子了。

馬車不常見,再一個村人也沒那麼大的臉面。不過蕭祁不同,他是讀書人的身份,沒準兒就好用了。

林月紗也不敢肯定,只能把蕭祁派出繼續使喚。

“小丫啊,你大哥呢,開飯了!”

陳氏從灶間出門,就看到自家閨女換了一套厚實的襖子,看樣子是打算出門。

“娘,我得和大哥去一趟鎮上。”

林月紗咬唇,不知道該不該實話實說。家裡發生大事,陳氏肯定是要知道的,但是,最好不是現在。

第21章

陳氏的性子太軟,除了跟著哭和瞎操心外,幫不上別的忙。

“幹啥去?”

陳氏一時沒反應過來,停了片刻笑道,“是不是你這小丫頭嚐到甜頭了,聽風就是雨,以為鎮上春聯很好賣?”

想到閨女挑挑揀揀村人送來的東西,一臉財迷樣,陳氏感到有些好笑。

去鎮上不是不可以,眼瞅著過年了,家裡也要採買年貨,等過幾天路通了,她再攢點繡品,一起賣個好價錢。

往年都是她帶著小丫去爹孃那吃喝,今年不同,她嫁給蕭成貴,真正地有自己的小家,爹孃不再為她操心,這樣的踏實感,是以前沒有過的。

陳氏只要這樣想,就越發覺得日子有盼頭。

“鎮上的皮毛鋪子,有做大氅剩下的邊角餘料,娘答應你,給你買上一條,鑲在領口和袖口,暖著呢。”

陳氏哄著閨女,畫下大餅。

院門口,傳來馬蹄子的聲響。

林月紗向前探探身子,剛好看到馬頭,心裡默默地給便宜大哥豎起大拇指。

別看蕭祁是個冤大頭,辦起事真給力啊!

“娘,不是我和大哥去賣春聯,是大花表姐那邊有點事,大舅娘抽不開身,讓我去鎮上給陳林表哥送信。”

林月紗含糊其辭,箇中含義,陳氏自行領會。

“難道是大花有了好訊息?”

陳氏是個單純的,根本沒多想,陳大花嫁過去一直沒有身孕,據說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好過。

眼下有了喜,可不得全家出動去探看,表達一下他們陳家對出嫁女的重視。

陳氏也想跟著去看看,不過家裡離不的人。

“小丫啊,你去鎮上正好,若是有布莊繡坊開門,幫娘把荷包和帕子換成銅板,你到鎮上買一些滋補的紅糖,等初二走孃家,給大花送去。”

陳氏進屋,取出來一個包裹,又拿著小籃子,裝上剛出鍋的兩大碗湯麵,讓林月紗和蕭祁路上吃。

這族長家借了馬車,這是個大人情,少不得還要還回去的。

沒有多餘的解釋,林月紗輕輕鬆鬆出門,坐上馬車。

老馬識途,出村的路,蕭祁只需要指引,老馬很快找到方向,他隨後進到車廂裡,就見自家小妹還在左右張望。

“大哥,這一輛馬車不便宜啊,有馬車果然方便多了。”

馬是北地的品種,四條腿代替自己兩條腿,那在大雪地裡仍舊跑得不太費勁兒。

車廂裡,兩邊是車凳,鋪著厚厚的狐狸皮,中間一個騰空的小几,小几下有炭盆,還能放個紅泥小火爐。

冬日北風凜冽,大風颳得鬼哭狼嚎的,坐在馬車內,絲毫感覺不到一點寒冷。

族長的小舅子不但借了馬車,還給準備了炭盆,熱茶,這一路上一點不遭罪。

“大哥,讀書人地位不一般,你面子真大。”

林月紗對繼兄蕭祁豎起大拇指,越發堅定信念,繼兄冤大頭的人設不能變。

“哦,是嗎?”

蕭祁垂眸,面色淡淡的,眼中卻閃過笑意,認真地道,“不是我面子大,而是你面子大。”

第22章

借馬車這件事,族長根本不能做主,蕭祁張口,族長也很犯難。

巧的是,族長正在和小舅子喝茶,說起自己的小女兒姜寶珠,小時候明明也是個開朗的性子,後來發生點事,突然的沉默下來,性子悶得不能再悶,家裡下人都以為她是個傻的。

做爹孃的可以肯定,姜寶珠不是傻,她什麼都明白,只是懶得說話而已。

姜家開的是皮毛布料的鋪子,常年在北地和蠻族走貨,賺個盆滿缽滿,生意順風順水,日子也順遂。

唯一一點遺憾,就是姜寶珠的性子,奇奇怪怪,十天半個月不說一句話,家裡下人她從不搭理。

女兒不能對自己撒嬌,姜淮總覺得少點什麼。

這不,族長小舅子姜淮聽說鄉下丫頭性子野,有心把女兒送到鄉下,又怕寶珠吃苦。

所以,姜淮和族長商議,在陳家村接走一個小丫頭,陪著姜寶珠,若是能讓寶珠性子活一點,姜家絕不虧待了!

於是,就這麼湊巧的,蕭祁雙手把自家小妹奉上,說了林月紗不少好話。

至於馬車上準備的東西,還真不是衝著他蕭祁,而是林月紗面子大。

“啊?”

林月紗正盯著麵條,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繼兄那大尾巴狼給賣了,還樂滋滋地抱拳,敷衍道,“承讓承讓!”

讀書人再開明,始終有點酸腐氣,所以蕭祁說出點什麼來,她也不奇怪。

“大哥咱們先吃飯。”

林月紗等不及了,先夾了一筷子的麵條。

古代的農作物沒有一點汙染,麵條有天然的麥香味,陳氏手擀的面又勁道,她狼吞虎嚥地再次下筷子。

若說美中不足的,就是這塊臘肉片子沒處理好。

按照林月紗的做法,定然是先把肉片下鍋煸炒出油,類似回鍋肉的做法,加上一些豆瓣醬,青蒜苗做成湯麵。

油水滴入麵湯中,麵湯更加香濃。

陳氏可能是擔心臘肉煸炒縮水,沒有進行這一道的工序,所以肥肉還在,咬起來油水多,但是味道沒那麼香。

“小妹,你吃肉。”

蕭祁把碗中的肉片分給林月紗一部分,又得來林月紗幾句誇獎之詞。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小丫頭心裡想的是啥,小丫頭心眼多著呢,還打算奴役他繼續賺錢。

蕭祁無所謂,本來家裡這條件,他不出點力,很可能維持不下去了。

當然,他這人一向公平,正好也給林月紗找點活計,兄妹一起賺錢養家。

他養家,不養她,想要賺銀子,還是自力更生吧!

此刻,林月紗一點不知道便宜大哥心中所想,在她心裡,已經演了一出兄妹情深的戲碼。

不是親兄妹,其實一點不重要,一家人就該一條心。

兄妹倆吃完麵,林月紗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不愧是有錢人家,買得起馬車,車璧上還包了一層棉花,靠著軟軟的,很舒服。

“到底出了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蕭祁用熱水把馬車上預留的茶具沖洗乾淨,又倒了兩杯熱茶,淡定地問道。

第23章

已經到了晚飯時分,約莫半個時辰後日落,兄妹倆搭乘馬車,用最快的速度,到鎮上也得夜深了。

所以大舅家出事,肯定是大事,要報官,可能是發生人命案。

蕭祁問得不緊不慢,他相信事實和他的推測八九不離十。至於為陳家著急,那是沒有的。

真正瞭解他的人就會明白,當老好人是因為不在乎,既然不在乎就懶得計較。

別人佔他便宜沾沾自喜,而他把那人當傻子玩,是真正薄涼的人。

“大哥,你咋知道?”

林月紗詫異繼兄分析精準,她這會兒心裡正難過。

雖然不是原主,林月紗穿來後,繼承原主一部分記憶,她的表姐陳大花,最像自家娘陳氏,說話總是柔和的,有什麼好吃的,總會偷摸給她留一份。

小時候,原主因為沒有爹爹,經常被村裡的娃子們欺負,每每這時,柔和的陳大花就會化身老母雞,把那些欺負她的娃子們打跑。

可是現在,大表姐死得不明不白,甚至有些不光彩,林月紗想尋求真相,又擔心陳大花的夫家潑髒水。

畢竟,光溜溜地死在小樹林,這就足以讓人想入非非了。

還有孃親,見她和繼兄來鎮上,以為有喜事,林月紗真不曉得怎麼和自家孃親坦白。

“大哥,表姐不能這樣枉死。”

林月紗沒有隱瞞,把現場看到的說一遍,她吸了吸鼻子,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蕭祁對陳大花有點印象,記得他和爹爹來陳家村,家裡辦了幾桌,遠遠的看過一眼。

女子性子不要太柔和,不然受委屈也說不出來,自家小妹心眼多點,懶饞一些,對付一般人夠用,好歹不受欺負。

蕭祁默默地評價林月紗,而後又道,“大舅和大舅娘保護現場沒做錯,不如這樣,咱們先到鎮上給陳林送信,讓陳林一家趕馬車回,咱們等天亮去報官,和官差一起進村。”

“還是大哥想的周到。”

林月紗點頭同意,等到鎮上,衙門早已落鎖,他們根本找不到官差,更別提報官。

眼下,大舅和大舅娘正六神無主,急需大表哥回去當個精神支柱。

“只是……”

林月紗猶豫片刻,又問道,“大哥,你帶銀子了嗎?”

出門在外,林月紗手裡只有一個小包裹,是陳氏給她的繡品,繡品賣不出去,自然換不到銀錢。

大冷天的,沒銀子住宿,不會露宿街頭吧?

聽說村人有去趕集的,捨不得住店,也會借用百姓人家的牛棚窩上一晚。

林月紗看看繼兄,又看看自己,怎麼看都不像能吃苦的人。

“有地方住,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蕭祁看自家小妹好奇,故意地賣關子。

林月紗很無語,扭過頭去,不再繼續說話。比起自己的住宿問題,她更加擔心家裡。

馬車晃晃悠悠,車裡有炭盆暖和,沒多一會兒,林月紗靠在車壁上睡著了。

蕭祁見此,安心地點燃油燈,從袖兜裡掏出一本書來,他見小妹流著口水,搖了搖頭。

第24章

不知多久,等林月紗睜開眼睛,感覺到馬車已經平穩了許多。

鎮上和村裡不同,百姓人家為方便出行,只要大雪後,每戶人家都會派人出門掃雪,鎮上的路好走不少。

“醒了?”

估摸時間差不多了,蕭祁合上書,遞給林月紗一個棉布帕子,掩飾住眼中的嫌棄道,“擦擦。”

“謝謝大哥。”

剛開始,林月紗還不明所以,等接收到蕭祁的暗示,她把帕子放在嘴角處,發現流了很多口水,頓時老臉一紅。

剛剛,她做夢迴到現代,正在吃熱氣騰騰的川料火鍋,涮了牛肚涮黃喉,那滋味,又麻又辣,唇齒留香,還有上面一層辣椒粉醃漬的麻辣牛肉……

還好,蕭祁沒有嘲笑她太久,徑直下了馬車,片刻後,馬車停下來。

“到了?”

林月紗整理一下衣衫,這才打開車門,跳下馬車。

大舅家的表哥陳林在鎮上的福記酒樓跑堂,因為人機靈,偶爾還能得到點打賞。

在北地,別看年前冷得百姓只想貓在家裡不出門,對於酒樓,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鎮上是通往北地邊城和蠻族的必經之路,所有走貨回鄉的人都要路過。

趕上年關,鎮上酒樓不說人滿為患也差不多了。

“哎呦,二位客官裡面請啊!”

門口站著穿著裹著皮毛襖子的小夥計,眼睫毛都結成了冰霜,此刻小夥計一臉熱情地招呼蕭祁和林月紗,他琢磨對方有馬車,肯定是來吃飯的。

“小哥哥,我們不是來吃飯的。”

林月紗不想廢話,直言道。果不其然,聽說不吃飯,馬車又停在酒樓的門口,小夥計的臉色不怎麼好了。

“這位兄弟,能否幫忙傳個話?”

蕭祁塞給小夥計兩個銅板,小聲地道,“家中有急事找陳林,這也是無奈之舉。”

收到銅板,小夥計面色好了很多,道:“你們去後院等著,我這就過去傳話。”

無論在何朝何代,金錢的魅力毋庸置疑。

林月紗跟在蕭祁身後,無語望天,冤大頭就是大方,不過費嘴皮子的事兒,就讓人賺走兩個銅板,這至少能買兩個白麵的大饅頭了!

哎,或許這就是人情世故,只是她太窮,難免不為兩個銅板心疼。

“小妹,如果不給銅板,我們可能要等上小半個時辰。”

蕭祁突然回頭,反倒把林月紗嚇一跳。

越是小人物,往往越不能得罪。自家有事著急,又有求於人,只能這般。

也不是不能直接到酒樓找人,但是或許給掌櫃的留下壞印象,將來這些壞印象,都會報復在陳林身上,得不償失。

若是以往,蕭祁絕不廢話,不過他感覺有必要提點林月紗幾句,等幾日,姜家的人就會把她帶回去的。

姜家算是比較富有,家裡下人也是捧高踩低,如果不掌握一個準則,只能吃啞巴虧。

“大哥我懂,我就是有點心疼銅板。”

能用錢解決的事,就不叫事。

林月紗摩拳擦掌,等她找回場子,必定發家致富奔小康,而本錢,只能靠冤大頭繼兄了。

兄妹倆各懷鬼胎,到酒樓的後院等人。

第25章

有小夥計送信,沒一會兒,陳林匆忙而來,看到二人,他很驚訝。

蕭祁是他姑姑的繼子,平日二人沒有走動不說,蕭祁突然來找人,又帶了很少出村的表妹小丫。

“廷雲,小丫,你倆咋來了?”

陳林看天色,估計離酒樓打烊也不遠了,便道,“前面有一家麵館,你們來鎮上還沒吃飯吧?走,大哥請你倆吃麵條去!”

“表哥,我和我哥是坐馬車來的。”

林月紗拉住陳林,小聲地道,“家裡出事了,大舅大舅娘讓你帶著表嫂和小石頭回去一趟。”

小石頭是陳林的兒子,今年剛三歲,虎頭虎腦的,很頑皮的小子。

表嫂王氏和大舅娘王金花一個村的,兩家有點親戚關係。

前段鎮上酒樓忙,陳林有一段沒回家,讓王氏帶著小石頭來鎮上,不僅探親,還能給酒樓當個幫工,做些洗洗涮涮的活計,趁著年前賺點銀錢。

“我爹孃咋了?”

陳林面色驟變,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家裡不是沒人,卻讓他那小表妹送口信,陳林只感覺有些不好。

“一句兩句也說不清,總之,我們借了族長家的馬車,表哥你們先趕著馬車回去。”

林月紗催促陳林和掌櫃告假,然後送表嫂王氏和小石頭上了馬車,表哥和表嫂的面色忐忑,看錶情還有些難過。

噠噠噠……

馬蹄聲在夜裡聽得很清楚,蕭祁和林月紗站在街道上,眼瞅著馬車漸行漸遠,最終變成一個小黑點,融入在夜色中。

表哥一家回去了,林月紗心裡鬆口氣,她完成一半的任務,只等明早去衙門報官。

北地的寒夜,冷風刺骨,林月紗跺跺有些僵硬的腳,再次看向繼兄蕭祁。

這大冷天的,真想有一個溫暖的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覺。

“小妹,跟我來。”

蕭祁邁著大步走在前面,林月紗小跑跟上,心裡怨念,腿長就是好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一臉傷感。

兄妹倆約莫走了兩刻鐘,蕭祁轉身進了衚衕,在一個小院子前停下來。

接著,他拿著鑰匙,開啟門前的大鎖。

“大哥,這是哪?”

林月紗四處看看,周圍有幾戶人家,大多滅了燈,只有一戶人家透過高麗紙還有微弱的燈光,窗戶前隱約晃動著人影。

蕭祁一開門,周圍人家的狗被驚動,汪汪地叫起來。

“先進來。”

蕭祁熟門熟路地進屋,先點燃了油燈,林月紗這才看清楚。

鎮上稍微殷實一點的百姓人家,都用石頭蓋屋子,冬暖夏涼不說,還很堅固。

這套小院子不大,左右兩個屋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左邊作為起居室,有火炕,右邊的屋子還擺放著書桌,書架上整整齊齊的,統一放著藍皮的手抄本。

“小妹,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灶間燒火。”

蕭祁就要出門,林月紗當起了跟屁蟲,跟他一起到灶間。

“這是先生的老宅,暫時借給我住。”

灶間內裡,有一個小小的雜物房,雜物房裡擺著整整齊齊的柴禾,蕭祁點燃了火摺子,又用乾草做引子燒柴。

即便是做活計,他都做的很好看。

第26章

“我本想這次回家把你們接到鎮上來過年的。”

火光照亮蕭祁的臉,讓他的輪廓半明半暗,他幽幽地道,“如今大舅家出事,咱們總不能坐視不理。”

蕭成貴臥病在床,最怕冷風。家裡的屋子是泥瓦的,冬日冷風一打就透了,大雪封山出門也不方便。

基於這些考慮,蕭祁才有了點想法。

誰知道回村就趕上大雪,又不好馬上把人接出來調養。

“原來是這樣啊!”

林月紗點點頭,鎮上的條件可比村裡好的多,而且小院還是獨門獨戶,院牆也高,根本不怕鄰居窺探。

這點比村裡強的多,村裡誰家晚飯吃了肉,都瞞不過左鄰右舍。大娘們沒事兒湊在一堆兒,東家長李家短的閒磕牙。

蕭祁不過回村,就被那王婆子給盯上了。

“大哥,你們先生對你不錯,我聽娘說,在鎮上賃一間屋子,一個月都要二百文,更別提這麼大的院子了。”

別看他們這小地方苦寒,可賃屋子一點不便宜,主要還是走貨的人太多,屋子從不怕空著。

有那會做生意的人家,把屋子留出來一兩間,專門給走貨的貨郎住,幫著準備飯食,每個月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我每個月幫著先生抄書,院子不白住。”

蕭祁破天荒地解釋一句。

家裡沒燒火,水缸裡的水早已凍住,他只得弄了點存好的積雪,放入大鍋裡,作為洗漱的用水。

這一日發生的事太多,林月紗草草洗了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不一會兒就倒在炕上睡著了。

黑暗中,蕭祁勾起嘴角,小丫頭的煩惱來的快去的更快,他抿抿唇,嘆息一聲,而後,滿室寂靜。

許是累壞了,一夜無夢,等林月紗睜開眼,陽光早已透過了高麗紙。

她騰地坐起身,拍拍頭,懊惱地發覺自己起晚了。

“大哥,大哥!”

林月紗套了襖子,從屋裡出來,書房,灶間找了一圈,沒看到繼兄半點影子。

“莫不是他自己去報官,然後回村,把我給扔下了?”

想到此,林月紗無比沮喪,她大哥可是老實人,不能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來吧?

等了一刻鐘,院子裡依然沒有人。

林月紗忍著飢餓來到灶間,發現灶上放著一口扣著蓋子的大鐵鍋,她開啟一看,簾子上放著一個白麵的饅頭,灶臺上還有半個出油的鹹鴨蛋,一疊酸辣的黃瓜。

冬日裡沒有青菜,能吃點開胃的酸黃瓜,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了,特別是醃漬的黃瓜還很翠綠,並沒有變黑,看著就引人食慾。

林月紗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趁熱吃了一頓早飯。

等她吃飽喝足在院子裡散步,門口終於有了動靜。

蕭祁拎著一個包裹進門,和林月紗剛好四目相對,他停頓片刻,道,“小妹醒了?”

“大哥,你幹啥去了?”

林月紗本來打算憤怒地指責,想到這廝還算有良心地留下早飯,由指責變為疑問。

“已經報官,官差騎馬,肯定不能帶咱們一起,所以我就去趕集了。”

蕭祁到灶間用熱水洗手,看到碗筷已經刷乾淨,滿意地點點頭。

第27章

小丫頭懶饞不是大毛病,但是一定要有眼色,尤其是蕭祁,一向喜潔,最看不得亂糟糟的。

“大哥,我得去繡坊一趟,把娘做的刺繡換銅板。”

林月紗著急回家,但是想到娘陳氏的交代,還不如一起辦了。家裡出這麼大的事,他們不一定有時間進城。

“已經換好了,還買了點東西。”

蕭祁把自己抄的書送到書肆,換了點銀錢,原本他是打算先和林月紗搭一段牛車,等牛車到不了的地方再走路回去。

可是家裡現在忙亂,少不得有人要和官差打交道,爹爹臥病,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因此,蕭祁也顧不得省銀子,直接找到車馬行的夥計,希望找個車伕送兄妹倆一程。

林月紗坐在馬車上,還感覺有點不真實。

“大哥,這一趟得不少錢吧?”

林月紗已經準備靠著兩條腿走回去,沒想到蕭祁給她一個驚喜。

雖然是節省了力氣,少受點罪,但是想到花出去的銅板,林月紗又心疼了。

還是窮鬧的,怎麼都改不了小家子氣的毛病。

林月紗提醒自己,她要賺錢,要暴富,至少不會為了那麼點銀錢虧待自己!

“不貴,五十文。”

蕭祁很淡定,這還是便宜的,因為他們坐的是貨物的馬車,車廂內沒有炭盆,非常的簡陋。

林月紗點點頭,心不在焉。

趕車的車伕是老把式,經常去村裡送貨,道路都走熟了,他們抄了一條近路,只比官差晚到小半個時辰。

“廷雲,小丫,你們回來了啊。”

陳氏幫不上忙,又要留在家裡照顧蕭成貴,她時不時地站在家門口張望,眼眶紅紅的,顯然是知情了。

官差的到來瞞不了人,不少村人都去趕著看熱鬧圍觀。

陳家村只是個偏僻的小地方,多年來一直很平和,別說命案,就是偷雞摸狗的人都不多見。

林月紗擔憂地叫了一聲,“娘,天太冷,這屋裡屋外,一冷一熱,仔細染上風寒啊。”

“小丫,你大表姐……”

陳氏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出來什麼,在真相大白之前,顯然說什麼都不合適。

“娘,官差和仵作都來了,我怕大舅那邊應付不來,我過去一趟。”

蕭祁把包袱遞給陳氏,聽聞一眾人都在小林子,就要過去看情況。

“大哥,我給你帶路。”

林月紗小跑跟在蕭祁身後,快速地和娘陳氏擺擺手,陳氏有心不讓閨女湊上前,終究沒說出什麼來。

蕭祁走路很快,林月紗跑得氣喘吁吁,等到小樹林方向,她發覺周圍圍攏了不少村人。

“哎喲喂,小丫啊,這裡可不是小丫頭看的,看了會做噩夢的!”

狗蛋娘也在圍觀人群中,眼尖看到林月紗,連忙把人攔住。

別說是小丫頭,就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見此也是唬了一跳。多虧周圍人多壯膽,不然狗蛋娘怕是得尖叫出聲。

周圍村人小聲地交頭接耳,猜測陳大花的死因。

“嬸子,那是我大表姐,我的親人,所以我不怕。”

林月紗搖搖頭,她知道狗蛋娘是好意,不過陳大花死因蹊蹺,她擔心官差只來走個過場,糊弄下,查不出個所以然。

所以,她硬要留下來,只想先查詢點線索,必要的時候引導一下。

第28章

林月紗一個小丫頭,人微言輕,但是她有繼兄冤大頭蕭祁,繼兄好歹是個讀書人,還有功名在身,官差總要高看幾分的。

“你這小丫頭是個重情義的。”

狗蛋娘嘆口氣,讓他男人給林月紗讓出一條路來。

村人都說林小丫懶饞,出生沒多久沒了爹,將來陳氏有這樣的閨女,定然要吃點苦頭。

狗蛋娘也這般認為,可這會兒,她改變了想法。小丫頭面色紅紅的,雙眼通紅泛著水光,顯然是傷心到極點,極力地抿唇,不讓眼淚流出來。

罷了,陳大花如今不在了,小丫頭這般,也算是沒辜負陳大花對她的好。

有狗蛋爹孃開路,人群很快讓出一條縫隙,蕭祁在前,林月紗在後,順利地進入內圈。

“陳鐵牛,你閨女是自盡的,直接裹著一口薄棺材埋了就成。”

仵作已經把陳大花的屍身放到地上,仔細地檢查過。

陳大花的身上傷痕累累,下身還有點白色的液體,已經被凍住,可見死之前,與人歡好過。

能在荒郊野嶺的,肯定不是和她自己男人,說不得是出來偷人,被撞個正著,這才感到羞恥,想不開一根繩子吊死。

對於陳家人報官,仵作很驚訝,驚訝之餘,更加佩服陳家人的勇氣。

“胡說,我閨女不是這樣的人,她是被人害了!”

陳鐵牛一夜沒睡,就在旁邊坐著,此刻聽見官差的說辭,立刻受不住了。

他閨女膽小羞澀,不可能出來偷人,再一個,周邊的雪被人掃過,腳印都沒留下,這怎麼說?

還有,死的時候只穿著一個肚兜,這又如何解釋?

“這簡單,既然她出來偷人,肯定有個姦夫唄,姦夫怕惹事,這才清理痕跡,怕敗露。”

王婆子也在圍觀人群中,小聲地嘀咕。

這麼解釋,的確行得通,村人紛紛點頭。

“嘖嘖,陳大花不貞潔,陳鐵頭和王金花還有臉報官,這下丟臉可大發了!”

“可不是,出了這麼個玩意兒,以後村裡丫頭咋說親?”

村人一致認定官差說的沒錯,就是陳大花偷人,就算她不一根繩子吊死,被抓到也得浸豬籠。

“真相還沒大白呢,現在說風涼話是不是早了點?”

林月紗用手順順胸口,她家有喪事,正是悲痛之時,這群人圍觀不同情就算了,還說風涼話。

林月紗這小暴脾氣真是忍不住了,她手裡要有傢伙,非抽他們嘴巴子不可!

“切,沒爹的丫頭果然沒教養。”

王婆子啐了一口,開始對林月紗人身攻擊。

“王婆子,聽說愛搬弄口舌是非的,死後下地獄被拔了舌頭,子孫後代都是大磕巴!”

人身攻擊,誰不會啊!她林月紗靠嘴皮子還是動手,就從沒輸過!

王婆子家的兒子和小孫子,都是磕巴,她聞言,差點被氣暈過去,而周圍人聽見,雖然心中憤憤,卻不好再說什麼了。

“小妹,不許胡說。”

蕭祁皺眉,拉著林月紗,村裡人短見,可他們不能和村人一般見識。

第29章

林月紗正在氣頭上,看到冤大頭繼兄又想息事寧人,忍不住懟出口,“就你愛當老好人,敢情說的不是你。”

作為繼兄,和她應該是站在一起的,一條繩上的螞蚱,平時當老好人就算了,關鍵時刻咋能胳膊肘往外拐?

村人不明真相,說幾句林月紗沒多在意,一切等真相大白。

但是,王婆子不同,嘲笑她沒有爹,這個老虔婆!

“夭壽啊!”

王婆子拍大腿,繼續看熱鬧,絲毫不被影響。

蕭祁眸色暗了暗,和王婆子這等老虔婆對罵,只是一時的痛快而已,他這人不太喜歡和人直接對上。

做人,低調點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直接一招致命,乾脆利落。

至於言語上的逞能,有什麼用?

只不過這些,蕭祁不會和林月紗說,他必須維持自己老好人的形象。

林月紗只是短暫的生氣,決定把這事記下,後續進行報復,她關注點又回到大表姐陳大花的死因上。

“差爺,您看我閨女脖頸後有青紫的痕跡,怎麼就能確定不是被掐死後掛樹上的呢?”

林月紗把自己發現的疑點,透露給陳小花,陳小花又告訴她娘。

王金花立刻站出來,請求仵作重新驗屍。

“這可能是被人掐出來的。”

仵作低下頭仔細地看了看,陳大花的耳後的確有一塊青紫了,但是不能證明人就是被掐死勒死後掛樹上的。

此案雖然有疑點,但是看起來更像是羞愧自盡。

畢竟出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和姦夫幽會的可能性更大。

幾個官差一致認為是陳鐵牛無理取鬧,沒一點好處,害的他們大冷天跑一趟,因此態度很不好。

“差爺,我閨女沒了這麼久,馬家根本沒派人來問過。”

王金花抹了抹眼淚,她還想帶著官差一起去馬家興師問罪去,順便給自己壯膽。

“那是你們的家事。”

領頭的官差已經想當的不耐煩了,仵作都說屍身看不出什麼異常,不明白陳家人有什麼可堅持的。

“差爺,我妹子她絕不會做出偷人的事兒來。”

陳林咬牙,塞給為首的官差一點碎銀子,“大冷天的,您打點酒暖依華獨家整理暖身子。”

陳林低聲下氣,官差趾高氣揚,林月紗看在眼裡,只覺得身體發冷。

人命關天,只憑著嘴皮子,輕而易舉地帶過了。

林月紗提醒自己,她已經穿越。

現代社會,高科技,一點蛛絲馬跡都能成為重要的證據,解剖屍檢,DNA檢測,先進手段層出不窮。

而在這裡,人命如草芥,普通百姓的命更是不值錢,非親非故,誰又在乎了。

林月紗握拳,咬牙切齒。

是了,官差和仵作不願意繼續查案,最後表姐陳大花的死,只能用偷人羞愧自盡定論。

先不說陳大花死不瞑目,從此,陳家在村裡再也抬不起頭來,而二表姐陳小花的親事也會被影響。

怎麼辦?怎麼辦呢?

林月紗有些著急了,她想發表意見,卻沒人在意一個小丫頭說的話。

第30章

“差爺,陳大花是被人勒死,然後掛到樹上去的。”

等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工夫,官差和仵作喝了村人拍馬屁送來的熱茶,準備啟身回鎮上。

幾人正要上馬,被蕭祁攔截下來。

“你如何得知?”

為首的官差看到蕭祁穿著書生的長衫,得知對方有功名在身,那態度好了幾分。

必須把這個讀書人打發了,讀書人都是愣頭青,若是跑到衙門找他們家老爺告狀,他們肯定因為辦事不利被責罰。

“蕭大哥……”

陳小花的眼神立刻有了光彩,把所有希望寄託在蕭祁身上。

陳鐵牛和王金花雖然沒說話,卻強打著精神等待後文。

“小花姐,你放心吧,大哥沒有把握不會這樣說。”

林月紗拉著陳小花,小聲地安慰。

繼兄雖然是個冤大頭老好人,卻不會無的放矢,尤其是這樣關鍵時刻,更加不可能瞎說。

讀書人地位高人一等,此刻,林月紗算是更加深刻的體會。她暗暗發誓,只要冤大頭能把此事解決,以後她賺錢都給他讀書,考舉人,進士,做官,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更好的抱大腿,保護一家人。

“差爺,陳家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家,若不是真發現異常,也不會去鎮上報官,給你們添麻煩。”

蕭祁的話很平靜,不卑不亢。

這些不過是個小衙役,辦事草率,不知道搞出多少冤假錯案來,如果沒有他,怕是留不下這些人。

“那蕭書生說說,怎麼肯定陳大花不是自盡而亡?”

仵作雙手抱著胳膊,倒是有了幾分興趣,問道。

陳大花身上有傷口,大部分是陳年舊傷,根本不足以致命的。

不是吊死的,難道是被凍死的?這也沒有多大的區別,總歸是不想活了。

陳大花想不開死了,死因和他們沒一點關係,陳家想要給閨女做主,自己找陳大花的姘頭去。

“很簡單。”

蕭祁走到仵作對面,指著陳大花吊死的樹杈,說道,“人在自盡而亡的時候,總會掙扎的。”

從吊起來到死,肯定經歷一個過程,就是掙扎的過程。

那麼,粗麻繩,應該在樹杈上留下痕跡,而粗麻繩本身也會被磨損。

如果死後被掛上去,這些都不會有,或者只有很輕微的痕跡。

“這個,聽起來沒錯。”

仵作猶豫,道理說得通,但是實際情況就未必了。

他讓官差找到幾塊大石頭墊高,到陳大花自盡的樹杈上查詢痕跡,樹皮只被蹭了一點。

仵作再次觀察麻繩的磨損程度,發現不仔細看,根本看不真切。

這下,他犯難了。

幾個官差湊在一起小聲地交談,他們從未見過偽造現場的,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差爺大哥,想要證明我大哥說的是不是真的,找人試驗一下就行了!”

林月紗心裡對繼兄蕭祁豎起大拇指,對啊,這個細節,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別看冤大頭看起來有些憨,卻是個頂頂聰明的人。

“這是個好法子!”

想要證明人臨死前有多掙扎,樹杈和麻繩磨損的痕跡,找人試驗足以說明問題。

第31章

領頭官差拍手,突然意識到這是個找知縣大老爺請功的好機會。

若是陳大花不是自盡,他們可就是破了奇案!

“那就你吧。”

領頭官差指向了林月紗,在她詫異的目光下,笑眯眯地點頭,“對,就是你!”

林月紗:“……”

她是挖了坑,把自己埋下去了嗎?

“可是差爺,我和我大表姐身量不一樣,結果就怕有誤差啊!”

林月紗僵硬著一張臉,掙扎道。

的確,陳大花對她不錯,更確切地說,是對原主很好,所以她這麼做,其實是為了還人情,但不代表她願意體驗一把死亡全過程,把自己搭進去。

“差爺,我來不行嗎?”

陳小花主動挺身而出,她家小表妹身子沒她壯實,受不了這一番折騰。

“是啊,差爺,讓小花去。”

陳鐵牛和王金花也贊同讓自家閨女上,為了大花閉眼,只好讓小閨女受點委屈。

“別人不行,就她,那個長得好看的小丫頭。”

為首的官差點名要林月紗,他發現這個小丫頭看著和村人不一樣,長得好看,唇紅齒白,還很有主意。

既然是小丫頭提出來的,用她沒錯,事後,如果真如蕭書生所說,衙門應該還會發下一點安慰的賞錢。

“小丫,這……”

陳鐵牛心疼林月紗,不過現在只有這麼一條出路,就能解開陳大花的死因,他不得不沉默了。

“差爺,我們小丫會安全的吧?”

王金花和自家男人對視一眼,仍舊不放心地問道。

“我們都在旁邊,還能讓小丫出啥事?”

官差口氣很不耐煩,大事出不了,只是稍微受罪罷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林月紗身上,她只得硬著頭皮上。

她四周看一圈,最後還得主動和繼兄求和,目前看來,蕭祁比別人都靠譜。

大舅,大舅娘,陳林表哥和二表姐陳小花都有私心,而蕭祁,是她繼兄,他們還是一條線上的。

蕭祁見小丫頭看過來,點點頭。

他真發現,和林月紗在一起,越來越有趣,這丫頭也不知道什麼體質,竟能碰見倒黴事。

這不,小丫頭每走一步,都和壯士斷腕一般,有一去不回頭之感。

她看了他一眼,蕭祁只是輕微頷首,眼裡卻沒了笑意。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小丫頭的信任,讓他心裡突然暖起來,感覺被填滿了。

這種感覺,讓蕭祁很陌生。

這邊,林月紗已經套上了麻繩,就站在陳大花被吊著的樹下,用力地踩著石頭。

雖然心裡害怕,但這個節骨眼上,她沒有退路,只能向前衝。

受點罪就受點罪,她接管這具身子,原主以前的人情,也是她的債務,這一次,就當兩清。

林月紗咬牙,問下面的官差,“差爺,可以移開石頭了嗎?”

“好,移開石頭!”

官差一聲令下,林月紗腳下的石頭立刻被搬走,而她脖子上掛著繩子,變成騰空的狀態。

腳下開始踢蹬,林月紗差點被勒到翻白眼,腦子一片空白,手腳都不聽使喚了。

人啊,還是不能多嘴,她有私心,這會兒正在後悔。

第32章

一句話說不出來,林月紗眼睛模糊了,她恍惚看著繼兄蕭祁已經衝過來了。

接著,繩子被斬斷,林月紗落入一個清瘦卻溫暖的懷抱。

“這麼快就完事了?”

林月紗一張口,發現嗓子啞得不像話,說話喉嚨腫痛得厲害。

“別說話,深呼吸。”

蕭祁把自家小妹抱在懷裡,輕聲道。

林月紗聽話地點點頭,她大舅一家全部圍上來,陳小花哭個不停。

其實,過程比想象的短暫多了,林月紗沒太受罪,她以為是個漫長而折磨的過程。

“這……”

為首的官差沒好意思說太短暫,畢竟小丫頭是蕭書生的妹子,擱誰誰也不能捨得了。

仵作踩上石頭,立刻發現了問題。

在很短暫的時間下,樹皮周圍全部被磨花了,有一處還磨出一個深溝。

林月紗沒有陳大花身量高,體重也輕一些,若是陳大花自盡的話,在漫長的過程中,樹皮不可能是隻蹭掉一點點。

所以,這就驗證一個事實,陳大花是被勒死後掛到樹上的。

“自己不可能勒死自己,陳大花是被人害了。”

官差和仵作很快得出結論,而村人更是炸開了鍋。

和之前不同,這下,狗蛋娘也說話了,“差爺,大花這丫頭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不可能有仇家啊!”

“是啊,這丫頭咋能被害了呢,是不是有人起了歹意?”

村人想的和原來不同,認為是有人看上陳大花的美色,所以用強後,又不放心,把人弄死了。

村裡出現這樣的慘案,村人面色都不好看,有閨女的,紛紛擔心起自己的閨女。

為首的官差舉起手壓下,讓眾人先閉嘴,他轉頭看向陳鐵牛和王金花,這次語氣無比正式。

“陳大花既然沒有仇人,那她在夫家日子如何?”

陳大花的男人馬老三到現在沒出現,自己的女人丟了就不知道找?這一點相當可疑。

“我們大花嫁人一年多,很少回孃家,她怕她婆婆不喜。”

說起大女兒,王金花不住地抹淚,閨女在夫家如何,她並不知曉。

每次看到大花,只能遠遠地看一眼,或者只說幾句話,陳大花總是報喜不報憂。

所以,王金花也不是很確定。

“我知道。”

陳小花站出來,她娘不知道,而她訊息靈通一些。

陳小花認識馬家的一個親戚,算是她的小姐妹,對方和她說過,去馬家串門,看到大姐被她的婆婆追著打。

理由很簡單,陳大花嫁了一年多,沒有身孕,被馬老三的娘罵不下蛋的母雞。

王金花聽到此,忍不住失聲痛哭。

大女兒嫁過去一直沒身孕,她這個當孃的是知道的,也正因為如此,王金花始終沒有去過馬家,就怕大花婆婆找閨女的麻煩。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一年多了,王金花自己也著急,她還琢磨等年後去縣裡打聽下,有沒有會出方子的老郎中,給大花號脈。

“都怪我這個當孃的啊!為了臉面……”

王金花給自己一個巴掌,跪坐在地上哀嚎。

這年頭女子嫁過去,就是潑出去的水,唯一能輕鬆的,也就是在孃家的日子。

可惜,村人幾乎都重男輕女,家裡丫頭嫁人之前,也要承擔大部分活計。

第33章

有些感同身受的小媳婦,忍不住了,跟著王金花一起抹眼淚。

“娘,娘!”

陳小花上前,抱著她娘,母女倆一起痛哭。

若說陳家人之前還緊繃著一根弦,在確定陳大花不是自盡後,這根弦就鬆開了,這會兒不由得悲從中來。

“既然陳大花是被人害了,不妨去她夫家看看。”

不用陳家人請求,官差們對此案上心了許多,主動道。

“走吧。”

陳鐵牛把王金花扶起來,夫妻倆相互攙扶,走在人群前帶路,背影佝僂,瞬間像老了十來歲。

陳小花用袖子抹了一把臉,立刻站起身也跟上去。

馬家就在隔壁村,距離小樹林不遠,一行人浩浩蕩蕩,抄一條小路,直奔陳大花夫家。

“小妹,天冷,你又受了傷,回家讓娘給你熬點生薑水喝。”

蕭祁見林月紗也想跟著去,忙不迭地阻止。

“我想去看看。”

嗓子受傷,林月紗說不出話,只得比比劃劃,做個跟上去的動作。

都到這一步了,不把罪魁禍首揪出,她實在不能安心啊!

蕭祁無奈地點點頭,小丫頭不大,性子倒是執拗的很。

兄妹倆相顧無言,跟上官差的隊伍。

一年多以前,陳大花嫁到了馬家村,她的公爹是馬家村的族長,夫君行三,一直被人稱呼為馬老三。

遠遠的,林月紗看到一座氣派的大院子,磚瓦頂的屋子,在周邊的村裡,是數一數二的人家。

“差爺,那院子就是馬家的。”

族長家不分家,三個兒子成親後,都住在一處。

冷風肆虐,王金花的臉被吹得幾乎皸裂,她用手揉揉臉,哽咽道,“當初這門親事,孩子爹是不贊同的,是我豬油蒙了心,看上馬家的好門第,這才害了大花!”

結親是結兩姓之好,講究一個門當戶對。馬老三的爹馬有德是馬家族長,馬家周圍有上百畝的田地,王金花只想著閨女嫁過去,吃喝不愁。

“唉。”

陳鐵牛搖頭嘆息,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還不如先去馬家要個說法。

“別去這麼多人,打草驚蛇。”

領頭的官差遣散陳家村人,只帶著陳家人直奔馬家的宅院。

眾人剛到門口,剛好,馬家的大門開了。

馬老二的媳婦金氏拎著個小籃子,正準備出門,看到前面的陳鐵牛和王金花,立刻退後一步,砰地關上院門。

“爹,娘,陳家人上門打秋風了!”

金氏嗓門很大,這麼一嗓子,立刻驚動周圍的左鄰右舍,林月紗四處一看,就多了那麼幾個探頭探腦的人。

“打秋風?”

陳鐵牛皺眉能夾死一隻蒼蠅,雖然大花嫁到馬家,可當初為了讓女兒過得好,馬家給的聘禮,全部讓大花帶回去。

馬老三和陳大花成親後,陳鐵牛就怕被人戳脊梁骨說佔馬家的便宜,幾乎從來不走動。

這次陳家人上門,算算還是成親後第一次。可是,自己的女兒卻不在了。

有金氏通風報信,馬家族長馬有德很快地帶著一眾人出來,其中包含剛起身的馬老三。

第34章

眾人等了約莫有一刻鐘,院門才被重新開啟。

“親家,你們這是?”

馬有德堵在門口,看向陳家眾人問道。這麼多人一起來了,看架勢有些不簡單啊。

“大冷天的,你們來幹啥?空手上門,這是來興師問罪的?”

馬老三打了個呵欠,很是不屑,他就是看不上陳大花這一家子人,原本以為陳家人老實,這不,一年多都沒走動,終於忍不住來打秋風了!

當初,他是看陳大花面皮嬌嫩,這才忍不住央求爹孃託人上門求親,誰知道,陳大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嘖嘖,光吃飯不下蛋,害的他跟著在村裡抬不起頭來。

按照官差說的,不打草驚蛇,陳鐵牛忍著屈辱道,“我們來看看大花。”

孩子娘後悔把大閨女嫁這麼個人,他又何嘗不是!

陳鐵牛來馬家這一趟,被人當賊一樣防著,馬老三更是看不起他,不說叫爹,一聲岳丈也不願意喊,可見多麼不尊重陳家人。

對他們尚且如此,那大花在馬家的日子有多麼艱難!

想到此,陳鐵牛心如刀絞。

“她不是回孃家了嗎?”

馬老三一聽陳家人上門找陳大花,眼神閃爍起來。

“回孃家?”

王金花嗓音尖銳,怒道,“這不過年不過節的,大花回孃家作甚?”

“這……”

馬老三說不出來了,反駁道,“腿長在她身上,她想回去我還能攔著?”

反正,陳大花是從馬家離開,至於有沒有回到陳家,那就不是他該管的。

“老三,怎麼說話呢!”

馬有德為人圓滑,至少表面上不能讓人挑出錯來。他看到陳家人中有兩個人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總之肯定不是陳家的親戚,心裡猜測二人的身份。

“親家,大花和老三小兩口拌嘴,大花一生氣就回孃家去了。”

陳大花嫁進來一年多,還是新媳婦,和夫君鬧矛盾回孃家也正常,馬有德輕描淡寫,一句帶過。

陳大花回去了,陳家自然不該來馬家要人。

若是想給陳大花做主,他們也不怕,他三個兒子都不是吃素的。

“難道,大花沒回去?”

陳家人沉默,馬老三不在乎地摳手指,馬有德察覺到不對勁兒,心裡咯噔一下,急切道。

“我姐是什麼時候離開馬家的?”

陳小花特別看不上馬老三,她大姐嫁人,她痛哭了一場,可娘說了,女大不中留,肯定要嫁人的,留在家裡當老姑娘,讓人笑話。

“前天。”

對於陳大花回孃家的時間,馬家人記憶深刻。公婆不說話,馬老二的媳婦金氏回道。

這邊,金氏也好奇,不曉得陳氏上門幹啥,看這意思,不像是打秋風。

莫不是知道陳大花受委屈,把人藏起來而後找馬家要人,趁機再訛詐一筆銀錢?

“你們少玩這一套。”

金氏撇嘴,馬家還沒分家,家裡每一個銅板,都有她一份的!

“前天什麼時辰?”

林月紗追問,她剛剛觀察過,馬家人雖然各懷鬼胎,各自算計,但是好像真的對陳大花的死不知情。

第35章

一旦殺人,不可能這麼淡定,至少不是表現的這般。

不過,若兇手不是馬家人,大表姐的死,也定然和馬家脫不開干係。

“反正……天黑了。”

金氏見眾人都不說話,只得硬著頭皮道。

天已經黑了,陳大花非要回孃家,而不是等過夜第二日一早再走,那恐怕不是小矛盾。

況且,馬家人事不關己,竟然沒有一個人挽留。

假設陳大花回了孃家,第二日,馬老三也沒有到陳家接人,足以說明問題。

“我可憐的閨女啊!”

親眼見識到馬家人的態度,王金花更加受不了,從前是她自欺欺人,不承認把閨女推入火坑。

她總想著,等大花生了兒子,徹底在馬家站穩腳跟,以後會有好日子過的。

誰料,馬家人冷漠,竟然沒有一人為大花說話。

王金花哭哭啼啼,馬家人表情冷漠,尤其是馬老三,已經很不耐煩了,大冷天的,他可不想在外面站著。

“三哥,是誰來了?”

院內,傳來一聲嬌滴滴女子的聲音。接著,一個穿著狐狸皮披風的年輕婦人走到門口來。

“是陳家的人。”

馬老三聽見響動,立刻換了一副面色,他轉頭進門,把年輕婦人攙出來,道,“大冷天的你不在炕上取暖,出來幹啥啊?”

馬老三的話聽著是埋怨,實則其中帶著關心之意。

二人雙手交疊,眉目傳情。

陳家人立刻瞪大雙眼,不敢置信。

馬老三已經娶妻了,還和別的女人不清不楚,竟然當著他們的面這般放肆!

憤怒讓陳林不能思考,他上前一把抓住馬老三的脖子,怒道,“這娘們是誰?”

“你幹嘛啊,粗魯!”

年輕婦人如小兔子一般後退,躲避在金氏身後,用手撫摸著肚子。

她的一個動作,讓陳家人看清楚了,這婦人分明是大了肚子的!

這下,陳家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怒火中燒,恨不得一把火把馬家這群無恥之徒全部燒死!

馬有德想把人打發走,但是話到嘴邊,他突然想起了什麼。

難怪他剛看陳鐵牛旁邊的漢子有些眼熟,這人是鎮上的官差,難不成陳家因此報官了?

家長裡短的,就是官差也管不得別人的家中事,但馬有德還是客氣了一點。

“親家公,親家母,這件事是我們老三辦的不地道。”

馬有德歉意地一笑,解釋各種緣由。

剛剛出門大肚子的婦人麗娘,是個鎮上獨居的小寡婦。他家老三去鎮上辦事,無意中結實了麗娘。

本來嘛,這來來往往的,孤男寡女的在同一屋簷下,就犯了錯。

馬老三事後也有些後悔,可他一琢磨,男子漢大丈夫,有錢人家的老爺誰不是妻妾成群。

加上陳大花一直無子,馬老三對陳大花那點愧疚一掃而空。

此後,每每馬老三去鎮上,都住在麗娘那,二人有了首尾,濃情蜜意。

沒多久,麗娘就有了身孕,這些隱藏不住了。

麗孃家小有薄產,比馬家家底還要厚實,每次馬老三到鎮上,麗娘總是好酒好肉地招待。

而且麗娘放得開,總比木頭人陳大花懂情趣,讓他爽得不行。

馬老三得知麗娘有身孕,立刻帶她去看郎中,郎中說,麗孃的肚子懷的是小子。

第36章

成親一年多,馬老三因為無子在村裡抬不起頭來,這下頓時揚眉吐氣。

他的兒子,總不能沒個名分。

前段日子,馬老三主動找到他爹馬有德攤牌,說起此事。

最好的辦法是尋個由頭,把陳大花趕回孃家休了,而他明媒正娶,把麗娘迎進門,麗娘帶著大把的嫁妝,以後都是馬家的!

馬家眾人貪財,一聽就樂意了。

只是陳大花包攬家中所有的活計,任勞任怨的,馬家實在找不到由頭。

眼瞅著快到年關了,麗娘肚子越發顯懷,馬老三不放心把麗娘一個人留在鎮上,就把人接到村裡。

這下,想要藏也藏不住了。

“麗娘都說了,不和陳大花爭搶什麼,是陳大花自己心生嫉妒,耍了脾氣回孃家的。”

馬老三把麗娘護在懷裡,小聲地嘀咕,“她自己生不出來,難道讓我一輩子無子做個絕戶頭?”

好一對不要臉的狗男女!

王金花退後兩步,她閨女是造了什麼孽,嫁到這黑心肝的人家!

上樑不正下樑歪,沒一個好東西!

馬老三理直氣壯地袒護麗娘,王金花想到閨女受到的委屈,兩眼一翻,氣得昏死過去。

“大舅娘!”

林月紗站在王金花身後,見她大舅娘身子直挺挺地倒下來,立刻上前扶一把。

“呸,狗男女!”

陳小花紅著眼睛罵一句,恨不得用刀砍人。

王金花一倒下,陳家一片混亂。

馬有德一看形勢不妙,畢竟是馬家理虧在先,只得把陳家人請到屋裡去細說。

陳家人進門後,陳鐵牛帶著陳林,外加陳小花,對著屋子裡的茶壺茶碗和擺件好一通打砸!

林月紗趁機踹了馬老三好幾腳,這個該死的垃圾人渣!

“哎呦,哎呦,那一把茶壺二兩銀子啊!”

馬家人護得了這個,護不了那個,金氏又是個極度愛財的性子,心肝肉的喊個不停,差點也暈死過去了。

“親家,你們心裡有氣發洩,這件事我不怨你們,畢竟老三有錯在先。”

馬有德沉下臉,這裡是馬家村,可不是陳家人能撒野的地方!

他繼續道,“你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若是覺得自己閨女委屈,大可以領回去另嫁!”

馬有德這話,就有些無恥了,明明是他兒子馬老三德行不端,弄出姘頭和野種來,合著還是陳大花的錯了!

從兩家的交談上,官差理清一個思路,陳大花是在馬家待不下去,想要回孃家,在回孃家的路上出事的。

馬家人,似乎並不知道陳大花失蹤,至少,馬有德和馬老三的確不知情。

馬家的其餘人,馬老大從頭到尾一聲不吭,馬老二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一看就是有鬼主意的,官差又摸不清頭緒。

“陳大花人沒了。”

官差不想耽誤時間,直言道。

他說完,只見馬家人神色各異,不說馬有德呆滯了下,馬老三和麗娘竟然勾起嘴角來。

陳大花死了正好,麗娘憑藉寡婦的身份再嫁給馬老三當續絃了!

“啥?”

馬有德面色頓了頓,陳大花死了,難道是因為自己老三做所作為,所以想不開?

雖然陳大花的活不活的他不看中,不過,馬家逼死媳婦,這絕對不是個好名聲!

第37章

作為馬家族長,馬有德更重視名聲,他可不想擔這個責任,讓他在馬家族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到底是咋回事?還是說因為麗娘有身孕,陳氏她想不開了?”

接到公爹的眼神暗示,金氏趕緊問出口。

也難怪陳家找上門來,好歹是一條人命,把人打發走不容易啊。

還不等陳家這邊回話,馬老三嘿嘿一笑,諷刺道,“陳大花不是沒回家麼,指不定去找她那馬五哥了呢!”

陳林額角青筋凸起,舉起拳頭,勾手給了馬老三一拳,立刻打得馬老三鼻孔竄血。

“啊!”

麗娘發出一聲尖叫,用手捂著肚子,極其痛苦。

“快快回去,你肚子裡可是馬家的金孫,不要動了胎氣啊!”

馬有德的婆娘扶著麗娘,怒瞪陳林一眼。

陳大花之所以在馬家為人不喜,是她和馬老三的堂弟老五有些不清白。

聽說,當年是老五看上了陳大花,想要提親,卻被自家搶先。

前段日子,馬老五還來找她三兒子喝酒,言語之中勸說他們要對陳大花好一些。

瞧瞧,一個外男管她家的閒事,不是有私情,是什麼!

“你少血口噴人!”

王金花剛醒過來沒多一會兒,又被馬老三氣得差點暈死過去。她那苦命的大花啊,在馬家受盡委屈,現在死得悽慘,死不瞑目,還要被潑髒水,今兒她就算豁出去這條命不要,也得拉著馬老三一起陪葬!

“我……我有說錯嗎?”

馬老三見王金花面目猙獰,有瞬間的心虛,但是他還強詞奪理道,“你家閨女不清白,也不是我說的,村人都知道。”

馬家男多女少,馬有德的媳婦做了婆婆,從不做活兒,就指望被兒媳伺候。

前些年,馬老大的媳婦難產,一屍兩命,他就成了鰥夫,全家上下,能做活兒的只有老二媳婦金氏和陳大花。

金氏嘴甜,又喜歡佔點小便宜,陳大花因為無子總感覺沒底氣,主動包攬家裡的活計。

“也沒啥,陳氏去河邊打水,有幾次碰見老五,馬老五幫忙,讓村人看見了。”

金氏小聲地嘀咕,村裡從不缺長舌婦,最喜歡道人長短。

馬老五是馬老三的堂弟,關係很近,按理說不應該被人詬病,壞就壞在村裡一個媒婆,曾經透露過,馬老五已經託她去陳家村提親,誰料被馬老三搶先。

堂兄弟爭一個媳婦,可不就成了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況且,老五這一年多,拒絕村人提親,沒準……是忘不了陳氏。”

金氏說完,挺直了身板,理直氣壯地道。

她說的沒有一句是瞎編的,句句屬實。陳家人若不相信,可以出門打聽,馬家村人人知曉。

要說有問題,也是陳大花和馬老五行為不端,不然咋能惹來閒話呢!

“你們……”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什麼老三老五的,在陳大花成親之前,根本沒聽說過!

兩村雖然距離不遠,村人卻很少相互走動,王金花對馬家的一切不瞭解,也沒聽說有人對大花上心。

全文……

Ye9910000

標簽: 林月紗  蕭祁  陳大花  陳氏  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