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賞析（十四）

鴟鴞

鴟鴞鴟鴞，既取我子，無毀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閔斯！

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女下民，或敢侮予？

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

予羽譙譙，予尾翛翛，予室翹翹。風雨所漂搖，予維音嘵嘵！

譯文：

貓頭鷹你這隻惡鳥，你已經奪走了我的孩子，不能再回去我的巢。勞心勞累多辛苦，養育孩子累病倒。

趁著天氣晴朗還未下雨，去取桑皮和桑樹根，捆紮成窗戶與大門。如今你們這些人，誰還敢來把我欺負？

我已操勞到雙手麻木，採來白茅把巢穴補好，找些乾草用來做軟墊，嘴巴積勞成疾不能開口，只是為了那還未築好的巢。

我的翅膀羽毛已經掉落，尾巴也已經枯焦。現在所築的巢太過危險，遇到風雨便飄搖，沒有辦法只能驚恐地哀嚎！

東山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獨宿，亦在車下。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果臝之實，亦施於宇。伊威在室，蠨蛸在戶。町畽鹿場，熠燿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懷也。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鸛鳴於垤，婦嘆於室。灑掃穹窒，我徵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見，於今三年。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倉庚于飛，熠燿其羽。之子于歸，皇駁其馬。親結其縭，九十其儀。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

譯文：

我到東山去打仗，想要回家的願望一直為空。今天從東山回來，漫天小雨霧濛濛。剛剛才說要從東山回去，向西望著家鄉心有悲涼。家常衣服做一件，不再授銜上戰場。野蠶蜷曲在樹上，野外桑樹是它家。一個人獨睡縮成一團，就縮在那車底下。

我到東山去打仗，想要回家的願望一直為空。今天從東山回來，漫天小雨霧濛濛。葫蘆藤上結了果，藤蔓爬到屋簷上。屋內潮溼生出了地蝨，門上也結滿了蜘蛛網。野鹿的腳蹄印留在院中，夜晚螢火蟲發出點點亮光。家園荒涼並不怕，不管多荒涼都想回家。

我到東山去打仗，想要回家的願望一直為空。今天從東山回來，漫天小雨霧濛濛。白鷺在山丘上輕聲叫喚，家中妻子守空房心有哀傷。灑水掃地塞老鼠洞，盼我征戰早日回鄉。圓圓的葫蘆一開兩半，扔在柴草堆上也沒人管。自從我們分開以來，算算時間到今日已經三年。

我到東山去打仗，想要回家的願望一直為空。今天從東山回來，漫天小雨霧濛濛。當年黃鶯正在展翅飛翔，羽毛鮮亮有光澤。從她過門做新娘，迎親的駿馬有白有黃。娘為女兒結佩巾，結婚禮儀繁瑣求吉祥。新婚最是幸福時，久別重逢勝新婚。

破釜

既破我斧，又缺我斨。周公東征，四國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將。

既破我斧，又缺我錡。周公東征，四國是吪。哀我人斯，亦孔之嘉。

既破我斧，又缺我銶。周公東征，四國是遒。哀我人斯，亦孔之休。

譯文：

我的圓孔斧頭已經破損了，我的方孔斧頭也有缺口。周公率領大軍前去東征，四國君王全部心驚。可憐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能夠活著回來就是最大的幸運。

我的圓孔斧頭已經破損了，我的方孔斧頭也有缺口。周公率領軍隊前去東征，四國黎民全被感化。可憐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能夠活著回來就是最大的喜事。

我的圓孔斧頭已經破損了，我的方孔斧頭也有缺口。周公率領軍士前去東征，四國局勢已經穩定。可憐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能夠活著回來就是最大的好事。

伐柯

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

伐柯伐柯，其則不遠。我覯之子，籩豆有踐。

譯文：

去哪裡找斧頭柄？沒有斧子也沒法砍。如何迎娶那漂亮的姑娘？沒有媒人這事就成不了。

斧頭柄呀斧頭柄，它的樣子就在你的眼前。想要見到那美麗的姑娘，擺好餐食設酒宴。

九罭

九罭之魚，鱒魴。我覯之子，袞衣繡裳。

鴻飛遵渚，公歸無所，於女信處。

鴻飛遵陸，公歸不復，於女信宿。

是以有袞衣兮，無以我公歸兮，無使我心悲兮。

譯文：

帶著細眼漁網去捕魚，鱒魚魴魚全部入網。路上遇見官老爺，蟒袍繡褲真漂亮。

大雁跟著小洲飛，老爺回去沒有住處，留您在此再住一宿。

大雁跟著陸地飛，老爺走了就不會回來了，留您在此多住兩天。

把您的蟒袍藏起來，老爺啊你別走了，不要讓我心中充滿憂愁。

狼跋

狼跋其胡，載疐其尾。公孫碩膚，赤舄几几。

狼疐其尾，載跋其胡。公孫碩膚，德音不瑕？

譯文：

老狼前行踩到頸肉，後退又踩到尾巴。王孫貴族大腹便便，腳踩朱靴眉目含煞。

老狼後退踩到尾巴，前行又踩到下巴。王孫貴族大腹便便，名譽品德究竟如何？

鹿鳴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譯文：

野鹿在不停的呦呦叫，它在那草原上吃艾嵩。我有一批好賓客，相約一起鼓瑟又吹笙。笙管振簧聲音清悅，提籃獻禮有禮數。眾多賓客喜歡我，為我指路擴寬視野。

野鹿在不停的呦呦叫，它在那草原上吃嵩草。我有一批好門客，品德高尚名聲好。舉止端莊不輕浮，君子循規蹈矩做榜樣。我有美酒香而醇，宴請賓客樂陶陶。

野鹿在不停的呦呦叫，它在那草原上吃芩草。我有一批好賓客，彈琴鼓瑟奏音樂。彈琴鼓瑟奏華章，其樂融融盡開顏。我有美酒醇且香，賓主盡歡樂開顏。

四牡

四牡騑騑，周道倭遲。豈不懷歸？王事靡盬，我心傷悲。

四牡騑騑，嘽嘽駱馬。豈不懷歸？王事靡盬，不遑啟處。

翩翩者鵻，載飛載下，集於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將父。

翩翩者鵻，載飛載止，集於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將母。

駕彼四駱，載驟駸駸。豈不懷歸？是用作歌，將母來諗。

譯文：

四匹馬兒已經跑的很累了，道路很長又迂迴。誰說不想把家歸？官家差事無休無盡，我的心裡真的很傷悲。

四匹馬兒已經跑的很累了，黑鬃白馬直喘粗氣。誰說不想把家歸？官家差事無窮無盡，沒有時間在家裡休息。

鷓鴣鳥在無拘無束的飛翔，時高時低多麼舒暢，飛得累了歇在柞樹上。官家的差事無休無盡，沒有時間贍養老父親。

鷓鴣鳥在無拘無束的飛翔，走走停停真歡樂，飛得累了歇在枸杞樹上。官家的差事無休無止，沒有時間贍養老母親。

四馬駕車共同進退，馬兒跑的很快。誰說不想把家歸？唱支歌來訴衷腸，日思夜想我的孃親。

皇皇者華

皇皇者華，於彼原隰。駪駪征夫，每懷靡及。

我馬維駒，六轡如濡。載馳載驅，周爰諮諏。

我馬維騏，六轡如絲。載馳載驅，周爰諮謀。

我馬維駱，六轡沃若。載馳載驅，周爰諮度。

我馬維駰，六轡既均。載馳載驅，周爰諮詢。

譯文：

燦爛的花兒，綻放於漫山遍野。帶著使命急急忙忙去出差，常常會考慮不周。

駕車需壯馬，六轡瑩潤有光澤。趕著馬車快快跑，四處詢問哪裡有城池和村落。

青黑色的駿馬來拉車，六轡閃爍著素色光芒。趕著馬車快快跑，四處詢問不敢懈怠。

白色駱馬來拉車，六轡柔潤有光澤。趕著馬車快快跑，不辭辛勞四處詢問。

雜色駰馬來駕車，六轡調色很均勻。趕著馬車快快跑，不辭辛勞四處諮詢。

常棣

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嘆。

兄弟鬩於牆，外御其務。每有良朋，烝也無戎。

喪亂既平，既安且寧。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儐爾籩豆，飲酒之飫。兄弟既具，和樂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湛。

宜爾室家，樂爾妻帑。是究是圖，亶其然乎？

譯文：

常棣花開一朵朵非常漂亮，百花怒放爭奇鬥豔。如今天下所有之人，沒有誰比兄弟更親。

死亡的到來最是可怕，兄弟最為關心。荒野焦土埋葬枯骨，兄弟也會前來哀悼。

水鳥被困在原野之上，若有困難兄弟會急忙前來相救。雖有好友，卻只能仰天長嘆。

關起門來兄弟也會爭吵，開啟門同心協力抵禦外敵。雖有親朋，遇到困難誰來幫忙？

戰亂平息之後，生活安定又祥和。雖有親兄弟，反而不如朋友親近。

桌上擺著美酒佳餚，宴請賓朋酒足飯飽。兄弟今日來相聚，其樂融融真快樂。

與妻子和孩子相處和睦，恰如琴瑟和鳴一般。兄弟今日團聚，祥和歡樂相守一世。

全家安然和樂融融，妻兒快樂最重要。仔細考慮認真想想，此話是否說的在理？

伐木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於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聽之，終和且平。

伐木許許，釃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諸父。寧適不來，微我弗顧。於粲灑掃，陳饋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諸舅。寧適不來，微我有咎。

伐木於阪，釃酒有衍。籩豆有踐，兄弟無遠。民之失德，乾餱以愆。有酒湑我，無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飲此湑矣。

譯文：

砍伐樹木的聲音咚咚響，樹上群鳥在歡唱。鳥兒從深谷之中飛出，飛到那高高的大樹頂上。鳥兒為什麼在鳴叫？或許只是為了尋覓知音。仔細觀察那些小鳥，它們也懂得相親相愛。更何況我們這些人，又怎麼會不知道重視友情？天上的神靈在聆聽，天下祥和又安寧。

斧頭砍伐樹木的聲音很急，篩出美酒清香撲鼻。既然有肥嫩的小羔羊，請來叔叔伯伯敘敘舊。即便他們沒有來，也不能說我沒有誠意。打掃好房屋以示隆重，佳餚八盤擺上桌。在備好肥嫩的小公羊，請來舅舅一起聚。就算他們沒有來，其他人也不能說長道短。

就在山坡上砍伐樹木，過濾好的清酒快快斟滿。碟兒碗兒擺放整齊，兄弟敘舊不要疏遠。有的人早已經失去友情，僅僅因為一口乾糧便交惡。有過濾好的清酒讓我痛飲，要是沒有酒就去酒肆買一壺。咚咚的敲鼓聲是為我而響，揚起長袖翩翩起舞。等到我有空閒時間的時候，一定要把這杯酒喝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