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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古詩,從李白《靜夜思》開始(修改版)二 《靜夜思》的高度

作者:由 孤讀心舞 力平 發表于 詩詞時間:2020-10-01

李白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關於讀這首詩所感受的點點滴滴,我分為以下五個部分,陸續發出,與大家分享。

一、《靜夜思》的故事

二、《靜夜思》的高度

三、《靜夜思》的生日及時辰

四、與“九月十五成詩日說”的商榷

五、與《靜夜思》原有版本的商榷

(1) “看”字之我見

(2) “山”字之我見

《靜夜思》的高度

李白《靜夜思》的被熟知度,特別是被傳播度,在從《詩經》、楚辭源起的中國古典詩歌的海洋裡,難有他詩可企及。為什麼呢?

從用語風格看——

李白的《靜夜思》是一首“近人”之作。

這首從“醉草嚇蠻書”之筆下流出的詩,村嫗街翁能懂,耕夫漁子聽知;販夫走卒能用,戍將邊士可吟。它無一字晦澀,無一字用典,無一綺麗炫華的詞藻,無一新穎奇特的意象。它清新樸素,無以倫比的平白如話,似任何人都可以毫不用力地信口可出。

這20個字的七古,內容極其豐富,可又那麼簡易單純;意境體味不盡,卻又那麼容易理解;構思細緻而深曲,但又似脫口吟出,渾然無雕琢之跡,讓入詩之人都可以依自己的理解進入詩意的妙境。遣詞用技設意“無不工”,詩人卻又實在“無意於工”,於是作品就似“自然”天成了。

僅僅20個字,便完成了一段內容完整飽滿的影片。有明確的時間,有具體的地點,有有可令人感同身受、為之唏噓的人物,有可講述的明確清晰的故事,可描繪的如畫環境,有強烈豐富跌宕、直擊讀詠者胸臆的情感,更有可使人對有同樣境遇的自己和親友展開如此聯想的無盡空間:“一個人寫的《哈姆雷特》,有一千個人讀了,就會聯想出一千個哈姆雷特”。

這20個字,音韻自然流暢,琅琅上口,是給稚子培養口頭語言節奏韻律感的好教材,播音專業類人士終生都可用來作基礎訓練,用來雕琢語感。

從古至今,中華大地幾乎每一個人平生記住的第一首詩,就是這首《靜夜思》,太多的人一生能隨口抑揚吟詠的一首詩,也總是這首《靜夜思》。

無此用語風格的“平白”,則無此廣泛且優質的傳播度。

從寫作技巧看——

李白的《靜夜思》用了比喻、借代、襯托等寫作技巧。不細說以“霜”色喻“明月”光,以“霜”溫喻人物情緒,借“霜”形成的主要時間這一特徵指代“秋”這一本體,主要說說詩中使用“襯托”的神妙。

詩題中的“靜”字絕不能忽略,卻詩中無一字直接涉及。為什麼?因為“靜”是用襯托使之而出。優秀的文學作品中寫“靜”,多用襯托手法。《靜夜思》就幾乎用盡了襯托的各個分類,使全詩中這“靜”無時不在、無處不在。詩中的“靜”從何而來?這“靜”有何特點?這“靜”對全詩的故事與所抒之情有何作用?皆依於襯托而出效果。

全詩用了“以靜襯靜”(正襯)。故事有三個時間點:胡床小憩時→夢中乍醒時→對月思鄉時。“小憩”入夢,是在無噪喧環境中才有的效果;“乍醒”時已是子夜,更是萬籟已了無聲息。這是用外部環境起始的“已靜”及之後的“更靜”,來襯托詩人“望月思鄉”時心境的“完靜”。

再有,用了“暗襯”的“以動襯靜”(反襯)。“疑”這一心理活動,來自憩時因夢故鄉而有了心緒紛亂、秋寒襲心的攪擾,便造成恍惚間將“明月光”識為“霜”的錯覺判斷。是詩人的天性,驅息了心中凜冽的寒、湧動的潮,使自己回覆到豪爽硬朗的本真,才全身心地進入到了平靜而熱切的“思故鄉”之中。這是用前兩句夢中以及乍醒時的心亂紛擾之“動”,來反襯後兩句望月思鄉時的心寧無瀾之“靜”。另外,這“動”,眼可見的身形未動,而僅有眼不可見的夢心因擾有動,是暗動。用暗動去襯靜,故為暗襯。

還有,用了“明襯”的“以動襯靜”(反襯)。後兩句的“舉頭”、“低頭”,是大幅度的形體動作,但是都不出於詩人的主觀支配,而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因為,此時的詩人,已經將天地人合為一境,已經將自己的全部身心都煦潤於“明月⇄故鄉親人⇄我”之中了。這是用無意識卻明確的“動”作反襯,來強化了詩人“望明月思故鄉”時心境的平“靜”平穩平和之溫寧。

僅二十個字,寫盡了夜之靜思之靜。為達“靜”境至極,為達“思”情至深,如此繁複地使用襯托,使看似簡單的故事豐富又跌宕,卻雕琢無痕,渾然天成,實乃非仙技而不得之大家手筆。

僅二十字的《靜夜思》,如無此程度周遭環境的客觀之“靜”,以及詩人從心理上自動排除了一切干擾的主觀之“靜”,則不足以表現詩人於此“夜”的“思”之專注,“思”之神凝,“思”之深濃,則不足以具有自然地激發出吟者以及天下游子思鄉共情的巨大感染力。

從適用之人看——

套用老托爾斯泰的一句名言:幸運的遊子是那樣的相似,不幸的遊子則各有各的不幸。不幸的遊子們各自不同的只是故事,不論是曾經歷過的,或正在經歷的,還是一時或一生遭此經歷的;“不幸”,則是他們相同的生命境遇。

於是,自從千百年前有了這首“月如霜,思故鄉”之詠,後世天下凡去國離家遭遇不順遂之人,當情緒低落,夜晚輾轉難眠,又明月高懸,望月長嘆之時,心中多會不自禁地吟哦出這首最能代抒淚懷的小詩吧。

明月清輝,遍灑寰宇。今天,適用李白《靜夜思》的人士,早已不分國別,早已不分膚色,早已不分宗教。

從所抒之情看——

“舉頭明月思故鄉”,這個人與事物相聯絡的象徵性符號,經代代相傳,已然成為了一種特定的文化記憶、文化符號。這就是經典文學作品的要旨,用典型寫出的是人類的共性,用瞬間寫出的是生命的永恆。李白《靜夜思》淺白如話的二十字,道盡了人間萬世同一情,其心靈感染力,直達“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之仙境。

因數千年社會形態所囿,中國古典文學優秀作品對現代人類的貢獻,涉“法”者幾無,涉“理”者稀有,而涉“情”者卻繁若銀漢,且足可為華夏民族於世界文壇之一傲。甚多詩文所抒之情,皆為人類之共性,流傳版(請參閱本文後續第四部分《與<靜夜思>原有版本的商榷》)的李白《靜夜思》,就是其中一顆小小的卻異常璀璨的明星。

親情,是人類共同的自然天性;珍愛親情,是人類共通的美好感情。有了此共性共情,李白的《靜夜思》就是華夏文明獻給世界文明寶庫的一粒瑰寶。

標簽: 靜夜  襯托  李白  詩人  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