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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暮暮(四十九)溫朝雲番外(中)

作者:由 喪白蘑菇 發表于 詩詞時間:2020-08-02

我要入公主府的時候,小惜從他們院子裡跑來拉住了我的手,“朝雲哥哥,小惜以後是不是都見不到你了。”

我撫了撫她的頭髮,把她抱在懷裡,卻沒有說什麼。

我真的願意拋下一切和鶯鶯跑開的時候,是溫朝旭攔住了我。

“你願意豁出一切去圖一個快活,你可以不顧你的小娘,不顧我們溫家。可你有想過鶯鶯嗎?”他問我,“你知道與人私奔於一個姑娘家是什麼意義嗎,聲名狼藉,家門無光,連著家裡其他的姐妹也要被人嚼舌唾棄。”

“你要帶她走,能予她什麼,你是有銀子還是有官職?你通關文蝶都沒有一份,連這皇城都出不去,又想逃到哪裡去,又能逃到哪裡去?”

“長公主那裡知了你的存在,說不定連皇上也得了訊息,你要打皇室的臉,先把自己從溫家劃出去,又何苦拖累鶯鶯。你是擔心他們報復殺戮的手段不夠狠絕,想找個人陪你一起挨著嗎?”

前方是一眼即見被黑暗湧流包裹吞噬拉扯的無境深淵,旁路是永不綿絕熊熊灼燒著的業火地獄。

我鬆開了緊摳著門框到發白的手指。

我妥協了。

我一人入深淵踏業火渡溫家,我願意折上我的靈魂我的軀殼去阿鼻地獄裹烈油烹骨煎心走一遭。只是絕不讓我的鶯鶯與光潔之外扯上半點干係。

閉門合窗,我用十餘日光陰絕了同旁人的交流,一個人在屋子裡把自己心裡的不甘一點點剔出去擇乾淨。

至於鶯鶯,蝕骨剜心,無法舍盡。

我折毀了我們的兩個約定,連再見她一面都不敢。我怕她只要站在那裡望著我,我就忍不住上去牽她的手同她共赴蒙淵死也要化在一處。

可我不能為著自己的私心把她拉扯下來同我絞死在這一片汙濁渾沌中。

她是個那麼好的姑娘。她還有好長的路可以走。

我拜別了父親主母、孃親嬤嬤,收到了朝旭的“珍重”,抱著小惜回看了溫府的門匾一眼。

只恐怕我再也見不到那個淺笑著的黃衫姑娘了。

……

我入府時第一次見到公主,她該是剛從騎射場回來,著了一身紅豔豔的騎裝,她那樣看著我,並沒有半點輕視,她說,“既來了,便好生住著,缺什麼東西只管和阿蕊說。”她又說,“直接同我講也是好的。”

我笑著同她點點頭。

來之前知曉了這公主府裡的情況。一夫一侍,一位家世清白的貴公子,一位平民奴籍出身,似乎那側侍還受寵些。

我來這裡才發現,大約是寵的過分了些。我在溫家那麼多年,府裡妾室大都是被打壓著的,有時比那主母的侍人過的還不如些。我父親那人,看著仁善,其實只要不鬧出動靜來跌了溫家的臉面,妾室死了也是不會過問一聲的。

可我來這裡的第一天下午,那位喬側侍就和公主吵了一架,我以為是什麼蜜裡調油耍小性的手段。沒想到,到了晚間,他們吵了更厲害的一架。我才覺得,哦,這側侍恐怕真是個指望一心人的傻子。

我只覺得他可笑,這樣的地方,這樣的人,怎麼能折進心去呢?

晚間時她卻來了我這裡。十月的天氣已經有些涼了,侍人猛地一開門,帶進一陣風來。

侍人們幫她去了披風,她坐到椅子上把手中的東西往桌案上一丟。我側目看時,見是塊缺了角的玉佩。

“我今日就歇在這了。”

於是她就卸了釵環首飾,勻面淨妝。去了那許多繁雜的東西,她素顏素面,看著不似白日明豔,卻更接近一個十七歲清爽的小娘子樣子。

我幫她寬衣,解到貼身的中衣時卻不知是脫還是不脫, 她說,“就這樣吧,夜裡還是涼的。”說完兀自上床睡了。

我躺在她身邊,只聞著有股莫名清甜的味道嫋嫋的從她身上飄過來。她背對著我,明顯是不想做什麼,於是我也睡了。

一連三日皆是如此。

阿阮為我束髮時,說,“公主只是歇在這裡卻不行歡好之事,可是出了什麼差錯?”

阿阮是溫府帶來的,卻不是自小伺候我的人。安排這樣一個侍人陪我進府,用意可見一斑。

於是她晚間來時,我問她,“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啊?”她話語中竟有些慌亂,“沒有……是我……”

她講了半天也講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卻知道了,她只是為了慪氣來這裡的。

“我來伺候公主入睡吧,好不好。”我徵詢她的意見。

她不說話,我就解開了她穿的中衣帶子,一點點掀開衣服露出裡面嫣紅的肚兜和她白膩的肌膚來。

低下頭含住了她胸前的柔軟。

“唔。”她的身子似乎顫慄了一下。

於是我輕輕地咬噬起來,一隻手在她身上游走,一隻手揉捏著她另一邊的渾圓。

從脖頸到小腹,深深淺淺地吻撩過,最後咬住了她的耳垂再向她身下探去。

……

“給我。”

她面色潮紅,以身體迴應我。兩條腿交叉著搭在我腰上,我扶著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向上送,她嬌喘著,曼妙的曲線身體貼合。“給我,阿雲。”

阿雲哥哥。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了這句話。鶯鶯時常喚我的,腦中“丁——”了一下,甚至有些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容。

可我還是逼著自己回過神來,把那股熱流盡數給了她。

她要親我,我下意識錯開。

看著她有些錯愕的眼神,明白不該這樣,於是又閉著眼俯下身吻住她的柔軟唇瓣。

別想了,再想會瘋的。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有侍人立在床邊同她說,“喬側侍昨夜發了好大脾氣,屋裡的瓶罐器皿碎了一地。”

“讓他摔。”她躺在床內側,悶聲說出一句。

“公主起身吧,今日還要進宮請安呢。”

“哎呀。”她不情不願,到底還是坐起來了。表情有些懵頓,一頭稍顯凌亂的濃密烏髮披散在腦後。

我為她更衣,她看著我,突然來了句,“……不好意思。”

這話她昨天晚上就說過一次。

是喚了侍人們用溫水帕子清理的時候,她發現我的左眼下面不知什麼時候被她劃了一道。

也許是她攀上我脖子的時候,也許是她想反身壓住我的時候,也許是什麼記不清的意亂情迷的時候。

“你是不是等下要去駙馬那裡請安。”她問我。

“見到喬染別招惹他啊,他脾氣一向不好。”

我初來時不明白一個毫無背景的爬床侍衛有什麼資格脾氣不好,想一下也就明白了,她慣出來的。

去了果然沒見什麼好臉色。

大概是眼下的一道紅色抓痕太顯眼,我想遮都遮不住。

“什麼妖冶樣子。”他斜著眼睛拋來一句。

若在溫府,這話我也就全就著茶飲了。可在這府裡,偏也想做一回拿腔拿調的尖酸樣子。於是我就說了,“妖冶樣子,也總比被人棄如敝履的好。”

他黑了臉,也沒再說什麼,柳渡升囑咐了我幾句也就散了。我回了房間想,這位駙馬啊,也不知說他什麼好,京都先時出了名的才子,入了公主府連內宅事務處理的也不錯,卻讓一個側侍這樣趾高氣昂。

捧殺嗎?又不像。

一段日子後公主邀我去京郊涉獵場騎馬。

“你可會馬術?”

“會的。”

我騎在馬上,不像平日拘著,就隨便做了幾個馬術動作,側手撐鞍,點地後於馬背上翻轉翻花踩地回寰,最後又坐回到馬上。

她稱好,也騎在馬上,演示起花招來。騎到我身側時向我伸出了手,我不明就裡,也伸出我的。

她就著我的手從她的馬上側點地躍到我馬上,坐在了我身前。我鼻腔裡一下子滿是她身上的清甜氣息。隨即拉緊了韁繩把她擁在懷裡。

可我的鶯鶯不會是這樣,她該是坐在投了一隅陰影的角落盈盈笑著,採了一捧不知道什麼名字的花給我。

她再好,也不是我的鶯鶯。

我這個人,只好做必要的面上功夫。就像是侍人告訴我她隻身跑去梅園,我也不過是讓侍人煮了暖胃暖脾的湯,等她回來的時候,再著人端給她 ,只說是我親手製的罷了。

我其實一點也不關心她做什麼,和誰在一處。我只肖刻意做些事情讓她記住我的好,於我而言,也就夠了。

鶯鶯出嫁那日,我稱病把自己困在房裡整日。

溫朝旭之前找過我一次,他同我說他要成親了。我飲一口茶,嗯一聲問他,“同采采嗎?”

“同鶯鶯。”

我只覺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凝僵住。少不得緩緩放下了茶杯,手卻不自覺收緊抖了起來。

“怎麼會是鶯鶯?”我喉嚨發緊。溫朝旭同溫采采的婚約,兩家大人一早內定商議好的。

“采采患了急症,掙扎幾日,還是去了。”他也擱下了手中的茶杯。

“你做的?”我袖子裡的手抖的厲害。溫采采自小身體康健,正值青春,哪來的什麼急症。

溫家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心思歹毒狠辣。

他看我一眼,似是疑心我怎麼會那麼想,“采采是沒有患急症,她自己看中了個窮秀才。與家裡鬧翻了天,話又說的狠厲,與家裡斷絕了關係,離了家找那秀才去了。叔父覺得面上無光,乾脆對外說女兒死了。”

“可我們家同叔父家的婚事是定死了的,所以只能鶯鶯嫁過來了。”

“鶯鶯她……”我掙扎著開口,這兩個字掂在口中,倒似有千鈞重。

“她不願意。”他接上我的話反問我,“又如何?”

她不願意。又如何?鶯鶯出嫁那日,我稟退了所有人,在房間裡埋膝把自己圈起來。腦中反反覆覆放這兩句話。

我們不過是被人牽了線的木偶,做什麼,全憑旁人擺佈安排。

溫朝旭說他會對她好。

他說會對她好。

我閉著眼睛,明明屋子外面什麼聲音都沒有,我卻恍惚間聽到了迎鑼嫁娶的熱鬧聲音,喜婆吵鬧,人群嘈雜,我的鶯鶯,哭著上了花轎。

我的鶯鶯……不是我的鶯鶯。

我渾渾噩噩了大半日,從很小的時候的事情想到現在,又想到很多相干的不相干的人和事。

屋門被打開了,是長公主。

“一日都沒用膳怎麼行。”她拿了粥,“多少進些好不好。”

我不想吃。

我覺得疲倦,甚至一句話都不想說。

可少不得還是扮了樣子。“公主放在這裡,我晚些進好不好。”

“不好。”她像是突然耍了小孩脾氣,“就現在,我看著你進。”

我哪敢讓她喂,自己用勺子臼著吃了。青菜粥味道淡淡的,添了香油,不知不覺倒也食了一小碗。

我吃完了粥,她不知從哪變出來一碗濃黑的湯汁並一把蜜餞果子來。

“先喝藥,再吃糖。”

……我看著那碗苦味四竄的湯藥犯怵。她在一旁巴巴地看著我。

好吧好吧。

其實越相處下來越覺得,這位長公主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冰冷淡漠,反而有些孩子心性。

“小溫。”

她像一陣風一樣竄過來,兩隻手冰冰涼涼,往我臉上脖頸處亂摸。還要問我,“涼不涼?”

我抓住她的手,在銅爐上方幫她搓手取暖。

“你做什麼了把手弄得這麼冰?也不怕凍著。”

“方才玩了會兒雪。”她看起來心情不錯,“今日晚膳有什麼好吃的?”

“除了尋常的幾樣菜品,小廚房還做了小餃子。”

“小餃子。”她的眼睛亮起來。“好久沒吃你這裡的小餃子了。”

“是呀。”我佯裝生氣,“總是去旁人那裡,自然吃不到了。”

“嘿嘿。”她哄我,“我以後一定常來小溫公子這裡進膳。”

這樣違心假意的話語我說的太多太久,連自己都有些辨不出真偽。

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害怕極了。

是有天從駙馬那裡回來,是阿阮還是哪個侍人說了句,“公子剛剛好生厲害,喬側侍都氣的說不出話來了呢。”

我本還笑著,笑著笑著卻凝了一臉霜意。甚至揚手擲了桌上的茶壺。茶壺碎在地上,裂成碎片粉末。侍人們有些惶恐,不知道我為什麼突然發了火。

我變成什麼樣子了啊?剛剛有瞬間我發現喜悅得意居然在一段時間裡完全佔據了我的大腦。

我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整個人近乎凝滯。

原來有一日我也會為了所謂“寵愛”,為了在三言兩語拈酸吃醋間佔了上風而感到得意嗎。

一層又一層恐懼爬上來扼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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