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正傳——事關香港身份的三重對映

一個人看《阿飛正傳》是一種奇怪的體驗，尤其是在包場的情況下。

我一個人坐在沙頭角的電影院，聽著帶顆粒感銀幕裡的張國榮說出“1960年4月13號下午3點前的一分鐘”，以及“無腳鳥”原版，不免有些唏噓。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在影院看到原版的《阿飛正傳》。

不過，今天我想聊聊電影之外的東西。

一、港澳：兩小無猜，始亂終棄

張國榮三番五次撩撥張曼玉的場景，總讓我恍惚覺得這是香港和澳門的互動重演。離得近，命運相似，本應該同命相憐，最後卻始亂終棄。

你去找你的貴族媽（皇室、白人），我還做我的碼瓶子（看似辛苦錢、實則積小成多）。面對打上門來的後任，也分外冷靜，不再為你這天之驕子東方之珠傷心流淚。

最後，心無旁騖的賣門票（是的，賭球賭馬一個意思）。

二、港滬：互相折磨，互相依靠

香港仔有個上海媽，但這個上海媽不是親生母親，香港仔也對她百般看不慣。

最後，為了追求“無腳鳥”的內心自由，香港仔終於還是脫離上海媽而去，不遠千里去找不敢認自己的貴族媽。

上海媽呢？像個枯萎的交際花，在港島漸漸老去（這境況，多像那些從老上海跑到香港的破落權貴們——出錢出力養活了第一批真正的香港人，但卻被香港拋棄，包括他們的方言，他們的習慣，最後只留下幾棟洋樓，還帶著老上海的萎靡氣息）。

作為上海後裔的王家衛，一定對“上海媽”感情複雜。

三、港陸：你一往情深，我拔X無情

他們相識於一場暴亂（對北妹來說，60年代印象最深的無異於一場場暴動），嘉玲被阿飛折服，不只是那對耳環，也不只是那臺老爺車，還有出租屋，還有豪宅，還有他陰晴不定的脾氣。

這感覺就像那些期期艾艾趕赴港島的大陸妹，帶著對香港的憧憬，過著最慘的生活，卻仍心甘情願對別人一往情深，換來的呢，是一次次虐戀，是失聯，是奮不顧身的千里尋夫。

為什麼可以這麼不離不棄？劉嘉玲演技不錯，她坐在房間抽菸時哼歌暴露的大陸口音，暗含了角色的實際心態——她想成為他的人，房間裡的一切都是她的（她想成為新香港人，香港的一切都是她們的），但是並沒有，她隨時可能被人掃地出門——即使她願意去做舞小姐養著這些一無是處的香港仔。

四、其他

其實還有別的關係，張學友對劉嘉玲的暗戀，就像那些香港中下層對大陸的嚮往，他們願意付出一切，卻並不被人珍惜——他們是被侮辱與被歧視的，即使僥倖開著豪車，也依然被罵爛泥扶不上牆。

還有劉德華與張曼玉的深夜漫步，可能這才是門當戶對的心靈之旅。一心踏實生活的新香港人，與一心嫁個好人家的新澳門人，他們才是般配。

但是，王家衛很直白，電話亭等了半天，並沒有電話響起——最後，無人等候的電話亭，卻會不時響起午夜鈴聲。

至於“無腳鳥”的阿飛，他有貴族的血統，有上海的幫襯，有靠譜的警察和海員朋友，有澳門姑娘的愛，有大陸姑娘的戀，但他還是不願意停下來——因為他知道，一旦停下來，就是死的時候。

不過，即使一個阿飛死了，還有千千萬萬個阿飛再起來——收尾時，那個一樣梳頭的梁朝偉，不正是另一版“阿飛外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