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難歡:七夕番外》
當宮裡的小侍女臉上已經藏不住雀躍時,我才意識到,快到乞巧節了。
宮裡的乞巧節,對於這些小丫頭來說,大概是比春節要開心許多的。
乞巧節晚上,皇后會在御紡閣祭神,在巾帕上繡幾針喜鵲紋樣,作個吉祥寓意。
王公貴族與大臣家的女眷也會進宮,未出閣的女兒比試琴棋書畫。最後的勝者便能博得皇后祈福的繡帕,接下來這一年,她在京城定是風頭無兩。
膳房也會做巧果,一些精巧的纏上彩絲,供後宮祭祀;剩下的就都分給了宮裡的小姑娘。
等到赴宴的女眷們都走了,三年未出過宮的侍女便能出宮看看。
乞巧節時京城沒有宵禁,花燈煙火的熱鬧,縱使不算罕見,也能讓這些悶了許久的小姑娘開心了。
“稟貴妃,皇后娘娘召見。”
我還在看著宮裡的小姑娘發呆時,沈闕羽的侍女來報。
於是我喚來安陸將我攙上步輦。
算算也有八個多月的身孕了,腰腿止不住酸脹;太醫說看我的腹相,極有可能是雙胎,狗皇帝一高興,便特准我在宮中乘步輦。
剛下了場雨,陽光也不算烈,沒了燥熱。風徐徐吹,步輦慢悠悠走,一步一輕搖。
我一時支撐不住,睡著了。
睡夢裡突然想起來,我早在姜無燼揭開喜帕之前,就見過他。
*
“我的大小姐,這、第三盤酸梅糕,這、第二盒花生糖,還有這、第四壺青竹酒!您再這樣喝下去咱可就沒法回家了!”
我聽見小桃花嘰嘰喳喳的數落聲,換了個趴法,有氣無力地回道:“怕什麼,我有的是錢,就算…就算沒錢,讓掌櫃記我賬上……”
小桃花把我扯起來:“你再賒賬,這芳鈺樓可就要關門大吉了,誰經得起您折騰呀!好了好了,咱今天結賬回家了啊。”
我拍拍臉,這才看清了些:“小桃花?你……不是回南疆成親了嗎?”
“成什麼親,不把你這小麻煩收拾好,我回南疆,好意思拜見你娘嗎?”小桃花問小二要了盆熱水,打溼手帕。
“你看看你,都快成親了,裝男人也要往外跑,也不知道這酥糖有什麼好吃的。”小桃花一邊說,一邊將熱帕子敷在我臉上。
“這不是愁嘛……”我想把帕子拿下來,卻被小桃花按住。
“別動,讓你醒酒的。真是的,喝個青竹酒都能喝迷糊,也不知道在南疆軍營裡喝一大缸的是不是你。”
“我聽街上的姑娘們說,今天有集會,她們都準備往北街去呢?你這麼貪玩,反正還沒成親,不如你也去看看?聽說京城小攤會賣些巧果,味道應該不差。”小桃花拿掉帕子,放回水裡。
我終於能看清了,定定地看著她,又重新趴下去:“我一個野著長大的,不興得和那些小姑娘玩,還不如看看這路上的青年才俊,看看嫁給誰好呢。”
“嫁給誰好?怎麼,你想抗旨,或者嫁給那個四皇子?”小桃花忙完了坐下來,好奇地捏了一塊酸梅糕,咬一小口。
我想起來前些天遇見的四皇子,頓時坐直身子:“不行不行,那四皇子就跟個大花公雞似的,長得不咋的,偏偏還要往我跟前湊,噫……”
“出去亂跑的時候撞見了?欸,這酸梅糕還挺好吃。”小桃花又咬了一大口,卻被酸得整張臉皺起來,“我……你是不是往裡面加東西了,好酸啊。”
“嗯,我去找我哥來著,被他堵半路上,非要帶我回他的府上。”我想起那天的事,撇撇嘴。
小桃花喝了一口青竹酒才算緩過來:“你是不是有什麼大病,這麼苦的酒配這麼酸的糕點?”
我往嘴裡扔一顆酥糖:“我愁呀,不想嫁人。”
“你嫁給太子也不算差吧?”小桃花也拿了一顆酥糖,看著我吃下去,才敢放進嘴裡。
“沒見過那太子,要是比四皇子還醜,我當天夜裡就做掉他。”
“那要是長得還行呢?”小桃花又拿了一顆酥糖。
我嘆口氣,拿出盒子裡最後兩塊酥糖:“南王府和太子府放在一起,怎麼都不會讓皇上放心,總得吃掉一顆的。”
兩顆酥糖在我手上轉啊轉。
虎毒不食子,那被吃的只能是南王府。
我總得想辦法,把自家保住。
皇上目前中意四皇子,那就想辦法給太子府扣上不忠的帽子。四皇子雖然比較蠢,但是他背後的皇后見到機會,必然會想辦法置太子府於死地,南王府說不定從中能有一線生機。
至於四皇子那個草包繼位後會怎麼樣,我可不在乎。有精甲騎在南疆,燭影從中運作,他就是滅國了,南疆也不會有絲毫影響。
我自然能想辦法脫身,要是不幸被皇后處理了,南王府也不虧。
酥糖有些化開了,我把他們丟進嘴裡,手向小桃花一伸。
“可你這不還是把兩顆都吃了。”小桃花一邊嘀咕一邊給我擦手。
我沒回答她,只是往窗邊一靠,看街上來來往往的人。
今天街上的基本都是姑娘,三三兩兩結伴走著;小販也多,沿街擺攤的、推著貨車的都有,吆喝聲從街頭傳到街尾不帶停的。
“欸欸,說個有趣的事兒,據說今天登徒子和俏郎君都不敢上街。”小桃花撐在窗上向外看,繪聲繪色地和我講著,“登徒子不敢是因為,今天要是哪位姑娘喊一聲,街上姑娘們圍過來,能一人一腳踹廢他。”
“哦?那俏郎君又是為什麼呢?”我順著她附和。
“俏郎君不敢是因為,怕被姑娘的香帕丟滿身,找不著回家的路。”
“我不信。”
“為什麼不信?我覺得挺有道理的啊。”
“你看那邊,有個俏郎君走過來了。”
“哪兒呢哪兒呢?”小桃花探出身子張望。
我把她扯回來,指給她看:“看,那兒呢。”
一個穿著青袍的公子,避著姑娘們走過來。
丰神俊朗,芝蘭玉樹。
“你……喜歡這樣的?”小桃花也打量了他一番。
“倒也不是喜歡,就是……對美人的欣賞。”我拿起酒壺飲一口。
那公子走到芳鈺樓門口的小攤邊,對那小販說:“一份巧果。”
嘖嘖,聲音也好聽。
就是不知道怎麼會來買巧果的。
我看著他手向腰間摸了幾回,低頭找不到錢袋的模樣,沒忍住笑出聲:“公子,光顧著讓姑娘了,忘了避一避扒手?”
他窘得紅了臉,我看著好玩,把自己的錢袋子拋給他:“公子你先用著,就當我買了送你的。”
“那真是多謝小公子了,”他朝我行了一禮,耳朵紅紅的,“不知公子家住何處?我好歸還……”
“欸欸,見外了啊。”我笑嘻嘻地問他,“只是在下好奇,公子怎麼獨自上街買巧果?”
“小公子莫要取笑,家慈不再能動手做巧果,我為她買來做個念想。今天真是多謝小公子了。”
我剛想說不用謝,誰知小桃花卻說:“有話說得好,滴水之恩當以身相許。今天是乞巧節,咱府上也有位巧手小姐,要不公子你報恩娶了她?”
小桃花當時沒有說這句話,我記得。
“多謝小姐美意,只是在下已有未婚妻。”
“敏兮留玉閣,安矣向南境。”
“一見傾心,不可負君。”
“我早已將她視作我唯一的妻子。若是有機會,定要帶她歸隱山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養一個孩子,看著他長大、成家,最後繼續過我們兩個的生活。”
*
姜無燼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我卻覺得,那些就是他說的,說給我聽的。
可以說我自欺欺人吧。
如果那也是我想和姜無燼說的呢?
可我沒有說過。
甚至在一開始,我就想著利用。
利用太子府,利用姜無燼。
然而姜無燼太好了,他對我太好了,我下不了手,不忍心下手。
直到我再也見不到他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我喜歡他。
我喜歡姜無燼。
*
有人接近我,我突然睜開眼睛。
安陸站在我身側:“娘娘,到了。”
我抬手,揉了揉額頭:“扶我起來。”
殿內,沈闕羽已經屏退所有下人,等著我了。
殿門闔上,沈闕羽開口:“南疆來信你也該收到了吧。燭影已經將幾大寨都治理妥當,京城這邊也該收手了。”
“今晚的祭祀你還是不要來了,人多眼雜,宮裡人不必擔心,宮外的就不好控制了。等下你還像往常一樣演一場……”
“小南,你在聽嗎?”
“嗯……啊?”
“欸……”沈闕羽無奈地嘆口氣,拿出一個香囊給我,“拿著,這是安神的。看你這樣子,大概是又沒有休息好。”
“安陸,等到小南迴去,你看著她去休息,片刻不能離。”
我摩挲著手裡的香囊,看向沈闕羽:“你……”
她看了我一眼,突然僵了一下,問道:“你最近有看見什麼人嗎?”
我搖搖頭:“沒有,出什麼事了嗎?”
沈闕羽深深看我一眼:“回去早些睡吧,說不準能遇見想見的人。”
我還在不明所以,沈闕羽已經熟練地找理由批了我一頓,將我趕了出去。
晚上,祭祀好像很熱鬧。
只有我早早地躺下了。
可能是太累了,像是有人將那些錯亂複雜的夢境抹去一般,我睡得很沉。
而唯一的夢裡有姜無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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