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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籠深焙洞庭春

作者:由 天璽妙香 發表于 繪畫時間:2019-04-10

薰籠深焙洞庭春

清明前後,正是春茶上新時節。所謂深山十月桂始花,眼明不吃雨前茶是也。在慣用薰籠的鄉土湖南,這“竹火籠”不止可用來取暖、焚香,還可用來燻茶。

生活於清末近代的陳曾壽(1878-1949)是湖北蘄水人,卻寫過一首極動人的關於湖南茶的詩,詩前有小序,“病樹贈湖南茶,亡室洪,外家為長沙周氏,故嗜此茶,餘亦習焉,今數十年不嘗此味矣。感賦一首”:

略帶檳榔風味真,薰籠深焙洞庭春。

昔分茗碗隨新婦,今啟湘囊遇故人。

獨客盤飧長藿舊,家山魂夢短松新。

殘年枯淡同僧臘,猶為甌香一愴神。

薰籠深焙洞庭春

明 錢穀《焚香煮茶圖》

這裡說的是就很有湘省特色風味的“煙燻茶”——因陳曾壽的亡妻洪氏外家(母系)是著名的長沙周氏,所以妻子生前很喜歡此茶,“昔分茗碗隨新婦”,連帶丈夫都隨喜了,也嗜好了此味。如今妻子謝世已久,自己的日子枯淡如僧,但奉茶聞香,依然起了故人哀思。

《問茶》(作家出版社,2018)一書中也嘗寫到這種很特別的茶:

(煙燻茶)說是湖南的鄉下人將茶葉摘下之後,簡單揉搓,即放在柴火灶上,讓煙燻幹去。這茶就有明顯的煙燻氣味。若喝,則是標準的“二道茶”——因第一道你要經受住那煙熏火燎的“人間煙火”煎熬之後,方才是茶。然而煎熬過後,我是喜歡這種茶的,因其質樸平淡,沒有精雕細刻,底子確是硬朗健壯,乾淨自然。

薰籠深焙洞庭春

因為粗服亂頭,煙燻茶的樣式與口感都顯得沒什麼看相,但其實倘若走一把精緻路線,這種焙茶法原是常用經典:

紅茶中聲名甚好的福建正山小種紅茶,攤放竹篩之際,亦要下放鬆柴燻焙,使茶葉收蓄松煙香味。此茶成品有松煙香和桂圓香,乃至蜜棗香,加放牛奶調飲,湯色如糖漿,風味絕好,好在樸素平易,親切如地。不煩瑣也不花俏,簡素枯槁,卻有幽玄之美。(《問茶·問道小有春》)

據說喜歡吃茶的人都是親近自然的環保主義者——這話端的不錯。與茶親近,就會時刻關注影響茶之生長的各種因素,例如空氣的清潔、水質的甘潤、氣候的變化、土壤的汙染……關心人類的種種業障如何傷害到茶道本身。

薰籠深焙洞庭春

陳曾壽本是出生狀元門第的清貴進士,官至清末的都察院監察御史,他之以詩人名世,好像更多因為“亡國”——遜清易代,他生命大半均以遺民自居。其詩被譽為“沉哀入骨,而出以深微澹遠”有著深沉的社會心理。同光詩壇的祭酒陳衍說他“初為漢魏六朝,筆力瘦遠”,後來則有“韓(愈)之豪、李(商隱)之婉、王(安石)之遒、黃(庭堅)之嚴。

”陳祖壬亦稱其“出入玉溪、冬郎、荊公、山谷、後山諸家以上,窺陶杜,志深味隱,怨而不怒”。與江西陳三立、福建陳衍並稱“海內三陳”。陳三立對其甚為推崇,說“比世有仁先,遂使餘與太夷之詩或皆不免為傖父”——可見風雅娟娟。仁先即陳曾壽字,太夷則指被稱為晚清詩壇“射鵰手”的鄭孝胥。

薰籠深焙洞庭春

陳曾壽自幼好佛,及長尤甚。陳弟曾則稱其“少時即喜吟詠,繪佛像於蓮瓣,見者贊其工妙。日誦金剛經普賢行願品數十年不輟,其詩與畫乃定慧光中流出,故有其敻絕之異境。”其於清亡後更是“引歸不復,飲水茹蔬,”詩格也常冷淡如僧。例如《寥落》:

歲晚知寥落,身衰悔惰慵。

欲尋殘歲侶,竟絕一僧逢。

步冷空階葉,心沉古寺鐘。

焚香完日課,清絕覬無悰。

再如《冷淡》:

冷淡饒生活,時人恰未知。

心清拾妙句,友勝得嘉時。

惜墨書餘紙,標花去密枝。

焚香微雨好,回味簡齋詩。

薰籠深焙洞庭春

其中均提到“焚香”。其“一生長伴月黃昏,不知門外泠泠碧”的閉門生涯中他甚至以《焚香》為題寫過詩詞各一。

其一是七律《焚香》:

回首人間一夢涼,老來功課只焚香。

好花供養如天女,斗室迴旋即道場。

歸宿未忘水香地,飄零愁注漢宮方。

博山寸寸灰難爇,終古空存是願王。

其二是《浣溪沙·焚香》:

微滓虛空是淚痕,聊憑香篆定心魂。重幃深下易黃昏。

學道不成仍不悔,此心難冷更難溫。一絲還嫋博山雲。

薰籠深焙洞庭春

西夏 榆林窟 《普賢經變》

“拚一往悲涼,爛柯殘劫。自懺三生,佛前心字結”(《齊天樂·和疆村》),這“難冷難溫”之心,毋寧更是“學道不成仍不悔”靜定與堅韌。

標簽: 焚香  煙燻  湖南  風味  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