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案部下的墳場30

往事（三）

姓肖的爺爺去世後我們的家境便一落千丈，肖家的親戚也沒有怎麼管我們。我小時候有幾次跟我奶奶去姓肖的親戚家，可以明顯看出來他們是看不起我們的，所以遠親不如近鄰，很多時候親戚之間的關係是靠能幫多少忙來衡量的。

奶奶在我記事起背就是駝的，聽村裡的人說是由於放牛的時候不小心，被牛拱了下背。後來在一次爺爺和奶奶開玩笑的對話中才知道，奶奶是在和爺爺在一起後出的這件事，當時爺爺還是花了很多的精力照顧奶奶的。

我來到他們家住時，奶奶和爺爺還沒有分房睡，後來我和爺爺特別親近，爺爺便帶我到轉角屋去和他一起睡。但是我到縣城上初中後，每次週末回家就有點排斥爺爺了，那時可能是由於剛剛接觸城市，便感覺爺爺有些不愛乾淨，奶奶相對要講清潔衛生一些，加上那時也買了彩色電視，在他們以前住的屋，放假在家時便和奶奶一起睡，爺爺則是每晚看一會電視便一個人過去睡覺。

爺爺喜歡看戲劇，每次我上學回家，好不容易有機會看電視，但爺爺就是一直盯著戲劇看，我想看的是動畫片。加上爺爺日益蒼老的臉龐，便更加的對爺爺有些反感。

“大孫子，你是不是不願意爺爺呆在這個屋。”

爺爺一輩子經歷了很多人情世故，我對他有意見，他肯定也早早的察覺到了。只是他在奶奶的屋裡突然問我這麼一句，倒是讓我有些震驚，我沒有說話，爺爺可能覺得我是默認了，自那以後，爺爺便每晚在奶奶的屋裡待一會就回轉角屋睡了。

我不是預設，我只是嚇著了。

上高中過後，爺爺便沒有幹農活了，奶奶是個閒不住的人，家裡的幾個子女都勸她少種一點土地。但奶奶卻有些不捨得她的土地，可能是由於她本來就是楊家人的緣故，這裡是生她養她的地方。爺爺是個木匠，也能用竹子做些東西，忙活了大半輩子，他完全可以做些撮箕揹簍等東西拿到街上去買，保證家裡的開支。奶奶卻有些覺得這是不務正業，也是從那個時候，爺爺和奶奶便每天都會吵上幾句。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寧願爺爺不干他的老本行。當我還在學校聽見大娘給我打電話說，爺爺在坐別人的三輪車上街賣他做的物件出車禍的時候，我抱著手機很久沒有說話，嗓子眼已經被堵住，人在傷心到極致的時候，真的會無語凝咽。

還記得我在大三開學準備往學校走的時候，爺爺特意給了我一把傘，他慈祥的看著我說天要下雨了，帶把傘路上好用。那把傘是爺爺每次上街都要帶著的，我沒想到那是他給我最後的關心，更沒有想到，那是我這一輩子最後和他說話。

曾經爺爺還在院壩裡編制東西的時候有意無意的說了句，以後我書讀出來以後帶帶他二孫子，也就是我么爸的兒子。

爺爺做檄文的那天晚上，弟弟是所有跪在爺爺的棺木前哭的最傷心的那個。爺爺沒有一個聽話的親兒子，但卻有個懂事的親孫子。

奶奶從小對我特別好，我們這一房姓肖的就我父親一個，加上我是一個男的，所以在她眼裡我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孫子。就像別的親戚說的，我是肖家的人種。到現在我堂姐有了小孩她也有些不承認是四世同堂。

村裡的小學只能上到三年級，到四年級的時就需要去鄉里的小學讀書。由於我上學的年齡比較早，在村裡的時候成績一直是全班倒數第二，第一是個傻子。那時他們還擔心我讀書讀不走，對於我去鄉里上學還有些不放心，怕我被欺負。不過從四年級開始，一直到高中，我都算的上是成績好的那種人。

鄉鎮的學校離我家還有很遠，大人趕集都要走半個小時，更不要說我們小孩了。以前上學運氣好開班車的還會帶一程，但絕大多數時候是走路去上學的。夏天還好說，農村裡的人天氣熱的時候是起的很早的，那時都是早上喝點稀飯再去學校。冬天可就麻煩了，我們處於西北地區，天亮的特別晚，早上有很冷，我記得那時都是早上六點就起床，奶奶也不做飯，就學別人買了幾大箱泡麵放在家裡，每天早上泡一袋我吃了，然後送我到村子上面去和幾個大一點的小孩一起去學校。

我上小學的時候手電筒在農村還沒有那麼的普及，家裡就算是有也是那種上乾電池的，那種電筒電池用完就需要換，所以都是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拿出來用，更不要說給我們用做照明瞭。那個年代農村垃圾還比較多，特別是塑膠袋，我們去上學便是用塑膠袋裹在木棍上點燃來照明。因為剛好趕上計劃生育，我們那一代的小孩比較少，加上我一共四個人，兩個男的兩個女的，我是最小的一個，他們也就很照顧我，沒讓我拿火把。當時覺得早起打火把讀書是天經地義，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佩服當時的自己，伸手不見五指又那麼冷的天，我們幾個人盡然沒有一絲害怕。但也感謝那時後的不害怕，因為讀書是真的非常有用的。

到五年級的時候就可以住校了，學校沒有多大，只夠五六年級住校。我其實沒有多大感觸的，我父親母親又不在家，住不住校對於我來說都無所謂，加上很多同學都跟我一樣是留守兒童，便也就順理成章的開始了住校的生活。當然那時候還不知道留守兒童是什麼，這要到初中的時候才知道這是一個多麼帶侮辱性質的稱呼。

小學住校過後有一個好處便是可以每週拿錢了，那時我是一週十塊錢，在同學裡面算是拿的很多的了，可能是我父母覺得從我讀書開始就沒有陪伴我，心裡有些愧疚。學校有可以蒸飯的鍋爐房，我也是人生第一次擁有自己的飯盒，菜是自己從家裡帶，有時候帶些熟菜就在箱子裡面放一盆水，把菜放在上面，這樣可以吃差不多兩天，後面幾天就是吃家裡帶的鹹菜。有時候我奶奶趕集會來學校看我，說是給我送鹹菜來了，其實鹹菜下面會埋上雞腿或者其他肉，我讀書比較早，再加上個子長的特別小，奶奶怕直接給我送肉來別的同學看見會搶我的，於是便想了這麼一個辦法。

總的來說小學過的挺愉快的，同學們基本都是窮苦人家，也許是人以群分，那時沒有過多的想法，只是與父母的關係是越來越疏遠了。我們那片區域罵人喜歡把媽帶上，同學有時候罵我，我絕大多數時候無動於衷，甚至有時候希望他們多罵一點，罵狠一點。父母過年的時候回來我都是躲著他們的，我不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我那時候很想叫他們爸媽，可是他們在家的時候我從來沒有叫過，年過完他們走的時候我也很想他們留下來，畢竟是自己親生父母，但我從來沒有送過他們一回。

還記得那年非典，父母回來的比其他年份早，他們給我喂東西的時候，我則跑著躲著他們。我怕他們在外邊把疾病帶回家。

父母出去以後主要的聯絡方式就是我每週往家裡打一次電話，幸好那時剛普及座機，不然真的是一年才見一次面說一回話。父母在電話裡說了很多，我都是嗯幾聲就算了，但他們每次都會不厭其煩的問我同樣的問題，我真的覺得他們好陌生。直到我上高中的時候才能不怎麼害羞的叫出爸媽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