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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建築簡史(八):巴洛克(iii)

作者:由 海君 發表于 繪畫時間:2018-07-25

我感覺這事兒啊,越往下越說不完,很恐慌。

簡史這玩意兒,根本就不可能簡得了。

原本計劃今天這段是義大利最後一場,說完就要搬到法國去,但又發現這個時候條件還不成熟,法國在這段兒還是個弱雞,天天崇拜義大利,於是,還是得留在義大利繼續。

大概在公元1600年前後,歐洲站在了一個巨大的轉折點上。這個時間以前,我們基本上在義大利幾個城邦之間不用出門就可以把事兒都說完;但這個時間以後,義大利逐漸開始代表不了歐洲,文明的重心有點兒向北國遷移的感覺。這個潮流的開端,是法國的崛起。

法國其實1500年就崛起了,她本來也沒想崛起,一切都歸功於義大利。

中華民族的近代史很多時候都慘不忍睹,“百年屈辱”“列強環伺”等等詞語都不足以描述其慘狀;但是同學們,你如果再看一看朝鮮半島,你就發現,我們的鄰居其實比我們還慘。自從豐臣秀吉那些年開始,也就是說朝鮮半島自從我們的萬曆年間開始,一直到今天,都沒有揚眉吐氣、真正當家作主過。我們經歷的,她都經歷了,我們沒經歷的,她也經歷了。

如果你瞭解了朝鮮半島的苦衷,你就能體會義大利半島在歐洲那段日子是什麼滋味。我們應該說,每一個苦難深重的半島,都有一幫愛作死的弄潮兒。

歐洲建築簡史(八):巴洛克(iii)

1494年,城邦割據的義大利

義大利從黑暗時代一出來,就不是一個真正的國家,她是一堆小城邦:米蘭、威尼斯、佛羅倫薩、教宗國、那不勒斯等等。比如,羅蜜歐與茱麗葉他們家住的那個小鎮叫Verona,就在威尼斯,那個時候叫威尼斯共和國,它大部分時候是政權獨立的。也就是說,文藝復興前後這一兩百年裡,半島上的小城邦國們都互不統轄,雖然同文同種,但早已分崩離析、禮樂不修。在如此歷史背景下,所有義大利城邦們卻驚人一致地走著一條清奇的文藝路線:重文輕武,花樣炫富。羅馬神殿頂上做了個球,直徑43米;佛羅倫薩就做一個44米;羅馬反手又做一個41米,二拼一。就像幾個小夥伴坐在一起鬥地主,佛羅倫薩出一個布魯內斯基,威尼斯出3個伯利尼,教皇說哈哈哈炸彈,我出布拉曼忒+拉斐爾。小夥伴們正玩兒得過癮,米蘭突然把法國叫過來,說乾爹,就是他們,不讓我玩兒。法國二話不說,衝上去,把牌桌掀了:都別玩兒了,賭資沒收。

這個時候,西班牙說,別介啊,小孩子們玩兒,大人插手就不對了,你插手那我也插手,賭資交出來。於是,法國與西班牙在義大利的領土上你來我往打了半個世紀的仗。打的過程很糾結,沒有誰是正義的,也沒有誰是邪惡的,總之,用馬基雅維利的話來說:狗咬狗,一嘴毛(Wars don‘t just go away, they are only postponed to someone else’s advantage);用我黨無產階級革命家的話來說:帝國主義之間的戰爭都是狗咬狗的戰爭。打完的結果是西班牙成了歐洲一霸,法國崛起不再鬆散,義大利卻更鬆散了。

這場拉鋸戰中,法國出了一位文藝青年型國王,叫作弗朗西斯一世,他一方面人夠狠、下手黑,無情地欺負義大利的軟弱,另一方面又在義大利的藝術範兒面前有著發自內心的仰慕與自卑,如同所有表面已崛起,但內心仍未崛起的民族一樣,一到國外,就表現得張揚卻又不知所措。最後,他把達芬奇裹挾回去法國了,達芬奇一臉懵逼,說關我什麼事兒?他感覺自己這把老骨頭恐怕得散在法國,於是連忙捲了《蒙娜麗莎》上路。

這是法國在藝術上試圖追趕義大利的標誌性事件,從此,法國建築史上慢慢開始出現大咖級人物,在建築上的民族自尊心也逐漸被提上日程。剛開始,都是一些法國土生土長的藝術家,跟隨部隊跑到義大利看了幾眼,回來學著人家的文藝復興模樣在家裡造樓,由於形似神不似,往往發生一個教堂下半截是哥特風的臉面,上面突然畫風一轉,出現幾個Corinthian order的柱子抬著一個三角楣頂,讓人十分尷尬。就像這樣:

歐洲建築簡史(八):巴洛克(iii)

後來,達芬奇的晚年生活基本上都在嘲笑法國的這類建築中度過,天天打臉,被法國同行恨死了。

直到他死了幾十年後,才出來一個叫做菲利伯(用臺灣腔讀bei,二聲)得羅姆(Philibert de l‘Orme)的人,堪稱法國人自己的宗師。這哥們兒知道義大利玩兒文藝復興調調已入化境,追是追不上的,決定彎道超車,就好比賈會計知道要搞汽油機的法拉力是永遠搞不過義大利的,只好選擇搞電動的法拉弟。得羅姆做了很多嘗試想把文藝復興與更古典的東西糅合一下,弄出來一種法國自己的調調,他基本上算是成功的,但問題是沒有人繼承他,而他自己造的那些建築到今天又七零八落,沒保留下來,所以連法國人自己都不太知道他,香火就這麼斷了。

歐洲建築簡史(八):巴洛克(iii)

得羅姆的Anet城堡殘留

得羅姆死後,又過了好幾十年,法國才真正出了一位震古爍今的宗師級人物:弗朗斯瓦忙撒(François Mansart)。忙撒強大到什麼程度呢,就是今天連柬埔寨都有他的痕跡,我從前在中國東北住過的房子也有他的印跡,就更不用懷疑他一人影響了法國與歐洲北部許多地區未來幾個世紀的建築元素。忙撒生於1598年,這會兒,世界已經到巴洛克了。所以,我們費了許多力氣,總算幫法國接上,到了巴洛克。

然而,事情並沒有完,義大利那邊兒,1598年也出生了大人物。好了,終於我們要說巴洛克的化身、又長壽又終生燦爛的人:伯尼尼(Bernini)。

伯尼尼出生於那不勒斯,從小就是神童。20歲不到,就成了大師,除了我最喜歡的阿波羅與達弗妮,比如他23歲那年雕了一個“對Proserpina的強暴”:

歐洲建築簡史(八):巴洛克(iii)

The Rape of Proserpina

我們知道,伯尼尼這個小夥子從小就喜歡創作這種“霸王硬上弓”型別的題材,阿波羅與達弗妮那次也是。這次,基本上劇情是說,Proserpina是一個遠近聞名、人人垂涎的仙女中的美少女,頭髮亂蓬蓬那位猥瑣大叔叫Pluto,是陰間之神(有點兒閻王爺的意思),他也很喜歡Proserpina,當然他透過正當手段是沒有辦法撩到美少女的。剛好有一次神仙界的大哥宙斯批准猥瑣大叔去壁咚小仙女(古希臘的神素來不靠譜,最喜歡搞這種惡作劇)。於是,風和日麗的一天,蒲公英花絮在柔和的陽光裡飛舞,勤勞的小蜜蜂們穿梭於花叢中,天真無邪的Proserpina與小夥伴們採著鮮花唱著歌。突然,猥瑣大叔從天而降,就像東京地鐵上只穿了一件浴袍的怪蜀黍一樣,猛然拉開衣帶:surprise!然後,就出現了上圖的一幕,Proserpina被潛規則了。

真是禽獸啊。

23歲的伯尼尼把這事兒雕刻得多麼細緻入微:

歐洲建築簡史(八):巴洛克(iii)

猥瑣大叔鹹豬手

唉。

伯尼尼25歲那年,教皇厄本八世登基,伯尼尼從非主流藝術家正式升級為體制內人民藝術家,其意義堪比郭德綱上春晚。厄本八世第一件事情就是讓伯尼尼在聖彼得教堂做一個銅製的帷幕,這個工作,花了他十多年:

歐洲建築簡史(八):巴洛克(iii)

上圖這張照片中四條腿的帷幕,就能以單個場景概括巴洛克建築的調調。它的光與影、厚重的雕刻與主題、神幻的氣氛,無一不開宗立派。這一場面,就是巴洛克的化身。

31歲那年,伯尼尼登上人生巔峰,因為馬登諾(Carlo Maderno)死了。他年紀輕輕跨過幾十個資歷、年齡遠在自己之上的文藝復興老男人,當上了聖彼得教堂的總建築師。這個難度就好比郭德綱31歲跨過馬季姜昆馮鞏牛群侯耀文當上中國曲藝家協會主席。因為這個時候,還有幾十位耄耋之年的老藝術家正瞄著聖彼得教堂總建築師的位置,他們當中不乏歷史上響噹噹的人物,可惜命運安排他們與伯尼尼生活在同一個時代。

藝術家這份職業,最重要是要活得長,不然很容易功虧一簣。郭德綱說,四個說相聲的對著罵街,最後你把其他三個人熬死了,你就是相聲藝術家,他們在土裡,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歐洲歷史上基本也遵循這個規律。

人類史上最多大師合力建的樓—聖彼得教堂

聖彼得教堂看面相就是不平凡的,它的大門朝東開,而不是歷來的朝西。

首先是彼得的墓在地基下面,讓這塊地皮有了仙氣,後來真正大興土木是從布拉曼忒(Donato Bramante)開始的。布拉曼忒是文藝復興建築達到頂點的標誌人物,長期霸佔著羅馬的話語權,他為聖彼得教堂定了調,做成一個希臘十字佈局:

歐洲建築簡史(八):巴洛克(iii)

Bramante, Greek Cross Plan

但是,施工沒幾年,布拉曼忒死了,享年70歲。

然後接手的人是拉斐爾(Raphael),這位無需介紹,與達芬奇、米開朗基羅三人一起長年在藝術史上霸屏。拉斐爾當時只有30歲,比後來的伯尼尼還年輕氣盛,他覺得要搞就搞大,於是變成了希臘十字加長版:

歐洲建築簡史(八):巴洛克(iii)

開工沒多久,拉斐爾也死了,享年37歲。所以啊,郭德綱老師又說對了。我們常常都避不開的文藝復興三老: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其中拉斐爾年紀最小,這三人都同時活著的時候似乎有一小段時間全生活在羅馬,但這個時刻達芬奇與米開朗基羅都很牛,相互瞧不上,然後拉斐爾年紀太小,被他們倆同時瞧不上,所以,三個人雖然可能住在隔壁小區,遛狗都能撞上,但應該是從來沒有一起坐下來鬥過地主的,等到拉斐爾當上總建築師名聲大噪,達芬奇已經被抓去法國了。

然後,仗就打到了羅馬,我們前文說到弗朗西斯一世與他的西班牙對手在義大利半島你方唱罷我登臺。這次兵荒馬亂地搞了二十多年,教堂基本上沒好好施工過。最後謝天謝地仗打得差不多時,教皇左右看看,發現這麼多年過去,時光流逝,楊柳岸曉風殘月,米開朗基羅竟然還硬朗地活著。老頭兒已經七十多了,被教皇推上去當總建築師。米開朗基羅原本已經處於半退休狀態,終日在家含飴不弄孫,沒想到風燭殘年隔了二十多個春秋最後又接了拉斐爾的盤。不改設計方案,能叫著名主創建築師?

歐洲建築簡史(八):巴洛克(iii)

Michelangelo, Greek Cross Plan

同學們,我們要認識到,這幫人,從頭到尾都在做著一件房地產開發大忌的事情:施工到一半重新改方案。這樣做,一方面成本控制簡直陷入黑洞,沒有不虧的,另一方面結構的一貫有序狀態遭到破壞,建築質量上往往會出現按下葫蘆又起瓢的紕漏。不信,你可以問問金邊那幾個中途縫縫補補又三年的樓盤,看看小夥伴們心裡苦不苦?

但聖彼得教堂還是可以造下去,為什麼呢?因為成本問題上,它是教皇的直屬專案,不考慮成本;建築問題上,它有整個時代最優秀的大咖在當總建築師。

米開朗基羅後來竟然又活了16年,真把事情做成了。

然後馬登諾接手,在東面續了一段,還是改成近似拉丁十字的佈局。

馬登諾也垂垂老矣,31歲的伯尼尼最後接盤,他在東面前臉正對的延長線上加了一圈走廊,形成著名的St。Peter’s Piazza圓形廣場。於是,有了我們今天看到的氣勢恢宏的聖彼得教堂最終成品。

整個專案花了160多年。

歐洲建築簡史(八):巴洛克(iii)

教堂穹頂往東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