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人族鎮守使

“燧人以火紀陽也，陽尊，故託燧皇於天；伏羲以人事紀，故託羲皇於人，蓋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也；神農悉地力植谷，故託農皇於地。天、地、人之道備，而三五之運興矣。”——《尚書大傳》

“此番幽冥入侵，我大唐十道三百六十州無一倖免！”

太宗皇帝幽幽長嘆一聲。

“就連朕也去那冥司走了一遭。”

殿中突然竄進一股寒風，吹滅了房間中大半蠟燭，整個大殿頓時變得昏暗起來。

“敢問陛下尊諱？”

孫圓緣突然記起派玄奘西行求取真經的唐王李世民也曾被鬼卒勾魂，幸好生前為唐朝舊臣的崔判官偷偷在那生死簿上填了一筆，這才因禍得福延壽十載。

“李世民。”

那唐王先是愣了片刻，然後才緩緩道出三個字。

“怎麼可能？！”

當初師父四人取經足足用了十四年，那唐王彼時就已經壽命無多，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我知道你心中的疑惑？只是此事牽扯甚大，不方便說與你聽。待見到人族鎮守使時，你自會知曉！”

“人族鎮守使？”

孫圓緣十分確定那西遊記中絕對沒有任何關於人族鎮守使的記載，眼中的疑惑更重了。

唐王並沒有解釋什麼，而是面色凝重地講起了人族的歷史，

“上古時代，我人族靈智未開，加之天生體弱，往往壽不過百。”

“那時的莽荒大地之上，妖族縱橫野獸肆虐，我人族便只能淪為他們的口糧，在夾縫之中艱難求生。”

“幸好先有燧人氏鑽木取火，人族不再懼怕野獸；再有伏羲氏始畫八卦，創造了人族的修行法門；後有神農氏斫木為耜，揉木為耒，人族方得繁衍生息。”

“即便如此，弱小的人類依舊無法抵抗妖族的侵襲，妖兵所過之地寸草不生，哀鴻遍野。”

“天道不公竟至如斯！”

陳子昂從未想過如今強大的人族竟還有著這般屈辱的歷史，一旁的孫圓緣倒是面色如常波瀾不驚。

“五帝乃鑄九鼎分於九州，又興大城九九八十一座。十幾代先賢的嘔心瀝血之下，人族方才在這天地之間有了一席之地。”

太宗皇帝的聲音微微顫抖，似是感於人族自強不息，終是逆天改命。

“可好景不長，有神諭自天而降，要我人族定期生祭活人！”

“起初沒有任何人把那神諭放在心上，只以為是妖族耍的花招。可幾日之後，九鼎相繼被毀，那八十一座人族雄城也僅僅剩下二十四座。”

“後來一個金色的巨大虛影出現在廢墟之上對我人族下了最後通牒：七日之後，再來收繳貢品。若是依舊冥頑不靈，毀掉的就不再僅僅是城池了。”

孫圓緣握起的雙拳不斷髮出關節的脆響，當初花果山一脈同樣是被要求奉上靈韻。

“第一日，有人出城遠遁，在滾滾天雷之下齊齊化為飛灰。”

“第二日，有披甲之士以箭射天大罵不止，巨大的金色手掌從天而降留下一地的模糊血肉。”

“第三日，有高冠博帶之人攜牲畜不計，祭祀天地求上蒼憐憫。無果，以頭搶地而亡無一人苟活。”

“第四日，有妖人禍世，欲焚城自戕，亂民從之，數城毀之一炬。”

“第五日，一人於城門處不飲不食，民皆從之。”

“第六日，人族死者過半。”

“第七日，生者十不存一。”

“待天神下凡之日見此種種，害怕人族就此滅絕，不敢竭澤而漁這才立下約定。”

“人族不必向天庭供奉生祭，但是要讓仙佛在人間傳教，這便是後來的佛道二教。信徒會貢獻自己的信仰之力，而仙佛也會對信徒有所庇護。”

太宗皇帝走到二人跟前，目光炯炯直視著那兩雙年輕的眼睛。

“我人族今日之興旺不在城池之險峻，不在兵戈之銳利，而在那每逢劫難挺身而出不畏犧牲的英雄。”

“子昂，你的爺爺便是這樣的英雄。”

陳子昂眼圈一紅，頓時說不出話來。

“那率眾絕食之人，你雖未曾見過，但是他與你關係匪淺。”

孫圓緣思來想去也不知道是誰。

“那人便是你師父的二師弟，也是我的先祖。這次撤軍便是他老人家的授意。”

長安城內一片縞素，大唐太宗皇帝的聲音飄蕩在大明宮深處。

“我大唐上將軍陳子云於昨日申時三刻因病去世。”

“陳子云老將軍戎馬一聲，戰功赫赫！自朕即位起，陳將軍破東突厥，滅高句麗，後又鎮守北疆十餘載。”

“追賜陳子云將軍太尉，揚州太守之職，諡號貞武。”

“今天朝廷又痛失一名肱股之臣，朕心中很是難過，自明日起罷朝七日。”

三岔路口，一身鎧甲的蘇定方對著孫圓緣抱了抱拳：“以後子昂就託付給你了，還望看在老爺子的份上多加照看。我們山高路遠，有緣再見。”

一語言罷，蘇定方飛身上馬，頭上的白色孝帶迎風飛舞。只見他馬鞭一揮，黑色的駿馬昂起頭向著夕陽落處一聲長嘶，厚重的馬蹄攢動揚起陣陣塵土轉眼消失於道路盡頭，其後整整一千匹戰馬緊緊跟隨也疾馳而去。

兩個少年走在長安城外的土路上，一個面無表情，一個滿臉悲傷。

“爺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我還是忍不住。”

陳子昂突然停下腳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哭吧，我在。”

地上的少年抬起頭，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孫圓緣：不高的個子，蓬鬆的頭髮隨意地披散在額頭上，毫無特色的五官唯有一雙清亮而深邃的眼睛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

陳子昂抱著孫圓緣的大腿抽泣了起來，哭聲漸漸變大，淚水也從眼角傾瀉而出。

“哇~”

悲傷從胸腔深處一下子湧了出來，連同那些不敢觸及的記憶。

孫圓緣伸出手，緩緩地放在他的背上，慢慢地輕輕地拍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出一雙手，一襲白衣，一對亮晶晶的眼睛。

哭泣中的少年感到背上的拍打變得輕柔而不再遲疑，再無一絲顧忌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很嫉妒你，至少你還記得那個人的模樣，氣味。”

孫圓緣看著痛苦的少年，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念頭，這一切最終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