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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被解救的姜戈》實際上戳破了一種社會意識形態建構方式的虛偽性

作者:由 枕水 發表于 歷史時間:2021-07-10

電影《被解救的姜戈》實際上戳破了一種社會意識形態建構方式的虛偽性

《被解救的姜戈》這部電影講了這麼一個以美國黑奴時代為背景的虛構故事:黑人姜戈在被奴隸販子押送的途中被來自德國的賞金獵人舒爾茨解救併成為自由人。從此和舒爾茨結為合作伙伴以“殺白人掙錢”為生,期間姜戈在舒爾茨的幫助之下,找到了自己當年失散的妻子希爾達的下落,她此時正在莊園主坎迪的手裡。於是姜戈與舒爾茨喬裝為奴隸商人的身份到坎迪的糖果莊園想要買下希爾達,但最終坎迪在自己忠心耿耿的黑人老管家史蒂芬的幫助下,識破了舒爾茨定下的計謀。舒爾茨將坎迪當場殺死,自己也死在亂槍之中。姜戈被坎迪的手下抓住後逃脫,返回糖果莊園,大鬧一場後救回了妻子希爾達,從此兩人拿著證明自己身為自由人的檔案浪跡天涯。

情節就是這麼個情節,這種電影主要欣賞的還是精美的畫面和刺激的槍戰打鬥場面,以及老戲骨克里斯托弗·瓦爾茲的表演,當然還有昆汀一貫的血漿四飛的電影風格。說起來克里斯托弗·瓦爾茲和昆汀也算是老搭檔了,上一次瓦爾茲就是出演了昆汀導演的《無恥混蛋》中德國軍官的角色,在片頭貢獻了一段可以寫入電影史的審問表演,並以此拿到了奧斯卡最佳男配的小金人。

說遠了扯回來,在《姜戈》這部電影中,有幾個或者說一類極富戲劇張力的場景值得單獨拿出來好好說說。那就是當姜戈以一個自由人的身份出現在當時的美國社會之中時,對當時的旁觀者所造成的一種意識形態層面上的衝擊。比如說當姜戈騎馬進入美國小鎮時,招來了鎮中居民的注目禮,因為他們“從未見過騎著馬的黑人”。還有當姜戈作為一個黑人,以奴隸商人的身份進入坎迪的莊園時,被莊園裡的黑奴們以羨慕嫉妒恨的複雜眼神注視著的時候。

可以說整個影片裡,關於這種意味深長的情節設計還有很多,共同的敘事路徑就是:一個不是奴隸的黑人突然闖入-給其他人造成文化衝擊-其他人接受/內心拒絕接受但表面上接受/經過一番拮抗之後接受。後者比如姜戈進入糖果莊園時,在舒爾茨反覆解釋了姜戈是個自由人,“他應獲得和我同樣的待遇”之後,姜戈得以和莊園主坎迪坐在同一張宴會桌上與坎迪交談,並可以自由的反駁坎迪的觀點。

而同為反種族歧視的電影,與《姜戈》截然相反的敘事路徑設定則出現在《炎熱的夏夜》和《綠皮書》中。在《炎熱的夏夜》裡,黑人偵探在調查案件時,即使已經亮明身份並且體現出自身價值,但仍然不為當時的社會所認可和接受(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在《姜戈》中,莊園主坎迪則表現出願意接納姜戈的態度,甚至在宴會上說姜戈“十分出色”),仍然被處處設限。而《綠皮書》裡這個反差則體現得更為明顯,一個黑人鋼琴家,即使已經從事著鋼琴演奏這種高階職業,擁有著遠超普通人的財富與名聲,但在酒館中卻仍然得不到與他的白人僕從相同的待遇(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在《姜戈》中,姜戈可以和舒爾茨得到相同的社會服務,比如共同住宿,一起在咖啡廳裡邊喝咖啡邊商量事情等等)。

我們可以從無數個角度對這一有趣的現象作出各種不同解讀。比如反者道之動,在最極端的環境裡反倒可能出現最徹底的反例,這幾乎可以用一個太極圖來概括了。再比如當意識形態規訓出現內在的邏輯矛盾時應如何處理等等。而我所關注的則是這一敘事的背後所折射出的荒謬性。

《姜戈》這一敘事其實隱含了一個荒謬的觀點:既然姜戈作為一個法律層面的自由人,就可以被這個社會所接受,受到與白人平等的待遇(當然這裡要忽略掉舒爾茨的保駕護航,正如《綠皮書》裡唐需要僱傭託尼為其保駕護航一樣)。那麼這就意味著這個社會其實是公平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在《姜戈》的影片設定裡,這一現象的內在敘事其實是:即使你是一個黑人,在那個販賣黑奴合法化的社會里,“只要”你成為自由人,那麼同樣也會和白人一樣,得到社會的公平對待,享受遠高於黑奴的尊嚴。

而這其實是在說,在那個社會里,其實根本不存在種族歧視。在那個社會里唯一存在的不公是奴隸制而不是黑奴制,而之所以所有的奴隸都是黑人,只是因為各種其他的客觀原因罷了。如果辯護者願意,他大可以舉出同一歷史時期下若干白人奴隸的例子以支援他的觀點。

對這一觀點,《姜戈》還給出了一個有力論證:在影片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質疑或拒絕承認過姜戈的自由人身份。沒有人會說:“黑人天生就不配是自由人,所以姜戈的自由人身份是偽造的”,也沒有人說:“我不承認這一法律,即使法律層面上姜戈是個自由人,我也要將姜戈當作黑奴對待”。甚至在影片中還有一個很有趣的角色,坎迪的黑人管家史蒂芬,他甚至還有管理莊園中黑奴的權力。

所以作為那個時代的黑人,你又有什麼可抱怨的呢?奴隸制度又不是隻針對你們黑人的,它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要怪只能怪你們黑人不努力,不信你看看姜戈,人家作為一個黑人,只要“透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了自由人,那麼我們同樣會將其和白人同樣看待。

如果要對這一觀點作出反駁,有一種反駁方式是指出姜戈其實並不是“透過自己的努力”而獲得的自由人身份,他的自由人身份實際上有賴於德國人舒爾茨的幫助,舒爾茨在影片中實際上扮演了一個“機械降神”的角色。然後還可以進一步指出,在那個時代根本不可能有黑人能夠“透過自己的努力”而取得自由人身份,並且即使黑人取得了自由人身份,也必然會被重新變為黑奴。一個證據是在影片後期,姜戈被糖果莊園的人抓住之後,他們並沒有在意姜戈究竟是不是自由人身份,而是自然而然的將姜戈當成奴隸看待。

但這種反駁方式並不是最有力的角度,一個最有力的角度其實是從一開始就指出這種敘事手法本身的荒謬性。因為這其實是一種社會意識形態建構的方法論,是一種虛偽的、為社會不公平制度進行辯護的方式。這種方式的具體做法就是,在一群受到不公待遇的人群裡,找出或樹立或製造出一個成功的典型,這個典型能夠反駁一切這個人群對於不公待遇的質疑,從而將問題的焦點轉移到這個群體的內因上。

比如說,一旦有人提到女權問題,立刻就會有人指出我們這個社會上同樣存在女企業家,女高官,以此證明我們沒有歧視女性。一旦有人提出城鄉發展不平衡問題,立刻就會有人指出在沿海浙江一帶一些富有的鄉村,村民享受的生活其實要比很多內地的三四線小縣城的生活都好的多。一旦有人提出寒門難出貴子,立刻就有人拿出個別考上重點名校的貧民子弟作出反駁。甚至說到中國古代階級固化,就有人舉出名相張居正的例子說明古代其實階級流動也很順暢。等等等等……

在這裡我選取的是奧巴馬的例子,奧巴馬作為一個黑人,他執政的八年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推動了美國的種族平權問題?甚至說,在奧巴馬執政時期,美國的種族平權運動究竟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奧巴馬的內閣裡用了許多黑人面孔,奧巴馬本人也以黑人自居(其實是八國混血),這在很大程度上鼓舞了美國的黑人。對此我們當然無可否認。但除此之外,我們要問的是,作為一個黑人總統這個符號的本身,到底是為了證明美國已經消除了種族歧視呢?還是為了掩飾美國的種族歧視現象?亦或者這兩個疑問其實是同一個?

那麼這裡就又帶來一個新的問題:奧巴馬在美國的社會符號中,扮演的究竟是姜戈的角色?還是史蒂芬的角色?具體來說,奧巴馬的符號究竟是“只要黑人努力也會和白人一樣被社會一視同仁的接納”,還是“只要你忠誠努力的為白人階級賣命,那麼就會享受到更高的待遇,更優越的特權,從而可以居高臨下的壓迫那些黑奴”

……呢?

標簽: 姜戈  黑人  自由人  舒爾茨  坎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