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島（十）

石頭島除了石頭多，風還特別大，島上的漁民的面板是那種健康黑油黑油的，那是長期受海風和烈日暴曬的傑作，年紀大的漁民除了有瘦削的身材還有皺褶頗深的皺紋，那皺紋裡從外面上看，迴路很多，彷彿經歷了不知道多少大風大浪，風吹雨打，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座人體雕像。如果靠上前去，老漁民如果覺得你沒有惡意，便會時不時得咧開嘴開朗地笑出聲來，從嘴裡露出與他們膚色極不相稱的白牙，身上夾雜著濃濃的菸草味和些許的魚腥味。這在島內隨處可見。因為風大的緣故，即便是在炎熱的夏天，躲在或走在房子背影的地方也絲毫覺察不出太多的熱，倘若在晚上，在南北朝向的石頭厝裡，不用電風扇和空調也能舒服得過完一整個夏天，這在大城市裡簡直匪夷所思。

在漁民豐收的季節，每戶家裡都會分到不少的海貨，在冰箱還沒普及的海島上，大部分家庭都會在吃不完的海貨放在大塑膠桶裡，撒上一層稀薄的粗鹽醃起來，有的乾脆就晾在房子旁邊的石頭上，憑著那風和烈日把海貨吹乾，變成魚乾，如果想吃的時候再拿去蒸，也是一道鹹鹹的美味。煮飯的灶具是那種大大的土灶，上面放著一口大大的黑鍋，因為是燒乾草和木柴的緣故，每過一段時間都要那鍋底都要結上一層厚厚的鍋底，漁民就要把那大黑鍋端起來倒過來放在院子裡，用鋤頭在鍋底來回刨著，褪去那厚厚的部分。石頭厝房子外面都會帶著一個個大大的煙囪，每到飯點，每個村子的上空都會飄著或多或少的濃煙。

石頭島過節的食品都有共性，因為它的自然資源限制小麥水稻極其稀少，花生地瓜比較多，因此它的特色小吃基本都離不開花生地瓜的影子，地瓜從地裡拿回來後，容易發黴，他們便會在家裡堆起小土堆，然後把吃不完的地瓜往土堆裡塞，要吃的時候才從土堆裡把地瓜拿出來，有的實在是多，便把地瓜削皮，切成片狀曬成地瓜幹，放在大缸裡便於儲存。因為石頭厝裡的構造實在太簡陋，平時還要防著老鼠，即使放在缸裡的食物，上頭也要拿著厚厚的木頭壓著，但老鼠餓起來也急啊，再厚的木頭，在他們週而復始的不斷磨礪下，也能穿個孔進去覓食。漁民有的實在沒辦法，便會把食物放在麻袋裡系在樓板橫樑的間隙處，無疑增加了老鼠覓食的難度。地瓜煮熟了剝了皮可以跟麵粉混雜著，在石頭槽反覆捶打，便會出來黏黏的地瓜皮，那地瓜皮裡可以包瘦肉、蝦、紫菜、包菜、芹菜、酸筍之類的餡料做成鹹時，還可以包糖和碎花生仁進行油炸做成時來運轉，有的還可以把地瓜皮和花生調成糊狀煮著吃，加點用自家花生炸出的花生油，那味道真是美味極了，那是大自然對辛勤勞作的漁民的一種饋贈。

阿三那輩的老人對生老病死有一種倘然的接受，因為在他們的父母那裡，阿三學會了死的自然，阿三曾告訴村裡人，父親走後，母親身體也逐漸衰弱下來，但是幾個兒子都覺得母親都不會這麼快離他們而去。直到有一天母親安靜得躺在躺椅上，問阿三她得墳墓弄好了嗎？阿三才跟兄弟幾個通氣，上山把他們父親的墳墓修整了一番，騰出了一個位置，未來放母親的棺木，安排妥當之後，阿三才樂呵呵地跟母親彙報，母親聽了嘴裡咧著笑，沒想到第二天就安詳離去，這在阿三看來，死是一件幸福的事，只要安排妥當，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對於生病阿三幾個兄弟也極少去醫院，他們相信自己有天生戰勝疾病的能力，最多吃幾味在山上採的中藥，要不然就是靠自然免疫，有時候阿三覺得自己每天都在海上或在地裡，根本就沒時間生病，而且看病買藥除了麻煩不說，還要花錢，這對他們來說也是捨不得的，也有可能他們大都都有對赤腳醫生不太信任，他們更相信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偏方。

石頭島還沒執行火葬的時候，按風俗是土葬的，過了60歲的老人都會提前叫木工師傅到家裡幫他們打造合適的棺杶，那師傅會極其認真，到每戶老人家裡都會仔細量著尺寸，但是這個不是絕對因素，師傅還得考慮壽衣和放其它物品的位置，因此那棺杶都比真人的尺寸大很多，根據自己的經濟情況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木材，一般都比較厚重，以體現死者為大的含義。做完之後，便會上漆晾乾，蓋上塑膠袋立在院子裡，給人以古怪陰森的感覺，老人們也會提前拍好照片，放在自己的身邊，好讓打理後事的人方便，不給後人留下額外的麻煩。他們處理這類事情覺得是極普通的一件事，這在外人看來也可以算是一種樂觀通達吧。

這也算是石頭島的一些有趣的風俗習慣，阿香就是嫁到這樣一個島上，跟她有山山水水的老家有很大的區別，那邊是山，這邊是海，山和海相遇會衍生什麼樣的事了，或許也只是那個年代萬千家庭結合的一種方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