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前的位置:首頁 > 美食

嚐嚐《老味道》

作者:由 趙二 發表于 美食時間:2022-11-25

汪曾祺先生有一本書,名叫《老味道》。

版權頁之後的第一頁,有一幅小插畫,畫裡配著先生的幾句話:“活著多好啊。我寫這些文章的目的,也就是使人覺得,活著多好啊!”。

這句話出自先生今生最後一篇文章,篇名就是《活著多好啊》

活著多好啊!活著就是山,是水,是陽光,是空氣,是天上的雲彩,是地上的泥土,物與我同在,江山共適,這才是美妙的人生。

前幾天群主發了我寫的《你看你看,那些破碎的人生》,在那些故事裡,我得出的結論就是人要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這世界上有那麼多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如果沒有了生命,什麼都沒了,到了下面,頂多吃點親戚朋友供養的元寶蠟燭,想想就可憐。

言歸正傳。《老味道》分為四個篇章

《老味道》的第一篇,寫的是“雲南味兒”。講的是西南聯大時期,先生在昆明的那段經歷。

西南聯大是1938年到1946年間,當時幾所國立大學為了避戰,組成聯合大學並遷往昆明辦學的一個特殊階段,有很多歷史名人涉及其中,其中就有先生的老師,沈從文教授。當然也就有很多故事可以講。諸位若是有興趣,可以抽空看看這段歷史,非常有意思。

先生切入的角度,是日常的飲食。

他講到了昆明街巷裡那些大大小小的茶館,講到了雲南土產的各種果品,講到了滇南那些有名的菜式,也提到了昆明城裡頭那些知名的館子,最後還把米線和餌塊拎出來單獨講了一章。

恰好,我在昆明也遊蕩了一年。

那一年裡,我吃了無數碗加了各種蓋頭的米線,無數份的各式餌塊,吃過汽鍋雞竹蓀雞油淋雞,吃過牛肉片羊肉湯宣威腿,吃過羅非魚石鍋魚糊辣魚,也吃過雞樅菌羊肚菌青頭菌,頭一次見識到了韭菜原來可以烤著吃,也發現所謂的雞翹其實就是雞屁股。真的是長了好多見識。

先生在昆明吃過的那些品類,我基本都去品嚐過。

在這裡,我特別想要提到的是牛舌。

先生說昆明人把牛舌稱為“撩青”,撩妹的撩,青草的青。這個詞特別有意思,也特別形象,想象一下,牛吃草,用舌頭,把青草撩到嘴裡。是不是很有畫面感呢

但是我在那裡也有些日子,吃過大大小小館子無數,卻從未聽過這個稱呼。想來應該是當年才有的一個雅號吧。

我第一次見到牛舌,其實是在電影裡。許鞍華導演在她2011年出品的《桃姐》裡面,用一個長長的片段,很詳細的展示了桃姐如何為梁家少爺煮牛舌的場景。

鍋裡先下油,再依次放蒜片、薑片、八角、大料、桂皮、草果、蔥段,一步一步,非常明確,條理清晰,動作嫻熟。樸實的桃姐用最尋常最無華的烹飪方法,烹製出了這道特別富有感情的牛舌。

食物是最能間接體現真實情感的東西,也正是因為這份牛舌,這部電影在我心目中,從還不錯,升級成了真心好看。

那以後,我就一直想要來一份這樣的牛舌。只是後來吃過那麼多的牛肉館子,從來也沒有找到這樣的牛舌。

所以後來我學會了自己做。

《老味道》的第二篇,是“老味兒”,倒也不是說古老的味道。汪先生出生於1920年的江蘇高郵,逝於1997年。77年的人生路程。讓他的身上,沾染了許多獨特的“味兒”,正是這些味道,成就了獨屬於他自己的“老味兒”。

在這一篇裡,先生提到了茶味,苦瓜,鹹菜,四方食事,食之五味,以及昆明的菌。

我的閱歷淺,吃過的食物也少。不過“老味兒”中提到的諸多味道,卻都是沒有錯過的。

比如苦瓜一節。

先生提到他是從石濤的畫裡認識的苦瓜。一直沒有真正的見過。直到隨著西南聯大到了昆明,他才真正的認識了苦瓜。

但是文章到了這裡,有個挺有意思的錯誤。先生說在昆明見到了苦瓜,他一看,原來就是癩葡萄啊!

江浙一帶有一種植物,叫做金鈴子。有些地方叫它癩葡萄,我家鄉稱它為痢刺瓜。小時候外婆有種在後院,陽曆的七月到八月是它的成熟季節。沒熟的時候和苦瓜真的是一模一樣。青皮,瘤狀條紋的凸起,看著就不是什麼正經貨色,和我一樣。但是等到成熟了,表皮變成金黃色,偶有裂開,就能看到肚子裡的紅瓤。紅黃搭配,總是讓我很饞。

那紅瓤,是種子外面包著的一層內果皮。味道是甜的。也不膩人。吃起來很香。但是一個果子裡面也就那麼點種子,那麼點的紅瓤,根本吃不爽。

但是它真的不是苦瓜。從生物學分類上來說,它和苦瓜其實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其實就算到了現在,還是有很多人以為苦瓜和金鈴子是一家的。

前兩天我在朋友圈裡發了個金鈴子的圖,還有人說不就是苦瓜嗎。

有一句話叫做: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過去的人不認識,現在的人一樣不認識。

先生又提到鹹菜。

這裡的鹹菜,說的是我們平日裡吃的醃製的蔬菜。比如醃的雪裡蕻,寧波人叫做鹹齏。醃的韭菜花,在南方我還真沒見過這個。醃的蘿蔔,我們有很多種醃蘿蔔的辦法。中國人在如何儲存吃不完的新鮮菜品上,從來都有的是辦法。

說到這些,我又想起前些日子寫的鹹菜。我媽去年底做的鹹菜沒有了往年的味道。想來是和她的身子虛弱有關。那一口鹹菜的酸爽,對我來說,就是一輩子的回味,永遠難忘。

《老味道》的第三篇,說的是“家鄉味兒”。就兩篇文章,故鄉的食物和故鄉的野菜。

這兩個題目真的是每個人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的。先生在食物一文中,講了故鄉的炒米,端午的鹹鴨蛋,慈姑湯,塘鱧魚以及螺螄鵪鶉之類的,各種家鄉常見的時令食材。

那是他的高郵,就在“煙花三月下揚州”裡面要下的揚州,與我們所在的寧波,其實並不遠,所以在食物上,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比如說炒米,是用糯米泡發,瀝乾,再加油翻炒。炒到焦黃,用個罈子存著。想吃的時候,倒些出來,熱水泡泡開也就能吃了。

不知道先生有沒有到過我的家鄉。我這兒,有一道特別的美食,名叫炒米飯,也叫姜米。也是米粒翻炒,也是日常存著,也是要吃的時候熱水泡開。不同的是我們加了薑片,暖胃活血用的。

不過食物一文中也提到這麼一段話,叫做“佐以醬姜一小蝶,最是暖老溫貧之具。”,文言文讀起來不是很好理解,反正就是說吃炒米的時候,配上了姜。這麼看來,連配姜這一步,都是一致的。可見食物的互通性還是很強的。

食物一文也提到鴨蛋。

高郵的鴨子和鴨蛋都特別的出名。從前去到江蘇,看到的所有特產商店裡,貨架上總是少不了高郵鹹鴨蛋。汪先生也說每當他對人講到籍貫,總是換來一句“你們那裡出鹹鴨蛋”!對此,先生其實不是很高興,搞的好像高郵只出鹹鴨蛋似的。但是轉頭他又說:“他鄉鹹鴨蛋,我總是瞧不上。”。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家的菜品才是最好的,難道諸位不這麼覺得?

我曾經花了點時間去做鹹鴨蛋,而且還特地拿了一筐全是雙黃的蛋。各種折騰之後,蛋也做好了。耐心等了兩個月。最後出來的成品倒也還好。不過總結出來一點,雙黃蛋最好就是炒了吃,用來醃鹹鴨蛋,太浪費。太大,醃不進去啊

不過當時做出來個個蛋黃都能有絲絲的油水,這令我很是欣慰。

野菜一文倒也簡單,提到的都是常見的野菜。我特別喜歡的就是蓴菜。

大概十幾年前,我第一次嚐到了蓴菜的味道。那道菜名叫西湖蓴菜湯。蓴菜是主料,配料是雞肉絲、火腿絲,些許薑絲。美味至今記憶猶新。

蓴菜這東西其實就是一種蓮葉。是嫩葉。葉片從左右向中間捲曲,沉在水面之下,採摘是比較麻煩的。表層帶著一層絨毛,感覺像是滑膩膩的。

西湖蓴菜湯吃的就是蓴菜的嫩滑。其他配料,都只是為了增香而已。每次到西湖吃飯,總想要來一碗蓴菜湯才好。一碗熱湯入口,渾身舒坦!

這恐怕是中國歷史上最文藝的菜品了。

一道“千里蓴羹”壓倒多少富貴名點,一句“蓴羹鱸膾”又勾起了多少南方人的思鄉之情。寫它的詩詞歌賦就有一大堆了。

現在這個時節,蓴菜下湯最好,只是不知道今年還有沒有這個口福了。

《老味道》的第四篇,說的是“鮮味兒”。

寧波人和台州人,向來都最能吃鮮。這個“鮮”是海鮮。汪先生這裡講的鮮,卻是“新鮮”。他講到了馬鈴薯,韭菜花,冬莧菜,時令的羊肉以及豆腐。

尤其是豆腐一篇,先生提到了很多地方的豆腐,豆腐乾,豆腐皮,豆腐乳。也提到了各地不同的吃法。還提了一句“百頁結燒肉是寧波、上海人家常吃的菜”。這個百頁結也就是面結。不知道寧波人是不是真的常吃這個菜。但是倉橋面結倒是真的非常出名。去年做“寧波味道”的時候,倉橋面結店就在我們的名店清單裡面。

先生也特地提到了各地的豆腐乳。為腐乳,我也寫過一篇文章。東北吃過的紅方,天台吃到的白方,川渝的辣腐乳,桂林三寶當中的辣腐乳,當然還有北京的王致和,以及我吃過最好吃,如今卻遍尋不著的玫瑰腐乳。說到這裡,真的是要垂涎三尺。

到這裡,本書結束。

先生行文,奉行“為文無法”,這是文縐縐的表述,其實就是兩個字:隨便!

他的散文,不離奇,不怪誕,沒有大喜,自然也沒有大悲。行文如同流水,悄無聲息,卻又總是涓涓細流永不停息。

先生曾說:“我的作品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諧。”。人世間的悲哀困頓,先生不是沒有經歷,在他長達77年的人生路上,各種波瀾各種起伏,各種悲歡各種喜怒,有什麼是沒經歷過的呢?但是先生並不著力於描寫這些苦難。而是用心在這些身邊的凡人與小事上。寫那些食物,寫那些菜品,寫那些因為食物帶來的美好,也寫那些伴著食物的人,以及所發生的一些事。

這個性情中人,深深愛著生活,對生活有一種寧讓它負我、我不負它的痴迷。

這種人生狀態,才是最令我為之神往的。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令我想要與諸位分享這本《老味道》。

高曉聲先生說:“吃東西也是文化。”,對此我是特別認同的。中國人的餐桌沉澱了五千年曆史文明,每個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每個個體與每個集體之間的衝突與融合,每個時代的輾轉交折,都會體現在我們的餐桌上,在我們的食物裡,在我們所能品嚐到的一切味道中。

那些老味道,其實就是我們的傳統,我們文化的根源所在。

盼君嚐嚐《老味道》,與君共享老味道!

標簽: 味道  先生  蓴菜  苦瓜  牛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