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三遍才發現,李嬤嬤吃了襲人的專屬酥酪,原來是被逼的!
以前我們曾經討論過《紅樓夢》裡的“三大奶媽”(點此回顧),其中一位就是寶玉的奶媽李嬤嬤。
這位李嬤嬤對寶玉是極好的,畢竟是她奶大的孩子,雖說不是親生,卻難掩親情。我們可以從她勸阻寶玉喝酒、以為寶玉救不活了而痛哭等處可見她對寶玉的疼愛;
而同時,她又是個有點居功自傲、倚老賣老和貪圖小利的人,比如她多次吃了寶玉有專門安排的不屬於她的東西(寶玉給晴雯帶的豆腐皮包子,自己要吃的楓露茶,留給襲人吃的酥酪等等)。
這樣的人,很立體,很真實。
只不過,有時候我們看到的“壞處”,也很可能是在外力的作用下促成的。本文就透過第十九回李嬤嬤吃酥酪的情節來簡單地聊一聊。
這件事就發生在寶玉去寧國府聽戲併到襲人家做客期間。
話說寶玉出門後,就等於是花果山走了美猴王,加上執行長襲人不在,怡紅院就成了那些丫頭們的天下了:
他房中這些丫嬛們都越性恣意地玩笑,也有趕圍棋的,也有擲骰抹牌的,磕了一地瓜子皮。
都是小女孩兒嘛,一放鬆起來,熱鬧之餘,也未免有種亂哄哄的感覺,特別是磕了一地瓜子皮,怡紅院可就成了一個“髒亂差”的所在了。
這種場景,如果襲人在,也許會提醒不要太放肆太沒規矩了,大概也會理解;但對上了年紀的人來說,恐怕就不會這樣想了。
你看,李嬤嬤正好拄拐前來請安,要瞧瞧寶玉,結果“見寶玉不在家,丫頭們只顧頑鬧,十分看不過”,就唸叨了幾句:
“只從我出去了,不大進來,你們越發沒個樣兒了,別的媽媽們越不敢說你們了。那寶玉是個丈八的燈臺——照見人家,照不見自家的。只知嫌人家髒,這是他的屋子,由著你們糟蹋,越不成體統了。”
她老人家是想起了那些包括因為茜雪允許自己喝了楓露茶就攆了那丫頭在內的許多事了。
當時沒有“雙標”這個詞,但李嬤嬤肯定覺得,寶玉就是在搞“雙標”。
她的話其實很有道理,無非就是寶玉放縱那些丫頭嘛!
而這些丫頭,卻真的是被寶玉縱容慣了:
“明知寶玉不講究這些,二則李嬤嬤已是告老解事出去的了,如今管她們不著,因此只顧玩,並不理她”。
你說這幫丫頭勢利不勢利?
如果說李嬤嬤上面的話說教味道太濃,不願理她倒也可以理解,但接下來她問些“寶玉如今一頓吃多少飯”“什麼時辰睡覺”等語,卻並非說教,應該好好回答才是,但那些丫頭們卻“總胡亂答應”,還有丫頭說“
好一個討厭的老貨
”(強烈懷疑是晴雯或者秋紋)。
不管這話有沒有真切地傳到李嬤嬤的耳朵裡,反正可以看出,當時的氛圍對李嬤嬤是很不尊重很不友好的,李嬤嬤年紀大了喜歡嘮叨,但並沒患上老年痴呆,自然是感覺得到的。無非是她因為與寶玉的關係,天然地覺得對怡紅院及這裡的丫頭們有著管理責任的。
在這種氛圍之下,我懷疑李嬤嬤看到“蓋碗裡是酥酪”,說“怎不送與我去?我就吃了罷”,除了出於她貪小的個性,也是出於轉換話題化解沒人正經理會她的尷尬的考慮,更是出於她感覺到自己的威信受到這些小丫頭的挑戰,需要重申一下她與寶玉的特殊關係,顯示她的特殊地位。
於是她不待丫頭們說話,“拿匙就吃”:我是寶玉的奶媽,我是有特權的,你們這些小丫頭片子可別弄錯了!
這當口,一個丫頭說話了:
“快別動!那是說了給襲人留著的,回來又惹氣了。你老人家自己承認,別帶累我們受氣。”
這話簡直就是激將法,讓李嬤嬤端起的碗再也放不下來。如果放下來,豈非說明你老人家比不上襲人,說明你老人家沒膽量?
聽這口氣,大面是晴雯。李嬤嬤沒看見,卻是清晰地聽見了,這下“又氣又愧”,想不吃也不行了:
“我不信他這樣壞了。別說我吃了一碗牛奶,就是再比這個值錢的,也是應該的。難道待襲人比我還重?難道他不想想怎麼長大了?我的血變的奶,吃的長這麼大,如今我吃他一碗牛奶,他就生氣了?我偏吃了,看怎麼樣!你們看襲人不知怎樣,那是我手裡調理出來的毛丫頭,什麼阿物兒!”
一長篇話,核心意思就是我是寶玉的奶媽,任何人都不能取代我的地位!
於是她“賭氣將酥酪吃盡”。
等她吃盡了,卻又有一個丫頭笑著說:
“她們不會說話,怨不得你老人家生氣。寶玉還時常送東西孝敬你老去,豈有為這個不自在的。”
說這話的應該就是麝月了。此話原也公允,相對尊重了李嬤嬤的特殊地位,如果早點有像她這樣風格的話,也許李嬤嬤還有可能不吃那酥酪,至少不會報復性地吃;只不過到這時再說,圓場的效果並不好,已經壓不下李嬤嬤的氣惱了,把原先留在心裡不說的話也說出來了:
“你們也不必裝狐媚子哄我,打量上次為茶攆茜雪的事我不知道呢。明兒有了不是,我再來領!”
扔下這句話,她就“賭氣去了”。
滿滿的敵意啊!
想必這賭氣吃下去的酥酪,李嬤嬤也並不曾品嚐出多少滋味。
李嬤嬤走了,怡紅院的敵意還沒消。寶玉回來了,一面叫人去接襲人,一面看到晴雯躺在床上不動,問是病了還是賭輸了,秋紋回答說:
“他倒是贏的。誰知李老太太來了,混輸了,他氣得睡去了。”
你看這秋紋這狀告的,真是不嫌事大,明明就是挑撥生事啊!
我們知道,她是怎麼對待想要在寶玉面前露露臉的小紅的,也就明白這丫頭倒真該攆出去的(也基本可明確前面兩句刺激李嬤嬤的話至少有一句必定是她說的)。
幸好寶玉今日沒像上次楓露茶事件發生的那次那樣喝多了酒,並受過李嬤嬤的教訓,再說是從襲人家回來的,心情不錯,所以秋紋這句話沒有刺激到寶玉,倒是笑著讓她們“別和她一般見識,由她去就是了”。
也幸好襲人這時回來了,在寶玉聽說酥酪被李嬤嬤吃了要說幾句什麼話時,她趕緊騙寶玉說自己吃這個東西要肚子疼,還要嘔吐,只想吃“風乾栗子”,轉移了寶玉的注意力,算是把這事給圓過去了。
如果被吃了“專屬”食物的是秋紋,不知要鬧到什麼地步?估計又會逼著寶玉要找老太太去禁止李嬤嬤到園裡來了吧。
所以從上面的整個過程來看,李嬤嬤也真是被那些丫頭給惹急了,吃了寶玉留給襲人的酥酪一定程度上為了維護面子。
簡直可以說,她是被逼得沒退路,非吃掉那碗酥酪不可了;不吃的話都走不出怡紅院的門,或者說,以後都不用再走進怡紅院的門了。
也就是說,在我們判斷一個人的時候,也的確需要把他放到一個具體情境(環境)中去理解,對他的認識才可能更完整些。說實在的,這一層意思,我是讀了三遍才明白。
對以上的說法,朋友們怎麼看呢?歡迎留言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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