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裡的孩子後來都怎麼樣了

他曾經滿心期待走出那片山，他後來永遠困在那片山。

二月末一個溫暖燦爛的清晨。因為剛剛過去的是一年一度的春節，所以就算是太平鎮這樣的偏遠山村，也能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

“請注意了，請注意了，太平鎮中心小學新學期的報到時間確定了啊，到了歲數的娃，明天，後天來學校報名交費和安排桌椅…”

“再重複一遍…”

聲音從太平鎮中心的大喇叭傳出來，因為鎮子不大加起來也就二十多戶人家，四周又被一座叫黑關山的大山圍著。所以喇叭一響大家都能聽見。鎮子上的人大都是以前逃災來到這裡的，姓氏不同所以不好以村子稱呼，索性叫太平鎮了。

“這剛過完年又要開學啊”

“今年你娃上不上學？”

“不打算上嘞，上學又是交錢又是交糧食，還不如在家幫幫忙好。”

“也是哈”

聚在鎮子旁大樹底下剝花生種子的人開始七嘴八舌的說起來。周湖聽到這個訊息立馬跑著回了家。

“爹”。

“爹！”

“幹啥。慌慌張張的”

“你剛剛聽到沒，鎮長說明天，後天要去學校報到開學了！咱們什麼時候去啊？”

“去啥去，咱不去了”

周湖大叫著“為啥不去，我馬上就要上六年級了，上完六年級成績好就可以去老師說的外面的世界看看了，幹啥就不去了！”

“去那外面做啥，有啥好看的，再說咱傢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哪有那個錢去外面，你上的這幾年學就當見見世面得了，看把你能的，你看看你爹我學都沒上過還不是照樣過日子。趕緊把鞋子換了跟我去田裡幫忙，不趕緊把稻子種下去，過兩天就輪到別家放水了，看你以後吃啥！”說完他爹起身拿起鋤頭準備出去。

“我不去田裡，我就要上學，你不讓我上，我自己去找王老師去！”

話剛說完周湖就跑了出去，但是他把鎮子都找遍了也沒看到支教老師王老師的影子。

之前也有人家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去學校上學，他們覺得這山疙瘩的，上學也沒啥用，還不如在家裡幫幫忙，多個人，多份力。之後都是透過支教老師王老師上門溝通，才讓他們同意孩子在這個年紀去上學而不是在家幫忙幹活。

沒找到王老師的周湖像是無頭蒼蠅，乾脆坐在王老師家門前的臺階上等他回來。

“周湖，你找王老師啊？”

“對啊，大嬸兒，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他今天早上就出去了，要過兩天才回來呢。”

“啊，要過兩天才回來啊，那怎麼辦啊。”

“咋了？”

陳大嬸還沒有問清楚，周湖一溜煙就跑走了。

“這孩子”

周湖往回跑著，心想找不到王老師幫忙，只能回去再跟爹孃商量商量了。剛一拐彎就和也在拐角處的羅峰撞上了。

“周湖 ，你咋了 ，幹啥急匆匆的跟頭牛似的。”

“我爹不讓我去上學了，我找王老師，你娘說王老師出去了要過兩天才回來”

“那咋辦？”

“我也不知道，我先回去和我爹再商量商量”

“好，等王老師一回來我就帶他去你家找你”

回到家，周湖剛要出聲，看見還在忙著準備明天要用的工具的父親，回來路上那份要誓死抗爭的勇氣也瞬間焉了下去，看著這忙碌的背影始終沒有吭聲。吃飯的時候也沒把這件事說出來再商量商量，吃完飯後早早就說去睡覺了。父親瞄了他一眼，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日子就這樣一天兩天過去，大家都好像心有靈犀的沒有再提起這件事。那天以後周湖照常每天跟著父母去田裡幫忙。畢竟也是十幾歲的人了，所幸稻子趁著這兩天輪到他家放水灌田，都插完了，家裡也能安一份心。

“周湖 ，洗洗手，拿齊東西準備回去了”父親催促著

今天是學校報到的最後一天，羅峰沒來找他，王老師也沒來，之前心裡一直懸著的那塊石頭現在算是徹底落下去了。

蹲在田溝旁洗完手，周湖看了看天，已經是傍晚了，太陽落在黑關山的肩膀上，天空的那角也染上了一灘血紅。周圍的田裡，草裡是各種昆蟲的叫聲。周湖望了望遠方，沒有說話，收拾好工具起身回家。

“娘，我們回來了”

“把東西放好，等我把這個菜炒好咱就開飯了”

“好”

周湖拿著插田用的工具往房子旁邊用茅草搭的屋子走去，這是專門用來放各種農具的，雖說有些破破爛爛，也好比日曬風吹強。

“孩子他爹，你過來”

“啥事”

“別在外面站著，進來廚房說”

周湖父親看了看自己媳婦，一臉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心想咋了。

“他爹，我跟你說，今天我剛回來，陳大嬸她家那娃娃就領著王老師上咱家來了。”

周湖父親聽到這連忙問“他咋說，我先說好啊！咱娃娃可不能再去上學了哈，在咱這小鎮子上上學還行，可過個一年半載的，萬一要去外頭上學，咱拿什麼上啊”

“孩他爹，你先別急啊，聽我說。

“人家那王老師說了，咱家周湖成績好，學的快，得讓他繼續上，今年的學費啊，他替咱們出了。周湖母親樂呵的說道

“還有這種好事？那也不行，那娃以後要出去外頭上學咋整，咱還不是上不了”

“聽我說完嘛，人家王老師還說了，以後要是成績好出去了，國家會出錢，不用咱們出，讓咱不用擔心，還說成績好有錢拿嘞。”

“那還行，那你替周湖去報名沒有？”

“報了，報了，我讓王老師幫咱弄好了。等會吃飯跟周湖說下，明天讓他起早點，去學校可別遲到了。”

“行”

說完之後兩人都樂呵著各忙各的。

“吃飯了，吃飯了，周湖過來吃飯了！”

吃飯的桌子擺在客廳的中間，三個人圍著這張四方桌吃了起來，因為開學這件事，這幾天吃飯的氣氛都很壓抑，像有坨烏雲在頭頂懸著。周湖父母相互瞄了一眼，周湖父親咳嗽一聲，拿起筷子夾了塊菜說“周湖，今天早點睡啊，明天一早去學校”

周湖習慣性木訥的回“哦”

接著又大叫“啥？去學校？”

“爹，你是說我明天要去學校上學？”

“你當你爹我開玩笑啊？”

“知道嗎！太好了！我又能去上學了”

“娘這是咋回事啊？怎麼我又能去上學了？

“這件事啊……

瞭解清楚這個訊息後，周湖彷彿是三天沒吃東西的餓狼，拿起碗就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慢點，慢點，別嚥著”周湖母親擔憂的說道。

第二天凌晨，二月份的天空沒有一朵雲彩。還沒等到天亮周湖就睡不著了。起身在院子裡轉，看著遠方那座黑關山的凹處，漸漸的明亮起來，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激動，他爹起身給他做了一碗麵，吃完周湖就起身出發去學校了。

太平鎮中心小學在鎮子的西北角。說大不大，說小，對這個鎮子來說已經夠大了。一個坑坑窪窪的草坪，一間教室，一個飯堂。

早上七八點了。同學們也都到了，玩的好的都在一起相互打鬧。老師出來，他們才停下打鬧一 一在草坪上站好，老師則站在草坪上方的紅旗下，講著開學後要注意的東西。

迎著春風，那面有些陳舊卻不失顏色的紅旗在飄著，等老師講完，同學們都在奮力鼓掌，然後朝氣蓬勃的一齊回答“好”。 他們帶著稚氣的臉上是天真無邪的笑容，好像對未來充滿了期望。太平鎮中心小學也在這樣的笑容中，迎來了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