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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旋貝殼--第一章

作者:由 毛雲飛 發表于 美食時間:2022-11-11

我們走在時間的迷霧裡,能見度不足三米,過往的路也很快模糊;

我們無法逆行,卻總面臨相似的泥潭,稍有疏忽便又深陷其中痛苦掙扎;

我們只能抓緊時間的細線,努力記住過往,避開泥潭,奮力前行直至被時間帶走。

因為妻兒回了南京,我一個人待在在杭州租的公寓裡。適逢元旦假期,原本應該同妻兒一道回去的,我卻因公司年會在跨年夜而被截胡在這裡。從早上起床就一直坐在書桌旁,手機放著《白日夢想家》電影原聲音樂,看著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打發時間——閱讀是我最近一個月才養成的習慣,等著17:00公司包的大巴順路來接我。中午點了外賣,吃完後頭照例疼了起來,就像女人的例假一樣準時,已經習慣了,我沒有理會這個疼痛,繼續看起書來。

無聊的冬日,感受不出一點生機,儘管南方的冬天水泥地、柏油路邊的花壇裡有著星星點點的綠色,卻格外不顯溫暖。若出去走一圈,定然只有冷的感覺,陰冷潮溼的空氣中有一根根肉眼看不見的、細細的冰針,直往人體裡刺,穿過厚厚的衣服刺進來。我是不願出去了,宅在屋裡是最好的選擇。

關於頭疼,最近一個月才開始的,早上起床、午飯、晚飯後都會疼一陣,至於原因,去醫院也沒查出,所以出現了多種猜測。我覺得是五六年前剛大學畢業的時候,不小心後腦勺磕在辦公桌上的後遺症;父母覺得是我壓力大,每次影片通話都會勸我放鬆放鬆;妻覺得是頸椎病引起的,因為我的工作使我每天都坐在電腦前,加之少於運動,頸椎難免有問題,她讓我去查查頸椎,可我一直不願意;兒子還在牙牙學語,不會發表意見,所以不知他怎麼認為。總之在去醫院做一次系統檢查之前,是弄不清是什麼原因了。可我不想再為這個去一次醫院了,因為我覺得這種頭疼應該過一段時間就會自然消失。我的印象中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具體什麼時候卻怎麼也記不起來,反正是好了的。

音樂在最高亢的部分戛然而止,因為震動發出“嗡嗡”的聲音,來電顯示的是一個外地的座機號,陌生號碼,不是推銷房產就是要我貸款或者炒股之類的,每天都可能遇到好幾通。震動一輪之後,我沒有接聽便掛掉了電話,手機陡然噴出高亢的音樂。這樣一來,原本沉浸在小說裡的五感六覺,硬生生被拽了出來,不自覺的伸起懶腰,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隨著知覺的恢復,才意識到身體被凍的有些僵硬。空調雖然開著,但是制熱效果聊勝於無,妻幾次讓我去找房東來修修,我卻怕麻煩一直拖著。現在少了妻兒的活動,原本熱鬧的屋裡氣氛有些僵硬,像被冰封的湖水,生機都被封印了,而我就像被冰凍的帶魚。我煮了開水,倒在玻璃杯裡,手捂著杯壁,感覺身上的冰凍慢慢化開。手機又一次失聲,“嗡嗡”地震動起來,是同一個號碼。

“喂,你好!”我用標準的問候語開始了通話,期望聽到房產或貸款之類的關鍵詞就掛掉電話。

“您好!請問是寧杭先生嗎?”一個溫柔的女生從那頭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那邊空調的暖氣。

“是的”

“您好,我是貝殼科技有限公司的HR,看到你的簡歷,請問最近有換工作的打算嗎?”

“沒有,你們是從哪裡獲取到我的簡歷的?我沒有投過你們呀?”上次在網上刷簡歷還是一年前了,入職KSB公司後,我就下掉了簡歷。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是我們的CEO給我的,讓我跟您溝通一下,說您最近有換工作的打算。”

“莫名其妙!”說完我結束通話了電話,雖然有很多疑問,對方說的玄乎,我並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要換工作,也沒給任何人簡歷。這六七年找工作的經驗讓我產生一種本能,這種本能讓我感覺對方不是什麼正常的公司,還是趁早結束,以免陷入不必要的糾紛。

調整了一下心情,繼續捧著書看了起來。

KSB公司在杭州城西,我也住在城西,年會在一個劇院裡,劇院在一個裝飾城裡,裝飾城在城北;年會時間在18:00,卻沒有晚宴,可以在開場前自行就餐,我因看書忘了時間—大巴17:00到我樓下時我才反應過來還沒有吃晚飯,原本計劃16:30下樓買麵包的,可能是那通電話擾亂了我的計劃。大巴車直到會場也沒有停,到會場時年會也開始了,我只能餓著肚子看著臺上的表演,肚子咕咕的叫著,跟上了背景音樂的節奏。

“畢業8年,這個公司是我待過的第七家公司,這場年會是我參加的第六場年會,也是第一場沒有晚宴、沒有抽獎的年會。”我向貝塔抱怨著,因為跟他約好年會後去他家燒烤,所以坐在一起。

“哎,聽說是為了節約成本!”貝塔蔫蔫的說。他來公司比我早兩年,是在公司成立一週年的時候來的,認識的人多,訊息比較靈通。

“既然節約成本,那又開年會幹嘛,不如每個人發點錢,還來得開心點,公司四百來人,也花不了多少,何苦這麼折騰,公司連這點錢都沒了麼!”

“估計是沒了,前幾天連抽紙都不發了,辦公用品也不能隨便拿了。”

“神坑啊!哈哈,幸虧之前拿了很多抽紙,還能用一段時間。”

“據說今年可能連年終獎都沒有了!”

“真的假的!聽誰說的?”我空空的胃一陣絞痛。

“你是做財務產品的,你算算嘛,今年肯定是虧錢的。”

我突然想起來11月的某天在財務辦公室瞄到某個財務的電腦螢幕上寫著的兩行字:

截止10月累計發放工資:7150。98萬,

累計收入:4987。67萬。

“哼!去年賺錢的時候,就沒發多少年終獎!”貝塔有些憤憤然起來,眼睛眯起了一條線,盯著最前排的高管區。

“咱們公司怎麼說也是準獨角獸,之前融資了很多,賬上應該有不少錢的吧!”我還是不敢相信,想用這句話安慰自己。

“虧你還是做財務產品的呢,你沒發覺是我們的財務總監是個摳門的角色麼,之前一個幾百塊的報銷拖了我快三個月,這是我催的勤,要不然估計就被黑了。真是神了!”

“好吧。。。”我一時失語,腸胃又是一陣絞痛。我來這家公司剛滿半年,一般也有一個月工資的年終獎,我和妻都已經計劃出國旅遊了,雖然不是官宣,但感覺一個期望已經破滅了,像個肥皂泡的湮滅,直接、乾脆。

舞臺上一個姑娘在講他們團隊這一年的經歷,她講的有些哽咽,我卻覺得講的平淡無奇,無非是越到了很多困難迷茫、艱辛成長的故事。

“呵呵,她這是被自己感動了,她的團隊年初有十幾個,現在只剩了兩個,而那兩個聽我一個在別的公司的HR朋友說,看到了他們投遞的簡歷。其實她挺可憐的,大概是4年前,好像公司剛成立的時候她就在了,沒了命的幹活,工資卻沒怎麼漲過。。。“

“好吧,真傻。。。”我本能的厭惡“被自己感動”這種事情,這種本能從何而來,卻莫名其妙,似乎“被自己感動”也發生在自己身上過,而且不是好事,準備仔細回想,頭卻疼了起來。“太無聊了,我們走吧,餓死了都,真不應該來”

“走吧,我也受不了了”

貝塔和我住的公寓在一個小區裡,又同在一家公司,所以經常來往。妻在上週已經回南京—我們定居的城市,我因要參加年會留了下來,第二天一早也得回南京,這個跨年夜我是一個人的。原本計劃等到年會結束就回來睡覺,貝塔卻說今年年會肯定很無聊,他和小魚—貝塔女友,三個月前也在這家公司—在家裡吃燒烤跨年,我們就決定去年會露個臉就回來吃燒烤。我們用滴滴叫了個車,回來已經是21點多了,貝塔家除了小魚外,還有幾個男女,正坐在沙發上、床上看著電視裡芒果臺的跨年晚會,見我們進來,也沒有什麼反應。半個膝蓋高的餐桌上擺著已經冷掉的烤鍋——烤、煮、煎三位一體的那種,妻之前也想要一個,後來我們買了更貴的——和空空的啤酒瓶,看樣子他們已經吃飽喝足了。

我和貝塔坐在餐桌邊的小凳上,小魚很嫻熟的刷了鍋,給我們拿了碗筷,又下了一鍋牛肉烤了起來。

“幾位朋友咱們在哪裡見過嗎?感覺很面熟呢”我開啟500ML聽裝麒麟啤酒,對著沙發、床上的男女說。

他們面面相覷,有些驚訝,似乎因為不知誰先回我的問題而尷尬。

“你什麼情況,他們你都不認識了?”貝塔的筷子還在燒烤鍋裡翻著牛肉,驚訝的看著我。

看貝塔的反應,我應該是認識他們,可是蒐羅記憶,卻怎麼也搜不出來,再搜,頭卻疼了起來。見我木在那裡,小魚給我解了謎底:“寧杭,你真是貴人多忘事”說著她一一指著說“這是昊兒,之前是運營部的,給你提過需求;這是王燦,之前也是運營部的,也給你提過需求;這是家豪,之前是資料部的,你們之前還吵過一架呢。記起來了嗎?”

其實她還沒說完,我就已經想起來了,這三個人之前都是KSB的員工,三個月前因為KSB業務調整,他們都被辭退了,跟小魚一樣。才三個月,對他們的記憶竟如此模糊了,出於對他們的愧意,我一口喝光了手中的麒麟,俗稱乾杯了。

“哈哈,真爽快啊,要是當時給我們做需求的時候這麼爽快就好了”不知誰說了這麼一句,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

“哈哈,CEO講話來了” 貝塔不高不矮的叫了一聲,大家都歡快的、有所期待的聚到了貝塔身後,就像看熱鬧的小學生一樣。

影片畫面有些模糊,應該是坐在後排,將手機攝像頭拉近拍的,聲音嘈雜、畫面晃動,感覺就像很多嘈雜的課堂上某個學生偷拍老師講課的影片。模模糊糊中,卻能聽清這幾句話“過去的一年,我們犯了嚴重的錯誤——因為某些原因,我們花了一個億投資了P2P產品,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這筆錢我們暫時收不回來。這是我的錯誤,對不起大家!”

聲音裡“眾所周知的原因”,我知道——年中的時候,很多P2P平臺暴雷——投資暫時收不回來,卻基本是收不回來;聲音裡“某些原因”,卻是怎麼也無法理解的——KSB不是投資公司,只是一個做公眾號自媒體電商的公司,怎麼也沒有理由去投資P2P平臺的產品,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公司管理層沒有花精力做主營,只想賺快錢。

“這下年終獎是確定沒了”我又開啟一罐麒麟,喝了一大口。

“肯定沒了,他們膽可真夠大的”貝塔有些氣憤

其他人則因已經離職而慶幸,安慰了我們幾句,便又看起了芒果臺的跨年晚會。

看著桌上小魚理好的生食,雖然胃很想把它們烤好吞下,可我卻又開始頭疼起來,腦袋就像遭受過重擊一樣,昏昏沉沉,睏意也隨之襲來。

小魚見我哈欠連天,便問我是不是困了。“寧杭,你是不是困了呀?”聲音很像早上招聘電話裡的女聲,讓人感覺溫暖。

“嗯嗯,剛才喝的猛了,有點醉。明天還要早起做高鐵,我還是回去睡覺吧,你們好好玩吧”說完,我又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腦袋又是一陣麻麻的感覺,搖晃著走到門口,拿起揹包,開門準備出去。

“寧杭你沒事吧?”貝塔拿著酒瓶探頭問道

“沒事”

“確定?”

“沒—事”

說完便扶著門框出來,關上了門。

走到樓外,樹枝、車頂、草坪、路燈、地面已經被覆了一層白色薄膜,風裹著雪花打在臉上,我卻沒有任何感覺。

我走在路上,周圍是一座座的高樓,卻不是我住的小區的房子,卻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看樣子是拆遷安置房,方方正正,毫無特色,巨大的牆體上,被風畫著一條一條斜著的密密的雪線,隨著風力的增強,雪線與地面的角度也越來越小,無限接近平行。我眯著眼睛,繼續往前走著,身體似乎也是斜的,走的很慢,卻沒有任何感覺,無論冷、還是疼。

這裡很大,停車場也停滿了車,路燈開著,卻沒有一個行人。一切都被雪花塗成了白色,我辨別不了方向,不知往何處去,可是腳步卻很堅定的往前走著,好像全身只有下半身知道目標。感覺就像我的意識被灌裝在了另一個人身上,但是卻只灌了上半身。我隨下半身在一棟樓下停了下來,我抬頭看了看這棟樓,跟這裡其他樓樣式沒有什麼特別,唯一特別的是高層一戶人家的伸出樓外的晾衣架上掛著一件女式的衣服,被風颳的橫著那裡,一動不動,似乎是被時間凍結了。我擦了擦眼睛,準備仔細看看這衣服是什麼樣式,腳邊卻升起了一道綠光拽住了我的視線。光源被光包裹著看不出具象,我彎下腰伸手去摸,隨著越來越靠近光源,指尖一陣冰涼傳來——這是我在這裡第一次有感覺,冰涼很快傳遍全身,我本能的打了個冷顫。就在指尖觸碰的一剎那,光源突然震動起來,併發出“叮叮叮—叮叮叮”的刺耳響聲……

標簽: 貝塔  感覺  年會  公司  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