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說隻狼 第四十一回

第四十一回 獨臂忍戰場鬥怨鬼 七本槍城中候一郎

九嶷山上白雲飛，帝子乘風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

洞庭波湧連天雪，長島人歌動地詩。

我欲因之夢寥廓，芙蓉國裡盡朝暉。

上回說到，葦名一心病逝，內府軍傾巢而出攻入城內，九郎先一步出城，佛雕師則不知去向。狼一路搜尋，只與黑笠之狸和穴山見了最後一面，未曾找到佛雕師。回到戰場，只見烈火熊熊，彷彿人間地獄。

狼心中明白，佛雕師身上所揹負的殺業過重，只得靠雕佛勉強壓制住，他所雕佛像哪裡是佛的面容，分明是戰爭中死去之人的怨恨之相。現在內府軍進城燒殺搶掠，慘死之人不計其數，自然難以壓制住怨氣。

翻過一片破壁殘垣，只見幾個赤備軍正舉槍向著一頭怪物射擊，火槍的攻勢似乎不痛不癢，那怪物揮起巨臂，便讓他們葬身火海之中。

這怪物形似一頭巨型的猩猩，渾身長滿猩紅色的長毛，彷彿時刻燃燒著烈焰，頭上正如傳說畫像中的惡鬼一樣生有犄角，右臂上插著一支劍，看來這邊的戰鬥已經持續了許久，左臂處原為斷臂，現在則由烈火構成了新的爪子，比原來更加猙獰。

這被怨恨之火吞噬的獨臂之鬼，轉頭看見狼跑過來，似乎短暫的遲疑了一下，但緊接著便是一聲怒吼，擺出進攻的架勢。

“佛雕師閣下……”狼將劍上附上神紙，既然之前有過約定，近日便要讓其安息。

怨恨之鬼身形巨大，加上狼本就矮小，只能砍到它的雙腿，不過倒也能仗著自己靈活躲開攻勢。

怨鬼自然不會站著捱打，一躍而起，狼見勢急忙後退，降落時揚起的熱浪裹挾著戰場上的風沙打在身上，無暇遲疑，擲出勾繩抓住怨鬼的犄角，再次拉近距離。

怨鬼見狼依舊緊咬不放，便衝至遠處，用那條火焰形成的左臂在空中揮舞，丟擲幾個碩大的火球來。

狼切換義手忍具，撐開鐵扇護住身體，這鐵扇換上了繪有朱雀紅蓮的紙面，對付惡鬼之火，自然只有神業之力才能將其平息。

幾合過後，怨鬼的攻勢稍緩，狼看準機會，在它低頭的瞬間攀上腦袋，刺入一刀。

怨鬼將其甩開，一手扶住頭，似乎異常地痛苦悲傷，但只見左臂的火勢突然變得更加兇猛，繼續在戰場上橫衝直撞起來。

“這就是是怨恨之火嗎……”

左臂的揮擊已經能讓整片區域都燃起火焰，隔著鐵扇都能透過傘骨傳來炙熱的溫度。

狼已經不記得與怨鬼戰鬥了多久，若手中是尋常兵刃，恐怕已經卷刃，但楔丸卻依舊是用來的樣子。

楔丸乃是平田家傳之刀，包含之意並非殺戮，而是維繫家庭的仁慈之兵。

狼是戰場上的孤兒，殺人不眨眼的忍者，但居然也對所謂親情有了些許體會。

嚴苛的義父、仁義的少主，還有這些最近才結識的友人們，縱使是各自心懷著不同的目的，卻都好似真正的家人一般。

若是家人深陷痛苦之中，那麼幫助他解脫便是仁慈。

刀刃再次刺入怨鬼的頭顱，但也再次被甩開，怨恨之鬼迴旋著身子，將烈火甩向整個戰場。

佛雕師閣下，一定也有著值得珍視的情感吧……墮入修羅是因為迷失在殺戮之中，失去了情感，那麼只要還保有哪怕一絲人情的話……

指哨清亮憂傷的調子迴盪在空曠的戰場上，這手指不屬於狼，而是川蟬的遺物。

怨恨之鬼痛苦地抱住腦袋，停止了攻擊。

狼攀上怨鬼的犄角，這一次並沒有受到劇烈的抵抗。

“永別了，佛雕師閣下。”

隨著劍刃刺下，火焰消散開來，怨鬼的身軀也化作戰場上的塵土。

恍惚之中傳來了佛雕師的話語：“謝謝你。”

狼拖著疲乏的身子，前往第一次遇到葦名一心的那間屋舍休息片刻。

那名老婦居然還未死去，擎著一柄燭火慢悠悠地走過來。

“你又活下來了啊……”

狼沒有迴應。

“你大致心裡有數吧……那獨臂鬼原本是何人。”

狼點點頭。

“哼……那就不要垂頭喪氣的了。雖長年雕刻佛像，卻仍被怨恨之火煎熬而化鬼，這都是他自身的因果。你結束了這些，送走了他，他也一定很感謝你。”

狼站起身來，緩了緩神。

“怨恨已經失去了積累之地，戰爭持續的話，世道將會變得更加殘酷……即使如此，你也不用取而代之替人承受……趕緊走吧，你還有你的使命，你該成就的事。”

狼無暇去想這老婦究竟是何方神聖，但她說得沒錯，還不是鬆懈的時候，少主還在城外等待著自己。

前往葦名城的儲水城區，內府將領被只狼殺死，戰場上的部隊則折損在怨鬼手中，葦名軍隊暫時奪回了城中的控制權，但也都快拼盡了最後的力氣。

遠遠地聽見兩人聊著。

“全都幹掉了嗎？”

“是的。”

“好，待弦一郎大人回來便開始吧。”

依舊想要同內府的後續部隊拼個你死我活，的確是葦名眾的作風，看來那老婦說得沒錯，戰爭持續，世道只會變得更加殘酷。

可後半句話卻讓狼大吃一驚——“同龍胤一起，復興葦名！”

此人乃是葦名七本槍之一的鬼庭主馬雅次，乃是鬼形部雅孝的親兄弟，同樣槍術了得，與身邊的武士大將擊殺了此處的內府殘部，在此駐守，等候弦一郎帶著御子回來再殺回去。

狼又怎能坐視不管，讓九郎再次被弦一郎抓住呢？飛身過去，先趁著武士大將轉身遙望，將其擊殺，隨即躲開刺來的長槍，舉刀應戰。

雅次調轉槍頭，在空中揮舞蓄力，隨即再次刺過來。

狼看準槍尖位置，抬起腳將槍桿踩住，可這雅次身為七本槍之一，自然有其過人之處，順勢抬起自己這端的槍桿，反倒讓狼一個趔趄。

雅次借力一記橫揮，若是平時的敵人自然接不住這一下，可狼一路上與諸多稀世強者對決，很快地穩住腳步，偏轉開槍尖，雅次彷彿打到了一團棉花上，停不下勢頭，被狼砍壞了背後的鎧甲。

狼追斬過去貼緊身位，不讓其拉開距離，試圖壓制住對手，但雅次靠武士鎧甲正面抵擋打刀的攻勢，繼續揮舞著長槍，掄圓了一記橫掃，狼試著去偏斜，但這一下勢大力沉，自己猛地被推開，只得將刀刺入地上才沒有翻倒。

雅次調轉槍頭，又是一記突刺，狼再次將其踩住，趁著對手要抬起槍桿，轉身至其身後，將刀從肋部刺入，一招斃命。

火急火燎地穿過地道，出城的道路就在前方，這一路不怕艱難險阻，只怕冤家路窄。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