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貨拉拉，如何守好安全底線
貨拉拉客運版要取消嗎
2月6號，湖南長沙一位23歲的女生透過貨拉拉平臺預約了一輛貨車搬家，當晚在跟車過程中跳車，經搶救無效去世。案件中，貨拉拉司機曾多次偏離導航路線、APP和車內也沒有任何錄音錄影。2月23號，涉事司機周某某因涉嫌過失致人死亡罪，被公安機關依法刑事拘留。目前，案件正在進一步偵查中。
缺乏安全管控措施的網約貨車平臺如何保障使用者權益？安全措施嚴重不足、客車違法拉貨等諸多問題於一身的網約貨車平臺應該如何健康發展呢？
網約車拉貨，何時不再闖禍？
網約貨車平臺安全措施不足
2月23號下午5點多，記者透過貨拉拉APP叫車運送貨物，幾分鐘後，一輛後排座位全拆的金盃客車前來接單。在手機上點選訂單頁面左下角“安全中心”的一行小字後，二級頁面上出現了行程分享和一鍵報警功能，使用者如果不花時間研究，很難找到。接單司機表示，APP裡沒有行程內錄音錄影的安全措施，他註冊加盟平臺時也沒有過多稽核。
貨拉拉司機:
“說白了，要是APP再錄音的話，成本就得加了。註冊倒不麻煩，開車到貨拉拉公司去，檢視你行駛證、駕駛證，進行相關的理論培訓就能接單了。”
使用者較難找到行程分享、一鍵報警功能/APP截圖
其他幾位北京的網約貨車司機也表示，貨拉拉、快狗打車等平臺雖然允許貨主跟車，但在安全管控措施和駕駛員安全培訓上都有欠缺。
網約貨車司機：
“目前的安全措施是，人臉識別才能致電客戶，裝貨、卸貨的時候拍車輛的照片。這兩個貨運平臺，錄音、錄影、行車記錄儀，沒有要求。”
“只有開個會、培訓簡單的APP使用，安全方面培訓不太關注。平臺以拉貨為主，跟車的只有20%到30%，它有啥保障措施啊。”
貨拉拉APP中的人員跟車選項/APP截圖
從司機註冊加盟開始，網約貨車平臺就暴露出了對司機和車輛的稽核不嚴等問題，對註冊人學歷、是否是車主等都沒有限制。同時，平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縱容客車拆座、拉貨等違法行為。
網約貨車司機：
“非營運的客運車輛的行駛證，註冊後可以拉貨，平臺沒有做到監管。”
“3。8米長的穿線管、3米長的石膏板，得把後座都拆掉才能運輸，更不合法了。”
關注到湖南長沙網約貨車發生的悲劇後，對照滴滴出行等客運網約車平臺，北京的市民們同樣對網約貨車的安全問題充滿關注。他們認為，如果APP中繼續保留貨主跟車這一選項，平臺就應該對乘客的安全負責，參照客運網約車平臺，為乘客增加更多的保障。
市民：
“最應該全程錄音、一鍵呼救等，加一些防護措施吧。”
“這個司機是否透過平臺做過背景調查，車內安裝攝像頭可能是一個比較直接的方法，可以參考滴滴的模式，畢竟他們做的相對完善了。”
“一鍵報警這些東西，真遇到危險情況，估計效果也有限。實時的監聽、監控可能會比較好，人工智慧是不是在後臺可以進行一些介入啊？”
乘客安全為何被忽視
同樣是網約車平臺，為什麼貨運平臺的安全功能那麼欠缺呢？前瞻產業研究院在《中國公路貨執行業市場前瞻與投資戰略規劃分析報告》中指出，2019年，我國同城貨運仍以商家企業端服務為主，佔行業市場份額的97%；個人使用者端服務的市場份額僅為3%。在貨運平臺看來，與絕大多數商家單純的貨物運輸相比，極少數跟車使用者的安危似乎不值一提。
北京物資學院物流學院院長姜旭認為，網約貨車平臺不應忽視少數跟車使用者的安全，應當運用規範的、高科技的手段進行安全監管。
姜旭：
“末端的消費者很少跟平臺公司對接。城市配送量比較大，市場集中度比較低，發展還是屬於初級階段。貨運、搬家其實是一個規範的標準的服務，還是應該運用物聯網、人工智慧、大資料等，對貨運車輛進行全程的追溯，推動服務質量的提升。”
北京市律師協會交通管理與運輸法律專業委員會主任黃海波分析，目前網約貨車平臺缺少錄音錄影等相應的安全監管措施，存在較大漏洞。一旦發生安全事故，使用者、司機乃至平臺的相關權利都難以保障。
黃海波：
“沒有安全監管措施，允許人上車的話，就沒法瞭解車裡所發生的情況，公安機關也無法對當時的事實原因進行查證。如果有動態監管的一些措施，比如監控錄音、錄影，使用者使用起來也會更安全，也是可以保護司機和平臺的。”
印發《網路平臺道路貨物運輸經營管理暫行辦法》的通知/網路截圖
目前，貨運網約車是如何進行監管的呢？2019年9月6號，交通運輸部、國家稅務總局出臺了《網路平臺道路貨物運輸經營管理暫行辦法》，2020年1月1號起施行。可是，這個暫行辦法只搭出了框架，並沒有實施細則，留下了政策空隙。
北京市交通委表示，北京市對於網路貨運的管理依據上述管理辦法，以及本市有關道路運輸的管理規定執行。記者查詢發現，去年12月17號，北京市交通委印發了《北京市網路貨運經營許可告知承諾制度實施意見（試行）》，這一檔案僅對辦理網路貨運經營許可提出了要求，並不包含網路貨運車輛的監管實施細則。
遲到的亡羊補牢
“跳車事件”過去了18天后，2月24號，貨拉拉針對使用者跳車身亡一事向死者家屬致歉，承認平臺存在安全預警缺失、產品安全功能不完善等問題。針對部分跟車訂單涉及的人身安全問題，貨拉拉平臺計劃於3月10號擴大安全車載裝置部署，試執行車內車外貨廂全程監控；3月14號上線強制全程錄音功能、強化已有的行程分享、一鍵報警等安全功能；3月28號在跟車訂單場景中加入位置保護功能等，共計採取7項整改舉措。
針對貨拉拉平臺存在的錄音錄影缺失、安全培訓不到位等諸多問題，記者致函貨拉拉，詢問其如何將整改措施落實到位，完善其安全監管方面的漏洞，對方表示留意其官方微博即可。
貨拉拉和快狗打車平臺進行安全措施升級整改/來源網路
同樣屬於網約貨車平臺的快狗打車相關工作人員也表示，行程中APP內錄音功能將在3月初上線，並有望今年在部分貨運車輛上安裝攝像裝置。
快狗打車工作人員：
“運輸過程中，一鍵報警和行程分享，在2019年5月份就已經上線了。如果出現問題的話，使用者可以直接去點選。錄音功能，第一版基本上能在3月初上線，之後再不斷地迭代。攝像裝置，希望今年能夠先針對專車司機、司管公司合作的車隊實現這樣的一個功能。”
北京市律師協會交通管理與運輸法律專業委員會主任黃海波認為，雖然貨拉拉、快狗打車等平臺公司目前的經營範圍不包括“網路貨運”，但他們不僅僅提供資訊中介服務，應當認定其為網路貨運經營者，承擔相應責任。
黃海波：
“貨運網約車平臺標榜自己只是資訊服務，肯定是不對的。託運人要跟無車承運人簽訂運輸合同，無車承運人收取全部的運輸費用，他再把這個訂單委託給實際承運人進行運輸，支付費用的行為，平臺應該是無車承運人，承擔承運人的責任。”
安全規範標準應做實做細
“跳車事件”凸顯了以貨拉拉、快狗打車等為代表的網約貨運平臺對於貨運車輛、簽約司機的監管缺位。北京物資學院物流學院院長姜旭認為，網約貨車平臺首先應提高行業的自律性，嚴格加盟准入門檻，杜絕客車拉貨違法行為，引導司機在法律框架內合法運營。
姜旭：
“企業的目標不應該是明年的利潤，自律性決定了可持續發展。有了規範的發展，政府也可以做出更好的政策，推動城市物流的發展。”
貼上車身廣告的網約貨車/記者拍攝
目前，中國物流與採購聯合會正在起草《城市物流配送平臺安全執行規範》團體標準。姜旭認為，這項標準將進一步規範國內城市配送規範服務。同時他也呼籲，在物流配送最為關鍵的安全領域，應該制定強制標準，維護行業秩序。
姜旭：
“做服務的這方企業，有這個業務獲取利潤，要承擔全部的安全責任。透過平臺可以展開追溯的、規範的、監管的、專業的城市貨運服務，實現這個行業的自律，規範地、健康地發展。關鍵的物流業務當中，我更建議做一些強制性標準，使之成為行業的準則。”
其實，網約貨車平臺目前提出的上述最佳化整改措施，只是他們針對突發事件公共應急的對策，這一幕與前幾年滴滴出行發生惡性事件後十分類似。交通運輸部2月25號也就貨拉拉一女生跳車事件進行迴應，網際網路貨運等交通運輸新業態決不能打著創新的旗子犧牲安全。
地方政府對《網路平臺道路貨物運輸經營管理暫行辦法》進行細化、落地，才能解決目前網約貨車平臺野蠻生長，缺乏監管的實際問題。
北京市律師協會交通管理與運輸法律專業委員會主任黃海波表示，網約貨運平臺的監管體系能否像客運網約車平臺一樣，真正把整改措施落實到位，不僅需要平臺履行相應的安全責任，更要靠法律法規進一步規範完善。
黃海波：
“什麼樣的車、什麼樣的人才可以上平臺，平臺和司機、使用者的責任和義務都明確一下。平臺定價的機制、安全監控措施的落實、執法怎麼管理、違法責任怎麼追究，如果有一個成熟的規則體制，網約貨車平臺的執行就會越來越健康。”
記 者 | 王承丙
編 輯 | 朱豔婷
主 編 | 程 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