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爾德】唯美主義巔峰，致敬死亡與永恆的愛情

奧斯卡·王爾德

奧斯卡·王爾德（Oscar Wilde，1854—1900）是公認為十九世紀最偉大的文學家之一，其作品因極致的美感而被眾多讀者、乃至文學界所銘記。

大多數人是因為《夜鶯與薔薇》，而知曉了這個敏感而柔情的詩人。

故事中，薔薇為夜鶯垂死的歌聲而盛放，夜鶯付出死亡的代價，換來剎那的愛意與恆久的背叛。故事如詩般美好，結局卻如此苦澀。其中蘊含的孤寂與悲憫，凡是嘗過悲苦的人，又如何不為之而心碎。

那朵最終被遺棄踐踏的薔薇，代表了全人類的生之渴望，也傾注了王爾德自己心中的愛與悲愴。

溫存而聖潔的《夜鶯與薔薇》固然美好，但最能代表作家本人的，卻是作品《莎樂美》。

古斯塔夫·莫羅畫作《莎樂美》

十九世紀的英國駐守嚴格的宗教法，禁止將聖經人物搬上劇場，但高傲的王爾德依然以聖經人物為原型，創作了極為露骨的《莎樂美》。

在王爾德筆下，莎樂美是國王美豔的繼女，一次偶然相遇，令她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先知喬卡南。但先知心中只有對聖潔的渴望，對莎樂美灼熱的求愛無動於衷，對她的迷狂的回報唯有冷漠。莎樂美無處遁形的愛慾，最終演變成瘋狂。她在自己繼父面前跳七紗舞，每走一步，便揭下身上的一層紗，直到赤裸地在皇宮中奔舞。深陷情慾的國王最終許諾她，會給她一切所求。

莎樂美開口說，我要喬卡南的頭顱。

國王砍下先知的頭顱，放在金盤子裡獻給她。她看著喬卡南的臉，愛戀湧上心頭，難以自持地狂吻他的雙唇，以致國王在驚懼中失手殺死莎樂美。

一八九二年，王爾德的《莎樂美》在巴黎上演，引起前所未有的轟動，人們為神秘美豔的莎樂美而沸騰，感動於殘酷絕望的愛情。

這一次，王爾德拋棄了作品中神聖的氛圍，他不要觀眾帶著理智坐上看臺，而是情願他們看透情愛的迷狂。

在王爾德筆下，喬卡南如同一尊神聖的塑像，如一切不解風情的男子；而莎樂美如同一切深陷愛戀的女子，執意要吻上愛人的雙唇。

莎樂美在迷狂中說到 ：

我如此愛你的身軀，它潔白如曠野的百合，晶瑩如滾落山谷的積雪，無論阿拉伯皇宮後花園的玫瑰、黎明為樹林披撒的泠泠之光亦或海上皎潔的月色都不如你。你為何不肯讓我親近它呢！

喬卡南僅用冰冷的言辭拒絕了她，而她立時氣惱地說出相反的話來，卻不知不覺間繼續著毫無由來的迷戀 ：

不錯，它是潔白的，卻白得像墓地一樣令人恐懼，像生了麻風一般……可我愛戀的是你的黑髮啊，喬卡南，你葡萄一般下垂的烏髮，繫住了我的心。你的頭髮如同黎巴嫩的雪松，獅子在其下躲避風雨，在星月消隱的黑夜，那林中的夜幕亦不如你的黑髮……可你為何不讓我摸一摸你的黑髮！

喬卡南斥責她，莎樂美便惱怒地咒詛他，可咒詛轉瞬間又消隱在愛慾裡 ：

我怎會喜愛你的頭髮，它像盤繞在你頭上的黑蛇，或一頂荊棘冠冕。不，我不愛你的頭髮……我愛的是你的唇啊，喬卡南，你的唇如同小刀在石榴上劃出的口子，你的唇宛如魚兒在昏暗的海底尋到的一叢珊瑚，摩押人將血一樣的珊瑚獻給眾王，宛如泰爾花園中的玫瑰正在怒放……喬卡南，讓我親吻你的唇吧！

美的世界總是那麼不可理喻。因他的美，她偏要吻他，不惜割下他的頭顱，放在黃金盤子裡，吻他無血色的雙唇。

王爾德堅信著，只有美，唯一的美，才是愛的唯一理由。

而令他對美好抱有如此般強烈地渴望與信念的，是他一生摯愛的情人，波西。

王爾德與情人波西

而波西對於王爾德來說，正如喬卡南之於莎樂美。

科林·摩根飾演的波西

波西帶給他濃烈的情慾與愛戀，卻也最終摧毀了這個才華橫溢的詩人，導致王爾德在羞辱與赤貧之中離開人世。

在王爾德與波西墜入愛河之後不久，波西的父親便發現他們的戀情，繼而開始侮辱王爾德，騷擾他的生活、將其稱為“雞姦者”，王爾德聽從波西的建議，將波西父親告上法庭。但不出所料，王爾德最終敗訴，並因同性戀的身份，從昔日人人崇拜的詩人變為囚徒，被迫勞改，並被判兩年監禁。

而在他被眾人唾棄的時候，波西卻消失地無影無蹤。

直到他刑滿釋放，波西才給他寫信，希望重新回到他的生活。王爾德無法拒絕。

不論如何沉痛地告誡自己，無論內心發出了多麼強烈的警示，依舊絕望地深愛著他。

電影《快樂王子》

在他曾經的作品中，王爾德無意間預言了自己的死亡。

無非是又一次拋棄。

在短暫的放浪形骸耗盡了資材與年華，意料之中，波西再一次離開。

不久後，王爾德病逝。

王爾德對於美的追求、以及他為之而做出的種種偏激的行為，或許在今天看來並非正確。但無疑，王爾德為了美和愛燃燒了自己的生命，最終將無數作品留給了世間。而人類對於愛的追求，也永不會枯竭。

王爾德被囚禁時，寫下了《雷丁監獄之歌》：

每個人都終將殺死所愛

區別僅在於手段

有人以惡毒的眼神，

有人以獻媚的巧言。

我們殺死所愛，

怯者以吻，

勇者以劍。

Yet each man kills the thing he loves

By each let this be heard，

Some with a flatteting word，

The coward does it with a kiss，

The brave man with a sword！

在波西轉身離去前，王爾德其實早已知曉結局。

但或許，他深愛著的並非波西；而是那個人類永恆的理想：在死亡來臨前，做一個急促的夢，夢著極致的美，和極致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