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清我是誰（連載七）

租住屋的一夜幾近無眠。第二天一早，林可親就起了床，來到小院中的水池邊洗漱。

對面那扇貼有倒紅福字的門開了，身穿紅色茄克衫的老房東走出來，手裡拎著繫有紅纓帶的劍。他一見林可親，就和藹地招呼：“閨女，起來啦，昨晚睡得好嗎？”

林可親忙恭敬地迴應：“大叔好！您這去早鍛鍊嗎？”

老房東即將跨出小四合院，回頭呵呵一笑，“對，我去活動活動筋骨。”洪亮的笑語被一陣驟起的風吹出院外。林可親目送老房東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幽幽地想，人老也有莫大的好處，萬事休，心閒適呵。

洗漱完畢，林可親回屋梳妝，對鏡長時間地發怔，等情緒穩定後，她才拎著鱷皮小包出了屋。走出十幾步遠，她又踅回來，檢查門鎖。近來就是這麼沒腦子，連門鎖沒鎖都拿不準。近來就是這麼地小心翼翼，門不鎖牢，心神不寧。她想自己真的變了。以前那個單純的女子好像消失了。以前那個女子敢將自己的一切向陌生男人喬可造開放，現在突然變得膽小了。

出了狹長的衚衕，往前轉過一個路口，就是天橋。

一個頭裹舊藍頭巾的老太太跪坐在天橋邊，她的懷裡躺著一個（被舊床單包裹的）孩子。她面前髒兮兮的搪瓷缸裡寂寞地躺著幾個硬幣。林可親放慢腳步，邊走邊翻包。林可親的這個舉動被老太太瞥在眼裡，她估摸著能得到姑娘的個把鋼鏰兒或張把小紙幣，於是她灰白的頭低低地垂到地面，嘴裡喃喃著：行行好，姑娘。她沒料到姑娘給她的竟是一小袋餅乾。

林可親沒有零錢，她實在捨不得將整張大人圖施捨出去。她還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算計著手中留存的那點錢。

走在熱鬧非凡的大街上，想到稀裡糊塗的昨天，想到不可預測的明天，林可親有點頭重腳輕。在她的眼裡，這大街上沒有一處養眼的風景。高聳的樓宇，寬闊的車道，板滯，毫無生氣。魚貫過往的各色各式的車輛聯合制造高分貝的噪音，讓人更加心煩意亂。這個曾讓林可親嚮往的京都，如今並不那麼可愛。

十字路口，紅燈。林可親夾在一堆行人和腳踏車中立住了。她的目光落在一輛咬著別人車尾的寶馬車上，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那車裡坐著的是不是喬可造？他也有這樣的一輛車。那車尾的牌號很快又否定了她的猜測。

黃燈閃幾閃——綠燈。林可親響亮的高跟鞋聲匯入過路人群的嘈雜聲中。管他呢！王八蛋！龜孫子！她在心裡罵道。

帶著對喬可造的怨恨，林可親走進一家商貿公司。這家公司在網上掛了張招聘啟事，要招聘幾位業務員。林可親在經理辦公室呆了不足五分鐘。接待她的是個中年男人，那神情動作竟酷似喬可造。林可親沒等人家將話問完，就藉口不舒服逃了出來。

經過一家叫迷你來的美容美髮廳，店前一左一右立有絢彩的燈箱。透過泛著亮光的玻璃門，林可親不經意地瞥見那裡面晃悠著幾個藍白衫的男女。林可親剛收回目光，就有一個脖子上繫著綠絛帶的女子拉門出來，笑盈盈地跑上前套近乎，雙手奉上一張花裡胡哨的卡片，說姐，這是我們的優惠券。您可以憑券享受八折優惠。

林可親面無表情地接了卡片，繼續走自己的路。前面有一個垃圾箱，她將優惠券揉了揉，塞進垃圾箱。她多次享受過細緻入微的美容服務，也多次體味這“細緻入微”背後價碼的高昂。她跟喬可造同居的日子裡，在羅馬名府的那個專業美容廳裡，憑著優惠券，她每週都去那裡被人服侍兩三回。那張優惠券沒有被優惠完，此刻正無聊地躺在自己的小包裡。林可親事實上已將它廢棄了。她還會去那裡嗎？那個逸樂但空虛的地方曾耗去了她三年多的青春和感情。她還有心情去那兒做美容嗎？她將優惠券翻出來，扯碎扔進垃圾箱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