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少女妲己
兩人攀上灘塗盡頭的斜坡，沿著官道一路向北。
雀普問道：“公子，我們可是要去朝歌？”
“不，”雀滎道，“聽說王子受在潞國張榜登人，我要去投靠他。”
“公子與王子受有私交？”
“我與他素不相識。”
“小人昔日家國孱弱，靠左右逢源方能立足，故知曉些王國形勢，”雀普道，“王子受雖被立為太子多年，然鋒芒畢露樹敵頗多，能否順利上位尚未可知，公子既然與他並不熟絡，何必孤注一擲？”
“連你也這般看待，足見王子受如今必是孤立無援，”雀滎道，“多子族支系繁雜，雀氏於王室而言不過是細枝末節，我唯有此時與他同舟共濟日後方有機會大展拳腳。”
“就怕他將來失勢連累公子！”
雀滎道：“王室積弱多年聲威日下，如今太子展臂高呼有心振興祖業，我輩自當一心隨他披荊斬棘，豈能瞻前顧後明哲保身？”
雀普神色瞬息數變，說道：“公子真乃大丈夫，小人一直以為族人是因審時度勢失當才招至滅頂之災，如今才明白不過是習慣苟且偷生的必然結局。”
“你倒是謬讚了，若不是洞曉天機，我也未必能如此果斷。”雀滎暗想，只是此事卻不能明說，只好裝出一副坦然受之的模樣。
前方光線漸亮，眼見便要穿過當下的楊樹林，雀滎突然停下腳步，問道：“你可有聽到叫喊聲？”
雀普側耳聽了聽，說道：“似乎有女子在呼救！”
“我們去看看！”雀滎抓過烏木殳，與雀普三步並作兩步走出樹林，一頭鑽進齊眉高的灌木叢。
兩人弓著身子一前一後潛行了十多丈，在灌木叢邊緣處停下腳步，透過草木間縫隙往外看去。只見不遠處一群身穿粗布麻衣的蒙面人正緩緩逼近一名紅衣少女，地上有數人伏屍在地。
那少女手持一柄匕首，一邊後退，一邊顫聲道：“姐姐，你為何要夥同外人來害我？”
“呵，我也想知道，你我姐妹，為何偏偏就你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一名黃衣少女從人群中顯出身形。
“哪有這種事！”紅衣少女張口叫屈。
“你當然是習慣成自然，彷彿別人天生就該受冷落一般。”黃衣少女冷笑一聲，對身側之人道，“溫少主，夢寐以求的人我給你帶來了，你還在等什麼？”
紅衣少女看向那人，怒道：“溫和，原來是你在使壞！”
那人拉下遮面的麻布，竟是個面如冠玉的青年，他一臉痴情道：“你便從了我吧，妲己！”
正欲挺身而出的雀滎下意識地低下身子，妲己之名讓他感覺如雷貫耳，若論紅顏禍水，妲己實乃千百年來當之無愧的魁首。他定睛朝那紅衣少女望去，不禁有些失望，只是個頭頂雙髻、眉清目秀的青毛丫頭罷了。
“莫非是同名，先看個究竟！”雀滎暗想。
紅衣少女顯然與那青年熟識，驚慌之色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滿臉惱怒，她橫眉斥道：“你別痴心妄想！”
“原來你也知道我一片痴心，”溫和欣喜道，“溫氏雖被你們蘇氏奪了封國，但數百年來根基猶在，如今家兄位列中軍九力士，家族復興指日可待，我亦相貌堂堂，與妲己你再般配不過了！”
“真是荒唐，”紅衣少女道，“溫蘇兩家同出己姓，你難道不知同姓不婚的道理？”
“我當然知道，”溫和笑道，“只要我不與你成婚不就好了，你放心，我會像對待正妻一般待你！”
紅衣少女見他不可理喻，不想再糾纏，說道：“你乘早放我離去，否則公父定饒不了你！”
“蘇侯之女？看來還真是她，”雀滎暗想，“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讓她自生自滅好了，免得日後去禍害他人！”
“何必跟她說那麼多廢話，”黃衣少女不耐煩道，“只要將她捆綁了去，如女奴般慢慢調教，還怕她不服？”
“你說什麼？”溫和轉頭問道。
“我說……”黃衣少女話未說完，便被迎面一掌扇翻在地，她愣了須臾，尖叫道，“你瘋啦，竟敢打我！”
“竟敢打你？呵！”溫和一腳將黃衣少女剛剛抬起的頭踩回地面，踏著木屐的腳掌用力一揉，黃衣少女頓時慘叫一聲，臉上皮開肉綻，他俯下頭，面目猙獰道，“你敢說她是女奴？你算什麼東西？”
“住手！”妲己驚恐道，她沒想到溫和真敢下狠手。
溫和衝妲己微微一笑，抬腳在乾草上磨蹭幾下，好擦掉木屐上黏連的血肉。
黃衣少女顫抖著摸了摸自己血肉模糊的臉龐，渾然不在意身邊的罪魁禍首，反而目眥盡裂地看向妲己，滿眼盡是歹毒之色。
“都是因為你這賤人！”她大吼一聲，猛然往妲己撲去。
黃衣少女還未完全站起身，便轟然墜落在地，眼看是不活了。
“蠢貨！”溫和收回拳頭，朝她微微抽搐的屍身狠狠啐了一口。
“這人還真是心狠手辣，妲己落到他手裡恐怕會生不如死！”雀滎輕嘆一聲，示意雀普待在原地，自己從灌木叢中走了出去。
溫和被突然現身的雀滎嚇了一跳，喝道：“你是何人！”
“你不配知道。”雀滎淡淡道。
妲己看到雀滎只是單身一人，剛剛亮起的目光又黯淡下去，說道：“你快走開，此事與你無關！”
“走？”溫和嗤笑一聲，抬手一揮，“殺了他！”
他身後四個蒙面人聞言，齊刷刷地拔出銅劍衝向雀滎。
雀滎好整以暇地將烏木殳往身前一豎，長殳與身體成一線，所謂棍主中平正直，乃是棍法中常見的子午起手式。
四人轉眼便殺到兩丈之內，雀滎手腕驟然扭動數下，烏木殳遠端宛如靈動的蜻蜓般從四人側臉一一點過，呼嘯著回到原處，原本殺氣騰騰的四個蒙面人隨即不約而同地撲倒在地。
溫和臉色大變，溫氏族中亦有善用長殳之人，可他從未見過有人能將殳揮使得如此出神入化，連忙叫道：“圍起來，從四面攻他。”
雀滎靜靜等待著七八個人形成包圍圈，大笑道：“來得好，省得浪費時間！”
圍攻眾人聽到溫和一聲令下，同時往雀滎撲去。
“劈、掃、挑、撥、揭、壓、撩、穿！”
雀滎每喊出一個字，就有一人倒在他長殳之下，待八個字唸完，四周再無一人站立，手下竟沒有一合之眾。
溫和眼見大事不妙，後退幾步，也顧不得多想，轉身拔腿便跑。
“想逃？”
雀滎急追數步，一棒將他打暈在地，高聲道：“雀普，走了！”
操著一截木頭的雀普從灌木叢中緩緩走出，看著剛剛還如凶神惡煞般的一群人，轉眼間全都倒在地上呻吟不止，不禁目瞪口呆，他指著妲己問道：“公子，那女子？”
雀滎道：“這些人沒有十天半個月靜養休想起身，我們還得趕路。”
“等等！”妲己叫道。
“何事？”雀滎冷冷道，他並不想和臭名昭著的妲己有糾纏。
妲己一怔，還從未有人這般冷漠地對待過她，即便是心有不軌的溫和，剛才也一直對她彬彬有禮。
她壓著心裡的不悅，說道：“這些人以下犯上，你替我殺了他們！”
“我一般不殺人，”雀滎道，“想殺你自己動手。”
“你是不是男人！”妲己揚聲道。
“男人應該做保護女人的盾，不能做女人殺人的刀。”雀滎淡淡道，轉身顧自離去。
雀普向妲己使了個眼神，示意她跟上來。
妲己看了眼挺屍在地的黃衣少女，又掃了一圈滿地哀嚎的眾人，一時猶豫不絕，就這麼一耽擱雀滎兩人已越走越遠。
“算你們命大！”她一跺腳，往兩人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