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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回憶錄1

作者:由 Francois 方斯華 發表于 舞蹈時間:2019-10-10

畫室回憶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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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半年之後我上了大一,既沒有復讀也沒有去歐洲留學。這之後又過了半年,藝考枉費我多年的心血,這是不爭的事實,對於所有失敗者都好像是曇花一現的消逝在昨夜。或者它又像是簡短的文化苦旅充實了某種常人無法言說的體驗。於是在之後的回憶中,這些一閃而過零碎被逐漸化成清楚明白的感觸。學美術時候,那段令人苦笑又兒戲的歷程,卻也收穫良多。對現在還毅然決然留在那的“復讀生”們我感到由衷的敬佩,我懷戳僥倖地逃離了這“羅生門”犯下恕不可饒的罪孽,放棄了原來的理想。我一個朋友在電話裡形容這是個勞民傷財的“遊戲”,竟然也詼諧般的確切。

說得生動活潑一些,這種直觀印象,就如同在囊匯普羅眾生的手工坊裡工作所經歷的那樣。一張張塗滿碳鉛(顏料)的素描紙就是塞納河上那些大工廠流水線產出的樣品。等待那些“睿智”的工程師惠賜你一些褒獎或者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是的,畫室生活天天如此。倘若出現的是一個素面整潔衣著靜謐的人他一定是新生,因為在這裡待久了的高三學長都習慣了一副邋遢的模樣,衣服上沾滿顏料也不足掛齒,復讀生則更嚴重。

杭州到富陽這一代畫室挨著畫室,形成了一塊產業園,彷彿杭州所有散落的小屋瓦都受到了中國美術學院這所廣袤的廟宇庇護似的。就比如:站在某個畫室的閣樓上你可以望見設計學院標誌性的青石磚屋頂和爬蔓綠植的竹木牆。從07年之後,他們這批人就迅速嗅到了商機,但凡學會這種製圖術的人都樂意開辦一所這樣的私人培訓機構,造就數以萬計的利潤報酬,利潤的誘惑劑量之迅猛自不必說,甚至於畫材商和文化課補習。況且每個掏錢的家長們也都是十分請願的,無不幻想子女在一年後踏入殿堂級學院的臆想。這真是一個完美的商業運作模式,如你所見產業園就是這麼來的。我所見的行業中應當屬教育行業做容易賺錢,歸根結底,有兒女的市民階層真正捨得投資的是在下一代人身上。不過一切也源於制度而來,還要再溯源恐怕就是國情和社會學人類學的事了。畫室機構就是這樣一種特殊的存在,公立學校可能還會有“思想教育”,但這裡只管招收純粹的為了理想的學生。

許多畫室的老師和校長起先都是美術學院畢業的學生,不例外這裡也是,三個三十多歲的合夥人開辦了這間畫室,07屆國美設畢業生。其中有商業營銷的好手亦或繪畫水準上乘亦或二者兼得,具體的我不知道詳細,不過3人都衣著樸素簡練,有親和力,愛提當年剛辦畫室的創業坎坷以及學生時代的青澀。其中一個是我的老鄉,略帶點滑頭的聰明,他的畫技了得,具有獨特的繪畫語言,具有知名度。他嗜畫如命,為人幽默、不拘小節,總有說不完的奇特經歷亦或他把看著普通的故事本身講述的頗具戲劇性,最後都以自嘲式結尾。

恐怕只有歷經世事的人才能在開玩笑的同時還保持神情自若,在提及瑣事時釋懷一笑。但故事終究是故事,我極度深信兩點:一是所有表面上輕描淡寫的事往往比我們要想的嚴重的多。二是在沒有切身體會或者有精確資料考證之前,所有東西都是主觀事實,不能照搬,相信這是真實的。實際上畫室老師有多努力、他們究竟教出了何等優秀的傳奇學子、水平最頂尖的學生一天真的只睡5小時,除非這些事發生在我身上,否則都一概當做閱讀《山海經》來看待。

畫室沒有想象中的瓊樓高臺,只是兩棟類似辦公樓的建築,分為5層,上部分宿舍下部分教室。房子顏色統一,構成不過是一些混凝土牆和少許玻璃,建立之初是否被精心設計不好說,但我承認這外觀真是糟糕透頂。恐怕早在1925年匯居德紹的年輕工匠們都能做的比這要好得多。畫室的巨大Logo被放置在屋頂最顯眼的位置是一個熒光綠的“C”形,哪怕是深夜公路上疲勞駕駛的司機也回去注意到它。一進門就你便置身於樓房中央半鏤空的明堂,前後貫通。令人感到滑稽的舉動是左牆的告示牌:他們把畫室每一個工作人員上至教學校長下至早點工、保潔員老太太都並排印在宣傳欄和冊子上。中間有塊不大的空地,空地另一邊是一個自營雜貨鋪,物價稍高,但那是我們唯一打發空閒時間的去處。我不曾記得這裡花費了我多少金錢。

關於這裡的老師,或多或少都是當年成績極致優異的考生,可能受過高等學府的教育,若不是成為了教授技術的老師,恐怕現在彼此都冥坐工作室裡,成為繪製感人故事的藝術家了。但在畫室工作卻是個理性的選擇,這會使他們有不錯的穩定收入。步入這個角色,實則成了另一種形式的競爭,於是應孕出教學能力這一考量指標,具體其中的行業競爭我並不清楚。

他們總是熱衷於向你推薦劉小東、龐茂琨、康柏夫、安格爾……似乎這些是他們的親信鄰居。有個班級獨獲殊榮破例看了一次安格爾回顧展。總之他們如此機靈又心懷叵測的擁有商人式的敏銳,總是能迅速覺察到美院考官的偏好,然後我們就被迫相應的安排著畫什麼。我會有一種能被畫畫的條條框框給約束得不得動彈的感覺,或許其他人人也是如此。

偶爾碰到有情緒管理極差的老師,或者有犯上頂撞的學生。我曾一度懷疑畫室的老師在長期焦慮的壓抑環境下都存在輕微的人格分裂症。是否他們的意識中有微量的藝術家血統,那麼這將會帶有些許感性與放縱。至於表面上看,就平日所見,畫室老師比我想象中的要邋遢與隨意,他們並不是外人想象當中那種藝術家般的絲滑氣質,言行談吐顯得很普通。他們有手持教鞭呵斥的樣子,也有恣肆玩笑的樣子,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他們大廳吸菸訴苦,談及家事近況。老師終歸是凡人,和學生一樣邋遢,和校長一樣樸素,專注於似夢非夢的理想,麻木的工作……

彷彿發生在昨夜,或者夢裡。走廊上又彌散開一縷縷菸草,又聽到老師圍聚調侃的窸窣聲。婆娑樹影在外面閃動,暖風如何拂曉盛夏,驕陽落下山林,當時的我對這一切都不得而知。過著面朝畫紙背朝牆的日子。

我也想從他們身上學到一些令人欣賞的優秀品質,假設幹一件事情要像我的老師那樣執拗、較真,這樣才有可能真正意義上的成功。否則,“很好”和“差不多”將永遠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關於美術生的日常,上午的課總是辛苦的,要強忍睡意,圍坐著看老師作範畫,人多時就只能用手機錄製以巨大顯示屏投射出實況教學。倘若尚能在後排打盹,雖為一時暢快,卻也要一絲勇氣。在極度疲勞時候的體驗,我彷彿能感覺到像夢魘纏身似的在擺動畫筆。於是大家都深有體會,錢乃身外之物,這裡最奢侈的莫過於睡眠時間了。午休我便渾渾噩噩的一進宿舍就躺下。宿舍4人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相行和氣。上課就都是神經緊繃的投入狀態。閒暇時候就都成了無話不說的感同身受者。

時間在這裡好像是取之不盡的,難以置信當時最壞的一週我還經歷過一天工作15小時不跌不休的經歷。畫畫和學習是一樣的,也總是要瞻前顧後。唯恐明天就被哪個靈光乍現的同學超越了,要說動力,恐怕就是徒增的嫉妒與攀比。沒有它們我無法在這裡堅持畫多一天,我虔誠的信仰老師的每一句箴言,絞盡腦汁的實現它,我學會了怎樣畫能使畫面變得簡潔清晰有表現力,深刻認識到造型能力的重要性。往往準確的形體表達才是更有說服力的繪畫語言。這種意識形態直接影響到我以後對繪畫的理解。這裡還是要作由衷的感謝。

前前後後,畫室不斷有新生入學或是調轉。臨近考前他們會從分校抽調一批最有潛力的學生過來,考試結束又各自東奔西走了。我一直被分在“美院班”一個班級大約是30人,多半還會被分成兩組,這是樂觀時。到後來這些都顯得無關緊要了,人員多次調配更改,以至於後來糊塗到分不清鄰我,班與班界限模糊,這個班竟然有擴張至60人的時候。“美院班”就是專門為學習應考美院的內容而產生的班級(順便一提:美術生前期有一次我們稱之為“聯考”的規模空前的藝術類學業考試。莫約2個月之後是“校考”。美院也在其中,只不過通常在觀念中其份量遠高綜合類大學)但這個分類實際上是利弊相間的,還請學生們不要過分糾結於所謂的“三六九等”。

有趣的是,一個班級中不乏幾株萎靡的秧苗混雜其中,無論再嚴苛的篩選這終究是群體中的定性。畫室中也發生過不愉快的事,宣洩與隱忍,不良的犯上當然也都存在。這裡紀律嚴格,戒備森嚴,遲到和早退的懲處力度程度之深,知趣者亦不敢嘗試。曾有偷竊畫材、私人財物的學生甚至被公開譴責,轉而索性勸退了。

只是很單純意義上的學畫畫,我們並未涉及過藝術背後的思想,老師也不去談論他們背後的故事,曾有人固執地認為只有大學教授才去做這番事。至今覺得有些無奈又可惜。於是,這裡再沒有人講述安迪沃霍爾如何如何用絲網印製他的Bop,塞尚在聖維克多山遠眺看到了什麼?杜尚之《泉》……沒有關於85新潮、關於徐悲鴻與美術教育、潘玉良與裸體模特、羅中立的《父親》、喻紅的大衛……課餘時間或者別的時段我會嘗試閱讀一下美術史和未知的世界交流。相反,真正教會我的是那些有趣的學術,並非硬核灌輸的繪畫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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