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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作者:由 故事的長安 發表于 文化時間:2022-05-25

楔子

民間一直流傳著這麼一句話“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風嗥雨嘯,昏見晨趨。”(摘自鮑照的《蕪城賦》)。致使所有上至耄耋老人,下至總角小兒無不聞之倉惶逃竄。可究竟什麼是魅,長得如何模樣,厲害到哪般程度,並無人得知。

只是從祖上便一直訓戒到今下,天色昏暗便不準再進入深林荒野,不聽勸誡,叫山精鬼魅神魂攝取,吃得屍骨不剩!然,總歸是有不懼風言的人,如果果真叫他遇上了,那大抵就是世人所說的緣分吧,或者說,是孽緣。

第一章:緣起

楓山裡,男子面色蒼白,腳步微虛。自山霧裡走出,一襲青衫長掩,生得眉目如畫,鬢若刀裁,途徑這楓山,雖至暮色卻形色從容,淡定得叫人不解。

此刻,火紅的楓樹上正坐著一位赤足的白衣女子,纖細的腳踝處是清脆銅鈴聲。潑墨般的長髮隨意散亂,額間儼然一抹呼之欲出的紅楓印。遠看,當真濃烈如火,風華而又驚豔。只見她手裡把玩著一片紅楓,定定地瞧著臉色略顯蒼白的男子,饒有興趣。雙足一來一回,那銅鈴隨之晃動輕鳴。

忽地,見她眯了眯眼,勾唇一笑,吐出音調不揚不抑卻正好可以讓樹下的人聽清的話:“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見那男子應聲抬眸,未等他作答。

又高聲發問:“這說的,可是你們人間的話?”話了,笑意盈盈地盯著男子看。想必,這男子也耳力極佳之人,四下無人只楓樹重重,時不時再拂過幾陣山風騷擾,可他卻是準確無誤地捕捉了聲音的來源,抬眸,卻怔愣了片刻,入眼的是一抹不容忽視地存在,那眉間的楓印,灼灼如火。

見那白衣人兒似乎在等自己的回答,男子袖擺微動俯首作揖,溫聲道:“姑娘,可是與在下說話?”女子擺弄楓葉的手頓了頓,挑眉反問:“不然呢,我這紅英山難道還有其他的‘人’?”特意強調了人字聽到人心裡,不知做何感想。

然,那人卻未作答,而是皺著眉頭盯著女子那未穿鞋的腳道:“姑娘,恕在下冒昧,雖時值初秋,入了夜卻也是寒氣沁人的,姑娘怎麼不穿鞋就出來呢?”這紅衣姑娘顯然不以為意:“我不需要。”樹下人卻是微微皺眉,似乎對此舉很是不滿。竟是脫下自己的外衫,白皙修長的手指漂亮的翻轉,用外衫裹住了女子的雙足,末了,還順帶捋了幾下,卻是讓赤足的主人心下異樣。只聽他頭也未抬說:“姑娘下次出來,記得穿鞋。”對於男子的強調,眼前人兒只微微一笑,歪了歪頭提醒:“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聞言男子收回手,退了幾步仰起頭看向她,這樣的距離令男子覺得眼前的人兒更顯風華。

於是微笑著“姑娘確定這話是在對在下說?”果不其然聽得一句:“自然”。笑意更深:“姑娘切記,以後這話萬不能對其他男子說。”某人甚為不解:“為何?”可惜並未能解惑:“等姑娘以後有了心上人,自會懂得。”女子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一本正經地發問:“你們人都是這般說話的麼?”這獨特的問法引得那青衫公子心頭一跳,卻見他似乎未聽懂這般顯露身份的字眼,只是溫聲道:“哪般?”果然見那人雙眉一挑:“不誠實,你不對我說真話。”聞言,男子低低地笑,卻問了個毫不相關的問題:“在下長安北城成靳,敢問姑娘芳名?”

第二章:情生

女子顯然被這跳脫的思維呆了一下,腦子快速的轉動,想起路過的行人口口唸叨的字眼,脫口而出:“長安,我叫長安”成靳低聲喚著:“長安,長安,好名字。”本是無奇的兩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像是浸了茶香般,別有一般韻味。長安興致勃勃:“你說你叫成靳?不錯,好名字。那你今年多大了?家住哪兒?有娘子嘛?喜歡什麼樣兒的姑娘呢?”成靳聽得眉眼都含笑:“長安一口氣問了如此多的問題,讓成靳先回答哪一個是好呢?”長安勾唇一笑:“一一作答。”好,在下長安北城成家長子成靳,今,剛及弱冠,尚未娶親…”說到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時頓了一頓,復又答到:“目前為止,心悅長安這般的姑娘。”

長安很滿足他這樣細細地一一回答,聽到心悅一詞卻是皺了眉,頗為疑惑般:“心悅?何意?”成靳拾起話音接道:“便是長安口中的喜歡。”這樣好聽的話聽得長安心頭一動:“那你的意思是,你心悅我?”成靳溫柔,含笑看著她:“不錯。我心悅你,我喜歡你,長安。”聞言,樹上的人兒扔掉手中的紅楓,拍了拍手道:“那好,既然你喜歡我,那不如娶了我可好?”

成靳定定地瞧著長安,良久,垂下眼眸遮住了眸中的清冷。勾唇一笑:“好,我娶你。”這大概,是這世間最好聽的情話了。只見長安笑靨如花,揮開長袖,風華而起,含著滿滿地笑意飛身落到他跟前,瞧著那寒潭般眸子,眨了眨眼,又笑了:“那好,三日後紅英山,不見不散。”說完便轉身欲走,那雪一樣的衣袂翻飛掠過成靳的眼前,或者說心頭。又見她忽地轉身,一個回眸,一個勾唇,將風華二字演繹得淋漓盡致。:“我等你來娶我。”語罷,那抹白色很快便隱匿在楓林裡,竟尋不到半點蹤影,只有愈漸悠響的銅鈴聲。

成靳瞧著遠方長安消失的地方,定定地站了許久,眸子裡竟是清冷一片,全無半點剛才的溫情。卻又似想到了什麼,溫柔又爬上眉梢,眸光微閃緩緩勾唇。長安活了幾百年,整個紅英山就她一隻孤零零的魅,此前,她從未覺得這紅英山的楓葉如此豔麗,如今許是有了人氣,有了念想。再看這一簇簇煞是好看。所以,長安也未曾想過迎來的是情,還是劫。只是低低地念著,反反覆覆:“成靳,成靳……”三日後,紅英山。有人自遠處緩緩歸來,兩袖開闔,眉眼如清風明月,怎麼看都是極為滿意的。

就是這樣的一個日子,向她緩緩走來,說著這世間最好聽的情話:“長安,我來接你回家。”柔柔的陽光籠了整座山的紅楓,那般鮮活。

長安揮開長袖,像人間的女子一般小心翼翼地提起裙邊,一路叮鈴清脆撲倒他的懷裡,眉眼裡盛了滿滿的笑意。

第三章:成婚

成靳順勢攬過她,打橫抱起,想起什麼似的,低頭看向她的玉足,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頗有些無奈的意味“為何還是不穿鞋子”本以為她至少露出些許羞澀,卻聽她一本正經:“我若是穿了,豈不是錯過了這個相擁的好機會?”

這話著實出乎成靳的預料,令其難得呆了一呆。然而,這樣的直言卻是讓他心頭溢位不一樣的感情,具體是什麼,成靳努力想了想卻無可得知,如此便罷了。起那垂著的赤足,頗為無奈:“女孩家的矜持,你是半點沒有學會。罷了,隨我回家。”緊了緊懷中的人,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出了紅英山。

直到陷入柔軟得錦衾中,長安方反應過來,從前聽得“洞房”一詞甚多,但具體怎麼個洞法,卻是一點也不知。

無奈,只得一本正經的坐在床沿,垂首不語,這邊長安還在忙著何如破解洞房尷尬,那邊成靳玉壺流轉,儼然已斟好了兩杯酒,笑意盈盈地送至長安手中。長安頗為嚴肅的接過,又頗為鄭重的問:“這是何物?”成靳:“合巹酒。”長安:“做甚用處?”成靳:“吉利。”長安:“如何吉利?”成靳:“同甘共苦,合二為一,永不分離。”長安:“這個寓意甚好!”聞此,那人眸色深深。“如此,便飲了吧。”繞過她的手肘,緩緩將酒杯送至她唇邊,眉尾一挑示意她照做,火星迸濺,有什麼東西緩緩滋生。燭火搖晃,將二人交杯而飲的模樣朦朦朧朧地照在牆上,看得人心一片靜好。

喝完了這合巹酒,成靳拿出一塊紅蓋頭,仔仔細細地撫了撫根本不存在的皺褶,捻著兩邊邊角遮在長安的發上,寒潭般清冽的眸子深深地看向長安的眉眼,緩緩落下。蓋頭下的人兒,不染一塵胭脂,三千青絲也不曾挽起,沒有鳳冠霞帔,沒有大千宴席。

可即便是這樣,挑起紅巾的那一瞬,仍然晃了成靳的眼。眉眼鼻唇,無不讓他滿足,長安有一種讓人驚心動魄的美。成靳一撩衣袍順勢坐下,扳過長安的肩頭面向她。他看到一幅困惑不已又興致勃勃的面孔,失笑問道:“你這是什麼表情?”長安眨了眨眼:“如今,我們可算是洞房了?以後你我便是夫妻了吧?”

成靳笑意更深,作出一副思索的模樣:“嗯…不算。”果然見長安一臉困惑:“那如何才算?”某人一邊冷靜地挑開長安的腰帶一邊抽空回答:“這樣…”“這樣是哪樣?”“這樣。”淡定了褪去了外衫。“哪樣啊?”“這樣啊……”話音未落不等她發問,成靳俯下身一把將眼前人兒帶到自己懷裡,微微有些涼的薄唇便落了下來,一手扣住長安的腦後,加深這個吻,一手覆上那睜大的眸子,沉沉陷入身後暖衾中,滅了燭火,好一陣纏綿繾綣…

就這樣,她與他成了親。

第四章:原來

長安開始學著人間的一切,學著斟酒煮茶,學著相濡以沫,學著白頭到老。成靳並不是時時同她在一起,總是隔三差五地來一趟,便陪她著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她曾問過他,夫妻難道不是日日同床共枕麼?他卻笑而不答,只是輕輕地攬過她帶到懷裡,似滿足似嘆息,說著她聽不明白的話:“再等等,再等等。”長安,不知道成靳要懂的是什麼。

他不說她便也不再追問,並沒有什麼不妥。長安滿足於這樣的生活,滿足這樣的寧和靜好。

可是,這世間的事情大抵都不是那麼順暢的。原來,她從不曾認識他,她所守的家是他為她精心安排的別院,院子裡的所有人都尊稱她一聲夫人。

那個晚上,她終於知道,原來他是人間的王,起初,她覺得沒有什麼不好,她的夫君這樣有來頭,她覺得很好。可是,這個男人娶她並非同她一樣的情意。他娶她原是為他的天下。長安怔怔地立在院子,聽著成靳與那陌生男子的一問一答,清楚的討厭,從來不曾像此刻這般討厭過自己的耳力。。

“主子,七日後便是……”話未說話便被一道淡漠的聲音打斷:“本王說過,無甚大事不要找到這裡來。”長安從未聽過成靳這樣的聲音,淡漠卻不容置疑。而那人顯然有些猶豫:“可是主子,夫人那邊怎麼處理?”時間彷彿滯了一滯,良久聽得:“此事過後,我自有打算。我不會辜負她。”

屋子又靜了一靜,陌生的聲音再次響起:“主子,世間真的有萬骨枯這種秘術嗎?”成靳聲音沉沉:“一試便知,即便是沒有…”那長安的身形晃了晃,耳邊再聽不下其他聲音。原來,她的夫君娶她為的是那不為人知的秘術,萬骨枯。

萬骨枯,乃上古秘術,深山之魅,或可習得,以己精魂,催煉此術,赤蟲盤飛,萬骨哀哀,是以得名。是了,原是萬骨枯。長安推開那個正住著王的門,臉色蒼白卻面帶笑意,輕輕地說:“成靳,我幫你。”

成靳聽得推門聲,眉頭一跳,竟是一襲白衣的長安。心裡湧起一種不知名的情緒,片刻慌亂,立馬被壓了下去。成靳想著,此事過後,定會傾其一生護她周全,無甚不妥。“你都聽到了?”燈火下的長安,顯得格外清冷,聲音也夾著涼意:“聽到了,只是萬骨枯,成靳從何得知?”成靳仔細瞧了她一眼,發現只是眉眼不若以往含笑,其他倒沒有什麼,便放定了心,緩緩道來:“國師在我十五歲那年,推演星宿得知,我此生有一劫,兇險難測。需求得一種上古秘術名為萬骨枯,方得化解。長安抿了抿唇:“那成靳又是如何得知,我會這萬骨枯?”“萬骨枯,乃上古秘術,深山之魅,或可習得,以己精魂,催煉此術,赤蟲盤飛,萬骨哀哀,是以得名。”

第五章:浮光

成靳看著長安的眸子,緩緩地,一字一句吐出。聞此,長安的身子幾不可見地顫了顫,臉色更是白了三分。

成靳用著極為肯定的語氣:“長安,你是山魅。”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她心想:她看中的人果然聰慧,怪不得從不曾懷疑她的身份。她似乎很困惑,頓了頓又問:“成靳是什麼時候知曉的?”

成靳想著,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是她那獨特的問法,還是不會與人相處的生活方式呢?最終只是說了三個字“紅英山。”而長安卻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那你我的初見,可是成靳一手安排?”成靳皺了皺眉,明顯不喜她這般語氣。想著許是長安不高興鬧脾氣了,便放緩了語氣:“是,不過我對你的心意也是真真切切的,待我歷過比劫,登上人間共主之位,我許你一世。此生,相濡以沫。”

胸口的地方傳來了鈍鈍地痛,空空的,長安有些害怕這樣的感受,聽著成靳的話,百念成灰卻口噙笑意:“好,我助你,催動萬骨枯。只是,你對萬骨枯知多少?。”

“曾經在一本野史上,偶然見過,古時一位將軍出兵遠征,蒼野一戰,兩方兵力懸殊,幾乎以一敵十,無疑是一場敗仗。然而,卻有一奇女子在當夜天神一般降臨,竟然是他柔弱溫和的夫人,生生扭轉了局勢。不知用的何法,只見哀哀白骨,敵軍無一生還。後流傳,此奇女子乃山魅。”

長安安靜地聽他說完,垂下眼眸輕聲問了一句:“那成靳,可知道動用萬骨枯的後果?”成靳皺眉“這倒不曾聽說過。”

長安卻是低著頭,來了一句毫不相關的話:“想必,那位夫人是愛極了那將軍。”心頭有什麼一閃而過,沒來得及抓住。隱約有些不安“怎麼,可是有什麼不好的後果?”長安抬起眸子,儼然已盛了笑意:“倒也不算什麼,動動手指頭罷了,你要的,我會給你。”又想了一下道:“不過動用萬骨枯,還需些準備,勞煩成靳早些通知長安。”

成靳的眉頭越皺越深,這疏離的語氣聽得很是不喜:“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看著她轉身欲走,又追了一句“你…不要多想。”沒有聽到迴應,再看原來那白衣人兒已推門離去。

長安抬頭地看著那泠泠圓月,一撫面,竟是淚水,真也稀奇,我本無心,竟有人情。“罷了,既是他想要的,取來便是。”

如此過了兩月,長安央求成靳延遲開戰,又索著他留下陪她。成靳無奈,允了。這段時間,長安幾乎整日都與他在一起,一起煮酒吃茶,一起習墨作畫,一起垂釣折柳。終究還是迎來了這一天。

這天並不是個好天氣。暮色沉沉。她站在城樓上,風聲颯颯。她的夫君在成樓下,手持戰戟,目光凜冽。今天,她挑了一件極為莊重的紅裝,也著了明豔的妝容。她想著,以後的某個夜晚,會不會想起這座危樓曾是她為他守護。想著想著,覺得有點好笑。

成靳踏著戰馬,手持畫戟,面對黑沉沉的千萬大軍神色淡淡。

第六章:寂滅

他在等,等一場哀哀白骨。他的目光裡有著一種篤定,音色清冷:“萬骨枯,哀哀白骨…”

號角嗚嗚想起之際,萬千敵軍紅著眼殺過來,天地沉沉。長安看著城下的人影,目光裡折射出狠狠地不捨又夾著漠然的情緒,叫人看不明白。

長安緩緩升起,紅袖招動,髮絲繚亂,足踝處的銅鈴和著風聲似泣似訴,嗚嗚作響。她再一次沒有穿鞋,她看著那人如月的身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紅唇翕動:“以我之軀,催己之身,九陰之地,召取閻羅,哀哀白骨。引以赤蟲,出!”

霎那間,無風自起,天地變色,長安衣袂翻飛髮絲怒飛。頃刻之間,只見萬千人馬化作哀哀白骨,白骨之上恍恍惚惚似有赤蟲飛舞,甚是驚駭。其實,世人對萬骨枯皆有所誤解。那浮於白骨之上的實則幽火,遠看這簇簇幽火形似蝶狀,且幽火因風而動,像極了翩翩起舞的赤蟲。是以得名,萬骨枯。縱是早有準備,成靳還是狠狠地震了心神,千萬條鮮活生命,一念成灰,不堪一擊。竟,一點血肉都不剩!

可是這樣的女子,是屬於他的,他何其榮幸。他轉頭欲看向她,傳達愛意,卻看到了目眥欲裂的一幕,那個紅色的身影,搖搖晃晃跌下城樓,成靳瘋一般的衝過去,堪堪接住顫抖著攬著她跪在城下,急急地喚著她:“長安長安,長安!”成靳瞧著她過分蒼白的臉,模樣似是累極了。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了,明明她身上沒有任何血跡,臉卻蒼白得像鬼一樣,身子輕地簡直要消失了一般。成靳兀地發現,長安竟消瘦了許多。他穩了穩心神,艱難地開口:“你怎麼了…”長安似是累極,勉力睜眼抓住他的衣袖,她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成靳,你聽。”說完滿足地閉上眼睛,緩緩地勾起了嘴角道:“成靳,我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了。我如今也沒有機會對他人說,我只對你一個人說過,所以。你千萬要記好。”成靳卻是溼紅著眼眶,緊緊地攬著她,不斷地撫著她的額頭顫聲道:“你到底怎麼了,長安,別這樣,別這樣,好好看著我。”長安笑笑:“成靳,萬骨枯耗的是我的精魂。你只知道它的威力,卻不知道它的代價。萬骨枯出,奉其犧牲,習其精魂,墮其七魄,永墜閻羅……”成靳失了血色,顫抖著抵住她的額頭:“不是這樣的,不會這樣的。你不是山魅嗎,定是有其他秘術可以解,定是有的!長安,別怕,我會…”長安打斷了他,只柔柔地笑,她覆上他的眸子:“成靳,我活不了。萬骨枯是上古秘術不錯,卻也是禁術。害人性命逆用不得,這是它的代價,我既然殺了那麼多人,我豈能安然活著。”成靳血色盡失,抱著長安瘋狂落淚,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如何是好。無措的,像是兒時失去了母妃那般。

他後悔了,他想她生氣十足地喚他成靳,喚他夫君,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了無生氣。他慌亂地抹了一把臉,親了親長安的額,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第七章:流光

“不是的長安,不會的。我知道有一種秘術,野史上有過,可以以命抵命,我把我的命換給你。只要我找到異士,定是可以解救的,你且再忍一忍!”長安卻是滿足地笑了“以命抵命,好聽話果然叫人舒服,我不需要你以命抵命。”頓了頓,她似乎累極了輕輕道:“其實吧,紅英山那次並非我第一次見你,第一次見你,是你被一頭猛虎追殺,你那會不大點,匕首尚且拿不穩,卻半步不肯退讓,竟然就與猛虎對峙,巧了,我就很中意你這樣的。”她真的累極了,原來說話也這麼累,眼皮睜開很困難,成靳六神無主,無力爬上心頭。過了好久,久到成靳以為,她睡著了。又聽到她幾不可聞的聲音:“人類的事情怎該我插手,我救了你,本已逆了天命,我本以為事情到此為止。誰曾想,你煩的很,日日到我這紅英山,紅楓樹下碎碎念念。”

成靳想起自己十一歲那年,外出被行刺,身邊侍衛皆被誅殺,他一路逃亡到這紅英山,跌跌撞撞,狼狽不堪,以為躲過一劫卻不曾想對上一頭猛虎,他冷汗涔涔,卻無回頭路。他拿出防身用的匕首,緊了又緊,目光死死盯住老虎的動向。飛撲過來的一瞬間,他來不及任何反應,一陣天昏地暗,沉沉之際,恍惚有清脆的銅鈴聲拂過耳邊。再醒來,那頭老虎已不見了,他困惑,卻不得而知,而很快龔中便得知訊息,派人找到了他。

他回到宮中,劫後餘生讓他疲憊至極,但是他臥在榻上卻怎麼也揮之不去耳邊銅鈴聲,他覺得自己彷彿魔怔了。於是,第二日成靳獨自來到了紅英山,那棵紅楓樹下,雖心中未解惑,他卻莫名的心安。此後的五年,他得空便到這紅英山來。

直到今年,國師一再提醒他,他的大劫將至,於是他去紅英山的目的便不是尋求心安,而是尋求山魅的蹤跡。他翻遍古籍野史,對山魅的掌握也只是寥寥。直到一日,他偶然瞥見她著白衣赤雙足飛揚在楓樹間,輕巧似羽。後面,他又默默觀察了許久,他可以斷定,她就是他要找的人。於是,他布了個局。

長安最後一絲生氣儼然消失,身體變得透明,在成靳懷了沒了重量,空蕩蕩,他枯坐著,一個字也發不出,恍惚間,聽到她最後一句的聲音:“情愛有意思,我吶,不後悔。”

第八章:無妄

成靳恐懼:“不,你不能這樣對我。長安,我帶你回紅英山,不,我帶你回家!”長安身子,自指尖雙足快速消散。

成靳目眥欲裂,嘶聲道“你不能這樣對我,不能!”可那消散速度快得可怕,成靳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終歸是什麼都沒有了,活生生的她,沒有了。

成靳枯坐著,定定地維持著擁抱的姿勢,眼睛紅得不像話。只聽他喑啞念著:“我竟是什麼也沒留住,萬骨枯,萬骨皆化為枯燼,這怎麼會是救人的秘術…”恍惚又想起那晚,燈火下的長安安靜地站在那兒,聽他說著那將軍與那山魅夫人的故事。

聽得她低低地呢喃:“想必那位夫人是愛極了那將軍。”成靳華髮陡生,面布蒼然,淚如雨下:“長安,想必你是愛極了我…”

是啊,想必長安是愛極了成靳,才以這樣慘烈的方式離別,連來世也一併斷送了。

而成靳,曾經聽說過一句話,死去人的並不痛苦,被留下來回憶瘡痍過往的才是最痛苦的。

標簽: 長安  萬骨  英山  秘術  這樣